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蕭瑀不耐煩道:“我問的是你和靈兒在這干什么?” 靈兒一著急說話就斷斷續(xù)續(xù):“安……安管家說,殷羽……必須住到……西院,我……我只是幫忙……” 安順連忙解釋道:“因為殷侍衛(wèi)不同意,郡主見我們僵持不下,才替老奴說話,請殿下恕罪。” 蕭瑀看了看這滿目狼藉的院子,無奈地揮了揮手:“不愿去西院就不去好了,反正本王這府里也沒多少人,隨便住吧。” 安順心中叫苦,這哪里是隨便住的問題。這兒可是后院,是側(cè)妃和妾室們住的地方,原先錦王是年紀小,尚且不需要考慮這些問題,可過了年他可就十四歲了,到了要選妃的年紀了,哪里還能這樣亂來。 可惜蕭瑀完全沒有理會安順這一肚子苦水,解決完了這樁事就要回房。 安順連忙又道:“馬上就是年關(guān),這往沈府送的禮,老奴有些拿不準是按往年的例子,還是要加重?” 蕭瑀這才反應過來,他這還有個老師叫沈靈均呢,借這個名頭,可以名正言順去沈府找沈晏??! 喂!安順不是這個意思??! “當然要加重,就加兩……不,加三成!”蕭瑀眼睛發(fā)亮道,“到時候我親自去給先生送禮!” “殿、殿下!” “對了,先生好詩畫,我記得庫房里還有幾幅前朝留下來的名家畫作,也一起送過去。” “……” 就在安順的滿心無語和蕭瑀的興致勃勃下,錦王府送禮小分隊陸陸續(xù)續(xù)出了府門。其中最大牌的,自然就是蕭瑀本尊,騎著馬帶著一車禮品浩浩蕩蕩來到沈府。 沈靈均大概也沒想到錦王竟然這么“尊師重道”,不僅親自出門來迎,還滿心感動地留了他吃午飯。 蕭瑀與老師寒暄了幾句,就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沈晏身上:“元……咳咳,沈小姐不知身子可曾養(yǎng)好了?” 沈靈均不疑有他,對著蕭瑀深深地感激:“多謝殿下相救小女,臣真是感激不盡?!?/br> “您千萬不要這樣說,您是我的師長,不是有俗語嗎,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我也是做了我該做的?!笔挰r陳懇地說完,話鋒又是一轉(zhuǎn),“沈小姐不愧是先生的愛女,不管是品性還是才情,都可謂是出類拔萃?!?/br> 沈靈均自得地笑了笑,卻只把這個當做是恭維,轉(zhuǎn)而和蕭瑀聊起了其他。 席間,蕭瑀不止一次陳懇地表示,一場家宴怎能只有他們兩人呢,完全可以讓沈小姐也出席的,他完全不介意的?。?/br> 沈靈均被他這熱情嚇到,倒也沒懷疑其他,大周民風不如前朝保守,他也沒什么顧忌,便對婢女道:“去喊小姐一起來吃吧!” 目標達成的蕭瑀心頭一熱,努力坐得端正,想著一會要怎么和沈晏搭話,就見那婢女去而復返,對沈靈均到:“老爺,小姐說早飯吃得有些晚,現(xiàn)在還不餓,讓您和客人吃就好?!?/br> 沈靈均尷尬地笑了兩聲:“這……小姑娘家家的,吃飯總是不定時,哈、哈哈,我們自己吃吧,不管她了?!?/br> 蕭瑀雖然有些遺憾,但是沒想到沈晏竟然也會賴床,倒是個意外的發(fā)現(xiàn)。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蕭瑀收斂了他的傲慢脾氣,配著少年唇紅齒白的模樣,哪怕有時候?qū)ι蜢`均的問題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也絲毫不影響沈靈均對他的喜愛。 吃過飯后,蕭瑀依依不舍地告辭,此行雖然沒有見到沈晏,但刷了未來岳父的好感度,也算有所收獲。 況且,過了年很快就是元宵,蕭瑀記得沈晏說過,她第一次見到自己并傾心就是在雍平十七年的元宵節(jié),雖然蕭瑀對此毫無印象,但并不妨礙他借著這個機會贏得沈晏的芳心。 在蕭瑀滿懷希望地打算著,雍平十七年的年節(jié)如流水一般過去,轉(zhuǎn)眼已是元宵節(jié)。 ☆、第二十六章 雍平十六年的元宵節(jié)格外熱鬧。 大約是因為年前那一場大勝,周帝宣布與民同樂,甚至讓宮中的工匠制了花燈放到集市中去。