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自然是你前……”蕭瑀為難地形容著,“就是脾氣很好,能與夫君同生死共患難的那種?!?/br> 沈晏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道:“這樣的女子……殿下覺得是溫柔賢惠?” 蕭瑀直覺哪里不對,但又說不出來,只能愣愣地點點頭。 沈晏卻低低地笑起來:“同生死、共患難,換來的卻只是……溫柔賢惠……這樣一個評價嗎?” 蕭瑀有些無措道:“這樣形容女子難道不對嗎?” 沈晏已經收斂了笑容,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蕭瑀道:“那殿下可要失望了,這樣愚蠢的女子太少了,至少我不是?!?/br> 蕭瑀覺得有些心慌,連忙反駁道:“這怎么叫愚蠢!” “殿下不覺得蠢,但是我覺得這行為蠢透了,我是不會做這樣的人的。” 蕭瑀失望地看著沈晏冷漠的表情,慢慢地退了一步:“你不是元娘!元娘不是你這樣的!” “隨殿下說吧?!鄙蜿剔D過身去,突然又想起什么一般回過頭,“雖然不知道殿下是從哪里知道小女子的閨名,但是小女子清清白白,實在不想被這莫須有的事情壞了名節(jié),日后,還請殿下不要再叫我元娘了,小女子感激不盡。” 說完,沈晏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只剩下蕭瑀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遠去。 ☆、第十二章 蕭瑀從沈府回去以后就一直很沉默,后來竟連晚飯也不出門吃,就叫安順著急了,趕緊把吃得正香的殷羽拖了出來。 “說說,殿下這是怎么了?可是在沈府受了委屈了?” 殷羽啃著一個雞腿,口齒不清道:“沒……沒有啊!哦,下午恩公在園子里逛了一圈,回來就不太高興……”他咽下了口中的雞rou,用力地想了想,“哦,我中午看見恩公和一個女孩子在亭子里說了一會話。” 安順眉頭跳了一下,又無奈地看了一眼蕭瑀緊閉的房門,正發(fā)愁要怎么勸主子吃飯呢,就看見一個瘦弱的小身影提著食盒從旁邊走了過來。 安順趕緊跳起來去拿她手里的食盒:“哎喲,我的小祖宗,怎么能讓你自己做這些事呢!”又瞪了一眼她身后跟著的婢女,“你們是皮癢了欠收拾是嗎!怎么能讓郡主親自做這些事情呢!” 靈兒抿著唇,固執(zhí)地將食盒護在懷中,大眼睛憂慮地看著那緊閉的房門。 婢女急忙跪下解釋道:“郡主聽說王爺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里,這才親自去廚房拿了食盒來,想要送來給王爺呢!” 安順的眉頭挑了挑,又看了一眼在門口踟躕的靈兒。要他說,這個小姑娘卻是個有福的,原本不過是一個被殿下從外頭帶回來的孤女,卻偏偏得了殿下看重,不僅收為義妹,還在皇后娘娘替她討了郡主的封號。如此,小孤女搖身一變成了正經主子了,好在性子安分,又是個啞巴,服侍的人看在殿下的面上也不敢懈怠,倒叫安順差點忘記了她的存在。 就在安順猶豫著是否讓靈兒上去試試,殷羽已經湊到了靈兒面前:“恩公已經把幾撥送飯的都給打出來了,你這小身子骨的還是不要去湊熱鬧了?!?/br> 靈兒不安地退后了幾步,那件事最終還是影響到了她,除了蕭瑀,她不習慣跟任何人接近。 殷羽摸了摸腦袋,恍然大悟:“哎呀,我忘了你不會說話了。”他想了想,“我替你去叫門吧!如果恩公要打就讓他打我好了,你就躲在我后面。” 然后,不等安順反對,殷羽已經大步走到門前,用力地拍了幾下:“恩公,靈兒給你送飯來吃了!” 安順眼角一抽一抽地聽著殷羽敲門,思量著大概明日就要找人來換門了,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蕭瑀扶著門框,臉色鐵青地看著這一院子的人:“都吵什么!” 殷羽雖然混不吝,但終究還是有點怵蕭瑀板著臉的樣子的,只能朝一旁讓了讓,把身后的靈兒讓出來。 蕭瑀一看到靈兒,臉色就緩和下來:“靈兒,你怎么會在這?” 靈兒吃力地將手中的食盒朝他的方向舉了舉。 蕭瑀愣了一下,然后接過靈兒手中的食盒:“知道了,哥哥會吃的?!?/br> 靈兒卻固執(zhí)地搖搖頭,將食盒抱在懷里,表示自己要看著他吃。 蕭瑀揉了揉額角,還未等他發(fā)火,安順就機靈地表示退下,順手拖走了還沒搞清楚事情的殷羽,那跪了一地的婢女也十分有眼色地跟著跑了,整個院子就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蕭瑀和靈兒。 