“你要我去死都行?！彼c著頭，眼底冒出一股冷冽的恨意，突然拖住她的手把她扯到桌邊，拿起水果刀塞進(jìn)她手里。他飛速脫了上衣，戳著自己光露的胸膛，“來吧?！?/br>
    他握著她的手，刀尖抵在胸口：“來啊?！?/br>
    “不是這樣。”南雅顫抖一下，扔了刀轉(zhuǎn)身要走。周洛只手把她勾回來摁在墻上，封住她的嘴唇。

    他將她抱起放倒在桌上，用盡全力吻她咬她，南雅捶打他幾下，手就滑了下去。

    他是要瘋啦，悲歡喜怒全在她一念之間，剛才分明有天大的怒氣，此刻一感受她柔軟下去，他的氣就全消了。

    她的眼睛濕潤清亮，安靜看著他。他突然變得悲傷而軟弱，喃喃自語：“我還要怎么做，你說?。俊?/br>
    她看著他迷茫又委屈的眼睛：“不是你不好，是我?！彼謸崦哪橗?，輕聲道，“你啊，一會兒像個大人，一會兒又像個孩子?！?/br>
    周洛扯扯嘴角：“你總是擺出一副我不懂愛情的樣子，說我們隔得很遠(yuǎn)，我也不知道是有多遠(yuǎn)。你說我們隔了多少米，你也說不清楚是不是？為一件說不清楚的事和我生氣，你比我還糊涂。有什么資格說自己是大人？

    書上說，我朝你走九十九步，你走那剩下的一步。不用。那一百步都由我來跑，你什么都不用做，站在原地等我就好?！坏纫矝]關(guān)系，你慢慢走，反正我會追上來。但我追上你時，你不要拒絕我?！?/br>
    “我說這些你肯定又不信，說我空口無憑。那你也應(yīng)該等我言行不一了再生氣對不對？其實我都想好了的。我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最好的大學(xué)去到最高的平臺。上了大學(xué)我也不會偷懶，繼續(xù)努力拿最高的獎學(xué)金；還打工兼職賺足夠的錢；我不會荒廢一點點時間，該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該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業(yè)。以后的生命一點點都不浪費，別人活一年的時間我活三年，這樣夠不夠追趕上你？”

    南雅捧著他的臉，把他拉過來，抱他在懷里。她一下一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fā)。

    他聲音有些低落：“我說過會帶你走，是真的，沒有騙你。”

    “我知道?！?/br>
    他在她懷中，輕輕發(fā)著抖；南雅心里頭說不出是難受還是感動，正如千年之夜他說的，有一千個笑的理由，卻笑不出，有一千個哭的理由，卻也哭不出。

    少年還小，不知道未來何時來，永遠(yuǎn)有多遠(yuǎn)。她相信他說的話每一句都是真的?？缮倌甑乃睦镏?，不是他的心不真，是未來的路太長了。

    偏偏這點，她知道啊。

    他認(rèn)為將來還一定會和她在一起，可他甚至還不知道將來具體會是什么樣。天真的傻子。

    但這一刻，她也不清醒了，她也變成了傻子，竟再次對他的話產(chǎn)生憧憬。

    南雅覺得自己陷入一個古怪的漩渦，以前她需要對抗的事情太多，把自己包裹得嚴(yán)實，不讓任何人進(jìn)入她的世界，過得平靜冷定。可莫名其妙，一個少年闖了進(jìn)來，而一貫敏銳的她甚至沒有察覺這一切是怎么在突然之間發(fā)生的。他熱情，真摯，尊重，理解；他青春，熱烈，陽光，刺激；他溫暖，善良，一塵不染；她想隨心所欲隨他入夢，卻總有一根理智的線扯著她，像揪著她一根發(fā)絲，時不時扯一扯，讓她驚醒。

