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那你這是……”沈靈均不解道。 蕭瑀有些不好意思:“還請您先不要答應(yīng)慕家的提親……” “閉嘴!” 一直在外頭偷聽的沈靈素怒不可遏地出來,“想得美!” 沈靈均與蕭瑀都震驚地看著她。 沈靈素這才意識到自己偷聽的事情暴露了,她有一瞬間的尷尬,但很快就理直氣壯道:“清闌與元娘青梅竹馬兩情相悅,這樁婚事又是我們兩家共同決定的,你有什么資格說三道四!” “靈素!”沈靈均自然也覺得蕭瑀的要求實在是不合理,但與之相比的卻是自家妹子竟然在外頭偷聽這么不君子的事情,讓他一時之間,竟不知要責(zé)怪誰好了。 “錦王殿下,舍妹無禮,還望您不要見怪?!鄙蜢`均拱了拱手,“但她的話沒有說錯,這樁婚事我們兩家已經(jīng)定了,不管您說什么,這樁婚事都不會因此有所改變的,您還是死心吧?!?/br> 他見蕭瑀仍是面露倔強,也放緩了語氣:“殿下,您固然是天潢貴胄,但對于父母來說,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幸福,就算是我,也會選擇清闌,不會選您?!?/br> 沈靈素也在一旁冷笑道:“世間男子三妻四妾皆是常態(tài),尤以皇家為甚,元娘幼時為我教養(yǎng)過一段時間,錦王殿下若不想后院不寧,還是謹(jǐn)慎些好?!?/br> “我若娶了元娘,自然會一心一意待她,不會有其余人?!?/br> “情到濃時自是如此,若元娘老了,或殿下情淡了呢?” “我不會……” “呵呵,若我再激你一句,你是不是就要發(fā)毒誓了?” “夠了!”眼看著沈靈素越說越過分,沈靈均不由得出面制止。 他面色嚴(yán)肅地看著蕭瑀:“殿下請回吧,若你還當(dāng)我是師長,這樣的話以后都不要再說了?!?/br> 眼見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蕭瑀咬了咬牙放出狠話:“若是我娶不到元娘,那其他人也別想!” 沈氏兄妹都被他話中的狠意給嚇到了,一時之間竟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沈晏的聲音:“錦王殿下說這話時可有過問了我的意見?!” ☆、第三十二章 蕭瑀有些尷尬地動了動,支支吾吾開口道:“我……我說那話……不是故意的?!?/br> 沈晏冷著臉沒有說話,她今日本應(yīng)該在椒房殿的,想著姑姑要來,這才請了假急匆匆地趕回家,哪想到一進(jìn)門就聽見蕭瑀大放厥詞,讓她簡直氣得不輕。 兩人站在沈家的園子里,四周都是繁花似錦,輕柔的南風(fēng)拂動衣角,若是不看二人的表情,倒也是十分養(yǎng)眼的。沈靈素被哥哥拖得遠(yuǎn)遠(yuǎn)的,滿心不樂意道:“做什么讓元娘和這小子單獨說話,萬一元娘被欺負(fù)了呢?” 沈靈均無奈地捂著額頭:“你這火爆脾氣什么時候能改改,真是不怕惹禍??!” “他都要搶我兒媳婦了,我嗆他幾句怎么了?” 沈靈均搖搖頭:“你放心吧,元娘不會答應(yīng)的?!?/br> “那是自然,那臭小子能好過我家清闌?”沈靈素夸完自己兒子,又憂慮地看向沈晏,“元娘從前哪里見過這樣沒臉沒皮的,怎么招架得來??!” 雖然沈靈素滿心憂慮,可當(dāng)事人卻完全不覺得。 沈晏對蕭瑀說道:“我與殿下早早說明了的,我對錦王妃這個名頭是一點想法都沒有的,殿下若是沒聽見,我現(xiàn)在還可以對您再說一遍。” 蕭瑀緊緊地握著拳,不甘道:“為什么?” 沈晏沉默了一下,緩緩開口道:“很簡單,因為我不愛你。” “你……可是你明明……” 沈晏諷笑一聲:“可是我明明應(yīng)該愛上你,我明明應(yīng)該在元宵節(jié)與你燈會中相遇,我明明應(yīng)該在賞花宴上奪魁,我明明應(yīng)該滿心歡喜地嫁給你對嗎?” 蕭瑀震驚得倒退兩步:“你……你……” “你覺得不敢相信?”沈晏唇邊帶著笑,但眉目間卻是一片涼薄,“蕭瑀,憑什么只有你的人生可以重來,我卻不行?” 