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第 20 章 就連樊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于那位長公主的那些怨懟到底是如何積攢下來的?;蛟S是長公主高高在上,哪怕是夫君也只有兢兢業(yè)業(yè)侍奉,又或者是從來就不必為婆母和子嗣擔憂。對于天家的公主來說,列侯和其母都是臣,自己是君。若是沒有子嗣,那著急的應(yīng)該是列侯而不是公主。日子過的舒舒服服,羨煞旁人。 哪里像她,幾十年來和夫婿兩看相厭,到頭來竟然連一口惡氣都出不了,還差點被個庶孽給弄下去。比起長公主來,她日子過的實在是太艱難了。 樊氏想起這些年自己過的生活,當真是如鯁在喉。 動不了長公主,那么讓阿縈來也無人能夠挑錯,孫女服侍大母有何不對?當年她兒子還侍奉老陰平侯勞累吐血呢。 越想樊氏就越開心,甚至等不及讓兒子去長公主府上,直接派出心腹就去將梁縈叫過來。 誰知心腹才出房門,就見到那邊有侍女急急忙忙的跑過來,那侍女慌慌張張的趨步入樊氏的寢室,跪伏在帷帳之外就道,“宮中來人了!” “宮中?!”樊氏病痛早就好的差不多,她正樂呵著,突然聽到侍女這一句,一下就從床榻上起來。 樊氏這會也顧不上叫孫女回來服侍的事了,一門心思都在宮里來的人身上。 頓時侯府里就和煮開了的滾水一般沸騰起來,派來的人乃是長樂宮的屬官,“太后聞太夫人身體欠佳,故派來宮中疾醫(yī)診治。” 樊氏聽見嘴里發(fā)苦,一開始她還是真的有些什么病痛,不過到了眼下也好的差不多了。 “太夫人?!蹦菍俟偈莻€中年男人,但是她知道那是曹家的一個后輩,曹太后在長樂宮頗為喜歡提拔自家的人。 “勞煩了?!狈喜磺椴辉笇⑹直凵炝顺鰜?。 侯府中有專門為府中貴人看病的疾醫(yī)和瘍醫(yī),但是宮中出來的,是推脫不掉。樊氏躺在床榻上,察覺疾醫(yī)的手指已經(jīng)按在她的脈搏上,不禁渾身僵硬。 長安里的貴族家中有個甚么事,除非是大事,不然宮中的天子和皇太后都是不知道,甚至沒那個興趣知道。樊氏想起皇太后對自己的漠視,心里就冷哼了一聲:她可不信那位太后派人來是好心,,若真是有意,怎么不在她有疾之初派醫(yī)者前來,偏偏這時候…… 宮里的疾醫(yī)都是通過層層選拔,醫(yī)術(shù)自然是高超,對樊氏望聞問切了一番之后,雙手攏在袖中對她一禮,“恭賀太夫人,太夫人已經(jīng)大好?!?/br> 后面的那個曹家人撫掌而笑,“真是太好了,太后在宮中聽聞太夫人病重想要讓侯女前來侍疾,心中擔憂,故派人前來探望,如今太夫人已經(jīng)大好。太后也能放心了?!?/br> “……”樊氏原本還有些紅潤的面色越發(fā)潮紅,這下她算是明白東宮為何會派人前來了。 樊氏天生的不會隱藏心中所想,心里想什么都會明明白白的擺在臉上,那邊的人一看就知道她大致在想甚么了。 那名曹郎官心中覺得好笑,不過還記得自己要說的話,“太夫人,太后說了,如果太夫人身體安康,可至長樂宮一聚。” 曹太后對這個親家母冷淡至極,自然不是真的和人相見,最多不過樊氏混在外命婦里拜見太后,等到太后露出疲憊之色,再隨眾人退出去。 這樣的事樊氏自己都已經(jīng)遇見幾次了。 此言一出,樊氏便知道自己的心事恐怕長樂宮已經(jīng)知曉了,她不情不愿,但也道,“妾知曉了?!?/br> 疾醫(yī)都看過了樊氏,確定她已經(jīng)大好,那么再留著也沒有多大的必要。留下宮中太后賞賜之物之后,宮里的那些人和來時一樣走了。 原本還熱鬧的不得了的陰平侯府內(nèi)一下就安靜了下來,陰平侯梁武一回來,就被家中的家臣告知宮人來人。