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傅明媚在傅明媛出閣不久后嫁給言秀,半年前生下一個兒子,據她自己說,與言秀夫妻雖不是蜜里調油,卻也相敬如賓,許是因為愛著李月娥,言秀也沒納妾,看樣子,以后也不會納妾,傅明媚笑道這是三世修來的福氣,她自己看得開,言夫人心中懷愧,對她很好。言俊的妻子是閻石開的meimei,性情也是極好的,又因明媚是她娘家嫂子的meimei,關系更近了一層,妯娌相處也很融洽。 姑娘們都很好,少爺卻不怎么樣。 三少爺傅望聲把分家得的家財拿去投資生意,沒有一宗賺錢的,把銀子都折騰完了,拖兒帶女來投靠傅望舒,其時傅明慧已產下長子,傅望舒跟她說明后,把他一家和二姨娘一起送回祖籍與傅望平一家一處起居,每月由傅望舒負責五十兩銀子的嚼用。 五十兩銀子雖不是很多,不胡開?;ㄒ部梢赃^得很舒服了。 傅家過得不好的是傅望超。 傅望超娘舅家一樣遭難沒得依靠,疼他的奶奶給他逼死了,他沒來投靠傅望舒,便是來了也討不到好兒的。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他總以為自己很能干,殊不知離開傅家這棵大樹,他什么也不是,撲騰掙扎很久后只得變賣傅家大宅,開始還爭著一口氣,不把大宅賣給傅望舒只欲賣給不相干的人,傅望舒放了話出去,無人敢買,后來還是使了杜碧萱來求沈梅君,把宅子賣給了傅望舒。 傅望舒置下的與沈梅君同住的新宅子有些小,沒有傅府的規(guī)模大,生意越做越大,宴客來往極是不便,便搬回了傅家大宅,依規(guī)矩兩人要住上房大院的,只是兩人都留戀著往日的甜蜜回憶,仍住流觴軒。 等待時似乎很長,回頭看去,似乎又很快,大喜的日子到來了。 “難得這么多年望舒沒變心,娘終于放心了?!?/br> 嫁女本是好事,謝氏卻很傷感,從早上喜娘給沈梅君梳發(fā)開臉起,就不??奁?/br> “望舒不可能變心的,我都和你說了多少回了?!鄙蛎肪Φ溃苏f出嫁前要哭,她卻實在哭不出來,心頭滿滿當當?shù)亩际窍矏偂?/br> “娘,過兩日我回門后,你跟我到那邊住吧,我和望舒說過了?!鄙蛎肪粗x氏憔悴的容顏心疼地道。 謝氏這三年老的很快,比被休那一年多的時間還蒼老,沈梅君回家來看她,每回她都淚漣漣的,沈梅君提過很多次要她跟自己到傅家住,她執(zhí)意不肯,道女兒還未正式出嫁,岳母跟過去不像話。 沈梅君覺得她是記著沈訓休妻之仇,勸了她許多次,要不放下嫌隙和沈訓好好過,要不就離開侯府,不想到傅家住可以到傅望舒給她買的宅子住,她都沒有同意。 “梅君,你是懂事的孩子,娘也不用囑咐你什么?!鄙w頭蒙上了,謝氏拉著沈梅君的手,哭得哽咽難言。 好像不只是嫁女不舍,沈梅君有些不安。 “新郎催妝,新娘請拜別爹娘上轎……”喜婆高聲喊,外面催妝炮轟隆隆響著,鑼鼓嗩吶聲聲,沈梅君沒時間猶豫,由喜婆扶著拜別爹娘出門。 繁褥的禮節(jié)后,傅望舒牽著沈梅君進了洞房,含笑挑起她的蓋頭。 明亮的玻璃五彩喜字燈高高掛著,桌上燭臺插著喜字彩燭,門窗簾攏帷幔紗帳都是鮮艷的紅,龍飛鳳舞的喜字撲滿眼簾。 清香漫溢,花搖影動,滿目的幸福,沈梅君癡癡看傅望舒,傅望舒也癡癡看她,彼此的眸瞳里映著對方,專注而熱烈。 紅艷艷的新郎袍服和新娘嫁衣一件件脫下擺放到拔步床的床頭柜子上,傅望舒先脫自己的,然后才脫沈梅君的,他把自己的放在下面,沈梅君的放在上面。 