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真是沒想到,沒想到有人能從那種漫無邊際的雜談之中推演出主神的弱點。 那間圖書館,竟成了神明死亡的敲門磚。 第80章 諸神的黃昏(四) “我本來想,和你就這么閑聊下去……似乎也不錯?!迸寺龡l斯理地垂下眼,盯著抓住時機侵襲而來的余澤。 只見死神眉梢微挑,竟絲毫沒有剛才應付圍攻時的狼狽。男人不過是稍稍收力罷了,余澤在他的桎梏下便再也動不了分毫。 “我剛剛可是發(fā)自內心地在為你鼓掌,稍微有禮貌點,別選這個時候偷襲啊?!迸松硢〉穆曇粲挠膫鱽恚唵蔚脑捳Z卻讓人聽出了亡靈大軍壓線而來的高深氣魄。 余澤感受著手腕間傳來的磅礴力度,緊抿的薄唇不禁下拉了半分。潘只是簡單地做了一次阻攔,余澤卻從他從容的做派中讀懂了太多的東西。 他失算了。 潘的力量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強大,或許和烏諾有些差距,卻足以凌駕在任何一個其他神明之上。即使他在上個世界被捏碎肋骨,即使他現在仍然神力受損帶著傷,即使自己已經借著萊拉的五成神力重歸主神神位,可潘仍然比他余澤要厲害的多。 這個男人從一開始的挑釁到后來的只守不攻,統(tǒng)統(tǒng)都是算計好的。他至始至終都在偽裝,至始至終都在忍耐烏諾的挑釁,怕是就在等自己落單的這一刻。潘瞞過了所有人啊,余澤感到了久違的恐怖忌憚。 如今他余澤竟成了砧板上的魚rou,完全任人宰割。 想通之后的余澤瞬間爆發(fā)了所有的神力,他利落地抬腳踢開了潘禁錮他的手掌,下一秒直接將手指并成刀刃直直刺入自己的心臟。既然他注定對付不了潘,那么先行回歸本體起碼還能有微妙的勝算。 然而余澤的指尖剛剛沒入胸口肌膚時,潘就欺身而上狠狠地擊中了他的膝蓋,兩人同時身體前傾,死神順勢將人壓在了地面上,余澤的手指再也動不了不了分毫。 “對自己也這么狠?我倒是越來越欣賞你了?!迸瞬[著眼居高臨下地說道,頭頂的燈光模糊了他現在的表情,那晦暗的神色危險十足。 余澤感覺到對方寬大的手掌慢悠悠包裹住自己的手,這個男人明明掛著淡然的表情,卻不容拒絕地一根根扳開了自己并攏的手指,隨后男人粗糲的指腹強勢地擠入自己的指縫之間,最終兩只五指相扣的手砸落在身側的地毯上。 “你做不到的。死亡這種玩意兒自古便由我掌控?!彼郎衽穗S意地說道,平靜地仿佛在陳述事實一般。 他知道余澤的打算,余澤想自我了解回歸本體。這是個不錯的想法,事實上余澤很聰明,他知道如果還留在這里等待他的會是怎樣的結局。 結局就是,他潘根本不會允許余澤死亡,更不會讓他因此得以脫離軀體。他會一寸寸地試探這小子的弱點,亦或者將人直接羈留在這個世界里,硬生生拖到他所附身的這副軀體老死為止。 而那一段時間便足以讓星際三萬年的那群神明平復愚昧群眾的躁動,足以讓這小子辛苦營造的大勢消失得一干二凈。 “小子,在死神面前最好別想著死亡這種事。因為我……” “不允許啊?!?/br> 余澤被迫貼緊了潘薄涼過頭的軀體,他甚至能想象對方的詭譎眼神,余澤漸漸地覺得遍體生寒。 這個男人并非在恐嚇他,他說的皆是事實,在潘的面前自己連死亡的權利都沒有。說到底最近幾次的接連得手使他余澤膨脹了起來,虛無縹緲的成就感使他驕傲自滿,他終究是狂妄過頭了,他終究是小看了壽命悠久的神明! 而死神潘,當真是主神中最恐怖的那個。 潘觀察著余澤神情的變化,知道這小子終于認清了自己的處境,于是他壓制對方的力度便收斂了些許,男人一個用力將人拉起來坐到了沙發(fā)上。