急急忙忙的就來到了母親的寢室。 “阿母?”梁武一入室內(nèi),就見著樊氏紅著一雙眼睛坐在床榻上,他不解發(fā)問。 他知道宮里的皇太后和母親向來不怎么和睦,不過皇太后是君,他們是臣,只能如此?,F(xiàn)在皇太后派來醫(yī)者為母親治病,而且還賜下不少珍貴藥材。這難道不應(yīng)該是好事么? “你……”樊氏一轉(zhuǎn)頭就見著兒子大惑不解的看著他,這會她也明白梁武是在想甚么了,頓時一口氣就上不來,“人人道尚公主可保族中兩代富貴,”她一生氣再加上室內(nèi)已經(jīng)沒有宮里人,說話也沒有了忌諱,“但我如今又是如何?” “阿母阿母,莫要高聲!”梁武被樊氏這話嚇得面無人色,若不是有孝道在,他這會恐怕都能直接來捂住母親的口,這種話哪里是隨便能說的?若是被有心人告知到天子面前,不管真假,那都是要被奪爵! 梁武想起那個因為對公主不敬而被奪爵的列侯,若是妻子不是公主,恐怕只是娘家人上門問罪,但公主,那就是將祖宗積攢下來的功業(yè)全部耗費干凈。 “怎么?”樊氏正在盛怒上,側(cè)目而視。 “阿母,公主天家之事莫要……”他說到這里,面上露出異色,“阿母可還記得因?qū)鞑痪炊蔀槭说哪侨耍俊?/br> “……”這下樊氏立刻閉嘴了,她再怎么怨懟,也不希望梁武會因為此事丟了爵位,她想起自己的孫子,有這么一個有著天家血統(tǒng)的孫兒,至少還能保住的。 但……她一想天家一怒會有甚么結(jié)果,頓時不敢多言了。 ** 梁縈在自己的房中,將面前的竹簡一點點展開,竹簡上是關(guān)于齊國的點點滴滴,母親昌陽長公主的湯沐邑在齊地的昌陽,齊地有產(chǎn)鹽之地,昌陽就是其中一所。梁縈知道鹽鐵其中有暴利,當年吳王被授予了鑄錢之權(quán),燒紅了的銅水一澆下去,就是山一樣的半兩。在覆滅之前,吳王的生活過的比長安的天子還要奢靡。 昌陽長公主的湯沐邑在產(chǎn)鹽之地,此地光是在鹽上面的賦稅就不知道有多少。梁縈之前對公主府里一年能收入多少,沒怎么問過,后來知道一點事了,才知道她母親原來這么闊綽。 “侯女,今日長樂宮中派出疾醫(yī)等人到侯府上?!毙炫僮谝慌?,伸手替她收拾那些放在一旁的竹簡,甚至還替她將竹簡攤開。 竹簡笨重,梁縈自己拿起來還是有點吃力,雖然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麻紙出現(xiàn),但那東西昂貴的令人瞠目結(jié)舌,所以絕大多數(shù)還是使用竹簡。 梁縈看著案幾上攤開的竹簡,“宮中來人了,那么侯太夫人之疾如何?”梁縈在人前稱呼樊氏為大母,背后直接是侯太夫人,就算有人聽到,也不怕說她不對。 “聽疾醫(yī)說,大好了?!闭f起這個就連徐女官自己都忍不住想笑,費盡心機想要折騰人,沒成想?yún)s是自己被折騰了一番。 “太后還讓太夫人進宮?!毙炫傩Φ?,那些長安貴族女眷個個將出入長樂宮當做榮耀??墒情L樂宮就算進去了也未必能和皇太后說上話。 “噗”梁縈一聽就差點笑出聲,她見識過樊氏在宮中坐立不安的。不過樊氏之后的事就不是她能管的了,雖然這事是她讓人告訴曹家人的。 她想了想,估計沒人會把她往不孝這兩個字上湊,讓人將這件事告訴宮里,那也是為了那個祖母好啊。 梁縈回想起在課堂上曹大家說的要占住大義,占住大義天下莫從。仔細想一想這話里的意思,簡直就是佩服。 比起那些宮廷里老學(xué)究們捧著列子之列的搖頭晃腦,她果然還是喜歡袁大家。 她噗嗤一樂。 ** 課堂上鄧蟬和梁縈坐在席上,聽袁大家說起當年齊桓公帶領(lǐng)諸侯聯(lián)軍伐楚國的事。 