靈兒將食盒里的食物一樣一樣擺了出來,這才坐在蕭瑀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蕭瑀嘆了口氣,拿起筷子去夾了一塊rou放進嘴里。 靈兒便笑了起來,露出甜甜的酒窩。 蕭瑀看著她的酒窩,忽然就有些出神,想起沈晏的一舉一動,沒頭沒腦地說道:“靈兒,你說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靈兒瞪大眼睛,蕭瑀露出一個苦笑:“我該珍惜的時候沒有好好珍惜,便是現在來補救,又有什么用,她們都死了,現在活著的,都不是她們了?!?/br> 蕭瑀覺得要是現在有壺酒就好了,大醉一場忘掉這些事情,不去想前世也不去想今生。 靈兒看著他,忽然張了張嘴,發(fā)出一個沙啞的:“不……” 蕭瑀夾菜的手頓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靈兒,你……可以說話了……” 靈兒抿了抿嘴,在蕭瑀鼓勵的眼神下,又吐出一個字:“哥……” 蕭瑀覺得眼眶有點熱,他不否認,當初去救靈兒是因為移情作用,彌補上輩子沒能救下女兒的遺憾,所以他其實是有些愧對靈兒的。 但是,如果他沒有救下靈兒,這個小姑娘或許就會死在那個骯臟的山寨里,他以為他的重生是毫無意義的,他的補償是毫無意義的,但對于靈兒來說,他的重生完全改變了她的命運。 蕭瑀一直以來的心結終于松動了,前世沉重的枷鎖讓他活得難以喘息,他克制自己的脾氣,他做出和前世完全不同的選擇,結果卻是越來越茫然。 他一廂情愿地要補償沈晏,可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時候的沈晏并不需要他的補償,他的過于急切只會將沈晏推得越來越遠,既如此,何不順其自然就好。 想通了的蕭瑀不再糾結,他笑著拍了拍靈兒的頭:“謝謝靈兒?!?/br> 靈兒雖然一頭霧水,但見到蕭瑀表情輕松下來,也開心地重重地點了下頭。 那一天之后,蕭瑀并沒有再刻意去接近沈晏,而是專心接受沈靈均的教導,沈靈均為人灑脫又是各方均有涉獵的名士,蕭瑀跟著他確實受益良多。 就在此時,發(fā)生了兩件大事,幾乎震驚朝野。 第一件,太子終于選出了鎮(zhèn)北軍的統(tǒng)領,卻出乎意料的,并不是杭進,而是赭衛(wèi)統(tǒng)領楚臣灃。 第二件就是滇西的鳳池公主造反了。 蕭瑀聽到這兩件事以后,猛地噴出一口茶。 楚臣灃當上鎮(zhèn)北軍統(tǒng)領,讓朝野議論紛紛,因為相比杭進穩(wěn)重擔當,楚臣灃此人完全就是相反的例子,比起成為一軍統(tǒng)帥,他更像是一個輕佻的貴公子。而蕭瑀更吃驚的是,上輩子他皇兄明明選的是杭進啊,到底出了什么問題了?! 至于鳳池公主造反,這個蕭瑀倒是沒有其他人那么吃驚,在他的記憶里,這根本就是一場雷聲大雨點小的戰(zhàn)役,除了此戰(zhàn)中出了一個戰(zhàn)神霍將離,讓已經沉寂了二十年的東平侯府重新崛起,再無其他可以贅言的地方。 不過對于朝野上眾人討論的重點,自然是造反的事情比較嚴重。 鳳池公主是滇王的長女,比起滇王的庸碌無為來說,鳳池公主要野心勃勃地多,滇西女子地位低下,她卻憑借自身架空了父親,掌握了整個滇西的政權。這樣一位公主要造反,的確是值得朝野震驚一下子的。 這些事情本來跟蕭瑀是沒什么關系的,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在莫名其妙招待了楚臣灃之后,隔天,他又收到了霍將離的拜帖。 蕭瑀將帖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霍將離的字宛如鐵畫銀鉤,力透紙背,然而整個拜帖極其簡潔,除了說明他于何時前來拜訪,拜訪原因竟然半個字都沒寫。 其實楚臣灃上門,蕭瑀除了有點心虛,多少是有點明白緣由的,畢竟杭進是跟他出了一趟門才失去了這個職位,想來楚臣灃是以為此事是他從中作梗,此次上門半是試探半是感謝,讓蕭瑀無奈之下又有些暴躁。 但是霍將離的來意,蕭瑀就真是半點都摸不著頭腦了?;魧㈦x這個人極其高冷,他前世跟這人算不上深交,但總也是自己一方陣營的人,但到最后才知道他居然從始至終都是蕭玨的人。 蕭瑀想了想,覺得先前楚臣灃才上門拜訪,自己要是拒絕霍將離可能會不大好,雖然沒想跟他扯上關系,但也不想這么無緣無故得罪他,便將帖子給了安順,讓他去安排。 待到第二日,霍將離輕車簡行上門,就看到整個王府的仆人都噤若寒蟬,蕭瑀的臉色也有些不大好。 霍將離挑了挑眉,卻沒有說話。 蕭瑀將他引入花廳,說道:“家仆胡亂揣測本王的意思,恐是怠慢了霍將軍?!?