蕭瑀腦中一片混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沈晏卻已經(jīng)接著說下去了:“我本不想和你說這些,前輩子我就和你說過的,希望來世不要再見,我們這輩子本來可以只做陌生人的。” “不!”蕭瑀咬牙反駁道,“我不想和你做陌生人,你本就是我的王妃!前輩子是!這輩子也是!” “錦王殿下,您清醒一點吧!”沈晏毫不留情地說道,“你還當(dāng)你真的只是十幾歲的孩子嗎?以為耍賴撒潑就能達(dá)成目的?” 蕭瑀臉色鐵青,他從來不知道沈晏的嘴竟然這么毒,只能硬撐著道:“你與我分明是夫妻,我們還有靈兒這個女兒……” 沈晏心口一痛,重生回來后她盡力忘卻前塵,但女兒卻始終是她胸口那道無法愈合的傷痕。 她看著蕭瑀那張年輕且意氣風(fēng)發(fā)的臉,哪怕上輩子受了那樣重的挫折,也沒有消磨掉他眉目間的桀驁,命運待這個男人何其偏愛,依然保留他孩童般天真的權(quán)力,卻讓她迅速地長成和衰老。 沈晏放低了聲音:“蕭瑀,我累了,你放過我吧,好不好?” 蕭瑀一急,忙說道:“我不說靈兒了,你……你別這樣!” “這和靈兒沒關(guān)系?!鄙蜿虧M心無奈,“你只是覺得前輩子虧欠了我,所以才想要彌補,不是嗎?”她一字一句道,“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們誰都不欠誰了,這輩子就讓我們誰都不認(rèn)識誰,好嗎?” “我承認(rèn),我的確是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補償你,可是元娘,你有沒有想過,這一輩子我想和你在一起,怎么可能僅僅是為了補償?”蕭瑀低吼道,“我是喜歡你,我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和你過一輩子,才想要娶你的啊!” 沈晏愣住了。她本有滿肚子話可以勸蕭瑀放棄,卻在他的真誠面前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蕭瑀則是干脆豁出去了,他上前一步,低頭看著沈晏道:“我從前確實對不住你,我寵愛小妾冷落了你,我還……還自不量力謀反,最終連累了你,可我都悔改了,你為什么還不能接受我呢?” 沈晏聽著頭頂上情真意切的每一句話,滿滿的心緒最后化成一句嘆息:“蕭瑀,你錯了?!?/br> 她抬起頭看著蕭瑀怔住的臉,那是她少年時執(zhí)迷不悟的情劫,如今看到依然讓她心底隱隱作痛,可她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明知選錯了路也依然不悔的沈晏了,她怯了、怕了、退縮了。 沈晏緩緩地退了兩步,按住了自己的小腹,輕飄飄道:“蕭瑀,你知道嗎?除了靈兒,我曾經(jīng)還有過一個孩子……” 看著蕭瑀不可置信的表情,沈晏笑了笑:“那是在靈兒兩歲時候的事了,這是個男孩,所以他沒有等到出生就死了?!?/br> “不可能!”蕭瑀脫口而出。 “這有什么不可能的,這孩子是錦王嫡子,他的母族是延陵沈氏,他如果平安被生下來,不管是太子還是寧國侯都會覺得棘手,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讓他出生?!?/br> 蕭瑀呆呆地?fù)u著頭:“不,不會的?!彼麧M眼受傷地看著沈晏,低聲嘶吼道,“這只是個孩子,他能做些什么,你騙我對嗎!元娘你在騙我!根本就沒有這個孩子對嗎!” 沈晏搖了搖頭,目露憐憫:“你難道從未明白嗎?你是太子拿來釣出寧國侯這條大魚的魚餌,同時也是寧國侯拿來與太子對抗的籌碼,所謂軍功,所謂榮寵,不過是為了蒙蔽其他人罷了?!?/br> “蕭瑀,我可憐你?!?/br> 蕭瑀覺得渾身血液都結(jié)了冰,流動的時候那些冰渣子從身體內(nèi)部一道一道地劃出冰冷的傷痕,讓他冷得打哆嗦。 沈晏自嘲地笑了笑:“我可憐你,可我更可憐我自己,在太子和寧國侯的博弈中,你不過是顆棋子,而我呢?不過是你這顆棋子被碾碎時散落在空中的一點灰塵罷了?!?