袁大家說到楚成王派出的屈完說出“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風馬牛不相及”這話的時候,梁縈和鄧蟬都微妙的笑了笑。 倒是鄧不疑在一旁偷偷的撇了撇嘴,這個有甚么好笑的? 他瞧著鄧蟬和梁縈兩個人飛快就好成了一塊,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在長樂宮的時候,和陵鄉(xiāng)侯女張女瑩不過是表面上的和睦,到了這里怎么和鄧蟬好的那么快? 鄧不疑一雙眼睛盯著面前的竹簡,上面的字都快浮在了竹簡上,說起來鄉(xiāng)陵侯女的那個性子,想要相處好也難。 說起來阿蟬的脾氣比張女瑩要好上許多,似乎陽邑還挺纏著她的? 想著鄧不疑瞧見袁大家正在提問,他就扭頭瞥了梁縈一樣。這么久難得遇上一個讓他有那么一點興趣的人,他難免會在意幾分。 鄧蟬察覺到那邊鄧不疑的視線,疑惑的抬起頭來,鄧不疑立刻將視線轉(zhuǎn)開。 梁縈倒是沒去看那邊,她瞧著手上的竹簡,若有所思。 原來只要占據(jù)了大義,做甚么都要方便的多。雖然這里頭說到底還是成王敗寇,不過還是要自己看上去像個主持大義,或者說是受害者。到時候?qū)Ψ侥呐掠欣硪沧儫o理。當然打不打得贏還是要看真本事了。 袁大家說了這么好長一段時間,起身去更衣,隨便也讓幾個學(xué)生也輕松片刻。鄧蟬見著袁大家一走,就過來了,“今日大家說的,我覺得挺有深意?!?/br> “如何有深意?”旁邊的學(xué)生聽見了也湊過來問。袁大家所收的學(xué)生并不只是他們?nèi)齻€。還有其他的幾個,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十多個人。 這些人基本上也是出自富貴之家,聽到鄧蟬這么說,半是好奇,也半是對鄧家有些窺探的意思。上回鄧家的那些族老送趙夫人兄長一筆大禮,那禮是白日送的,晚上長安里門就會關(guān)閉,所以鄧家送出去的那些禮不少人都看見了。 禮,太中大夫是收了,可是天子卻還是沒有半點表示。鄧家女在天子后宮中位置不低,如今舍近求遠,讓人看足了好戲。 “……”鄧蟬看著那些同窗,抿了抿嘴,笑道,“此意若是說,也說不出來,個中深意還需自己領(lǐng)會?!闭f罷,她就對那邊的鄧不疑笑了笑。 鄧不疑在一群學(xué)生中長得頗為高大,他長的比同齡人要快,而且個頭也大,不少人怵他。 果然鄧不疑面無表情的看過去,一雙眼睛烏的有些沉,原本還有些好奇的那個同窗,被鄧不疑這模樣嚇了一大跳,只得慌慌張張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鄧不疑:裝逼小能手哼哼~ ☆、第 21 章 鄧不疑這架勢一擺上來,原來那些想要打聽些什么的小兒全部散了。這年歲的小兒大多已經(jīng)知道事了,要說天真無邪說錯了話,實在是不太可能。 梁縈放下手里的書,抬頭看了看這邊。 “先生前幾日說了,今日學(xué)騎還是學(xué)射?”突然有人嘰嘰喳喳說起來,君子六藝之一便是射,還有一個騎馬,說起來這會馬鐙還不是很完善,但士人出行不是騎馬就是乘車,朝廷也有意發(fā)展騎兵,在北郡建造了不少馬場,指不定甚么時候,騎兵就壯大起來。 所以騎馬也是必須要學(xué)的。 鄧不疑聽到這個就來了興趣,他放下手里的竹簡,看向那個說話的人,結(jié)果那個總角小兒也壞,瞧見他看過來,故意壓低了聲音擺明不讓他聽見。 梁縈對這種小小的排擠哭笑不得,她從席上起身走了過去,在鄧不疑的身邊坐下,“反正不管是騎馬還是射,都是你喜歡的?!?/br> “其實在宮中,學(xué)這些倒還方便些。”梁縈輕輕和鄧不疑說。 