據說,新婚夜誰的衣裳在上,往后家中便是誰做主拿大,很多人家都是新娘的在下面新郎的在上面,沈梅君以為傅望舒不注意這個,忍著羞臊要去把他的衣裳拿到上面,一只手觸到衣裳了,卻給傅望舒按住。 “別動,我愿意給你一輩子壓著我。” 他語帶雙關,沈梅君又是羞又是喜,甜蜜的淚水不受控制點點滑落。 “我發(fā)現(xiàn),每一回看著你,都覺得你嬌媚妍麗更勝以往?!备低孑p捧起沈梅君的臉。 熱熱的火焰似的目光炙紅了沈梅君的臉,烤干了她的淚,沈梅君身體越來越軟,傅望舒攬著她緩緩傾倒。 紅艷艷的幔帳落下,輕輕地搖曳著,明艷灼人褥子在撞`擊里像海浪蕩漾,一層又一層波光流轉,情與欲交融,心與身一起迷醉。 …… 沒有公婆要端茶,兩人便是府里最大的主子,新婚這兩日傅望舒放開手段,沈梅君婉轉相就,燕`婉歡`好比往日又是不同,分外的甜蜜熱烈。 足不出戶在新房里呆了兩天,這日三朝要回門,沈梅君方在傅望舒服侍下,軟綿綿起身。 回門的禮物三姨娘帶著秋夢準備好了,兩人不必cao心,一人坐轎一人騎馬甜甜蜜蜜出門。 沈府大開宴席,近的疏的親友齊聚,廳堂不夠用,在后園擺開宴席,中間隔了帷幔,女眷一側男賓一側。 都知傅望舒是本朝第一人,身為商人卻還領著爵祿,甚得皇帝寵信,都借著機會過來結識攀交。 傅望舒雖不耐,要給沈梅君面子,面上一絲不悅不露,微微笑著有禮應酬。 這邊廂賓主談笑風生,忽有丫鬟道,夫人謝氏有話說,慢慢拉開中間隔著的帷幔,兩邊賓客齊齊停了說笑。 “多謝遠親近朋赴宴?!敝x氏沖在場客人團團行禮,隨后,從袖袋里摸出一卷紙展開緩緩宣讀。 “休夫書。”如巨石砸落水面激起千重浪,所有賓客怔住了,沈訓臉漲得通紅,沖了過去拉住謝氏的手大聲道:“蘊秀,你這是做什么,今天是梅君回門的好日子,你別糊涂?!?/br> “我沒糊涂。”謝氏淡淡甩開他的手,道:“這件事我想做三年了,這三年中我無時不刻在強忍,為了不使梅君受我牽連,我咬牙吞血忍了三年,姑爺對梅君情深一片,我終于不需再忍了?!?/br> 謝氏高舉起休夫書,一字一句聲聲含淚泣血念起來。 她隱去了駱太太的名字和身份,只控訴沈訓為了水中月似的心上人,輞顧發(fā)妻的清白,輞顧愛女的聲名,明知自己是無辜的,卻故意休妻,又歷數(shù)自己和女兒在被休被趕出侯府后的悲慘遭遇。 “如此無良之人,實不配為吾夫,立下休夫書,從今往后,我謝蘊秀與沈訓再無瓜葛?!?/br> 不需謝氏提名道姓,沈梅君也聯(lián)想到謝氏口中沈訓那心上人是駱太太,整個人呆怔住了,雙腿軟軟的站立不住。 傅望舒急奔幾步,穩(wěn)穩(wěn)地將她扶住。 謝氏脫簪除鞋,平靜地看向沈梅君和傅望舒,“梅君,望舒,咱們走。” 沈梅君點了點頭,站直身體,和傅望舒一左一右扶了謝氏走出賓客的視線,走出了沈府。 “娘,你其實用不著忍這三年,看你都一頭白發(fā)了?!标柟庀轮x氏滿頭白發(fā)令人心酸,沈梅自責不已,自己這三年太疏忽娘了。 “娘確是多慮了。”謝氏流淚笑著道:“我怕三年時間太長,望舒越來越有出息,你身份低微他會瞧不起你?!?/br> “再低,還能低過初相識時你是被休的下堂妻,我是他家的奴才?”沈梅君失笑。 傅望舒在一旁附和,這三年跟沈梅君在一起,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笑起來時和煦溫暖,本就風華絕代,如今更是傾城傾國。 “望舒這一笑起來,跟他那個四弟倒是有些相像?!敝x氏笑道。 