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曹皇后板著一張臉,陽平侯曹郃坐在女兒面前,宮人們奉上用新蜜調(diào)好的蜜水之后,就垂首退了下去。 曹皇后心情不好的時候,責(zé)罰宮人是家常便飯,宮人們都不敢在皇后面前多做停留。 “阿父,鄭良這會在朝廷上也太得意了吧?”曹皇后看著卮中的蜜水,沒有半點胃口,她只關(guān)心鄭夫人的事。 后宮里女人多,原先還好點,但是皇帝瞧著太皇太后一點都不介意其他的女人生下皇子之后,后宮里那些個嬪御就和雨后春筍似得冒了出來,但眼下還是一個鄭夫人有女,而且兄弟還得了重用。 這可太扎眼了。 “好了,難道你就沒有事做么?”曹郃原本就不喜歡那些后宮嬪御爭來斗去的事,他將手里的漆卮放在面前的漆案上,“皇后詹事沒有將事務(wù)稟報給你?” “阿父!”曹皇后拔高聲量,“這都甚么時候了,皇后詹事報上來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又算的了甚么?我都要快給人爬到頭上了!”她說著咬牙切齒,“真不愧是家姬出身,勾引起男人來簡直一勾一個準,在進宮之前,還不知道在公主府里服侍了多少人……” “好了!”曹郃見著女兒口里的話越來越不堪,蹙眉看向女兒,“你是中宮!怎么和阡陌里頭的村婦似得,滿口污言穢語?若是這話傳出去,你要如何?” “阿父,太皇太后已經(jīng)不管后宮那些女人了,連你都不管我了么?”曹皇后說著越發(fā)覺得自己太委屈了就要哭出來。 “你好歹看看朝廷,不要一門心思的撲在后宮那點事上?!辈茑A見著女兒如此簡直頭大如斗,“如今風(fēng)頭最盛的不是太中大夫,而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子。何況鄭夫人對你一向恭順,你這是明擺著給人送把柄!” “……太皇太后偏心,連阿父你也偏心么?”曹皇后委屈的哭了起來。 “太皇太后……”曹郃搖了搖頭,在這位歷經(jīng)三朝的太皇太后心里,不管是外孫女還是侄孫女,沒有一個能夠越過親孫子去。別說如今入主椒房殿的是自己的女兒,就算是蔡陽大長公主之女,若是胡鬧起來,恐怕太皇太后都不會出頭。 “你母親的話,最好還是別聽。”曹郃已經(jīng)對妻子絕望了,妻女湊到一堆就只曉得出餿主意。 “阿父!”曹皇后抬頭,面有不滿。 “還有,那個江都王主,你也少來往了?!辈茑A這話一出來,曹皇后立刻睜圓了雙眼。 “為何?” “江都王主乃是江都王之女,宗室在長安原本就身份敏感,何況陛下說不定會對那些不服管的諸侯采取些許行動,你就別摻和進去了?!辈茑A知道女兒想不明白其中的緣故,干脆就揉開了和她說。 曹皇后聽后面色古怪。 劉殊嫁在長安,自然要在長安走動,她和曹皇后交好,每過那么幾日就要到椒房殿來看看曹皇后,和曹皇后說幾句話。曹皇后已經(jīng)是失寵了,只不過沒人在明面上說出來而已。后宮的女人一旦失寵,除非識趣知道忍耐,不然多多少少都有些性情怪異。曹皇后也不能例外,甚至連她的母親陽平侯夫人都拿女兒沒有辦法,也只有劉殊時不時去,陪她解悶。 到了椒房殿,曹皇后和劉殊入座,說了一會話之后,曹皇后突然道,“我聽說你的父兄德行甚好,和其他的諸侯比起來,十分不錯?!?/br> 劉殊聞言有些驚訝,“中宮……” “最近喃,長安里聽到一些宗室胡作非為的事。你說這這樣的事鬧大了,能有甚么好處?長安的宗正也不是吃素的?!辈芑屎笮πΓ斑€是要小心點,你說是不是?” 