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原來貝家自與傅太太的娘家侄女定親后,諸事不順,商號里生意凋零,貝戎在行騙訛詐時失手,被官府抓了。貝太太急忙去廟里求簽問卜,和尚給解簽是未過門的兒媳八字與貝家諸人相克,若不退親,不只貝戎得長長久久坐牢,貝家還會家破人亡錢財散盡。 貝太太回家在貝老爺跟前一哭訴,貝老爺嚇得急忙找梁家退親,先前借銀子便是圖的親事,如今退親銀子自然要討回來,于是整日堵著梁老爺,梁老爺連安排人尋其他銀樓的老師傅來幫忙的機會都沒有。 銀樓老師傅一直病著,百鳥朝鳳架屏沒有如期完工,兩邊事情壓在一起,梁氏只能出賣產(chǎn)業(yè),本來也不至于弄得傾家蕩產(chǎn),誰知閻家放了話,梁氏的產(chǎn)業(yè)是閻家看中的,有心收購的商戶一聽遂怯了,傅太太想尋傅老太爺買下梁家的產(chǎn)業(yè),傅老太爺卻從馬車上摔下暈迷。 言家和貝家追討銀子追討得緊,不歸還便要將梁老爺送官,梁老爺無奈,只得將所有產(chǎn)業(yè)盡賣給閻家抵債,閻家七折八扣算來算去,梁家人到最后只拾掇衣物離開,家業(yè)盡皆沒了。 言俊喜歡閻家的孫女,這事明擺著就是閻家在設套,貝家接連發(fā)生的倒霉事,多半也是閻家搞出來的。 傅老太爺尋思,梁家到底是傅家姻親,打狗看主人面,自己與閻老太爺那是過命的交情,閻家這么做定有其緣由。 傅老太爺想到閻石開的突然發(fā)瘋,想到沈梅君的癱殘,又想到傅望舒此次無故入大牢,剎那間怒氣勃發(fā),大聲咆哮:“老婆子,派人到商號把小四喊回來?!?/br> 傅老太太把傅望超心肝rou疼著,見傅老太爺大怒,緊張地問:“關小四什么事?” “不用問為什么,我打死這個不成器的?!备道咸珷敋獾眯靥艕炌?,沈梅君說傅望超沉船要害傅望舒,他當時因傅望舒已平安,感觸不深,這回幾宗事卻便發(fā)生在他身邊,哪能不氣。 “爺爺要打死我就打吧?!备低瑪[脫了杜碧萱的糾纏奔回府,要搶在傅望舒回來前告一狀,進門聽得傅老太爺咆哮,不避反沖了進來,撲咚一下跪到傅老太爺床前要給傅老太爺打。 “你還有臉在我面前出現(xiàn)???”傅老太爺怒不可遏,攥住傅望超頭發(fā)一拳揮了下去。 “你要打小四先打我,把我打死了算?!备道咸臅粗鴮氊惤饘O挨打,撲過去護住傅望超,把臉揍到傅老太爺拳頭下,“陪著你吃糠咽野菜,現(xiàn)在有錢了,看我們娘幾個不順眼了,小四他娘,收拾衣裳,跟我回老家住去?!?/br> 傅老太太一面高聲叫嚷,一面放聲大哭。 傅老太爺與傅老太太雖不算夫妻情深,傅老太太到底陪著他捱窮受餓過了上半生,拳頭落不下去,怒道:“都是你慣的他,你知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爺爺說我做了些什么,但是,大哥對我做的事,爺爺,我不吐不快?!备低恍斜翘橐恍袦I,聲情并茂,“爺爺,你知不知道,沈梅君并沒有癱?” “沈梅君沒癱?”傅老太爺高高舉起的拳頭落下。 “正是。”傅望舒含著熱淚點頭,接著道:“爺爺,傳言杜家小姐看中大哥所以讓府衙把大哥下大牢逼大哥娶她,實際上杜小姐看中的是我,我今天給她逼的狼狽不堪,原來大哥畫了我的畫像……” 傅望舒要逼傅望超在發(fā)現(xiàn)畫像時慌了神放出林樊,傅望超也不是省油燈,當即抓住這一點,把林樊的失蹤,傅望舒的入獄說成是傅望舒一手策劃的,而且倒打了一耙,把自己辭退商號里的幾位老管事說成是傅望舒安排了老管事們齊齊請辭使他成了光桿少東家。 “你在胡說什么?到這時還不知悔改?”傅老太爺怒罵,聲音卻沒先前高昂,拳頭也不再攥著。 傅望超知道反誣一口成功了,心中暗喜,面上卻更加傷心,揚起臉淚水淌得更歡,嘶叫道:“大哥已經(jīng)從大牢出來了,爺爺若不信,讓大哥把沈梅君招回來看看有沒有癱便知道了?!?/br> 傅老太爺沉默了,覺得難以置信。 他極喜歡傅望舒和沈梅君,不相信他們會合謀起來騙他,可是傅望超言之鑿鑿。 “爺爺,我剛剛聽說,我舅父家被閻家整垮了,想來閻家是不可能無緣無故去整我舅父家,不知大哥在其中做了什么,連我娘的娘家都不能容,我離京去接二哥三哥一趟,回來就發(fā)生這么多事。”傅望超傷心欲絕悲憤不平。 閻石開發(fā)瘋打沈梅君時,傅望超可是不在京城中的,沈梅君若真沒癱,那閻石開發(fā)瘋一事到底是誰做的很值得懷疑了。 傅老太爺說不出話,方才很生氣傅望超算計傅望舒,現(xiàn)在卻透心的涼,覺得傅望舒邊糼弟都不容,在沈梅君進府后,便設計了一個又一個局害傅望超。 “老爺子,你看,這就是你慣著望舒的結果,小四一向不參與商號的事務,他還不放心,還要把小四趕盡殺絕,依我看,商號也不能只給望舒一個人管著,也得給小四去磨煉磨煉?!备道咸m時進言,瞪傅望超,道:“快向你爺爺保證,進商號后定拼搏上進,好好學著管理商號?!?/br> “我從來沒管過,哪能行,有大哥管著就行了。”傅望超假意推辭自貶。 傅望超整日沉迷女色,傅老太爺先前提過很多次要他去商號歷練,傅望超覺得傅望舒一手把持著商號,自己進去也不能大展拳腳,多次拒絕,傅老太爺此時想著他多次推辭不進商號,確是不想與傅望舒相爭的樣子,登時又信了幾分。 傅望舒若是不去看沈梅君先回家,先入為主,傅老太爺便不信傅望超的話了,只差了小半個時辰,一切都不一樣。 傅望舒回家先到上房探望傅老太爺,進得房來看到傅望超一副乖順模樣,眉間卻隱有得色,心中也沒多少起伏,只平靜地請安,探問傅老太爺傷勢。 “問題不大,養(yǎng)幾天就好了?!备道咸珷敺笱苤痪?,盯著傅望舒道:“聽說沈梅君沒癱?” “是的?!备低纥c頭。 沈梅君沒癱,那閻石開傷人一事真是傅望舒所為?傅老太爺覺得一陣胸悶氣促,喘了一口氣,接著問道:“你聽說梁家出事了嗎?” “聽說了。”傅望舒言簡意賅。 “梁家是姻親,我想扶持一把,商號里能抽出十萬兩銀子借梁家嗎?”傅老太爺緩緩道。 十萬兩對傅氏不是多大問題,關鍵是梁家倒閉是閻家出手的,傅老太爺還要支持梁家……傅望舒心念轉(zhuǎn)了轉(zhuǎn),知傅望超已在傅老太爺面前扳轉(zhuǎn)了棋局,老太爺此舉不是要與閻家為敵,而是要在傅府里面替傅太太傅望超立威。 “我進大牢一個月了,商號里的一切都不是很了解,聽說小四已接管了商號,該問小四?!备低娴?。 “商號里的幾個高位管事都請辭了,小四也是兩眼抹黑,你明日查一下,調(diào)出十萬兩銀子給梁家,再帶一帶小四,別給他在女人堆里鬼混了。”傅老太爺下了決心要栽培幺孫,不給傅望舒只手遮天。 傅望超不在商號里時還搞出那么多事,進商號了,自己每天光顧著排除他設下的陷阱便是了,不用打拼了,傅望舒在心中冷冷一笑,道:“爺爺,我正想和你說,我想明媒正娶梅君,可梅君她娘不想梅君嫁一個商戶,我不參與商號管理了,專心讀書參加科考奪取功名。” ??!傅老太太和傅太太喜上眉梢,傅望超則暗罵老狐貍太陰狠竟然以退為進。 傅老太爺臉色變得很難看:“你要參考科考不管自家商號了?” 傅望舒點了點頭,聲音平靜無波:“爺爺,你應該知道一山不容二虎,既然你決定讓小四進商號,那我正好可以趁機退身。” 