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第23章 俞云宸的話音甫一落下,便一臉期待的看向俞云雙,等待著她的回答。 “選哪個?”俞云雙一襲胭脂色的宮裝,艷麗的顏色卻被她穿出了臘月雪梅一般的味道,就連說話的口吻也分外清冷。 若非今日在酒樓之中遇到那江閑,知道俞云宸對于此事早有算計,俞云雙只怕真的會以為他是在與她商量。 轉過身去落座于水榭正中央的白玉石桌旁,俞云雙抬起頭來笑覷向俞云宸道:“今日本宮送裴鈞離開,他對我說此次出征你亦給了他選擇的余地?!?/br> 俞云宸眸光一動:“沒錯,前幾日彥國太子翊率兵侵擾潼城,朕本打算讓皇姊去鎮(zhèn)守潼城,是裴將軍主動請旨,代替了皇姊出征。” “這便是你給他的選擇?”俞云雙喟嘆了一口氣,“要么他去,要么我去?” 俞云宸的眼珠輕輕一轉,只回答了她后半句問話:“你與裴將軍之間,必須走一個人,朕才能安下心來?!?/br> “所以裴鈞方走,陛下便迫不及待地要為我賜婚?”俞云雙口中劃過一縷輕笑,“這賜婚的人選既然是陛下慎重定下的,可否在此時告知一二,也好讓我見識見識究竟是何人,能在這個時候入了陛下的青眼?!?/br> 俞云宸抬步走到俞云雙的桌邊坐下,一副笑意怡然的模樣:“此人是原禮部尚書江永中的兒子,名喚江閑。朕在做出決定之時還將他宣入宮中交談了一番,此人人如其名,是個閑雅的貴公子?!?/br> 果然是那個江閑。俞云雙的鳳眸一瞇。 俞云宸話畢,向著俞云雙的面龐瞥了一眼,口吻中透露著淡淡的遺憾繼續(xù)道:“雖然在我心目中無論是誰都不及皇姊的萬一,但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因著江永中的失職,未察覺出有人在皇姊的陪奩中動了手腳,才導致皇姊失了新婚的駙馬。既然如此,將他的嫡長子配給皇姊作為補償,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俞云雙收斂了面上的神色,頷了頷首贊同道:“冤有頭債有主,聽起來確實合乎情理。” 俞云宸傾斜了上身滿目期冀之色看向俞云雙:“皇姊這是做出選擇了?” “選擇?”俞云雙反問了一句,玉蔥一般的手指向前一伸,將放在白玉石桌上的曜變天目茶壺撈入了手中輕輕摩挲。 壺里的茶水應是在她來之前便添好的,到了此刻本該已經涼透了,可俞云雙卻覺得茶壺的外壁竟然比自己的心還要暖和上幾分。 “陛下莫不是真的以為,我會在陛下給我的兩個選項中做出選擇罷?”俞云雙揚起白皙的面龐,弧線柔美的鳳眸之中是一絲明晃晃地似笑非笑,“陛下啊,你確實擅攻心計,有著一張蠱惑人心的嘴。你方才說的話我都聽進去了,可聽進去和照做畢竟是兩回事兒?!?/br> 俞云宸蹙了蹙眉頭,那雙與俞云雙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鳳眸中滿是疑惑之色,仿佛在不解俞云雙為何會這般說話。 “方才陛下所說的話自始至終都有一個前提,便是我原諒你了?!庇嵩齐p將手中的茶壺推開,指尖離了那溫熱的觸感,周身便隱隱覺得寒冷,“卻也忘記問一句我是不是真的會原諒于你。” 俞云宸的背脊一僵。 “雖然當時陛下還未出世,但想必陛下也知道,在我的母后薨逝之后,我是由季太妃一手撫養(yǎng)長大的。因著母后走的時候我年紀太小,對她已然沒什么印象,于我來說,季太妃對我呵護備至,便如同我真正的母妃一般。陛下怕是不知道季太妃在你之前還有一個孩子,僅比我小兩歲,卻……” 俞云雙說到此處一頓,墨染了一般的眼眸一片深邃,讓人看不清其中的深淺:“我對你寵愛有加,便因為你是季太妃的兒子。