鄧不疑轉(zhuǎn)過頭來,鼻子里輕輕發(fā)出一聲輕哼,宮中的馬廄很多,未央宮和長樂宮都有專門的馬廄,而且有許多個,里頭有各地的良馬,比宮外的要好上許多不止。 鄧蟬沒有入宮過,她有兄長在宮中做郎官,但很少說起宮內(nèi)的事,她問梁縈,“真的么?” “真的,宮里的馬比外面的要高大多了?!绷嚎M和鄧蟬說起來,帶著一丁點的小興奮,她曾經(jīng)去過宮中的幾處馬廄看過,“尤其是大宛廄,大宛的汗血寶馬跑起來,流出的汗水真的和血差不多?!彼催^現(xiàn)代的研究猜測,說汗血寶馬之所以會出汗如血,可能是因為一種鉆進了馬的背部和臀部的寄生蟲導(dǎo)致,是不是真的,梁縈不知道。但是大宛馬是真的好。 “大宛馬體型纖細優(yōu)美,頭細頸高,四肢修長,步伐輕盈。不可多得?!绷嚎M見著鄧蟬聽得入神,就和她多解釋了兩句。 大宛位于西域,漢朝和西域之間還隔著一個匈奴,眼下漢朝對匈奴是韜光養(yǎng)晦,所以到西域的道路都是被占據(jù)了,能夠有這么一匹好馬,簡直算得上是大幸。 “只是可惜大宛和大漢離的有些遠,好馬千辛萬苦買來都是一群閹割了過的。”鄧不疑突然開口,“閹割過的馬再好最多也只能用上十年,何況若是作為軍馬,那還不到十年。大筆的金帛花出去,卻買來幾年而已?!?/br> “……那看來還是匈奴的事?!编囅s蹙起秀氣的眉頭。 “就看有沒有不怕死的了。”鄧不疑說話,拍拍手,將耳朵上的刀筆拿下來,手里拿著刀筆,刀刃比在竹簡上,將上面的字跡削去。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绷嚎M想起這會朝堂韜光養(yǎng)晦,但對匈奴絕對不會一直容忍下去,就看什么時候打了。 “阿姊說的對?!编囅s聽到梁縈這話噗嗤一笑。 鄧不疑有些不滿,他看著鄧蟬“她何時成了你阿姊了?”雖然長安內(nèi)的貴族互相都有聯(lián)姻,但是他可想不出鄧家和梁家有個甚么姻親。 “從兄,阿姊比我年長,稱呼為姊,不對嗎?”鄧蟬睜著眼看鄧不疑。 鄧不疑被鄧蟬這話問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話若是細細論起來是有不對之處,但是鄧蟬說的理直氣壯,鄧不疑暫時還想不出反駁的話來。兩人眼對眼看了一番,最后回過頭去。 鄧不疑看著手邊掉落的木屑想:反正他是想不通女子到底是想些甚么的啦! 梁縈看著鄧不疑扭過頭,覺得可愛,噗嗤笑出聲,結(jié)果引來他狠狠一瞪,梁縈開先被他瞪的一愣,年紀雖小,但氣勢不小。一瞬間她還真怔住了。 不過反應(yīng)過來之后,她拉著鄧蟬去一旁說話去了。本來這年紀就是女孩子之間關(guān)系最好的時候,她正大光明的就將鄧不疑丟在一旁了。 鄧不疑看著那邊梁縈和鄧蟬說些甚么十分高興,他被丟在一旁,過了會他轉(zhuǎn)過頭去,他才不在意這些呢??墒桥み^頭之后,又覺得氣悶。 倒是鄧蟬看出來,噗噗忍不住的直笑。笑完了,干脆就拉著梁縈到遠一點的席面上去,“其實阿兄家中出了點事,所以性情暴躁了些,莫要見怪。”畢竟是自己的族兄,鄧蟬不可能看著鄧不疑在那里氣悶。 “我知道,”梁縈答道,她當然知道鄧不疑家中有事,不過至于是什么是也不好當著面問。 鄧蟬笑,梁縈想起甚么,轉(zhuǎn)身從自己的案幾上拿來一只盒子,“聽說阿蟬生辰快到了,這是贈與你的?!?/br> “這可不敢收!”鄧蟬擺擺手,“無功不受祿?!?/br> “……”梁縈看鄧蟬是這沒有收禮的意思,其實她準備的也不過只是一支筆。看著鄧蟬是真的不收而不是客套之后,她將那只盒子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