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沈寧看清上頭畫了什么,一時心頭驚喜交加,她不過是隨意畫了幾筆逗他一笑,不想他居然回了這么一幅佳作來,并且場景還原度極高,好似他真親眼看見她們在哪兒賞花似的……真想親他一口。 王太妃看沈寧表情雖淺,但眼中是遮不住的喜悅之色。她撥了撥手中佛珠,輕輕擺手揮退下人。 沈寧一見這陣勢,就知道王太妃要來真格的了,她不得不努力從飄飄然中回過神,再偷瞄畫上一眼,又止不住地微揚了嘴角。 這家伙,不往她那兒送偏偏往太妃這兒送。安的什么心。 王太妃坐上榻,讓她也一同坐下。沈寧依言,并撩袖為太妃倒一杯苦茶。 “天家怎地知曉哀家與皇貴妃賞花一事,是皇貴妃寫信告訴天家了?”王太妃接過她奉上的茶,輕輕啜了一口,如話家常似的道。 沈寧輕輕一笑,點點頭道:“正是臣妾,陛下孝順太妃娘娘,臣妾每日都將太妃飲食起居稟于陛下,也好讓他在宮中安心哩?!?/br> 王太妃稍稍一愣,道:“你有心了?!?/br> “這不過是臣妾份內之事?!?/br> 王太妃點點頭,道:“你的心意是好,只是天家成日國事繁忙,不必成日為小事叨擾了他。” 沈寧溫順地應了。 室內安靜了片刻,惟有檀香繞繞,沈寧垂眉順目,并不多發(fā)一言。 須臾,王太妃再次開口,“皇貴妃算來進宮也有幾年了,哀家還不曾與你好好說說話兒?!?/br> “太妃已是世外之人,臣妾這等凡夫俗子怎敢多擾太妃?!?/br> “你心里頭是不是恨哀家將你拉來這枯燥寡味的地方?” “臣妾萬萬不敢,臣妾伴太妃清修這些時日,真真受益匪淺,欲罷不能哩?!?/br> 王太妃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哀家看得出你也是個有慧根的。” “多謝太妃贊譽?!?/br> 王太妃看向她,露出溫和慈祥的笑容,“哀家知道,你是真正孝順哀家,每日晨昏定省,哀家也都看在眼里?;实鄣暮髮m里頭,除了皇后與德妃,哀家最欣賞的就是你了?!?/br> “臣妾不過是做了份內之內,太妃娘娘這般看得起臣妾,臣妾真真受寵若驚了?!?/br> “這會兒也沒旁人,哀家便與你說句心里話?!蓖跆D了一頓,“哀家是為了皇貴妃好,才將你帶來積香寺中?!?/br> “臣妾知道,太妃是為祛除臣妾身上血氣?!?/br> “這是其一,”王太妃看著她笑笑,“其二是為了天家去寵幸其他嬪妃?!?/br> 沈寧差點沒能忍住,她……真的說出來了么?這么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了? “哀家與你同是女人,自是知道女人的心思,你希望陛下一直獨寵于你,不愿他去別的宮中,雖然有違婦道,但這是人之常情,哀家是過來人,心里是知道的?!?/br> 好厲害的太妃。這話贊不贊同都不行,沈寧有些惶恐地起身,“臣妾不敢這么想,是陛下他……”她也惟有將東聿衡推出來了。 王太妃輕輕點頭,然而示意她坐下,從善如流地道:“哀家看著皇帝長大,知他從小就是這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誰也勸不住。只是這幾年哀家都看在眼里,卻有些為你擔憂?!彼f著話,一直轉動著佛珠,“古往今來,帝王獨寵從不是件好事,寵妃也沒個好下場。哀家今個兒就倚老賣老說一句,你如今站得越高,將來許就摔得越狠。你是個聰明人,你聽得懂哀家說的,是么?” 沈寧眼眸微垂,輕輕點了點頭。王太妃說的話,其實不無道理。 “后宮雨露均沾,才是平衡之道,況且你可知帝常御一女,陰氣轉弱,為益亦少。為了天家著想,你也該勸他多走動走動?!?/br> 剛才還在感動王太妃說了兩句大實話,這會兒又徹底把她雷了?;实劢洺Ec同一個女人愛愛不好?