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封嬤嬤接著道:“在三爺出世后,王爺對咱們太妃的防備更顯而易見了。三爺也是王爺?shù)牡兆?,可王爺卻把心偏到咯吱窩里去了。處處給大爺和二爺都是極好的,三爺若不是有王妃護(hù)持著,過得連個庶子都不如?!?/br> 又喟嘆了一回后,封嬤嬤道:“王妃知道王爺?shù)男氖?,這是唯恐三爺同大爺和二爺爭世子之位。王妃只得讓三爺藏拙守分,看大爺和二爺在人前出盡風(fēng)頭,這才讓王爺放下了對王妃和三爺?shù)慕湫??!?/br> 與其說襄郡王對太妃的忌憚顯而易見,不如說是對薛云上。 可既知有今日,當(dāng)年襄郡王又何必娶周家這樣門第的女兒? 這樣人家女兒終身無出便罷了,若得子,哪怕是元王妃所出的兒子,亦要遜色幾分的。 到底如今王妃的出身擺在那兒,柳氏與之相比真是云泥之別。 若真為大爺和二爺好的,當(dāng)年襄郡王無論怎么想都不該娶高門之女,低娶才是道理。 倘若覺著低娶丟了王府的臉面,那再娶柳家女就是了,旁人也說不得什么,到底是元王妃的姊妹。 可襄郡王偏反其道而行之了,等到薛云上出世還這樣一副維護(hù)大爺和二爺?shù)淖雠?,傷盡王妃和薛云上的心。 難道王妃就不是你襄郡王的妻,三爺就不是你的兒了? 葉勝男安為薛云上不忿。 封嬤嬤那里還在道:“你還不知道吧,昨兒個皇上命咱們家大爺和三爺協(xié)同王爺督辦兩淮鹽商的事兒?!?/br> 葉勝男聽了,蹙了蹙眉,這事兒她還真不知道。 少時,葉勝男又覺著這應(yīng)該是徹底扳倒宋家的機(jī)會。 倘若在薛云上查辦此案時,她葉勝男能從旁意有所指,不愁不讓宋家牽連其中。 想罷,葉勝男就聽封嬤嬤又道:“就為這差事,你知道王爺是怎么教訓(xùn)的三爺?” 葉勝男想起昨兒薛云上回來時的悒郁之色,不禁怔了怔,“難不成王爺想讓三爺事后拱手讓出功勞給大爺?” 封嬤嬤又冷笑道:“就算王爺有這樣的心,可惜咱們那位大爺是個扶不上墻的。咱們這位大爺自個不中用的,也自知辦不了這差事,又唯恐別人辦好了,就說這差事不妥,攛掇著王爺也不要沾手。還說三爺年輕行事沖動。王爺聽了唯恐三爺真帶累了他的寶貝兒子,好端端地把三爺叫去教訓(xùn)了一頓。” 葉勝男詫異道:“這又是什么道理?大爺他自個辦不得的差事,還不許能者為之的?” 封嬤嬤亦道:“可不是。如今三爺好不容易得了皇上的賞識,可王爺為了心生退卻的大爺,也不管三爺?shù)乃阑盍?。?/br> 封嬤嬤嘆息一氣后,又道:“我也算是瞧出來了。世子之位三爺是不意爭奪的,另謀出路也是好的,總比困死在府里的強(qiáng)。就是這樣,王爺也不讓了。一看三爺稍有起色,便打壓教訓(xùn)。三爺心里苦??!” 說罷,封嬤嬤轉(zhuǎn)身拉過葉勝男的手道:“日后你越發(fā)用心服侍三爺才好?!?/br> 葉勝男答應(yīng)道:“我知道的。” 封嬤嬤又道:“其實(shí)今兒是太妃有話讓你告訴三爺。太妃說了,倘或三爺還有心要高飛的,只管放開手腳,還有鄭國公府護(hù)持他?!?/br> 葉勝男答應(yīng)了,可心內(nèi)卻暗道:“王爺?shù)降资撬母赣H,三爺如何放得開的。只怕得下猛藥了?!?/br> 又說薛云上。 薛云上落衙后,在正院陪王妃用了晚膳,便回了續(xù)齋揮毫。 只是翻來覆去的,他紙上總一個“靜”字。 但若逐一去看,便能察覺這“靜”字是從楷書慢慢改成行楷,后來又漸成狂草了。 可知薛云上的心事。 葉勝男覷了一會子,便把屋里侍立的人都打發(fā)了出去,只留下關(guān)雎一并伺候。 那里關(guān)雎去潤濕了巾帕,想要給薛云上擦擦手,讓他歇息一會兒。 沒想薛云上卻不理會,徑自低頭疾書。 關(guān)雎無法,輕聲問葉勝男道:“這如何是好?” 葉勝男搖了搖頭,又抿了抿嘴,思忖片刻后到外頭桌案上拿了一個黃橙橙的柑橘來,又從腰上絲絳處扯出順手塞上頭的帕子,蓋在手上開始剝。 關(guān)雎就見葉勝男把柑橘去了皮卻也不吃,反拿著橘皮往對面里間去。 