劉殊起先還有些驚訝,曹皇后這一抬頭,她立即反應(yīng)過來,連連點頭,“中宮所言甚是?!眲⑹庵莱Φ胤缴系闹T侯一向不怎么放心,甚至在先帝的時候,諸侯和朝廷那簡直就是死對頭,后來爆發(fā)諸侯兵亂,先帝對那些劉氏諸侯也格外不留情面,幾乎殺了一大批。 到了如今,諸侯權(quán)勢大不比以前,可朝廷也未曾對這些親戚放下戒心過。 皇后這是向她示警么? “中宮,”一名閹寺上來,雙手將一卷錦帛奉上,“這是賜予建成侯夫人之物,還請中宮過目?!?/br> 過幾日,鄧不疑和梁縈就要進宮,太皇太后對梁縈很喜歡,她這個做皇后的多少要有些表示,至少要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現(xiàn)出來。 “嗯?!辈芑屎髴?yīng)了一聲,接過閹寺手里的錦帛草草的看了看,“就這樣吧?!边@些都是她令女官選出來的,自己才不會在上面花費多少心思。 “這不過就是個侯夫人,太皇太后也花了那么多的心思?!辈芑屎笳f著笑了幾聲,鄙薄之意從眉目中就傳了出來。 劉殊只是笑沒有說話,心中想著怎么將這件事告知遠在江都的父兄。 作者有話要說: 鄧不疑:狂霸拽就是我的簽名~ 梁縈:哎呀呀,來給你順毛摸摸 曹皇后:不好,我閨蜜有難了! ☆、第95章 梁縈為了入宮探望太皇太后,起了個大早,為了第二日看起來不那么疲憊,她是堅決不準鄧不疑亂來。原本新婚的時候,難免濃情蜜意最后做點事,但她堅決拒絕,鄧不疑也只有朝自己澆了幾桶冷水,然后在床榻上用被子裹成了一個卷。梁縈知道他忍得厲害,但是她也只能委屈他了。 她一夜好眠無夢,但是第二天起來就瞧見鄧不疑很是委屈的盯著她,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的梁縈自己都有些不忍心,她趕緊爬起來穿衣洗漱,再對著那哀怨的眼睛一會,說不定就被吃干抹凈連渣都沒剩下。 夫妻兩個人一同去東宮,在宮門處驗過入宮的門籍之后,便一起走在宮道上。臣子們除非權(quán)勢熏天,或者是皇帝特許,不然就算是丞相,也得老老實實靠兩條腿走路。 鄧不疑以前也來過東宮好幾次,只不過去長信殿的次數(shù)非常少。太皇太后還在,皇太后雖然還在東宮,但是并不居住在長信殿。東宮有很多宮室,哪里會住下一個太皇太后就沒地了呢。 “你知道么?”去長信殿的路上太長,鄧不疑閑著無聊就和梁縈說話起來,朝臣是不能再宮廷內(nèi)喧嘩的。但這次只是外孫女去見外祖母,規(guī)矩么……只要不過分,估計旁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嗯?”梁縈看到鄧不疑興致勃勃的,不知道他要說什么,偏過頭看著他,“怎么了?” “你還記得當(dāng)年,有一次我隨先帝到東宮來,你要帶著我去登鴻臺么?”鄧不疑想起當(dāng)年的事,眼梢眉角都是nongnong的笑意,漂亮黝黑的眼睛也因為面上的笑瞇了起來。 “啊……”梁縈早已經(jīng)不記得這件事了,那會身體年紀小,其實真實年紀不小了,自然也沒可能和真正的小孩子一樣。 “那會我想,這個女子傻透了,哪里可以隨隨便便讓個人去宮中高臺的,要知道高臺可以眺望遠處,觀察軍機的呢!”鄧不疑瞧著梁縈,話語里都有幾分不懷好意,她瞧著他的那張臉,都能想象出那會的鄧不疑一張傲嬌臉。 “哦,”梁縈瞥他,“那有如何?宮廷角樓處都有重兵把守,甚至還有弩兵,想要闖進來倒是不容易?!?/br> 宮廷有無數(shù)的角樓,角樓之上設(shè)有弩兵,她說這話鼻子輕輕的哼了一聲。 “夫人這話說的沒錯?!编嚥灰尚Φ?。 梁縈不去搭理他了,鄧不疑自小就是不太搭理人的性子,說話起來,能把人給氣的吐血,沒成想到了這會還是沒改。 “待會到了太皇太后面前,你可別亂說啊?!绷嚎M突然擔(dān)心起鄧不疑會在太皇太后面前失言了,要是在劉偃或者皇太后面前說錯話都沒有什么,反正是親戚。但要在太皇太后面前,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給他收場。 “你當(dāng)我?guī)讱q小兒呢?!编嚥灰尚Φ?,“我好歹也拜見過幾次太皇太后,哪里會說不該說的話?” “那最好?!绷嚎M想了想,的確鄧不疑是沒有被太皇太后收拾過的。她心下安穩(wěn)了一些。 正走著,前面突然出現(xiàn)一個熟悉的內(nèi)臣的身影,梁縈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長信將行。長信將行算是閹寺在長信殿中爬到的最高的位置了,梁縈見他來,頓時停住腳步,“長信將行,可是太皇太后有詔?” “太皇太后無詔,”長信將行算是看著梁縈長大的,對著梁縈恭敬之余也帶著些許長輩看著小輩長大之后的欣慰,“太皇太后令臣來接夫人入長信殿?!?/br> 這話里沒有鄧不疑半點事。梁縈聽著頓時眨眨眼,看向鄧不疑,鄧不疑倒是沒有甚么不悅,“有勞長信將行。” 殿內(nèi),太皇太后一心一意盼著外孫女快點來。年紀大了,又不怎么想管朝廷上的那些事,現(xiàn)在虎符歸還給天子,她也就真的養(yǎng)老了。身體一日比一日差,旁人說她身子硬朗,可是到底如何她心里哪里會不清楚,“阿縈怎么還沒來呢,再派人去催!” 昌陽也盼著見女兒呢,但是瞧著母親比她還急的模樣,也不免去勸說,“阿母,都已經(jīng)派了兩撥人去了,這再派不好,過一會孩子就能來了?!?/br> “老婦年紀大了,等不了?!碧侍髶u搖頭,“實在不行,派輦?cè)ソ觼??!?/br> “這可不成。”昌陽聽太皇太后這話都嚇了好大一跳,能在宮廷里用輦的那都是帝后。自家女兒已經(jīng)嫁了出去,身上還有個侯夫人的身份,哪里再能和過去一樣?但是昌陽心里還是喜滋滋的,至少這樣還是能向長安表明,自己的女兒還是受太皇太后喜愛的。 “這東宮里頭,哪里來的這么多規(guī)矩?!碧侍笙氲拿靼着畠簽楹螘鲅苑磳?,她有些不高興。 老小孩老小孩,年紀越大,性子就越發(fā)像個小兒一樣。昌陽見狀,立刻和太皇太后說話,好讓老母親開懷。 正說著,閹寺就滿臉喜意趨步走來,“太皇太后,大長公主,建成侯和建成侯夫人已經(jīng)來了。” “快快!”太皇太后原本還不高興呢,聽到這話立刻就高興起來,“傳他們進來?!?/br> 不多時,梁縈和鄧不疑走了進來,宮人們將席給兩人擺上。 “拜見太皇太后,大長公主?!眱扇苏驹谀抢镄卸Y。 “好了好了,平常就聽人日日都這么說,少你們這兩聲也不算甚么,快坐下?!碧侍笮Φ难劢堑鸟拮佣计饋砹?。 梁縈坐在席上,看著外祖母和母親直笑。鄧不疑倒是一收在外面喜笑顏開的模樣,坐在茵席上老老實實,除非上面問話,否則一句話都不多說。 “瞧著還行。”昌陽把女兒渾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通,瞧見女兒面色紅潤,雙眼明亮,嘴角也有笑影,知道女兒過得不錯。她點了點頭。 太皇太后看見梁縈如此,心里自然是高興,宮里的劉偃和曹皇后,如今連吵架都吵不起來了,以前曹皇后還會嫉妒那些女人到她這里來哭訴,到了如今連哭訴都沒有了?;实鄱疾蝗ソ贩康睿馐沁@一條就夠她喝一壺的。