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端木泠點了點頭。 閻不收哈哈大笑:“天才!天才啊!我閻不收這一身醫(yī)術本以為無人可傳,想不到竟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轉(zhuǎn)啊!”他一把拉住端木泠的手臂,“小子,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 端木泠一時懵了。 蕭瑀忍耐了半天,最終還是因為擔心沈晏的情況,不得不開口道:“人命關天,救了人你們再討論拜師收徒行嗎!” 閻不收這才一拍腦袋:“對哦!先救人,先救人!也讓我看看你的本事?!贝蟾乓驗楹罄^有人,所以他心情愉快之下一時也沒計較蕭瑀的態(tài)度。 幾個護衛(wèi)抬著一大桶熱水進了房間,閻不收又指使蕭瑀將沈晏放進那桶熱水里。 蕭瑀一時遲疑:“這是為何?” 閻不收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指著端木泠道:“你來!” 端木泠毫不遲疑地朝著床邊走去,卻被蕭瑀滿面怒容地攔?。骸皾L開!”然后只能不甘不愿地看著蕭瑀將沈晏抱進了浴桶里。 滇西氣溫要比朔京高很多,所以這邊的人也穿得比較輕薄,沈晏一下水,衣服便都濕淋淋地貼在了身上。雖然還未長成,但少女窈窕的曲線已經(jīng)初現(xiàn),一滴汗珠順著她白皙的脖子往下,落入若隱若現(xiàn)的鎖骨中。 蕭瑀的目光一下就幽深起來,但看了看身后的一老一少,只能忍住自己的綺念,拉過一旁的大浴巾,將沈晏的身體給蓋住。 閻不收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問端木泠道:“你可知為何要將她放進熱水里?” 端木泠謹慎地回答道:“因為三花蟲喜熱,但溫度過高又會使其懶惰不動,這是為了一會更好地找準它的位置。” 閻不收滿意地點點頭。 等到熱水將沈晏的臉都熏得紅通通的,閻不收才走過來,將她的袖子拉開,雪白的手臂上被一片大大小小的水泡搞得觸目驚心。 閻不收視而不見,閉著眼睛診了脈后,才示意端木泠上前,讓他去找那只三花蟲的位置。 蕭瑀在一旁氣得雙目噴火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用目光凌遲端木泠。 這種程度根本沒辦法對端木泠造成什么影響,他理都沒有理,徑自走到浴桶旁邊,食指和中指搭在沈晏的手腕上,然后一寸一寸地按上去,最終,在沈晏的手肘上方三寸的位置停了下來。 閻不收點點頭,抽出一旁的銀針,迅速地在那個位置周邊扎了下去,七根銀針宛如一個囚牢一般,鎖住了那一小塊位置。 端木泠及時地遞過去小刀,閻不收便順著血脈的位置劃開,鮮血瞬時流了出來。 蕭瑀僵坐在一旁。 他并不是怕血,在戰(zhàn)場上拼殺那么多次,受傷簡直是家常便飯。他身上任何一個傷疤都遠遠比沈晏這一個傷口來得嚴重,可再嚴重的傷他也依舊能夠笑對,卻在看到沈晏流血的一瞬間,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好在閻不收不負他的名頭,下手又快又準,幾乎是小刀剛剛劃開皮膚的那一瞬間,他手中的銀針便已探入傷口,輕輕一抖一勾,一條絲線一般的東西便落在了端木泠手上捧著的瓷盤中。 閻不收收了針,又給沈晏止了血,這才輕舒一口氣,示意他們讓婢女進來給沈晏換衣服。 端木泠端著瓷盤率先走出去。三人圍著那白色瓷盤中還在蠕動的蟲子,那蟲子雖然細長,但身上卻有著黃褐白三種顏色。 蕭瑀露出厭惡的表情:“這就是那所謂的三花蟲?” 閻不收點了點頭,用銀針撥弄了一下那蟲子,卻發(fā)出了一聲疑惑的聲音:“這蟲子……” 見其余兩人不解地看著他,閻不收放下銀針:“這蟲子雖然是三花蟲,卻并非幼蟲而是成蟲。”他嘆了口氣,“這小姑娘也的確是倔強,這么疼居然也忍了下來。” 聽了他解釋的蕭瑀頓時怒不可遏,恨不得立時就把眉姑找出來大卸八塊。 閻不收道:“雖然蟲子取了出來,但人也是元氣大傷,必要好好將養(yǎng)一段時間,再燉些補品好好補一補?!?/br> 蕭瑀記了下來,準備晚些就讓人去準備。 端木泠卻突然跪了下來,對閻不收道:“望先生收我為徒。” 閻不收倒沒有特別吃驚,他點了點頭:“我的確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但我依舊想要知道原因。” 端木泠握住拳頭:“我本是想救元娘,可我本事不夠險些害了她,我想要好好學醫(yī)術,萬一以后再碰到這樣的事情,我能夠救她于危難之中?!?/br> 蕭瑀臉都黑了:“元娘以后都會好好的,你少烏鴉嘴了!” 