    她告訴自己，他是個少年，他還小，她這是在犯錯，是不對的?？赡睦锊粚δ?，為什么她不能愛一個少年？他比所有的人都干凈，為什么她不能說愛他？正如他說的，他們沒有錯。錯的或許只是時機，然而，只因時機不對便錯過，是不是又太遺憾。

    或許是結(jié)過婚有過小孩，經(jīng)歷過太多不該經(jīng)歷的是非，看慣人事炎涼，人就沉穩(wěn)了，沉穩(wěn)得沒了少年時的勇氣，縱使遇到像這個少年般美好的人，本能想靠近，卻不敢想未來。更怕她犯下的罪惡不值得他的好。

    這不像她。她不懼怕一切，卻在他身上畏首畏尾了。

    然而，再堅固的心防也抵不過日復(fù)一日的融解，南雅覺得，她的極限到了。

    他的微笑，他的眼淚，他的擁抱，他的親吻，她不是鐵石心腸，并非無知無覺。她會傷心，也會開心啊，所以明天的事情，有什么可想的？

    如他所說，最壞也不過一死。

    如果她有罪，就讓她死后下地獄吧。

    第29章

    那天之后，南雅再沒和周洛說過分開的話，對他的要求只要不過分的也一律滿足。

    然而，少年似乎是寵不得的，不過幾天就要上了天。

    那夜南雅正在睡覺，半夜里被窗戶上微弱的小蟲兒聲驚醒，眼睛還沒睜開就知道那“蟲子”是誰。

    偽裝術(shù)倒是越學(xué)越好了。

    南雅半點不想讓他進(jìn)窗，又怕這不要臉的撒潑把鄰居驚醒，才放他進(jìn)來。

    周洛落了地，麻溜溜地關(guān)好窗子拉上窗簾，抱住南雅就往床上滾，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

    “我今天在你這兒睡?！?/br>
    南雅力氣抵不過，他比去年暑假初見時長高長壯了不少，一只手臂就能把南雅撂倒。他甚至不用動彈，只需全身壓上去，南雅就沒了半點反抗能力。

    她推又推不開，氣得低聲罵他，他倒不生氣，只管摸上手就心情好，爪子隔著薄薄的睡衣一陣亂撓，結(jié)果碰到她胸口，不禁一陣心神蕩漾，忍不住嗷嗷叫：“還是小寡婦的窗子好爬嗷——”

    南雅一腳把他踹去床下。

    周洛提提褲子，爬起又鉆床上，抱著一陣揉。這人之前看不出，在一起后越來越渾，十足的小流氓。

    南雅：“下次再給你開窗我跟你姓！”

    周洛默了默，輕聲問：“跟我姓？這么快就想好要嫁給我了？”

    南雅剛要發(fā)作，周洛見好就收，立刻不亂動了，正經(jīng)道：“不碰就不碰，摟著睡總行吧?！?/br>
    南雅翻了個身過去：“別吵我?！?/br>
    “不吵不吵。”周洛乖乖把手臂搭在她腰上，滿足而無聲地笑開。

    相安無事了。

    南雅快要睡著時，感覺那只手偷偷在解她的睡衣扣子。南雅猛地驚醒，風(fēng)光露出大半，少年的鼻子埋在她胸口嗅，只差沒下嘴啃。

    搞不清的還以為奶孩子了。南雅一巴掌呼開他的臉，警告：“周洛！”

    這下，周洛比她還委屈：“又不是沒看過！怎么這會兒就看不得摸不得了？！”

    “你——”南雅這才想起還有溪水里冬泳那檔子事兒，頓時臊得臉紅到耳朵根。她也不管有理沒理，又是一腳踹在周洛身上，這回沒踹下床。

    周洛紋絲不動，居然笑了笑，說：“剛才是我配合著你吶，不然就你這點咩咩力氣踢得動我么?！?/br>
    南雅：“周洛，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亂動，我把窗戶封了！”

