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南雅眼神微微一動,淡淡的笑浮上臉龐。 周洛隱隱毛骨悚然:“你——” “我料到了,她肯定會自殺?!蹦涎艣]有笑意地笑了一下,說,“不然,徐毅死定了,我又何必扮成她在外邊走一遭?” 她突然如此坦然,周洛手足無措:“那你,那……” 他要說什么,可一瞬間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苦得嘴角要溢出膽汁,痛得再動一下全身都會碎裂。 “所有人,都被你cao控跟利用了。” “不。是被他們自己的眼睛蒙蔽,被他們自己的內(nèi)心cao控。”南雅說:“這鎮(zhèn)上,每個人都是殺人犯。每個人手里都沾著陳玲死去的血?!?/br> 她耍了整個鎮(zhèn),報復了整個鎮(zhèn)。 周洛怔了片刻,說:“我呢?在你眼里,我和他們一樣愚蠢無知?” “不。你太聰明。”南雅說,“我知道你遲早會發(fā)現(xiàn)。只是時間問題?!?/br> 周洛的心一寸寸變涼:“時間的長短,取決于被你迷得一塌糊涂的我,什么時候才會醒來?” 南雅沉默。 周洛也呆了好一會兒,才又不死心地問:“我一直在想,你計劃得很好,可如果……出現(xiàn)什么意外,……如果……我發(fā)現(xiàn)你不在隔間里……你要怎么辦?” 南雅說:“那就賭你會替我瞞著啊?!?/br> 多輕松的一句話啊。 周洛怔怔盯著她,一行清淚無聲地落下來。 這一年從頭至尾所有的美好被她糅得粉碎。她所有的溫柔,到此刻才恍然發(fā)覺不過是場利用?她的微笑,她的眼神,她的懷抱,不過是場遮蔽他雙眼的美人計? 可恨她說對了,他真的會替她隱瞞。 “我算什么?”他開始害怕他的猜想是事實,害怕得痛不欲生,只想親自撕得更徹底,“我算什么!你計劃里一顆很好用的棋子?你有你的恨你的理由,我也說過,為了你我可以去死。但你憑什么利用我?憑什么?!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嗎,你對我只是利用?還是你玩弄我就像玩弄一個傻子,這就是我對你的利用價值?!” 他絕望地看著她,等著她搖頭否認。 而那一刻,南雅感到胸口一陣心碎的痛感彌漫開,擴散至全身。她看著少年顯而易見的痛苦,看著他崩潰的樣子,她四肢突然沒了知覺。 他愛她,她知道啊。 可走到今日的地步,愛情已舉步維艱,再也走不下去了。前路是萬丈懸崖,或許到最后,終將如林桂香所說,他只會恨她,恨她利用他的單純,玩弄他的愛情。正如此刻,他一定是后悔了。 她付了真心有什么用,在犯下的巨大罪惡面前,早已不值一提,說出口也只是骯臟齷齪。只怪她算準了一切,偏偏沒算準自己的心。 他還小,受了傷還能健忘地往前走;可她不行了,她早已過了健忘的年紀。 “你對我的利用價值?是?!彼咨哪槑缀跻诨诠饩€里,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了?!?/br> “你——”周洛驚怔,不敢相信她真的說出了這句話。 他呆住,突然無聲。 在死一般的寂靜里,少年頃刻間淚流滿面,他嘴唇顫抖著癟起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指著她,“你這個女人,沒有半點心肝!” 少年大哭起來。 第34章 “現(xiàn)在看清楚我了吧。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見面了。” 周洛傷心直哭,像被丟棄在街上的孩子。他哽咽著搖頭,卻說不出一句成型的話。 南雅轉身,不能再多看一眼他心碎的樣子。她說:“回去吧,回去睡一覺,等第二天就好了?!?/br> “不會好的。我知道。不會好的?!彼e起手臂擦眼淚,直抽泣。 “那就等第三天,第三個月,第三年。” “是我害了你?!敝苈逭f。 南雅一愣。 周洛流著淚,說:“我后悔了。我不該喝酒,吃錯藥,不該住院讓你去看我。就不會有人聽到你要走,你就能永遠離開這里,后面的事也都不會發(fā)生。南雅,你為什么要在我面前裝作這么壞的樣子,為什么不說實話,你那時想逃離小鎮(zhèn),就是因為你不想走到現(xiàn)在的地步,你不想要他們死。是我害得你永遠逃不了了,是我害了你?!?/br> 南雅張口無言,她原以為他是后悔留下她,后悔和她繼續(xù)發(fā)展,沒想到…… 那股熟悉的疼痛感又刺進心里,南雅搖搖頭:“周洛,你不要自責。我的決定和所作所為,和你無關?!?/br> 他不聽,只是搖頭:“不。是我牽連你留下的,所以讓我?guī)阕?。就該由我?guī)阕?!?/br> 南雅怔住,事到如今他竟還不放手??擅鎸λ摼闻c罪惡壓得她抬不起頭,她無法再承受。 她鉆了空子,支配著人性。她算計了他們,讓他們死在他們自己的陋習與劣性中。如果徐毅悔改收斂,如果他不再虐待停了藥,如果他們兩人有一方醒悟不再通.jian見面,如果陳玲沒給自己造一個虛無的道德高臺,如果鎮(zhèn)上的人清醒下來摒棄仇恨與偏激……這些個如果中哪怕出現(xiàn)一個如果,他們都不至于死去。 