多了才好?什么破理論! “我早已不愿摻和這些紅塵之事,這回多管閑事,你能理解我的好意便阿彌陀佛了?!?/br> “太妃處處為臣妾著想,臣妾感激涕零?!?/br> 太妃輕輕擺擺手,“你也別在我這兒說得好聽,轉身回了皇宮又忘了。反正哀家不過行將就木,你也不當回事了?!?/br> ……她今天是鐵了要得到她一句準話?沈寧唇角一抽,她想了一想,說道:“臣妾怎敢?只是太妃不知,臣妾這些年來承蒙圣寵,時而也覺心中不安,也曾勸過陛下去后宮姐妹處,可陛下卻有厭煩之色,說臣妾是否不愿服侍于他?;侍煸谏?,臣妾聽了這些話魂都飛了,哪里敢再次提及?太妃娘娘,臣妾雖知要后宮和睦,自個兒得了什么好東西也是巴巴地拿去給大家,可臣妾心悅陛下之極,絲毫不敢讓陛下厭煩了臣妾,還望太妃娘娘恕罪。” 這回輪到太妃嘴角抽搐了。她這話冠冕堂皇,自己也總不能叫她不管不顧將皇帝往外推若是其他嬪妃她或許也能這么命令,可沈寧是只在皇后之下獨占圣寵的皇貴妃,她的娘家是三公太傅的沈家,她在民間的威望比她這個太妃還高,并且聽說她還與大將軍黃陵關系密切。這樣一個人物,自己還真不能硬來。 只是現(xiàn)下看來,她就是一塊頑石不知變通。如今也惟有看看侄女德妃與她那教養(yǎng)的丫頭爭不爭氣了。 ※※※ 又隔了十來日,三年一度莊嚴無比的御試在譽明殿舉行。有幸進入皇宮參加由皇帝親自主持的貢生是會試前一百名者。 經由重重檢查,貢生們在太監(jiān)的帶領下步入宮殿,在自己的位置前站定。繼而禮部主管大臣游知淵入內。 皇帝身著龍袍大步步入殿中,眾官員貢生齊拜。 東聿衡登上玉階,沉穩(wěn)地叫了平身,而后坐上龍椅。禮部依禮向他稟告事宜,終了他點頭應允,太監(jiān)捧御題而入,殿試正式開始。 貢生們安靜無聲地坐了下來,皇帝端坐高臺,向下掃視一圈。 本是思忖著看看李伯奇此人如何,卻不意看見了一個扎眼人物。 極其扎眼的人物。 皇帝瞇了眼,將人看了個仔細,旋即招手讓禮部呈上名冊。 李伯奇。 他就是李伯奇。皇帝不悅地緊抿了雙唇。 萬福此刻也發(fā)現(xiàn)了貢生里頭熟悉的面孔,他不由暗自驚訝,那人不是李家二子李子軒么,他怎地出現(xiàn)在此! 萬福再看一眼臉色有些陰沉的皇帝,暗自叫糟。 幸而殿試順利結束,貢生們放下手中毛筆,依禮一一告退。從始至終,化名李伯奇的李子軒不卑不亢,神情平淡。 皇帝留下游知淵,厲聲喝道:“游知淵,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與他人一同欺君!” 游知淵在皇帝要名冊的時候心中就已了然,他跪了下來,盡量鎮(zhèn)定地道:“陛下說的可是那李伯奇之事?” 皇帝冷笑一聲,“他是叫李伯奇,還是叫李子軒?” “陛下,此事曲折,請容臣細稟?!?/br> 東聿衡沒好氣地道:“說!” 游知淵跪在地下,娓娓道來,“微臣自會試時看見那李伯奇便覺稀奇,以為其以化名參加科考,微臣念在云州交情,事后找了他勸其此事不可為,孰料他一臉陌生之色,好似不似得微臣。臣自覺蹊蹺,再三追問之下,才知他一年前受過重傷,前塵往事都忘了,幸而一好心的老員外收為養(yǎng)子,發(fā)覺其文采不凡,便鼓勵他參加考試,不想竟一舉得名,進而來了長陽參加會試?!?/br> “天底下哪里有這么巧的事?” “所謂無巧不成書,況且臣以為李子軒大可以真名參加科舉,陛下您求才若渴,連敵國歸降者都能委以大任,又怎會計較這等淵源?如此一想,臣便以為李子軒不是欺騙微臣,卻是真正失了記憶。” 東聿衡被擺了一道,他的確不愿李子軒入朝為官,可也正因游知淵所說,他不能因私心而埋沒了人才,但他若是為了李子祺一事而來……不,豐寶嵐不會留下線索。 