潘感覺著指腹相連的溫度,皺緊的眉梢也慢慢松開了些許。 “現在你有時間和我閑聊了?”幾秒之后潘放開了對余澤的桎梏,他不急著探尋這位新任神明的弱點,畢竟來日方長。他有絕對自信能在余澤自殺之前止住這小子所有的舉動。 “聊什么?聊死亡之神潘什么時候看上了我這個凡人?”余澤桀驁不馴地嗆了一句,不管是他自作多情還是確有其事,他清楚這句話絕對是最能擾亂死神心神的存在。余澤無法坐以待斃,他更無法接受任人宰割的可能,他必須脫離這個世界! “……你這話說的,倒有意思了?!比欢说姆磻耆隽擞酀傻念A料,只見潘的眼神幾不可見地暗沉了一瞬,甚至男人連呼吸都不由放緩,像是在仔細回憶著什么。 “看上你嗎?這么說好像也沒錯,我一直很欣賞你?!迸朔潘傻匾性谏嘲l(fā)上,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 “說起來星際三萬年變成這樣,歸根究底是因為你。當年我可是很安穩(wěn)地在深淵之下的棺木里沉眠,而將我喚醒的人,是你?!?/br> “一開始我對星際三萬年沒有半點興趣,阿瑞斯他們選擇降臨此處也就是想要玩玩罷了,他們向來喜歡最先進的科技最奢華的享受?!?/br> “可是你喚醒了我,是你喚醒了我。從一開始你便不該對著我墓碑笑的?!?/br> “因為一旦我醒來之后,事情就沒那么簡單了。我醒來后就代表諸神的一切行動有了真正的領頭人,一個有頭狼的狼群和沒有的究竟有多大差距,不用我為你解釋了吧?他們最終決定全面入侵瓜分信仰?!?/br> “烏諾他雖然位列諸神之首,但那是我一手捧上去的。在他橫空出世之前,掌控主神的一直是我;即使他出世了,主神們順服的也只是我。烏諾大概到現在還覺得我是用了什么手段、亦或是許了什么利益才使兩位主神膽敢入侵他的宮殿?事實并非如此?!?/br> “我只是對他們說了三個字而已,他們便過去了。而我說的是——我命令?!?/br> 潘低低地敘述著那掩埋在漫長光陰中的往事,余澤知道,他并非在開玩笑。 “你是說……我的一個笑容,讓真·諸神之首放棄了安逸的沉眠,讓真·諸神之首帶領諸神全面入侵星際三萬年?”余澤說著說著便感覺到如墜深淵的荒謬感,他一向鎮(zhèn)定自持的表情開始松動,甚至有一瞬間自我懷疑起來。 他余澤,才是那罪孽的根源? “如果我說是呢?小子,要怪就怪你笑的實在是……”實在是太耀眼了。潘半闔著眼睛,掩藏住自己那快要流溢而出的復雜情感。當年這個人正面對巨龍的追逐、正面對如影隨形的死亡,然而他對此的回應是放肆大笑。他笑得那樣恣意,連深淵峽谷之上的陰沉天空似乎都愿意為這家伙一朝放晴。 而因為世界寡淡無味選擇永恒沉眠的自己更是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那一瞬間黑白的世界似乎被最偉大的畫家抹上了色彩,等到潘回過神后便發(fā)現自己竟已鬼使神差地降臨于世,幫著少年屠盡巨龍。 是了,這小子的一個笑容,足以讓神明沉淪。 潘情不自禁地摩挲著余澤的唇角,似乎能從這孤傲的輪廓中看到眼前之人當年的影子。 余澤聽到此處終于笑了,這次露出的卻是滿含惡意的譏諷笑容。如今余澤心神不穩(wěn)倍感壓抑,他任由潘的手移到了自己的眼睛上,感受著他的手蓋住自己鋒芒畢露的眼神。 “我記得你當初組過一個團隊吧?我很喜歡你對他們說過的一句話。” “你說:吾等面前,絕無敵手?!?/br> “可惜你的團隊里盡是些弱旅,配不上這句話。