但是我與季太妃不同,無論你做了什么,季太妃都會原諒于你,但是我不會?!?/br> “皇姊……”俞云宸一怔,“淮陵世子一事也并非我本意,朕只是……只是……” “只是礙于先帝的遺旨,無法親手殺我,所以借刀殺人?!庇嵩齐p淡淡補充道。 俞云宸面上的表情忽然有些慌張:“不是這樣的,即便沒有父皇的話,朕也不想皇姊死。朕方才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皇姊是朕這世上除了母妃之外,待朕最好的人。朕舍不得皇姊死……更不想皇姊死在朕的手上?!?/br> 俞云雙定定看著他,神色波瀾不驚。 “皇姊不信朕?”俞云宸辯解完畢,抬起頭來看清楚俞云雙的表情,怔怔道。 “陛下,你自幼便十分聰慧,能把握住的機會從不松手,該示弱的時候也毫不猶豫,總能將自己想要的東西攥緊在手心里?!庇嵩齐p輕嘆了一口氣,“若是一個月前我死在了淮陵侯的層層箭雨之中,此刻的你坐在這里又會如何與他人談論于我?” 俞云雙搖頭笑了笑,學著方才在水榭的木凳處俞云宸說話的口吻道:“貪心之人都該死,就算是朕的皇姊也不例外。” 俞云宸的瞳孔一縮,猛地緊緊攥住俞云雙放在白玉石桌面上的手,用的氣力大到俞云雙都覺得手指與手指之間的骨骼被絞得生疼。 “皇姊你已經不信朕了?”俞云宸聲線倉皇喃喃道,“無論朕怎么說,皇姊都不會再信了?” 俞云雙頷首道:“不信了。” 俞云宸稚嫩的面龐忽然隱現猙獰之色,攥著俞云雙的手也愈來愈緊。 俞云雙伸出左手在他的手腕的軟骨處一拂,未見她如何動作,俞云宸的呼吸卻倏然一促,顫抖著松開了她的手。 “夠了?!庇嵩齐p胭脂色的艷麗宮裝輕擺間,人已經從白玉石桌旁起身,闔了闔眼眸重復道,“夠了……” 俞云宸將手收了回去,抬起頭來仰視著俞云雙纖細的身影,瞇了瞇眼睛。 “我今日來,便是來告訴你,你賜婚也好,不賜婚也罷,那江閑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嫁的?!庇嵩齐p道,“即便你許了我后半生太平又怎樣?你當知我是一個怎樣的人,我這人從來就不稀罕什么太平,為了算計我而留下的爛攤子,我不會幫你收拾。” 俞云宸面上的表情慢慢收斂起來,然而半掩在袖口處緊攥的雙拳,與因為咬緊著牙關而鼓起的臉頰卻將他此刻的心緒暴露無遺。 “皇姊何不再考慮一番?”半晌之后,俞云宸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聲音已經恢復了往日里的平穩(wěn),“皇姊有著克夫的名聲在,如今在這凌安城中,除了江閑,怕是沒人敢娶你了?!?/br> 俞云宸的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澈,聽起來分外蠱惑人心:“就連裴將軍都寧愿去那貧瘠的邊關駐守,也不愿娶皇姊。朕也是心疼皇姊,才會給皇姊賜婚?;舒⑴c其孤老終身,何不就此嫁與江閑,將來不僅可以老有所依,百年之后還有子嗣供奉?” 俞云雙轉過身來,黛眉微蹙:“你說什么?” “方才皇姊不是詢問過朕讓裴將軍做的是什么選擇么?”俞云宸笑得分外舒暢,“朕怕傷了皇姊的心,一直沒敢告訴皇姊。朕讓裴將軍做的選擇,可不是在要么是你,要么是他去邊關駐守之間。朕讓裴將軍在娶你,與去駐守邊關之間選?!?/br> 看到俞云雙一直靜若秋水的眸光終于有波濤掀起,俞云宸亦站起身來,走向俞云雙一字一頓緩緩道:“按理說裴將軍對皇姊傾心愛慕,怎么都不會放棄皇姊。