沈梅君想起自己進傅府的前因,也笑了,道:“四少爺其實可以算是我和望舒的冰人,沒有他看中我設計引誘我進傅府,我和望舒還沒能走到一起呢?!?/br> “可不是?!敝x氏點頭,心情好說話也調皮了一把,道:“望舒,該給你四弟送一份冰人情禮過去?!?/br> 沈梅君笑得打跌,東歪西倒一會滾謝氏身上,一會滾傅望舒懷里,好半晌喘著氣道:“這份冰人禮送過去,我猜四少爺會氣的想上吊?!?/br> 第八十五回 三個人嬉嬉哈哈說笑,都沒注意到,長街拐角處傅望超咬牙切齒滿眼恨意看著他們。 傅望舒眉宇間春`意暈染,沈梅君語笑嫣然,他們是那么的幸福,尤其是那一身熱烈的見證著他們已是夫婦的大紅袍服,更是刺痛了傅望超的眼睛。 傅望超不甘心,他覺得,傅望舒能過得那么好,都是沈梅君給他帶去的好運。 認識沈梅君以前,傅望舒雖然掌握著商號,可畢竟還給傅老太爺壓著,府里頭傅老太太不時尋趁他不是,傅太太大把大把地貪墨銀子,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傅望超貪婪地看著沈梅君,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他本就覺得沈梅君長得好看,此時更覺得沈梅君如枝頭怒放的鮮花一般奪人心魄,天上人間難得一見的絕世美人。 傅望舒和沈梅君謝氏遠去了,傅望超戀戀不舍收回目光,攥著拳頭默默算計著回了他落拓寒酸的孤零零只有他一個人的家。 傅家大宅賣給傅望舒后,傅望超很想振作一下,他不求奢華生活了,用了一小部份銀子買了一處二進宅子居住,他本想趕走杜碧萱的,傅太太勸他,落到如今境地要想娶多好的媳婦也不能了,杜碧萱好歹美艷無雙,湊合著,有錢發(fā)家后再休了她也不遲。 傅望超想想有理,留著杜碧萱暖床也行,橫豎只給吃穿,比找窯姐兒還省,便沒休杜碧萱。 傅望超懂得要儉省著過日子了,只請了五個下人,灶房里一個,跟班小廝兩個,粗使打掃一個,另有一個服侍傅太太。 杜碧萱不樂意,嫌傅望超沒請丫鬟服侍她,她的花招極多,每日罵罵咧咧,不是打罵下人,就是排喧傅太太。 傅太太要作惡作不了大惡,刻薄又做不來十分刻薄,也不是很有心計的人,嘴巴也不尖利,實是傅老太太并不是很挑剔的婆婆,傅老爺?shù)男℃忌狭瞬慌_面不會和她斗嘴,她沒有斗嘴經驗,于是每日給杜碧萱言語嗆得胸悶氣促,沒多久便患了心絞疾,動不動就心口疼。 杜碧萱不只不收斂,反說傅太太裝模作樣,傅望超在外頭尋機會做生意,屋里頭婆媳兩個日日吵鬧,某日傅太太終于忍不住了,沖口而出說要讓傅望超休妻。 杜碧萱霎那間噤了聲,傅太太得意了,自此后日日拿休妻說事,倒真?zhèn)€把杜碧萱的氣焰壓下去了,卻不知杜碧萱已算計開了,傅望超母子怕是不能容自己了,得拐一把銀子作以后的安身立命的根本。 傅望超跑了許多日子,搶得了湘緞在京城中的經營權,買了一間鋪面經營湘緞。 “怎么拿到湘緞的經營權的?”傅太太也很高興,湘緞別稱煙霞錦,燦若云霞輕軟如羅,一直以來都是夫人太太小姐們最中意的衣料,經營湘緞不肖說定能賺到大把銀子的。 “可費了我不少心血才搶到的?!备低似鹁票染?,眼角瞟了一旁的杜碧萱一眼,尋思她不會說出去的,便和傅太太一五一十說了起來。 湘緞原來由京城的大同綢緞莊經營,傅望超事先到大同綢緞莊看好花式,然后到其他賣仿制湘緞的商號買了一丈花式料子最相似的,跟著安排一個人到大同商號買同樣花式的一丈湘緞,又安排一個人在那人買了湘緞要了票據后進去假裝要買湘緞。 