端木泠卻冷笑道:“痋術雖然在滇西極為有名,但真正會使用的人卻極少,元娘遠在朔京與滇西毫無瓜葛,怎么會被人綁到滇西還下了如此狠毒的痋術,想來想去,若非你的緣故,她怎么會受了這么大的苦?” 蕭瑀的心一下沉入谷底,他問過沈晏被綁的細節(jié),不管是因為什么,也不值得她被人大老遠地從朔京被綁來,可若是如端木泠所說,沈晏竟然是因為自己才遭受無妄之災,那……他的臉色變得蒼白,手指不由得握成了拳頭。 端木泠哪管他現(xiàn)在心底在想什么,執(zhí)著地看著閻不收。 閻不收點點頭:“倒也坦誠,沒有扯那些家國大義人命關天,你既是為了她要拜我為師,那便等她身子好了我們再離開吧!” 端木泠頓時喜不自勝,連忙納頭下拜:“多謝師父!” 蕭瑀又是郁悶又是生氣,只是關乎沈晏的身體,他只能憋著氣道:“那元娘的身體就麻煩二位了?!?/br> “我拿元娘當meimei,她的身體我自然會好好替她調(diào)理,就不用你費心了?!倍四俱龉室鈿馑?/br> 蕭瑀是真想再給他臉上來一拳,可為了沈晏,卻又硬生生把這口氣給咽了,心里想著等沈晏的身體好了,定然要讓這個死人妖知道花兒為什么這么紅! 兩人互不相讓地守在沈晏的門前,閻不收沒興趣看兩個小年輕爭風吃醋,甩甩手便離開了。 沈晏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蕭瑀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門去,只剩下端木泠在門外打著哈欠等。當婢女出來說沈晏已經(jīng)清醒,他才猛然跳起來,朝房里跑去。 沈晏靠在床頭,被錦被擁簇著更顯得蒼白羸弱,她看到端木泠的時候眼光閃了閃,隨后便抿了抿唇,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阿泠,辛苦你了?!?/br> 端木泠敏銳地感覺到了她那一瞬間的低落,不由得解釋道:“蕭瑀那家伙昨天守了你一夜,今早才出門的?!?/br> 沈晏在他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就咬住了嘴唇,勉強笑道:“我哪有問他了?” 端木泠翹起二郎腿,裝出一副過來人的老成樣子:“哎,你嘴上沒說,可心里卻是這樣想的啊!”他又八卦兮兮地湊過去,“雖然那家伙各方面都挺討厭的,但我覺得他對你倒也算過得去,現(xiàn)在看來,你對他也不是全無好感嘛,小姑娘不要害羞,跟哥哥我說說,你對他究竟是個什么想法?” 他本以為沈晏會露出害羞惱怒的神情,沒想到她的臉色卻一下變得慘白,眸中竟然透露出深深的抗拒來。 ☆、第二十二章 “你相信前世今生嗎?”沈晏突然問道。 端木冷愣住,然后搖了搖頭。 “我從前也是不信的?!鄙蜿陶f,“我爹爹自幼教導我,做了決定就不要后悔,所以哪怕這個決定是錯的,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走完?!?/br> 她見端木泠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莞爾一笑:“所以我羨慕阿泠的處世態(tài)度,永遠隨心而行,錯了就改,不像我這樣頑固?!?/br> 端木泠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這是市井的生存之道,沒有底線沒有節(jié)cao,可沒什么好羨慕的?!?/br> 沈晏嘆了口氣,自從重生以來她的心頭一直沉甸甸的。午夜夢回時想到上輩子發(fā)生的種種,總是汗透衣背,尤其在察覺到了蕭瑀也是重生,并且對她還抱有不一樣的情愫時,這種沉重幾乎要化為恐懼。 上輩子的一切她并不后悔,只是當重頭再來的機會擺在她面前時,她還是膽怯了,這份膽怯讓她對于蕭瑀的示好和接近十分抗拒。因為先知帶來的擔憂就像是壓在她胸口的大石,可是她沒有辦法和任何人分擔這份壓力。 端木泠的出現(xiàn)就像是一個出口,她初見到這個人就很親切,無關男女。哪怕他有悲慘的過去,但就像他說的,沒有底線沒有節(jié)cao,卻活得輕松自在。 她看著端木泠道:“阿泠,我這樣的性子啊,最怕選錯了路。有些東西是美味的□□,我已經(jīng)選錯一次了,萬幸沒有死成,卻是再也不敢重蹈覆轍了?!?/br> 大約是因為心疼沈晏遭的罪,又或者是真的開始懷疑眉姑綁架沈晏的動機,蕭瑀終于擺脫了先前混日子的想法,開始在戰(zhàn)場上全力以赴。 霍將離似乎對于他的改變無動無衷,只是最近一段時間,己方的戰(zhàn)績忽然變得好看了許多,報上去的戰(zhàn)報上也有了錦親王蕭瑀的名字。 蕭瑀在這一次次的追擊中,也漸漸地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對勁。直到他在一次戰(zhàn)役中竟然意外地抓到了幾個俘虜,而這幾個俘虜中竟然還有一個熟人。 