可如今的結局皇姊也看到了,裴將軍卻寧愿花上十幾二十幾年甚至一輩子的時間駐守在潼城,也不愿意將皇姊娶入裴家,當真是令人惆悵?!?/br> 俞云雙的下頜繃緊,眸光漸漸凝起。 “這世上除了江閑,還有誰敢娶皇姊你呢?” ~ 屈易從隱閣的后門推門而入,沿著蜿蜒小路一路前行,在穿過一片清爽蔥郁的竹林之后,終于來到位于隱閣后院最角落的一處竹制木屋門前。 伸出手來輕輕在門前敲了三下,屈易開口喚道:“公子?” 無論是敲門之聲還是那聲呼喚都十分輕,生怕驚擾了屋中之人。 那人回答的聲音卻十分快,而后便傳來一陣低咳。 屈易蹙了蹙眉,推開竹屋的門板跨入屋內,便看到一個身著黛青色錦袍的年輕男子坐在竹屋靠窗的木案前,面前攤著一冊又一冊厚厚的卷宗,右手玉雕一般的手指半插在泛黃的書頁間,左手卻以帕掩著自己的嘴唇不住的輕咳。 因著光線昏暗,內室已然點起來燈燭。搖曳的燭火染著暖融的光芒,卻并未在他的面上著色,即使在此刻,他的面容都看起來分外蒼白。 “公子?”屈易匆忙走近年輕男子,正要伸手拍向他的背脊,卻被他阻了自己的動作。 秦隱清眉微蹙,搖了搖頭,端起桌前的茶盞輕啜了一口便合上了眼眸。 屈易知道他在隱忍,心中雖然關切,卻什么都不能做,唯有恭敬立在一旁默不作聲。 半晌之后,秦隱終于抬起頭來看向屈易,聲音帶著些沙啞問道:“事情辦的如何了?” ☆、第24章 屈易將一封還未拆封的信箋遞給了秦隱,回答道:“公子說若是過了申時長公主還未出府,便將這封信送入她的府中,我按照公子的吩咐在長公主門口守候,未時方到長公主就入了宮,是以我便將這封信重新帶了回來?!?/br> 秦隱清俊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柔和之色,將信箋從屈易的手中接過,徑直放到案上的搖曳的燭火前。 “公子?”屈易怔了怔,神色疑惑。 火光倏然向上一竄,頃刻間便將那封信箋舔舐成了灰燼。 白皙的指尖之上沾了一些細碎的黑灰,秦隱用手中的帕子它仔細拭去,而后搖了搖頭道:“不妨事的,這封信上涉及的事情發(fā)生之處太過隱蔽,若非我當時在場,便沒到我應該知曉的時刻。我也只是擔心于她,才會向她修書一封。如今她既然已經入宮,便是有了自己的決定,我無需多說?!?/br> 屈易雖然不知道秦隱口中所說的發(fā)生之處是指何處,但也能確定他今日定然是因為見到了無雙長公主,才會繞道回到隱閣。 秦隱輕輕一撮手中的書頁,抬起頭來繼續(xù)向屈易問道:“潼城那邊如今如何了?” “一切仍無變化?!?/br> “那便是說太子翊還留在寧彥兩國的邊界處?率兵圍殺手無縛雞之力的潼城平民,只為換得一點小小的軍功?!鼻仉[抬起頭來,線條精致的眼尾劃出一抹冷意,“太子翊的貪心jian巧倒是頗得他父皇的真?zhèn)?,只是還未學會見好就收?!?/br> 屈易沉吟:“雖然今日裴家的大軍就已經出兵,可從凌安至寧彥邊界,十萬大軍少說也要行軍十天半月的時間,足夠太子翊撤兵了?!?/br> 秦隱一面低咳,一面搖了搖頭。 屈易匆忙將放在案上的茶盞重新端起,本想將它遞給秦隱,當手觸及杯壁的時候,卻發(fā)現那參茶竟然是涼的,不由蹙了蹙眉頭。 “太子翊好大喜功,平素又死要面子,率兵侵擾寧彥邊界本就是為了在軍部之中再占一席之地。如今將寧朝的大軍引了過來,他若是在這個時候撤兵,倒有不戰(zhàn)而逃的嫌疑了。”秦隱聲音清冷道,“太子翊已然失了唯一一次撤兵的機會,是以無論之后這場戰(zhàn)有多艱難,他為了保全自己的功勞與聲名,都得硬著頭皮上,直至一方戰(zhàn)敗?!?