    這話是有半點震懾力的。

    周洛默了默，收斂了。他重新坐回來，往她身邊蹭了蹭，嘀咕：“不動就不動，反正以后還不都是我的?！?/br>
    南雅差點兒沒被他給氣暈厥。

    他這欠扁的還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臉，又戳她的胸，她的肚子，她的腿，“這兒，這兒，這兒，這兒，都是我的?！?/br>
    說完不等她抬手，咣當(dāng)一聲鉆進(jìn)被窩。

    兩人感情日日漸濃，小鎮(zhèn)上卻風(fēng)云暗涌。

    徐毅的案子雖然早告一段落，對陳玲的質(zhì)疑卻持續(xù)發(fā)酵。陳玲嫌疑重大，卻逃脫法律制裁。法理放得過，人心卻不能放。至此鎮(zhèn)上流言四起。酒是陳玲準(zhǔn)備的，她和徐毅私通多年，會不知道徐毅有服用鎮(zhèn)靜劑的習(xí)慣？漸漸又有人說警方在徐毅家的洗手間里找到了藥盒，陳玲作為護(hù)士會認(rèn)不出藥劑？雖然警方辟謠說沒有藥盒，但沒人信，甚至陰謀論說是陳玲父親cao作，湮滅證據(jù)。

    警方給陳玲澄清，沒想徇私包庇的帽子扣上來，民眾怨聲四起。偏偏陳玲說目擊者冤枉她，說那天她沒穿紅衣服，還發(fā)誓要揪出害她的人。

    但事到如今，以往對她忍氣吞聲的人再不怕她，曾經(jīng)對他人的嘲諷羞辱齊齊還上身，她的境地比過街老鼠不如。

    周洛起初對這事毫不關(guān)心，一心讀書找南雅。鎮(zhèn)上鬧得烏煙瘴氣，他卻自家、南雅家、學(xué)校三點一線，清凈自在。

    直到集市那天鬧出大事。陳玲不知從哪兒得知了幾位目擊者的真實身份，沖到集市上與人對質(zhì)，咄咄逼人，江智攔也攔不住。結(jié)果招來鎮(zhèn)民圍攻，責(zé)辱陳玲殺人犯裝冤枉，毀滅證據(jù)反咬證人，水性楊花道貌岸然，不要臉面陷害南雅，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浩浩湯湯陳述十幾宗罪。

    起初只是互罵，后來成了群毆。

    好好的集市變成一團糟，罵喊，撕扯，揪打……全無禮義廉恥。

    結(jié)果當(dāng)晚，陳玲服毒自殺。

    是想自證清白還是畏罪，也就只有她自己曉得了。

    江智聲稱自己睡沙發(fā)，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發(fā)現(xiàn)房里妻子身體僵硬躺在床上，雙目大睜，嘴角血跡干枯。

    由于江智在案發(fā)當(dāng)天和陳玲劇烈爭吵過，警方把江智帶走調(diào)查，最終放了出來。醫(yī)院因作風(fēng)問題開除江智，江智也無法忍受白眼議論，不是說他戴綠帽，就是說他假君子真小人，更有懷疑他毒死陳玲。江智不堪壓力，精神失常，整天渾渾噩噩，很快被親戚帶回鄉(xiāng)村去了。

    小鎮(zhèn)上一連出了好幾樁晦氣事，整個氣氛都有些詭異。

    周洛去看過陳鈞，坐在他房間里看他玩了很久的游戲，他無話可說，覺得安慰也是空白，準(zhǔn)備要走時，陳鈞卻哭了起來：“我jiejie是被冤枉死的。他們想冤枉我姐，什么假話都說！我恨他們，我恨這鎮(zhèn)上的每一個人?！?/br>
    而周洛早已不認(rèn)識身邊的每一個人，不知道他們每說出一句話是出于什么目的，想得到什么結(jié)果，或是考慮過會得到什么后果。

    不知道，他想不明白。

    那天陳鈞哭了很久，周洛也難受，后來和南雅說起這事，南雅只是淡淡一聲嘆息：“以前聽我mama說，人和動物最大的不同是，人說話是為了表達(dá)愛；我卻覺得，是為了傷害?！?/br>
    人沒了，也就那么沒了。很快就被鎮(zhèn)上的人遺忘。