今日你若是愿意安安穩(wěn)穩(wěn)地位列八主神之一,那么我們的前方才無任何敵手?!?/br> “要不要考慮下?只要你屠個星球當做敲門磚,過往的恩怨便一筆勾銷。相信我,沒人敢有意見?!?/br> 余澤聽到潘誘惑意味十足的話語,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緊,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顯示著他暴怒的心情?;蛟S是眼睛被遮住而放大了感官或許是余澤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一個極致,他竟然聽到了遠處墻頂傳來的“嗡嗡”聲響。 這里不該有蚊子,這里的智能不可能放進任何一只活物。這片星際似乎新出了一種仿真的蚊形監(jiān)視器,能公然用這種小手段的必然不會是聯邦帝國,那便只有戴蒙? 陡然升起的可能性讓余澤從暴怒的邊緣瞬間平靜下來,他一言不發(fā)地背對著潘,似乎被男人給逼急了在平復情緒。然而實際上余澤卻是對準了蚊子的方向無聲地開合著薄唇。 他的唇形是——幫我。 雖然將一切寄予在別人身上不是他的作風,但如今哪里還有其他的選擇?這次他是真正的在賭那所謂的命運,賭一賭所謂幸運的垂青了。 “潘,你和我說了這么多……是在轉移話題?”本來潘還對余澤的背身之舉存有幾分懷疑,然而對方這句話一出口,男人瞳孔便漸漸暗沉下來。他的確是在轉移話題,順帶擊破這個人的心理防線。 “我最初問的是,死神何時看上了我這個凡人?你該不會真不理解我所說的‘看上’是哪種意思吧?”余澤轉過身掛上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本不愿意將情感當做武器,因為這種東西太過脆弱,一不小心就傷人傷己。但今日他卻顧不得那么多了,因為這是他余澤唯一翻盤的可能。 “既然你聽不懂,那我便換個更直白的說法?!?/br> “我問你,你……愛上我了?” 第81章 諸神的黃昏(五) 戴蒙隔著自己的光腦屏幕旁觀著屋內發(fā)生的事,原本他是準備直接跟去的,但又想起了余澤認真的警告,最終他決定動用那只最新的蚊型監(jiān)視器。那可是他在貪狼的檢查下僅剩的私貨了。 反正無論如何,戴蒙都想知道余澤憑什么那般傲慢,他想見證一切的始末。 然而當余澤走進屋內開始和卡洛斯……不,是和烏諾對話時,戴蒙生平第一次懷疑自己的做法,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不是害怕,也不是興奮,是對未知存在的好奇而渴望。 他似乎一腳踩進了全然陌生的領域。 無論是余澤俯身吞咽血液的曖昧惑人,還是烏諾繃緊身體狠狠壓抑攻擊本能的執(zhí)著瘋狂,即使只是透過屏幕,戴蒙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刻入骨髓纏繞在靈魂上的羈絆。 他知道,這兩個家伙絕對相識已久,也絕對都瘋了! 是了,如果不是瘋了,怎么會張口閉口提到神力?難不成他們以為殺了萊拉就能像游戲里一樣升級? 戴蒙一遍遍找著自己所能接受的理由,但緊接著阿瑞斯和潘的強勢來襲,讓戴蒙心里的懷疑和否定再度被狠狠沖擊。 連他們都在不斷提到“神明”二字?。∷郎?,戰(zhàn)神,榮耀之神…… 戴蒙聽著這四個家伙荒誕的談話,隱隱感覺到自己耳邊狂風暴雨般的轟鳴聲。今日之前他還是無神論者,他和星際絕大部分人一樣崇尚科學和真理,但今日的一切幾乎毀了他的世界觀。 