在別處買了東西手里提著布袋子進去的顧客也有,大同商號的伙計也沒在意,后進去的那個人在柜臺外與買湘緞的那人調包了衣料然后假裝沒看中走了,先進的那人又看這匹布那匹布,東拉西扯許久后再買下兩丈別的花式,接著把先買那丈拿出來,讓大同商號伙計幫忙出主意,這三丈湘緞分別做什么樣式的衣裳好看。 “大同的伙計認出有一丈布不是湘緞,指正了出來了?”傅太太問道。 “正是,他們真是愚不可及?!?/br> 大同商號的人指出其中一塊布不是湘緞,傅望超雇的那人當即鬧嚷開來說他們給了假衣料,然后就鬧嚷到官府去了。 “人都沒離開過他們的商號,誰在理自然不用說了,府尹判大同商號雙倍賠償。 湘緞因其珍貴,價錢也不菲,比假冒的貴了十倍不止,這事傳到產湘緞的湖州曹家當家耳里,曹當家懷疑大同暗里經營著假湘緞,恰三年經營期到期,便將經營權收了回去。 就在曹氏管事物色新的經營商號時,傅望超與曹氏的管事偶遇了。 “以我的豐姿,不說女人,便是男人也會折服?!备低靡獾氐?。 傅太太深以為然,給兒子斟酒大贊兒子好心計,杜碧萱端著杯子附和,心中盤算開了。 傅望超受苦自己得跟著受苦,傅望超發(fā)財了自己得被休也還是受苦,莫若…… 翌日杜碧萱出門而去,找上大同商號。 “我知道你們怎么會被捋了湘緞的經營權,如果想知道,給我一萬兩銀子。” 傅望超正春風得意著,衙門來拘捕他了。 大同商號得到杜碧萱提供的消息,暗里調查取證,把傅望超雇的那兩個人都捉住了,一番威逼利誘,那兩人倒戈了。 湘緞的經營權傅望超自然是保不住了,大同商號還向他索賠,后來把鋪子抵上作賠償才得以脫身。 這事做的那么隱蔽,都成功了還給大同商號查出來,不肖說是有人泄露,自己母親是不可能出賣自己的,傅望超怒沖沖回家找傅碧萱算帳,卻哪有杜碧萱的影子? 杜碧萱不幾日自己回來了,原來一直居于深閨之中,得了銀票逃走后,住店吃食不懂掩飾,大刺刺亮著巨額銀票招賊了,給偷了個干凈,身上一分銀子沒有,無處可去,一路乞討回京,還奢望著傅望超不知是她通消息給大同商號呢。 傅望超恨她入骨,把她捆了起來高高吊起,挑火棍燒紅了炙她皮rou,又用燭火燒她頭發(fā),匕首剜骨,把杜碧萱折磨得慘嚎連連,悲慘地哭叫哀求傳了很遠,鄰居聽得驚心,敲門抗議,傅望超嗤之以鼻,我行我素,只道是自己家事,他就是要聽杜碧萱慘叫,方解心頭之恨。 慘叫聲連著響了十幾日,鄰居受不了,有人到衙門報案了。 杜碧萱撐了這些日子,恰也到了盡頭,官差破門而入時,她也斷了氣。 即便是他妻子也是一條人命案子,傅望超再次進了牢房。 傅太太本就給杜碧萱氣出心絞疾,這一番憂急更是奪魂催命,掙扎著把余下的銀子盡送官找關系把傅望超從牢里弄出來后,也一命呼乎了。 可憐傅太太富貴半生,傅老太爺和傅老太太還有傅望舒發(fā)喪,體體面面落葬,傅太太則是一襲席子一卷扔到亂葬崗。 傅望超倒不是不想好好葬自己親娘,而是他拿不出銀子了。 下人自是雇不起了,都遣走了,屋里的家具都當?shù)袅藫Q銀子度日了,沒有本錢,傅望超除了到處游蕩,什么也做不了。 自沈梅君回門那日見到沈梅君后,傅望超腦子里便裝不下別的什么,來來去去都是沈梅君燦若桃花的笑臉。 杜望萱死后,傅望超沒銀子逛窯子,還沒有過女人,靜夜里每想起初見沈梅君那日,從圍墻往下看去沈梅君粉嫩的脖子,心頭一陣陣激蕩。 若是攬著沈梅君,哪怕不做那事,只是咬一口她瑩白的脖子,也是無限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