郡守府的地牢內(nèi),一個女人被鎖鏈高高的吊起,遍體鱗傷血跡斑斑,腦袋半垂著,仿佛已經(jīng)昏了過去。 蕭瑀示意人將她潑醒,對方咳嗽了一聲,緩緩地抬起頭,散亂的長發(fā)中露出了半張面孔——竟然就是眉姑。 火把映射在她的面孔上,那張原本風情萬種的臉因為傷痕變得極其可怖,帶著血色的水珠順著她的下顎落了下來,砸在石板的地面上,發(fā)出清晰的水滴聲。 蕭瑀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眉姑,本王敬佩你骨頭硬,但硬也要有個限度,你也不過是鳳池公主手下的一枚棋子,你再忠心又有什么用呢?你說了實話,本王至少會給你一個痛快,讓你有個全尸?!?/br> 眉姑的嘴角艱難地勾起一個弧度,斷斷續(xù)續(xù)道:“錦王殿下不就是……咳咳……想知道我為何……咳咳……要綁了你的小情人……” 蕭瑀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眉姑卻大笑道:“哈哈……殿下,你說……咳咳……一個小姑娘我綁她作甚,自然是因為……咳咳……殿下您啊……” 蕭瑀再也顧不得其他,猛然上錢揪住眉姑的領子,惡狠狠道:“你們怎么會知道……不對,我那時候甚至沒有要出征的意思。” 眉姑的臉因為窒息變得扭曲,她卻仍然掙扎地說道:“殿下……您說我是棋子……您又何嘗不是呢……” 蕭瑀被這信息震得松了手,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杭進在一旁喝道:“你少胡說八道。” 眉姑劇烈地咳嗽著,卻是一邊咳一邊大笑,但漸漸地,她的笑聲竟然慢慢衰落了下去。 杭進意識到不對,趕緊上去捏開她的嘴,眉姑卻早已咬破了牙齒里藏著的毒囊,嘴角留下一縷黑血,卻是已經(jīng)沒有生息。 杭進懊惱地收回手,見蕭瑀臉色不對,連忙道:“殿下不要聽她瞎說,她牙齒里早就有毒囊,卻偏偏要等了這幾日說出這些擾亂人心的話,才自盡身亡,可見心思之狠毒。殿下可不要上了她的當!” 蕭瑀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揮了揮手道:“其他的俘虜可有招供?” 杭進雖然擔憂,但還是照實回答道:“這些俘虜已有部分招供,只是……” 蕭瑀沒有理會杭進的欲言又止,直接道:“將供詞拿過來?!?/br> 杭進從袖口中抽出幾份供詞,又道:“這些都只是一些普通士兵,供詞并沒有什么有用的地方?!?/br> 蕭瑀迅速地看過那幾份供詞,眉頭卻深深地蹙起,如杭進所說,這些供詞都十分普通,并沒有什么用處。 蕭瑀又問道:“當時還有幾人是同眉姑一起被抓的,他們可有招供?” 杭進搖搖頭:“并未?!?/br> 蕭瑀還想問什么,突然一個獄卒著急忙慌地跑過來:“殿下!殿下!那幾個犯人都死了!” 蕭瑀和杭進趕到關押的地方,已經(jīng)有仵作驗過了尸體,卻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幾個人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同時死亡,而且死相可怖,全身卻都找不到任何一個傷口。 因為無可奈何,杭進只能去請閻不收來看看,閻不收圍著這幾具尸體轉(zhuǎn)了幾圈,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這才收了手:“這幾人都是被蠱蟲控制,因為母蟲已經(jīng)死亡,所以他們也就跟著死了?!?/br> “蠱?!” 蠱術來自于苗疆,但自從一百年前苗人被大周滅亡后,這一門邪術便已經(jīng)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除了一些文獻中還有記載,現(xiàn)實中蠱術早已失傳。 再見到蠱術,眾人都是震驚的,但絕沒有一個人有蕭瑀內(nèi)心那么波瀾起伏。 在蕭瑀的記憶中,上輩子蠱術也并沒有完全失傳,甚至后來還在朔京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他沒想到這輩子竟然這么早就再次見到這種邪術。 杭進說道:“看來苗人并沒有完全滅絕,他們投靠了滇西?!?/br> “不,應該說他們投靠了鳳池公主?!笔挰r忽然想到了什么,重新去翻了一遍那些供詞,卻是越看眉頭就皺得越緊。 “殿下?” 蕭瑀合上那些供詞:“走,再去審一遍?!薄 ≡趯弳柫藥讉€俘虜之后,蕭瑀終于驗證了心中所想,他忍無可忍一把推開霍將離的書房門,帶著怒氣徑自走了進去。 霍將離正在寫近期的戰(zhàn)報,知道他進來也不曾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