戴蒙終究還是選擇相信,他相信這世上真有神明。因為烏諾和潘對戰(zhàn)的速度力度絕非是人力所及,因為余澤和潘的唇槍舌戰(zhàn)亦絕非是他那個年紀所能做出。而接受之后以往讓戴蒙疑惑的種種也終于有了答案,他終于明白了為何眾人對余澤如此特別。 原來他入不了那些頭領的眼并非是自己太過無能,只因為這是一場獨屬神明的戰(zhàn)役。 這是一場神明的戰(zhàn)役。 余澤從蛛絲馬跡中點明了戰(zhàn)神的弱點,烏諾彪悍驍勇弄死了戰(zhàn)神的軀體,潘極力忍耐營造出一對一的碾壓局面。他們或機敏,或強大,或隱忍,或狂妄,交鋒之中火花四溢。 這是一場神明的戰(zhàn)役。 神明們拖延時間而又爭分奪秒,上一秒優(yōu)勢的一方下個瞬間便會轉為劣勢,驚心動魄到讓觀者遺忘了呼吸。 這是一場神明的戰(zhàn)役。 無論是哪位神明都因為余澤的一個動作一句話語而動容,無論是激動亦或是喜悅,余澤無疑位于這場風暴的中心。 “這片宇宙,生來便為我匍匐。” 戴蒙腦海里不斷浮現出余澤那句讓他頗為不服氣的話語,可現在他覺得,余澤說的真的沒錯。 余澤自信冷靜地分析耍壞之時,實在是太耀眼了。他戴蒙也是學指揮謀略出身的,卻從未想過這些死板的東西能在幾句話間被玩的出神入化。 他想今日之后,余澤在他心里怕是要取代自己曾最崇拜的指揮家的地位了。 戴蒙發(fā)現自己在這位曾是凡人的神明身上,看到謀略的無數種可能。 冷靜分析一切的戴蒙漸漸地發(fā)現了一些他一開始忽略的東西。他意識到最讓他印象深刻的不是神明間的博弈,而是博弈下的暗潮洶涌。 無論是烏諾的那句:“早在一開始,老子就為他神魂顛倒了啊?!?/br> 還是潘的那句:“從一開始你便不該對著我墓碑笑的。” 這在戴蒙聽起來分明都是告白!戴蒙不受控制地腦補了一系列相愛相殺的劇本,然后他就在思緒飄飛之時看到了余澤對著監(jiān)視器所做的口型。 余澤說——幫我。 戴蒙覺得自己的亂七八糟的情緒被這一句話攪得更加復雜。其實早在潘翻盤之時戴蒙就在猶豫自己該不該插手幫忙。但他是最善于權衡利弊的指揮家,余澤和他的交情也沒有到讓他冒著危險相助的地步。 明明已經打算好冷眼旁觀了,然而當余澤開口求助之時,戴蒙發(fā)現自己根本不想去考慮什么該死的概率了,他就是想要施以援手。 這不是為了私人感情,不是為了同學身份,只為了指揮官的瘋狂,只為余澤遞給他一個和神明同盤博弈的機會。 他戴蒙,在博弈的最后終究是走上了棋盤,甚至成了決定性的棋手。 “我問你,你……愛上我了?”畫面上的余澤正坦然詢問著潘。戴蒙顧不得八卦,他集中心神想要從余澤的話語里捕捉他透露的信息,借以配合對方完成逃離的舉動。 “愛?老實說我并不喜歡這個字眼。那是一種人類的反常行為,是自欺欺人的無聊情感。”許久之后,潘聲音嘶啞地說道。 余澤聽到潘那傲慢的話語,面上有片刻的愕然。這家伙……還真是清心寡欲啊。 “你似乎很想知道這個答案?然而我雖然能控制死亡,卻沒本事將愛這種抽象的玩意兒具象化?!迸随?zhèn)定自若地回答道,他還從容地給自己倒了杯殘余的威士忌。 只有男人自己知道,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酒上,因為那醇厚的酒液已有些許溢出了酒杯。 “將愛具象化啊……記得當初我和你跳的那場自由舞嗎?一場舞蹈,恰好5分鐘。我還記得晚上7點響起的鐘鳴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