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葵帶著哭腔道：“可是，都過了子時，宮門早就關(guān)了，想出也出不去吶！”

    “這個不難。”玉修羅看向烏雅，眸子含蓄。

    烏雅倒退了步，顫聲按住腰間，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娘娘，這…怕是有些不妥吧?！?/br>
    玉修羅朝她伸出手去，語氣不容分說，“拿出來?！?/br>
    烏雅哆嗦著從腰間摸出一塊令牌，可緊緊攥在手里像是不敢交出去，面色蒼白如雪。

    玉修羅扳開她緊握的手指，扯出那塊令牌遞到龍筱手邊，“宮里得力的老人都有進(jìn)出宮門的令牌，雖然宮門過了戌時就關(guān)，可各宮只要有急事，有主子的吩咐也是可以進(jìn)出辦事的。三小姐，時間緊迫，淑妃還等著你們，趕緊…”

    龍筱木訥的接過令牌，僵僵抬頭和玉修羅沉著的眼睛對視了許久，忽的下定決定似的合上手心，毅然轉(zhuǎn)身沖進(jìn)了越來越大的雪里。小葵倉促的朝玉修羅屈膝行了個禮，匆匆追著龍筱的步子去了。

    玉修羅凝視著這二人漸漸模糊的背影，良久未語。烏雅怔了怔，按住空蕩的腰間，不由自主的咬住了唇。玉修羅扭頭看了眼面色發(fā)白的烏雅，淡淡道：“腰牌在別人手上，要是被別人知道龍家人出去用的是你烏雅的腰牌，怕是也會給你惹來禍?zhǔn)掳??！?/br>
    “娘娘…”烏雅腿肚子一軟跪在了地上，“今晚的事奴婢什么都不會說的，龍三小姐來柳堤軒，或是出宮找旁人…奴婢都絕對不會泄露出去半個字。”

    “我當(dāng)然信你不會泄露半個字?！庇裥蘖_柔柔一笑，“你是個聰明人，會給自己惹禍的話，你怎么會說出去？下去歇著吧，今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烏雅怯怯站起身，又向玉修羅屈了屈膝，一步一頓的朝自己的后院挪去。玉修羅望著深暗的雪夜，嘆息著自語道：“龍櫻純良，只盼上天垂憐，不要讓這一胎奪了她的性命才好…”

    通往朱雀門的路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漫長難走，小葵幾次滑倒，抹著滿臉的雪泥又爬起身，笨重的身子在風(fēng)雪里搖晃不止，追趕著龍筱的腳步一步不離。

    踏出朱雀門，小葵迷茫的環(huán)望著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蒼都城，干咳了幾聲道：“三小姐，咱們是去…端王府么？”

    龍筱的喉嚨疼的緊，吞咽著被大風(fēng)吹進(jìn)口里的冰冷雪珠子，搖頭道：“端王爺和辰世子不在府里，端王妃怕是拿不出什么主意…走，咱們?nèi)ァㄟh(yuǎn)侯府?！?/br>
    ——“定遠(yuǎn)侯府？”小葵眨巴著快要被凍住的眼睛，“沈爺…是沈爺…”

    “沈煉回來了?！饼報阃现林氐牟阶樱八欢?，會幫到我們?！?/br>
    定遠(yuǎn)侯府在蒼都的北街盡頭，朱紅色的磚瓦屋檐早已經(jīng)被白雪厚厚覆蓋，門口的兩只石獅子巍立沉默，滿是將門的莊嚴(yán)肅傲，“定遠(yuǎn)侯府”的大字匾額倒懸著冰錐，對視著快要被掩埋在大雪里的龍筱主仆。

    ——“定…遠(yuǎn)…侯府…”小葵上下牙齒打著架，“就是這里了?！?/br>
    龍筱抬腳踩上積雪的臺階，深吸了口氣伸手攥住了大門上覆雪的圓環(huán)，用盡力氣敲擊著定遠(yuǎn)侯府的大門，一下，又一下…

    早已經(jīng)睡下的家仆揉著惺忪的睡眼不情不愿的打開大門，半張著嘴打量著門口矗立著的兩個陌生的雪人…

    龍筱半倚著門檐，咬唇用力道：“勞煩向沈爺通傳聲…龍三…筱兒…”話還沒說完，已經(jīng)強撐了許久的龍筱終于軟軟的癱倒在了定遠(yuǎn)侯府的門邊，“龍筱…要見你家沈爺！”

    沈煉環(huán)抱住的那個人，像是一塊冰，滲的他的血rou也凝做了寒水，再難翻滾沸騰?！绑銉?，筱兒…”沈煉低低呼喊著懷里那人的名字，將她抱得更加緊密，龍筱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凝結(jié)著白色的冰霜，像是凍住了她平日流光溢彩的明眸，她的鼻尖泛著紅色，面頰由紅轉(zhuǎn)紫，嘴唇干澀發(fā)白，虛弱的無力發(fā)聲，也無法看自己一眼。

    ——“筱兒。”沈煉俯身貼住她的額頭，十指扣住她僵硬的手心，溫?zé)岬拇劫N住她的鼻尖愛憐疼惜的親吻著。

    龍筱的指尖按進(jìn)他的掌心，張唇艱難道：“長姐早產(chǎn)，求沈夫人相助，沈煉，你要幫我?！?/br>
    沈煉抱起龍筱緩緩站起身，刀刻一般銳利的臉孔不怒自威，那一刻他周身的鋒芒讓小葵像是看到了天降的神明，熠熠生輝，亮過了漫天白茫茫的雪色。

    “龍筱的事就是我的事?！鄙驘拰報愕念^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我一定會幫到你?！?/br>
    下人們不過一會兒就備好了兩輛馬車，管家面帶憂色，試探著走進(jìn)花銀低聲道：“夫人真要進(jìn)宮去？夫人…這可是沒有一位娘娘敢管的事…”