威脅!這是紅果果的威脅!傅望超恨得咬牙,傅老太爺氣得渾身顫抖。 “你就這么容不下你弟弟?” “合府上下都知道我喜歡梅君,可還是有人要謀奪梅君性命,爺爺認為,我還得容讓嗎?”傅望舒冷冷道。 “這事你心知肚明,我不想提?!备道咸珷敶笈?,他心中已認定是傅望舒自編自導,可是,為維持長孫在閻家面前的形象,他不想戳穿。 “我一點也不明白?!备低嬉痪鋸U話不說,轉(zhuǎn)身大踏步走了。 連自家酒樓弄出把柄交給官府的事都做得出,傅望超為了打壓倒他奪得商號的管理權,沒什么不敢做的,他舍不得商號,卻絕不愿每日將精力放在與傅望超的拉鋸中。 傅老太爺若一意孤行,他便離開傅氏自己打拼,橫豎梅君沒癱,不需靠傅氏的財力物力,白手起家也沒什么。 第五十回 “老頭子,望舒愛走便走,你自己帶小四教導小四?!备道咸珰鈶嵉氐?。 “你懂什么?!备道咸珷敋獾脫溥険溥甏謿?。商號雖是他拼下基礎的,可卻是在傅望舒手中才得到拓展的,離了傅望舒,便是他自己親自管理也是力不從心,何況從未涉足商業(yè)圈子的傅望超。 不行!一定得把傅望舒留下。 留下傅望舒的同時,還得讓傅望舒接受傅望超進商號學習參與管理。 傅望平和傅望聲都到商號里混過,沒拉扯起來,幺孫絕好人才,不是教導不起來的。 傅老太爺腦筋轉(zhuǎn)了轉(zhuǎn),道:“傳喚沈梅君來見我?!?/br> “我把她趕出府了。”傅老太太道:“她是掃把星,自進府后接二連三的發(fā)生不幸?!?/br> “胡說些什么,無知婦人。”傅老太爺怒了,本來要讓沈梅君去說服傅望舒的,想不到人已不在府里。 “沈梅君的奴契發(fā)還她了嗎?”傅老太爺問道。 “給了,老頭子,不過一個漂亮女人,進府后引得望舒和小四兄弟不睦,不要再招回來了?!?/br> “婦道人家懂什么,你以為小四真撐得起傅氏嗎?”傅老太爺怒斥,道:“傅氏在望舒手里擴大了十倍不止,沒有望舒,合府上下有這么愜意的日子過嗎?” 傅老太太語結,傅望超乖巧地接口道:“爺爺說的有理,奶奶,你別惹爺爺生氣了,我不去商號便是?!?/br> 傅望舒不想給他進商號,而他想要的是cao控整個傅氏而不是在傅望舒手下看傅望舒眼色,也不怎么想進傅氏去。 “你不去不行,好生進去學著。”傅老太爺?shù)伤?,罵道:“別整日只知沉迷女色,告訴你,明日就給我去商號里學習怎么經(jīng)營?!?/br> “大哥不愿意給我去?!备低芪?。 “爺爺自然有辦法?!备道咸珷斣谡f這幾句話間有了主意,對傅老太太道:“把望舒喚回來,我有話吩咐?!?/br> 傅老太爺很是jian滑,他為留下傅望舒開出的條件,連傅望舒都感到很意外。 傅老太爺說,沈梅君先是說癱其后卻又沒癱,傅府完全可以上衙門告她假癱騙取奴契,但他可以不告,條件是傅望舒接受傅望超進商號,盡力教導傅望超,作為交換,傅府內(nèi)宅事務盡皆交給沈梅君打理,傅太太不得再插手,但是沈梅君的身份只能是傅望舒的通房丫頭,傅望舒什么時候把傅望超教導得能獨挑大梁了,就可以想法給沈梅君換個身份明媒正娶或是扶正,到得那時,他還會主持分家。 這是一個頗具誘惑的條件,分家對傅望超也是有極大的吸引力的,傅老太爺說的傅望超成才獨挑大梁,這一點他可以和傅望超商議著,什么時候弄一宗大生意讓傅望超辦成了表示傅望超能獨擔一面便可。 沈梅君執(zhí)掌了傅府庶務,每年省下來的銀子很多,足夠填補傅望超在商號里鬧出來的虧空了。 只是,這么一來,沈梅君便得是通房扶正,太委屈她了,謝氏那里只怕更反對沈梅君嫁給自己。 “爺爺,我考慮一下?!