但,她放下一個誘餌,野獸們便瘋狂地撲向了陷阱。 野獸對她和宛灣的生命威脅消失了,她再不會被任何人折磨死。 而那些看見誘餌就沖進陷阱的野獸,他們掐死了自己生的機會,也掐死了她生的機會。 她不會死,卻也不會生了。 她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冷淡下去:“我說了跟你無關,不用你負責。以后我的一切都跟你無關?!?/br> “你騙人!”周洛借著酒勁,突然將她扯過來摟進懷里,“你喜歡我的,別騙我了,求你,我知道你喜歡我的!” 南雅眼睛酸了,忍著:“周洛,你放開?!?/br> 他不放,她終于失敗,失控地踢他打他。他被酒精麻痹的身體虛弱而搖晃,卻不放手,箍住她,像守著自己最后的寶貝。 被欺騙蒙蔽而產(chǎn)生的怒火發(fā)泄過后,對她的疼惜和痛苦涌上心頭。 他埋頭在她頸子里:“我不怪你,你別走。——我只是,南雅,我心疼你啊。——為什么,他們不管是活著還是死的,所有的責任和過錯都是由你一人承擔?為什么?” 南雅止了掙扎,一行眼淚滑下來。 “我不生氣,你跟我行不行?”他的淚水不斷涌進她的脖子里,“我還有利用價值!還有!我可以帶你走,我可以照顧你跟宛灣,我可以做你的男人做宛灣的爸爸,南雅我還有利用價值啊。既然能是任何人,為什么不能是我呢?” 南雅抱住他的背,他薄薄的t恤早已濕透。 她仰著頭,眼里淚霧彌漫:“周洛,這是我們分開最好的時候啊。以后的路太長了,走著走著,就不會按我們想的來了,何必等到難看的時候再分開呢?!?/br> “你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他憤怒地哭出聲來,“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發(fā)誓一定考上最好的大學。我做到了呀!南雅,我做到了,你為什么看不到? 我一定對你好對宛灣好,我發(fā)誓。如果我違背誓言,你就殺了我,隨便用什么方式殺了我去找別的男人,我命都給你做保證行不行?” “南雅,我愛你啊?!?/br> 南雅閉上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到頭發(fā)里,她抱緊他哭得顫抖的身體,她的眼淚也流個不停,張了張口,要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周洛,我也愛你。 真的,周洛,我也愛你。 …… 樹影透過磨砂窗戶,映在墻壁上。 隔間里彌漫著空虛的沉默。 周洛酒醒了大半,激動失控的情緒也早都潮退散去,只剩頹廢和疲憊。他抱著自己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南雅也抱著自己坐在對面。 兩人都平靜下去,有很久沒講話。 南雅看著墻上的樹影又拉長了,她問:“醒了么?” 周洛“嗯”一聲,用力揉了揉腫痛的雙眼。 接下來又是無言。 不久前他說仍然愛她,是酒精作用一時沖動,還是酒后吐真言。 不久前她說對他只是利用耍弄,是說了真話,還是無奈之舉。 沒人問,也沒有人求證。不該,或是不敢。 良久,南雅說:“回去休息吧。你應該累了?!?/br> 周洛沒動,問:“你呢?” 南雅說:“再不開店,要有人來敲門了?!?/br> 周洛再度揉了揉眼睛,疼得快睜不開,他低聲說:“我晚上來找你?!?/br> 南雅一時沒吭聲。 周洛把手從眼睛上移開,看著她:“我們該好好談談的,南雅。都冷靜一下,我們談談?!?/br> 南雅點點頭:“好?!?/br> 周洛起身時晃了一下,南雅扶住他,看見他的眼睛紅得像個兔子。 她問:“沒問題吧?!?/br> 周洛嘆了一口氣,皺起眉,帶了一絲哀怨:“下次別這樣了,我心窩子像被人捅了好幾刀,疼死了。筋疲力盡的,現(xiàn)在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br> 南雅又點點頭:“嗯?!?/br> “我晚上來找你,我們談談?!彼终f了一遍。 “知道了?!彼p聲答。 周洛走到門邊,回頭看尾隨的南雅,他低下頭湊過去,親了親她的臉,又親了親她的嘴唇,這才從后門翻墻離開。 他走了一會兒了,南雅卻立在門邊失神。她害怕他放棄她,卻也害怕他不放棄她。原打算平靜地把宛灣撫養(yǎng)大,她這一生就算完結了,誰料到他會闖進來。 路越走越難,她對前進感到猶豫,卻又舍不得后退。 此刻立在分岔路口,該作何抉擇?走哪一條路? 南雅眉頭緊鎖,剛要關后門卻看見張青李。 她出現(xiàn)的時機和位置太奇怪,南雅當下就明了了。 南雅看著她,表情平定,沒先開口。 張青李走來,說:“我本來想找你聊聊,等了一會兒,來的是周洛。我看他喝了酒,還以為是你要甩了他,沒想到——” 南雅平靜地問:“你就留在這里偷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