    花銀攏緊貂絨的領(lǐng)口，咳了聲道：“長春宮還等著，趕緊走?！?/br>
    車軸吱吱呀呀的在雪里轉(zhuǎn)動著，溫暖的車廂里，小葵縮在角落里還是不住的發(fā)著抖，不是凍的，是被眼前看見的一幕幕驚嚇?biāo)?，她想閉上眼不去看，可又忍不住死死盯著不想錯過。

    沈煉用貂絨裹住龍筱單薄凍僵的身體，大手包裹住她的雙手憐愛的搓弄著，不時湊近自己嘴巴哈著熱氣，也不顧小葵還縮在角落里，垂下眼眉輕輕吻著龍筱的腮幫，像是要吻去那兩抹凍紅，吻出往日的光彩來。

    小葵忽然很想哭，她曾經(jīng)那么害怕龍筱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她怕沈煉會擾了龍女世世代代的命運，給龍家每一個人，包括給自己帶來大禍…但現(xiàn)在，她不再有絲毫的恐懼，就算自己為眼前這兩人而死，她也心甘情愿。

    第67章 赤子之心

    沈煉用貂絨裹住龍筱單薄凍僵的身體，大手包裹住她的雙手憐愛的搓弄著，不時湊近自己嘴巴哈著熱氣，也不顧小葵還縮在角落里，垂下眼眉輕輕吻著龍筱的腮幫，像是要吻去那兩抹凍紅，吻出往日的光彩來。

    小葵忽然很想哭，她曾經(jīng)那么害怕龍筱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她怕沈煉會擾了龍女世世代代的命運，給龍家每一個人，包括給自己帶來大禍…但現(xiàn)在，她不再有絲毫的恐懼，就算自己為眼前這兩人而死，她也心甘情愿。

    馬車駛出一炷香工夫，沈煉掀開車簾朝外看去，招呼車夫道：“經(jīng)過薛神醫(yī)府上，就說沈爺有事拜托，讓神醫(yī)務(wù)必起身隨我走一趟?！?/br>
    沈煉放下車簾，懷里的龍筱睜開沉重的眼睫，攥著沈煉的手又用力了些，龍筱嘴角勾起笑渦，“多謝…沈爺?！?/br>
    朱雀門外，見兩輛馬車駛近，守衛(wèi)都警覺的圍了上前，為首的馬車?yán)镞f出一塊黃澄澄的令牌，守衛(wèi)們才一看清就紛紛讓開路打開朱雀門，沈煉收起金督令牌，在龍筱眼前晃了晃，低聲道：“筱兒還記不記得，在漣城你家的時候，你也好奇我這塊金督令牌，今日筱兒可覺得這個小霸王還算是有些威風(fēng)？”

    龍筱指尖觸碰著冰冷的令牌，喃喃道：“就算我有可以進(jìn)出宮門的令牌，還是逃不脫皇宮的束縛，筱兒寧愿做一只鳥，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沈煉心頭一痛，額頭貼住龍筱的鼻尖，卻難以說出一句話來。

    才到長春宮門口，眾人已經(jīng)聽到了龍櫻痛苦的哀喊，劃破雪夜的寂靜，每一聲都讓人痛徹心扉。

    ——“長姐…”

    沈煉才把龍筱抱下馬車，龍筱已經(jīng)掙脫開來跌跌撞撞的沖進(jìn)宮門，院子里，芳嬤嬤面色煞白的癱倒在長廊邊，臉上的淚水凍結(jié)成了一顆顆冰珠子，神色空洞絕望。見著龍筱也沒有燃起希望，不住的掌打著自己的腮幫，口中嗚咽著“娘娘…娘娘…老奴無能，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龍櫻又是一聲慘叫，龍筱正要奔進(jìn)里屋，已經(jīng)被幾個老嬤嬤死死攬住，“三小姐不可以！產(chǎn)房晦氣，三小姐您千金之軀，萬萬不可以進(jìn)那種地方！”

    “長姐！長姐！”龍筱朝屋里高聲喊著，“筱兒帶了沈夫人來，沈夫人妙手丹心…”

    ——“疼??！”龍櫻額頭滾落著大顆大顆黃豆大小的汗珠，臉色蒼白如紙，下唇被自己咬出血來，“好疼…”龍櫻粗喘著抓住床邊小舞顫抖不止的手，“小舞，我會不會死…我一定是要死了…小舞…小舞救我…”

    “娘娘。”小舞哭喊著扶住龍櫻的頸脖，“娘娘不會有事的，孩子一會兒就生出來了，娘娘您聽，三小姐，是三小姐回來了！三小姐一定會有法子幫娘娘，一定…”

    接生嬤嬤已經(jīng)焦慮心慌的快要暈倒，見著染血的水盆不住的撫著心口，“端出去，再換盆干凈的熱水來，快，快啊！”

    龍筱見屋里端出的水盆里滿是觸目驚心的殷紅鮮血，再難自制的失聲大哭了出來?；ㄣy邁過門檻，轉(zhuǎn)身按住龍筱聳動的肩，和藹寬慰道：“女人總有鬼門關(guān)這一遭，淑妃娘娘一定可以撐過去的?！?/br>
    見花銀帶著白發(fā)蒼蒼的神醫(yī)進(jìn)了產(chǎn)房，龍筱忽的想起了什么，蹭的跳起身子沖進(jìn)漫天的大雪，對著產(chǎn)房直直跪了下來，仰頭望著撲面而來的雪花，柔軟的面龐滿是堅韌。

    沈煉矗立在她的身后，無聲的凝視著龍筱的動作，一步一步踏著深深的積雪走近她，如同一具堅實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