备低娌幌虢邮埽幌胛蛎肪?,也沒有直接拒絕,拒絕了,傅老太爺果真上衙門告沈梅君假癱騙取奴契,他雖然能擺平,可畢竟后來沈梅君再嫁給他,要面對的指指點點太多。 傅老太爺也沒逼得很緊,傅望舒告退后,他馬上招來一個服侍自己的下人叮囑了幾句。 那下人領命出府,去的不是別處,卻是沈梅君那處宅子。 沈梅君連日憂心,下午給傅望舒一番摸弄親吻,傅望舒走后,暈沉沉睡了過去,傅老太爺使來的人到來時,她剛剛起身。 “老太爺說,大少爺?shù)拈L處在營商,若真離開傅氏商號參加科舉,平白埋沒了他的才能,而且官場諸多沆壑,稍有不慎便大禍臨頭,沈姑娘就算不把傅家的富貴看到眼里,也要替大少爺想想……” 沈梅君開始聽得莫名其妙,后來明白過來,傅望舒胡謅了要參加科舉離開傅氏的話逼傅老太爺了。 給傅望舒做通房,打理整個傅府,等以后傅家分家了再扶正,沈梅君對傅老太爺擺出來給自己走的路很是傷感。 若傅望舒不克制,自己早已是他的通房,此時應下也不算委屈,可傅望舒明明愿意娶她作正頭娘子的,這么著便難以釋懷了。 母親那一關也說不過去。 “請回稟老太爺,梅君稟過我娘后就給老太爺回話?!鄙蛎肪⑿χ昧送献衷E。 傅老太爺?shù)娜藙傋撸蚰险\奉傅望舒之命帶了兩個鏢師過來了。 “沈姑娘,千錯萬錯是我的錯……”向南誠羞赧地道歉,先將傅望舒下牢前囑他跟沈梅君報平安一事坦言相告。 “向管事自有自己的考量,何來對錯之說?!鄙蛎肪嘈α艘幌?,倒沒覺得向南誠對自己隱瞞有錯,不過是護主心切而已,便像是母親想把自己許給閻家一樣,說不上對與錯,立場與想法不同罷了。 “多謝沈姑娘寬宏大量?!毕蚰险\見沈梅君不計較,松了口氣,把兩個鏢師介紹給沈梅君。 “大少爺怕四少爺不安好心,沈姑娘安排他們住下,有什么事也有人護著?!?/br> 一屋子的婦孺,閻家安排的那個小廝才十三歲,有這么兩個成年高壯的鏢師在院子里住下,沈梅君安心了。 把鏢師安排住下,沈梅君去看謝氏,推門嚇了一跳,謝氏就在門背后站著呢。 “娘,你醒了怎么不喊人進來服侍呢?”沈梅君驚叫,把謝氏扶到梳妝臺前椅子上坐下,幫謝氏梳發(fā)挽髻,又走出去打水,拿布巾給謝氏盥漱洗臉洗手。 謝氏覺默著接受女兒的服侍,在沈梅君低頭或是轉(zhuǎn)身時,視線緊隨著她轉(zhuǎn)悠。 女兒在家時侍婢環(huán)繞十指不沾陽春水,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女兒已從一朵嬌花轉(zhuǎn)變成一棵倔強的小草。 女兒繼續(xù)跟著傅望舒,小草后來就會長成參天大樹! 若是女兒長成參天大樹,即便某天夫郎絕情斷義,也不會落得自己這般走投無路的下場吧? 謝氏思緒萬千,她在傅老太爺派來的人過來時便醒了,在房間里定神聽著,向南誠送來鏢師,謝氏在門縫里看著,外面發(fā)生的事一清二楚。 傅老太爺提出的條件,那是站在沈梅君原先不過一個奴婢的底子上來說話,可她女兒目前有閻家那枝高枝呢。 況且女兒現(xiàn)在又不是癱殘,進閻家定是當家奶奶的,謝氏嗤笑了片刻,忽想起閻石開是傻子,有時還會發(fā)瘋打人,難保以后就不會發(fā)瘋。 何況,女兒愛的是傅望舒,逼她嫁閻石開,于心何忍? 給丈夫另娶新人的打擊把昏蒙的腦子震醒后,謝氏的想法有了轉(zhuǎn)變,想著女兒被自己逼著嫁閻石開會一輩子不快樂,心頭便如火燒,悔恨不已。 沈梅君見謝氏面色陰晴不定,小心翼翼道:“娘,晚膳你想吃什么,我讓灶房準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