/br> 秦隱說完,將手伸向屈易手中的茶盞打算潤潤嗓子,屈易端著茶盞的手卻在這時倏地向回一縮,正巧與秦隱錯開。 “怎么了?”琥珀色的眼眸劃過一絲疑惑之色,秦隱瞥向屈易,細細打量了他的神色之后,了然笑道:“是我讓他們無事便莫要來書閣打擾,既然他們進來不來,自然也就沒人為我換熱茶了?!?/br> 屈易不贊同道:“蒙叔前腳方去殷城接阿顏,公子便這般不注意身體,今日既然沒有人遞帖子求見,公子便應該在自己府中好好休息才是。” 秦隱聽話的重點卻顯然歪掉了:“蒙叔走了?” 屈易頓了頓,還是應了一聲:“今日一早便走了,當時公子并不在閣中。” 說完之后,屈易又忍不住提醒道:“今日已經是七月二十三了,公子的病情每到月末便會反復,如今阿顏還未到,公子還是莫要太過cao勞,以免提前病發(fā)?!?/br> “這日子也太不湊巧了些?!鼻仉[低聲喃喃一句,這回倒是將屈易苦口婆心悉數聽進去了。 將攤開在面前的幾冊宗卷做了標記后一一合上,秦隱對著屈易道:“這幾日的事情太多,我斷不能在這個時候病倒。你且替我把這幾本宗卷送入我房中,我便不在這里坐著了,回房臥在床上看,倒也算是休息了?!?/br> “換了個姿勢看書便是休息了?”屈易的劍鋒一般的眉頭深蹙。 秦隱眉目彎彎一笑,從桌邊站起身來正要開口再調侃幾句,眼前卻驀地昏暗起來,天旋地轉之際,察覺有人從旁攙住了自己的胳膊,這才止住了下墜的勢頭。 闔著眼眸輕輕晃了晃頭,待到視線重新恢復清亮的時候,秦隱方才突然消散的氣力才漸漸匯攏。 屈易雙手將他扶穩(wěn),手指卻倏然攥了攥他手臂處的衣裳:“公子的衣衫怎么是濕的?” 秦隱琥珀色的眼眸眨了眨,疑惑道:“怎么可能?我回到隱閣的時候衣衫便已經干……” 這句話說完,秦隱的眸光一動,話音頓住。 內室燭影搖曳,將秦隱精致的五官埋在一片深邃的陰影中,唯有嘴角勾起的弧線微微一僵,笑意漸漸凝固。 “今日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被雨打了,應是因為書閣太過涼爽,便沒有注意到。”秦隱頓了頓,回答道。 屈易伸手徑直覆上他的額頭,仔細探了一遍之后,才輕舒了一口氣道:“幸好沒有發(fā)熱,公子還是快些回房換身干燥的衣服罷。這書閣之中本就陰寒,莫要真的涼著了?!?/br> 秦隱頷了頷首,對著屈易笑道,“今日的事情莫要與蒙叔提,否則你我二人都少不了一頓訓?!?/br> 見屈易點頭應了下來,秦隱這才由他攙扶著回到了自己在隱閣竹樓之中的房間。 與坊間的傳言有所不同,秦隱其實并非常住于隱閣之中,唯有來訪之人遞帖子約見之時,他才會回到隱閣。而每月的月末是閣主身體最差的時候,即便有人遞帖子,也會被屈易擋回去,是以今日并沒有人知道秦隱回到了隱閣。 秦隱推開了自己的位于竹樓上層的房門,前腳剛房踏入屋中,便聽到屈易對著身后的小廝吩咐道:“屋內也不算暖和,你且將熏籠里面重新添上木炭,再搬幾個炭火盆子上來?!?/br> 待到小廝按照屈易的吩咐將一切料理完畢,秦隱已經換好了干凈的衣裳,腿上蓋著一層純白色的狐裘毯子半靠于屏風后面的床榻之上,姿態(tài)清閑雅致得像一副畫兒似的。 此時的屈易還在書閣中搬書,屋內只剩下了秦隱一人在。小廝到底有些不放心,又用鉗子將屏風外的一個炭火盆子推得距離秦隱的床榻處更近了一些,上前隔著屏風對著秦隱道:“公子可還覺得冷?可用我再去為您添幾個火盆子來?” 秦隱口吻溫和道:“已然好多了,勞煩了。” 小廝應了一聲,這才轉身出了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