皇帝頭疼了。 揮退了游知淵,他當即讓人將李子軒的試卷呈了上來。 細細看完之后,東聿衡冷冷一哼。好個李子軒,倒是有些本事。 若是他人試卷,他恐怕欣喜異常立即欽點狀元了。 他將試卷丟回太監(jiān)捧著的銀盤中,背著手大步出了宮殿。 再兩日,讀卷官閱畢,將十本佳卷進呈皇帝。頭一本果然就是那李子軒的試卷。 顧長卿做為主讀卷官,進呈時喜上眉梢,“臣以為貢生李伯奇之卷字跡雋秀,文章工整,立意深遠,其余人等不能比?!?/br> 皇帝表情淡淡,點頭不語。 之后他一人在御書房將十本一一御覽,朱筆猶豫許久,還是圈點了李伯奇一甲狀元之名。 只是回了后宮,他的心思一直不利索,連西門月的曲子也不想聽了,躺在安泰堂的御榻上,手指一搭沒一搭地點著手背。 這時皇貴妃的書信到了,同時而來的還有蓋有王太妃寶印的一封信件。 他首先打開了王太妃的信,迅速看過一遍,臉上竟浮出些許薄怒之意。 原來王太妃在上頭說在積香寺清修很是清靜自在,還想多待些許時日。 這老太太,哪一回不是住個一月半載就回宮,偏偏這回擰著寧兒不回來了?莫非真要看他寵幸了別人才放寧兒回宮么?他愛誰疼誰自有分寸,她來摻和個什么勁兒?難道她就這么不待見寧兒?保不齊這會兒寧兒正在受她的氣! 東聿衡頓時怒了,起了身大喊一聲:“來人!” ☆、110 隔日黃昏,王太妃還想著皇帝的回信應該快到了,不消片刻就有人在外求見,誰知不是回信,卻是皇帝御駕已到了山下,明日將上山接來太妃。 王太妃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沈寧幾乎同一時刻得知消息,先是大大愣了一愣,而后眉開眼笑,拉著琉璃轉了一圈,心中大笑許久。 夜里,她躺在廂房幾乎興奮得睡不著覺。那家伙,得知太妃還想將她留在山上,居然這么沖動地就到了這兒來接她們,是不是表明他想她想得不得了了? “嘿嘿嘿……”她縮在被窩里嘿嘿傻笑。 明天一定要給他一個大大的吻表揚一下。 她正偷樂不能自拔,廂房的門突地吱啞一聲開了,她回過神來皺了皺眉,琉璃才剛走,還有誰敢這么悄無聲息地開她的門? 她自被中鉆出頭來,屋里留了一盞小油燈,她毫不費盡地看清了來人,卻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她沒眼花么? 他居然……偷溜上山!沈寧眨了眨眼,再使勁眨了眨眼。 一襲黑袍的皇帝凝視她的呆傻模樣唇角上揚,大步上前捏著她的下巴就狠狠吻了下去。 熟悉的香氣與氣息讓她立刻回過神來,輕喟一聲,雙手環(huán)抱著他的頸熱情地回吻。 一吻即罷,二人都有些氣喘吁吁,沈寧跪坐在床上,還似有些呆呆傻傻地攀著他仰頭,軟軟問道:“你怎么來了?” 東聿衡凝視著她,聲音略帶沙啞,“朕也來賞花?!?/br> “賞花?” “嗯,”東聿衡笑著退了一步,拿起方才他扔到床上的包裹,“快,把這個換上。” 沈寧打開一看,居然也是一套黑衣裳。看樣子是有備而來啊,沈寧不能再喜歡,動作迅速地脫了寢衣,只著肚兜的模樣讓東聿衡不由捏了一把。沈寧嬌嗔抗議,東聿衡輕笑出聲,幫她將衣裳攏好,穿戴整齊。 “走,走?!鄙驅幰幻嫣咨隙萄?,一面迫不及待地叫喚。 “野丫頭?!睎|聿衡寵溺地搖搖頭,恐怕西門月都沒她這小孩兒心性。 兩人出了門,徐翰早已候在外頭,東聿衡清清嗓子交待道:“不能讓太妃得知此事,明白么?” 徐翰苦著臉領命,“奴才遵旨?!?/br> 帝妃相視一笑,而后東聿衡帶著沈寧從支開了守衛(wèi)的偏僻角落翻墻而出,早有萬福牽著兩匹黑色駿馬等候?;实蹖⑸驅幈饌茸R上,繼而俐落地一蹬馬蹬騎了上去,沈寧的雙手自發(fā)環(huán)上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