還別說鄭夫人最近風(fēng)頭正盛,產(chǎn)女才幾個月,但又開始侍寢了。 另外一個外孫女張女瑩,和劉康簡直鬧得不可開交,前段時間才回廣川國去,她擔(dān)心這對小夫妻到了廣川國內(nèi)說不定又是要天翻地覆。 看到梁縈和鄧不疑這一對,新婚感情甚好,她心里也有個安慰。 “善,善!”太皇太后沖著梁縈招招手,和她小時候一樣,梁縈從席上起來,走到外祖母身邊坐下,臉上都是新家婦的紅潤和羞澀。 太皇太后捏了捏她柔軟的掌心,連聲道好。 “你啊抓緊一點,趕在老婦還沒有閉眼的時候生個孩子?!碧侍蟮?。 “大母,這才多久啊,就說這個了?!绷嚎M綠漆刷老黃瓜,可聽到太皇太后這一句,還是免不了面上發(fā)紅,她垂下頭,怪不好意思。 “喲,還害羞了啊。”太皇太后見著梁縈難得擺出一副嬌羞的小女兒態(tài)笑的合不攏嘴,“做了新婦,早晚的事。你早些有好消息,等到大母看到你的孩子,大母就算到了咸陽原上,也算是能夠了了一樁心事?!?/br> “阿母,好端端的,你呀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昌陽連忙道。 “人遲早都有那么一日,活的越長,不通透都不行?!碧侍蟾袊@,她那一代的人,幾乎都沒剩下幾個了,怎么能不多想? “臣……”鄧不疑見狀開口。 梁縈唯恐他會說出甚么來,頓時一眼瞪過去。鄧不疑接到她那一瞪,都沒反應(yīng)過來,才說出一個字,話就被吞進肚子里頭去了。 “嗯?”太皇太后看過去,“鄧將軍可是有話要說?” “正是,臣想說,不出一年,應(yīng)當(dāng)就會有好消息了?!?/br> 鄧不疑此話一出,梁縈臉上爆紅,她抓住袖子一個勁的揉,將這片袖子想象成鄧不疑的那張臉,恨不得揉來戳去,把他折騰的連親母都認不出來。這話怎么好隨便說的? 昌陽頓時愣住了。 太皇太后倒是一樂,“甚好,那么老婦就等著了?!?/br> “他說話就是有點孩子氣,大母你別在意?!绷嚎M不去看鄧不疑,只顧著和太皇太后說話。 “多子多福,別人都日思夜想呢?!碧侍笙蛄嚎M手上輕輕拍了拍,“這件事上不用害羞,大母心里高興著呢?!?/br> 閹寺趨步進來,“回稟太皇太后,陛下來了?!?/br> “陛下來了?”梁縈聞言趕緊從茵席上起來,就要躲開。外命婦不好和天子直接相見,最好還是回稟一下。 “來,”太皇太后叫過一個宮人帶著梁縈去旁邊的宮室,昌陽見狀也要跟著去。鄧不疑瞧著也要去,結(jié)果被太皇太后叫住。 “鄧將軍,待會陛下說不定還有事要問你?!碧侍蟮馈?/br> 鄧不疑聞言,只好老老實實呆在那里。 劉偃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是太皇太后和鄧不疑,至于梁縈那是連人影子都沒瞧見的,心里早就想到了,但還是有些失望。 “拜見太皇太后?!眲①葘ι鲜椎奶侍笠话荨?/br> 太皇太后點點頭,“陛下怎么來了?” “來看看太皇太后?!眲①日f完,笑了笑,“不過的確有一件事要問過太皇太后?!?/br> “嗯,甚么事?”太皇太后有些驚訝,這個孫子自小就是個多動不愛人管教的,到了長大繼位做了皇帝還是一樣,半點都沒有變,不然新政的那一灘攤子也不是她出來收拾了。 “我想派人出使西域。”劉偃答道。 “西域?”太皇太后蹙眉,“去西域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