民間的手藝人也不甘示弱,一時之間整個朔京各式花燈爭奇斗艷、美不勝收。 天剛一擦黑,蕭瑀帶了殷羽和靈兒出門看燈,前一年靈兒還因為調(diào)養(yǎng)身子沒法出門,此時看到滿街的花燈,整個人都呆住了。哪怕殷羽一直在一旁喋喋不休也沒能讓她回過神來。 蕭瑀的心情則不同,與純粹出來玩的兩人不同,蕭瑀是帶著任務(wù)的,想到能在一會見到沈晏,他就又忐忑又期待,看起來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在他出神的時候,靈兒和殷羽已經(jīng)跑遠了,蕭瑀無奈地跟了過去,竟發(fā)現(xiàn)他們居然和一個小販吵起來了。 靈兒臉色還好,但殷羽似乎十分生氣,一直在和那小販理論:“……這燈本就是我家妹子看到的,怎么就賣給別人了?” 那小販縮著脖子,討好地說道:“這位爺,這燈原本就是這位公子定下的,您這……” 蕭瑀這才看見那小販旁邊站著的青衫公子,那青衫半舊,他眉目間卻不見半點落拓,反而帶著一股名士疏朗的氣質(zhì),雖然被殷羽胡攪蠻纏,但他的表情卻并沒有不耐煩,反而對兩人笑道:“這位小姐喜歡這燈,原本在下應當成人之美,但這燈是在下為未婚妻所定的,還望兩位能體諒?!闭f著,便是一揖。 靈兒見他的樣子,雖然仍是戀戀不舍,但還是松了手,將那盞老虎花燈遞了過去。 那公子道了謝,正準備接過來,冷不防旁邊伸過一只手,半道又將那花燈給劫走了。 靈兒驚訝地看著那搶燈的人:“哥哥?” 蕭瑀將那燈遞還給靈兒,這才慢吞吞地走過來,一開口,就將他傲慢跋扈的紈绔公子形象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不好意思,這燈也是我meimei的心頭好,閣下若是肯割愛,多少錢也是使得!” 對方慢慢地皺起眉頭:“這位公子,這并非金錢的問題,是在下先看中了這盞燈,您……” 他的話被蕭瑀拿出的一錠金子給打斷了,蕭瑀拋了拋手中的金子,嘴角一勾:“如何?” “這位公子……” 蕭瑀卻沒有理會他,轉(zhuǎn)手將那錠金子放到小販面前:“夠買你的燈嗎?” 小販早已被金子給閃花了眼,忙不迭道:“買得買得。”說罷,收了金子就趕緊腳底抹油溜了。 蕭瑀把那花燈放回靈兒手里:“拿著吧!這是哥哥送你的?!?/br> 對方大概也沒想到會碰上這么霸道又不講理的人,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答他,只能看著蕭瑀帶著人得意洋洋地離開。 不一會,他的書童才匆匆找來,喘著粗氣道:“少爺,您怎么在這?”見他兩手空空,不由得奇道,“您不是給沈小姐買花燈嗎?怎么沒買了?” 這青衫公子正是沈晏的表兄,青松書院山長慕行遠的長子慕清闌。他們兩家關(guān)系親近,原本每年都是要互相走動的,今年沈靈均回京復職,加上兩家又結(jié)為秦晉之好,一過了年慕清闌便帶著禮品親自上門來拜年,只是剛到朔京便恰好趕上元宵,沈晏生肖屬虎,他便想送一個老虎花燈給她,討她歡心,沒想到竟碰上了這樣無禮的人。 他對著書童溫和一笑:“沒找到合適的便不買了,早些回客棧休息,明日再拜見舅舅吧!” ———— 另一處,靈兒捧著花燈愛不釋手,殷羽一直在她旁邊邀功:“你就說你還要什么,我都給你買!” 靈兒白了他一眼:“你羞不羞,這燈是哥哥給我買的!”說著就看向蕭瑀,卻不由得一愣,“哥哥,你怎么了?” 蕭瑀自從見了慕清闌后就一直覺得不太舒服,按理說他與慕清闌從未見過,甚至前輩子他也從未見過這個人,卻不知為何竟有一種勁敵的宿命感。 見靈兒怎他,他露出一個笑容:“我沒事,你們不是要去西市看燈嗎?” 靈兒點點頭,殷羽不甘寂寞地插嘴道:“還是東市好看,都是皇家工匠做的,比西市肯定好看多了!” 靈兒立刻反駁他,兩人這么吵吵鬧鬧的就走了,蕭瑀嘆了口氣,向不遠處一直跟著他們的護衛(wèi)使了個眼色,便有兩人脫了隊追著前方的靈兒與殷羽而去。 蕭瑀繼續(xù)走走停停,他雖然聽沈晏說過她是在燈會見過他的,卻不知道她是在哪里見過的,他自己對此也是毫無印象,只能期待著在哪里能偶遇她。 ———— 只是出乎蕭瑀的意料,他期待偶遇的人,這一天竟然完全沒有出門,沈晏在書房練字,一旁的棗兒一邊磨墨一邊在她耳邊念叨:“小姐,咱們真的不出去看看嗎?聽說今年的燈會可熱鬧了!” 沈晏停了手,無奈道:“你啊,分明是自己想出去玩!” “小姐~” 沈晏笑著擺擺手:“好啦,出去玩吧,要注意安全?!?/br> 棗兒卻有些不好意思:“小姐,您不去嗎?” 沈晏搖了搖頭。 棗兒失望地扁扁嘴,但想到要出去玩,很快又高興起來,蹦蹦跳跳出門去了。 沈晏正感嘆她這孩子心性,就見她又探頭進來。 “又怎么了?” “小姐,您不去看花燈便罷了,今兒河燈也不放一個嗎?” 沈晏一時愣住了,上輩子她與蕭瑀的的初識便始于這一年的元宵節(jié),她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釋然了,誰知被棗兒一提起,還是不由得想到了過去。 棗兒見自家小姐又怔了,促狹道:“哦,奴婢知道了,大約是明兒慕公子要上門拜年,小姐這才沒了游玩的心思。” 沈晏嗔了她一眼:“行了,把做好的燈拿來,我寫便是?!?/br> 棗兒笑嘻嘻地拿了兩盞燈來,都是精巧可愛,想來是她早早就準備好的,沈晏蘸了墨,問她:“要寫什么?” 棗兒忙忙合了手掌:“保佑老爺身體健康,小姐一生順遂、幸福美滿?!?/br> 沈晏依她所言寫完,又添了一句——愿棗兒平平安安。 這是主仆兩人常玩的一個小把戲,棗兒歡歡喜喜地接了過來,又將另一個河燈遞給沈晏:“那小姐要寫什么呢?” 沈晏想了很久,才在上面寫了一句話,寫完后她似乎有些悵然,淡淡吩咐了棗兒一句早些回來,便不再說話了。 棗兒離開后,沈晏心里沒由來的煩悶,便一個人去園子里散心,卻看到父親正一個人在自斟自飲。 沈晏走過去:“爹爹怎么一個人在這喝悶酒?” 沈靈均看到女兒也很吃驚:“怎么?你竟沒有出去玩嗎?” 沈晏笑了笑:“女兒早就不是孩子了,哪里還會總是想著出去看熱鬧?” “不管你多大,在爹爹心里,你永遠都是爹的嬌嬌小女兒?!笨粗呀?jīng)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兒,沈靈均感慨地嘆了口氣,“爹爹還記著你小時候總是喜歡哭鼻子,想娘親了哭,被欺負了哭,就是吃到不愛吃的菜也要哭,但轉(zhuǎn)眼間竟然已經(jīng)到了要出嫁的年紀了……容兒若是能見到現(xiàn)在的你應該會很欣慰吧!” 聽到沈靈均提到母親,沈晏也有些恍惚。她母親早逝,爹爹卻并沒有續(xù)弦,他詩詞傳揚天下,卻很少寫和母親有關(guān)的作品,她幼時不明白這是為什么,直到后來姑姑告訴她,真的深愛,是埋在心里,不被任何人知曉的。 沈晏很羨慕這種情感,也曾經(jīng)希望自己能夠得到這種情感。 所以當她遇見蕭瑀的時候,就把他當成了那個人。 她與蕭瑀的初見,正是她在一家酒樓前解燈謎,她看中了那盞最大的八仙宮燈,前頭幾關(guān)對她來說都是輕而易舉,但是最后一關(guān)卻難住了她。 她需要用箭射中宮燈頂端的蘋果,否則就不能拿走宮燈。 酒樓老板見她不過是個女孩,便網(wǎng)開一面許了她三次機會,沈晏試了兩次,都沒有射中,正當她十分沮喪的時候,忽然聽到旁邊一個少年說道:“你再試最后一次,我保證你能射中!” 沈晏驚訝地回頭。 十四歲的蕭瑀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fā),一身紅衣的少年抬著下巴傲慢地說出這句話,沈晏的心弦顫動了一下。 大約是被蠱惑了,沈晏真的搭弓對準了那只蘋果,然而就在此時,一雙手從她身后伸過來握住她拉弦的手,大概是察覺到她的身體突然僵硬,那少年帶著笑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別擔心,我一定讓你拿到那盞燈!” 暖暖的氣息呼在她的耳朵上,一抹紅色從她耳朵尖一直擴散到了她整張臉。 “咻!” 箭支離弦而去,一陣歡呼聲從人群中傳來。 沈晏還未反應過來,手背上的溫熱已褪去,她甚至還未跟他說聲謝謝,就只看到人群之外一抹遠去的紅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