/br> 霍將離恰好瞥見一旁被幾個家仆趕著離開的樂伎,心中一轉,但面上仍是清冷地說道:“是霍某貿然來訪,打擾王爺了?!?/br> 蕭瑀性子直,霍將離生來寡言,兩人都不太擅長社交的套路,因此在霍將離說完這句話之后,場面頓時就冷了下來。 直到開宴,霍將離才借酒說道:“霍某此次拜訪殿下,是為了百煉刀而來?!?/br> 蕭瑀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似笑非笑道:“這話將軍應當和岑尚書說才是?!?/br> 霍將離的眼睛一直看著蕭瑀,見他推脫也沒惱:“此次出征滇西,岑尚書的確已備好了一批百煉刀,只是霍某聽說,百煉刀經過殿下之手改良后,各方面都更勝一籌,但是否能用上改良的百煉刀,則完全取決于殿下?!?/br> 蕭瑀這才正視霍將離:“霍將軍好靈通的耳目?!彼拇_是改良了百煉刀,雖然岑宥用新的冶煉之法鍛造了百煉刀,然而也只有真正在戰(zhàn)場上拼殺過,才知道百煉刀還需要改變些什么,他的改良也是基于此。只是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也并未上報父皇真正投入生產,在他看來,現在的百煉刀已經足以應付滇西之戰(zhàn)了,畢竟后來赤水一役,霍將離可是大勝。 霍將離陳懇地說道:“軍備之利極為重要,霍某還望殿下相助。” 蕭瑀瞇了瞇眼,問道:“可是不管是百煉刀還是改良后的百煉刀,冶煉之法都是一樣的,差距只是微乎其微,如何值得將軍在大戰(zhàn)之前還親自上門?” 霍將離沉默了一下:“是霍某魯莽了,望殿下恕罪。” 之后,霍將離果然不再提改良百煉刀之事,兩人尷尬地吃完這頓飯,霍將離就起身告辭。 看著霍將離毫不遲疑地離開,蕭瑀有些無語地說道:“所以他到底上門干嘛來了?” ☆、第十三章 霍將離拜訪錦王府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所有想知道這件事情的地方,其中自然也包括東宮。 太子蕭玨冷冷地看著帷幔后跪著的人影:“夜鳶,你可知錯?” “屬下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蕭玨沉默了一會,才緩緩說道:“你錯在太急躁,以及,你錯估了錦王?!?/br> 見夜鳶沒有說話,蕭玨揉了揉眉心,有些疲累道:“此次滇西之戰(zhàn),博望候、淮南侯和長安侯爭相出戰(zhàn),最后為何是將離勝出?你當真以為是他們三人退讓了?不過是有人想要靜觀其變罷了,你別忘了,從始至終寧國公府可是半點動靜都沒有傳出來過?!?/br> “……” 蕭玨又接著說道:“寧國公縱然老邁,也依舊不可小覷。否則朝廷為何這么多年一直沒能收回兵權,你如今又為何只能藏在暗處。這不僅僅是你我和寧國公之間的斗爭,更是王權與兵權的博弈?!舜文憬鑼㈦x之手推出錦王,便已落了下乘,以寧國公的精明,只怕還會懷疑將離,得不償失?!?/br> “屬下……知錯了。” “我知道你聰明,可你不該把人當做是純然的棋子,人有七情六欲,絕不會完全按照你的安排去做?!币娨锅S愧悔,蕭玨也不忍再說太重,頓了頓道,“如今錦王已然表明態(tài)度,你便不該再咄咄相逼。” 夜鳶卻道:“可是閔王與懷王幾位王爺在各部也有些時日了,不過是上躥下跳地惹人笑話,不管是身份還是能力,他們根本不夠格引起寧國公的注意,若是寧國公不入局,殿下又要如何行事!” “這事我自有主張?!?/br> “但是殿下……”夜鳶有一些急切,“屬下原本以為殿下最終舍杭進取楚臣灃,便是為了將杭進留給錦王?!?/br> 蕭玨冷冷道:“所以你才這樣做?!”見夜鳶沒有說話,蕭玨又加重了語氣,“為何會選楚臣灃我自有用意,與錦王毫無關系。此事就此罷手,你不許再自作主張?!?/br> 夜鳶仍然沒有說話,蕭玨臉色一變:“你還做了什么?” 夜鳶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殿下曾說過不會逼錦王,可這若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呢?”他的聲音有些提高,“殿下!錦王的身份地位決定了他就不能置身事外,便是您一心想要護著他,可您又怎么知道錦王最終的選擇!” 蕭玨瞇起眼睛:“住口!” 他站起來朝著帷幔走去,邊走邊說道,“那是我的親弟弟,他不想趟這趟渾水,我自然要護他一世周全?!?/br> “所以殿下才想讓他進入鎮(zhèn)北軍,徹底將他納入羽翼下保護?”夜鳶突然說道,“殿下就對自家兄弟如此信任嗎?就不怕他做錯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