/br> “蕭瑀,我怕了,你放過我吧!” 這是沈晏第二次對蕭瑀說讓他放過她,蕭瑀卻再沒法對她說出拒絕的話。 他慘笑著看著沈晏:“你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 沈晏偏開了頭,不忍心看到蕭瑀此刻的表情。 “說??!”蕭瑀大喊道。 “因為我怕你死?。 鄙蜿桃踩滩蛔『暗?,“不知道真相你還能活下來,可是知道真相呢?你會恨不得自己去死的!” 蕭瑀沉默下來,許久之后,他才輕笑一聲。 “沈晏,你的心真的太狠了?!?/br> ———— 蕭瑀離開后,沈晏也仿佛失掉了全部力氣,跌坐在地上。 沈靈素連忙擔(dān)憂地跑了過去,沈靈均卻看著擦肩而過的蕭瑀臉上那深重的戾氣,慢慢地皺起了眉頭。 沈靈素扶著沈晏走過來,一邊數(shù)落一邊心疼她:“你與他說那么多做什么?早些打發(fā)走不就好了?!?/br> 沈晏虛弱地應(yīng)了幾聲。 沈靈均本想追上蕭瑀問明情況,卻在看到女兒的樣子后大吃一驚,連忙過來和沈靈素一同攙扶她。 “這好端端的……” 他的話卡在喉嚨里,一旁一直在說話的沈靈素也收了聲。 沈晏的臉頰上遍布淚痕,她并未發(fā)出哭泣的聲音,可淚水卻猶如流不盡一般從她的眼角一直墜落下來。 父親和姑姑的說話聲仿佛都離她遠(yuǎn)去了,她疲累得只想長長地睡一覺。就像是流放后的第二年的那個秋天,她見過從朔京風(fēng)塵仆仆來到古寧郡的那個男人后,做的一樣。 他說他叫夜鳶,是墨衛(wèi)首領(lǐng)。 沈晏記得自己問過他,為什么要告訴自己這些。 那個叫夜鳶的男人輕聲嘆息道:“大概是因為陛下對錦王始終心中有愧吧!而我,則對您心中有愧吧!” 蕭瑀做錯了什么?而她又做錯了什么呢?他們倆葬身在當(dāng)權(quán)者爭名奪利的斗爭中,所得到的不過是一句愧疚而已。 夜鳶說:“陛下從不曾干預(yù)過錦王殿下的選擇,錦王自愿上了寧國侯的船,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陛下的愧疚是在于他眼睜睜看著錦王走向毀滅,而我,并不覺得陛下有做錯?!?/br> 沈晏冷笑道:“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大老遠(yuǎn)從朔京跑來這里同我說這些?” “那是因為在這件事中,誰都有錯,唯有您,是真正無辜的。”夜鳶嘆息一聲,“原本的錦王妃是我們墨衛(wèi)培養(yǎng)的一名暗探,是陛下心疼錦王,才臨時換了人,選了真心戀慕錦王的您?!?/br> 沈晏震驚地跌坐在椅子上。 夜鳶又說道:“我來告訴您這些,只是希望您好好考慮一下,您若是愿意回朔京,我自然有辦法帶您回去。” “這是陛下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夜鳶猶豫了一下:“是我的意思?!?/br> “好,我知道了?!?/br> 夜鳶離開后,沈晏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她什么都沒有夢到,只是覺得自己似乎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條路,而這條路,似乎快要到終點了。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夕陽西下了。 蕭瑀提著一條鮮魚,拉著女兒興高采烈地走進(jìn)來:“元娘,你看!我們家今晚可以喝魚湯了?!?/br> 沈晏看著只是在單純開心的蕭瑀,還有一直笑嘻嘻的靈兒,慢慢地應(yīng)了一聲。 蕭瑀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從廚房傳來:“今日就讓本大廚給你們做頓飯吧!” 鍋碗瓢盆個噼里啪啦地響著,夾雜著靈兒焦急的聲音:“爹爹,不要打壞碗了!我們家就三個飯碗啦!” 沈晏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