    周洛也曾對陳玲的案子有困惑，她為何說那些顛三倒四的謊話，為何要說南雅想挽回徐毅這種容易拆穿的謊言，為何明明去私會卻穿那么顯眼的紅衣服？

    以及最重要的也被大家忽略了的——她殺死徐毅的動機呢？

    可隨著她的死，江智的發(fā)瘋，一切都無意義了。

    轉(zhuǎn)眼到六月上旬，距高考只剩最后一個月，天氣炎熱得叫人靜不下心做任何事，林桂香擔(dān)憂兒子狀態(tài)，急得不行，弄了個空調(diào)回來裝在周洛房間里，讓他好好復(fù)習(xí)好好睡覺。

    周洛也充分利用，晚上復(fù)習(xí)得安心，睡覺也安心。雖然每夜都會想南雅，但少年還是拎得清的。高考要是考不好，他對南雅說的話就全是放屁，他才不要當(dāng)小狗，更不要南雅失望，他是鐵了心要帶南雅走的。

    只是偶爾仍然忍不住，過那么一些天就得偷偷在夜里爬樹翻去南雅臥室。南雅也沒趕他，但心里不免記掛著他的考試。

    有天夜里南雅開窗放周洛進(jìn)來，有些遲疑，頓一秒，看他已經(jīng)滾去床上，忍不住訓(xùn)斥：“回回就曉得往我這兒跑，你還搞不搞學(xué)習(xí)了？”

    周洛側(cè)過身來，拿手撐住額頭：“又是第一，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南雅一下子還真沒什么可說的。

    周洛見狀，得意地笑了，他伸手把她拉到床邊坐下，眉飛色舞的：“學(xué)習(xí)這事兒得靠智商。放心，以后我們的孩子一定很聰明，這點包我身上。”

    南雅在他身上掐了一把，周洛轉(zhuǎn)頭把嘴巴埋在枕頭里，慘叫一聲。

    南雅哼出一聲笑：“就你這小屁孩樣兒，書還沒讀完，就想有孩子了?！?/br>
    周洛扭頭，抗議：“想都不能想了？我這叫五年規(guī)劃，有目標(biāo)才有奮斗的動力。”

    南雅切一聲：“還五年規(guī)劃。你奮斗什么呀？”

    周洛說：“當(dāng)然是奮斗你呀。你想想，五年后我大學(xué)畢業(yè)了吧，是不是該生孩子了?！贿^以我的能力，肯定不用五年。你放心，我一上學(xué)就好好讀書好好打工，決不虧待你和——”

    南雅：“閉嘴?！?/br>
    周洛騰地坐起來：“別呀，我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周南。這名字特好，男孩女孩都能叫，關(guān)鍵是——”他興奮極了，兩眼亮晶晶盯著南雅，“你那么喜歡詩，肯定知道的吧，《詩經(jīng)》的開篇就是國風(fēng)周南?！?/br>
    南雅瞪住他：“一會兒不打住，就瘋話連篇?！?/br>
    周洛還沒盡興：“哎，你的名字是出自詩經(jīng)里的‘以雅以南’吧?！?/br>
    南雅一愣：“你怎么知道？”

    周洛昂起腦袋：“關(guān)于你的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而且你還是我的‘小雅’，孩子是‘周南’，多配啊，哎你真不覺得周南——”

    “閉嘴，睡覺！”南雅爬上床，故意踩了周洛一腳，并不重，那家伙又夸張地哇哇叫著滿床打滾。

    南雅躺下，側(cè)身背對著他，緩緩松開拳頭，手心全是汗，摸一摸胸口，心臟都快跳出來。

    燥熱的夏夜，電風(fēng)扇呼呼吹著，周洛覺得那風(fēng)把體表吹得涼颼颼的，卻吹不到他心里竄竄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