一盞茶的功夫,葉勝男就端來個香爐,依稀可見里頭一塊橘皮扣在香灰上。 葉勝男將香爐放在薛云上的書案旁,也不妨礙薛云上書寫。 少時,一陣橘皮的清香飄來。 薛云上只覺提神,通氣十分,積在心頭的一股郁郁氣也好似慢慢疏散了出來,手上便停住了。 葉勝男忙將軟巾遞給薛云上,道:“爺歇歇再寫吧?!?/br> 薛云上深深的又吸了一口橘皮的香氣,道:“也罷?!?/br> 說畢,薛云上這才放下筆,接過葉勝男遞來的軟巾擦手。 那里關(guān)雎也趕緊獻(xiàn)上茶來。 薛云上吃了茶,坐在書案后瑞草的圈椅上,似在閉目養(yǎng)神,也似在細(xì)細(xì)品爐中橘皮的清香。 葉勝男站書案便,收拾著薛云上寫的字,一張一張地看得仔細(xì),狀似無意般道:“說起來這‘靜’字兒也有趣得很?!唷疇帯癁殪o。青,從生從丹,意為藍(lán),卻又有‘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之說?!?/br> 聽到此,薛云上睜眼看葉勝男。 葉勝男又道:“這‘爭’字便更是不言而喻了,上一‘爪’,下一‘手’(繁體“爭”),兩手同奪,看其形便知其意了?!?/br> 說著,葉勝男冷笑一聲,道:“可就這么兩個分明沒半分清凈安分的,合起來竟是‘靜’。也難怪爺寫了這么些,卻還靜不下來?!?/br> 薛云上道:“你想說甚?” 葉勝男放下手中的紙張,抬頭看向薛云上道:“還需奴婢說甚的,三爺心中自有道理了。既然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爭上一爭又何妨。” 薛云上面上頓時就是一凜,沉聲道:“放肆。” 葉勝男卻不懼,大膽迎上薛云上的凜然。? ☆、第 34 章 ? 薛云上道:“你這是在蠱惑我忤逆王爺嗎?” 葉勝男還是不避諱,疾聲道:“三爺可曾想過,‘旁人’得一句半句‘辦差不力’還無妨,王爺也是不相干的,只爺是不能的。如今爺在朝中當(dāng)差,若在朝上得圣上如此定論,日后還有何前程而言?” 關(guān)雎就見薛云上的身子僵了僵。 葉勝男亦見了,這才軟下了聲調(diào)來道:“世子之位,三爺無心爭奪,可若是連仕途前程都?xì)Я恕?/br> 薛云上不再言語,可知他是聽進(jìn)去了。 葉勝男再接再厲,再添一把火,道:“若只是三爺便罷了,可三爺還有未出閣的meimei,還有尚在王妃腹中的幼弟幼妹,他們又該如何?三爺尚且還有自保之力已是如此艱難,更遑論幼小的他們了。那時又誰來給他們遮風(fēng)擋雨?” 葉勝男頓了頓,又道:“指望王爺嗎?指望王爺看在都是他骨rou的份上嗎?那與仰大爺和二爺?shù)帽窍⒂钟泻尾煌靠纯此臓?,再看看五爺和六爺,那一個不是王爺?shù)挠H子,可在大爺和二爺?shù)氖值紫履莻€不是夾起了尾巴提心吊膽地做人?!?/br> 說到此,葉勝男又冷笑一聲,“又或是,三爺想說還有太妃和王妃?太妃和王妃到底是身居后宅的婦人,總有力所不及之處?!?/br> “夠了?!毖υ粕蠈⑹种械牟柰胍粩S,那個精美的琺瑯彩茶碗霎時四分五裂。 關(guān)雎半天沒聽明白葉勝男與薛云上到底在說什么,這二位便爭吵開了,讓她想勸也不知從何勸起。 現(xiàn)下再見薛云上如此震怒,關(guān)雎亦嚇得心驚rou跳的,當(dāng)下便隨葉勝男一并跪下。 葉勝男人雖跪伏在地,面上卻仍是堅(jiān)定不屈,氣道:“今兒三爺就是立時把奴婢給攆了,奴婢也要說的。三爺既然也是心有不甘的,為何不爭這口氣?此番若真是王爺之意也就罷了,卻又不是,只為了這虛偽的兄友弟恭。三爺你的一再退讓,只會讓人變本加厲?!?/br> 不待葉勝男說完,薛云上便拍案而起,咆哮道:“你給我滾出去?!?/br> 見此形景,關(guān)雎早手足無措了,又唯恐薛云上盛怒之下真攆了葉勝男,緊忙拉起葉勝男出上房去。 “依怙,你這是要做什么?”關(guān)雎心有余悸地怪罪道,“什么話不能好好說的,偏這樣激三爺?!?/br> 葉勝男卻不言語了,只是滿面怒其不爭的痛心。 而上房里,直到三更天了,薛云上方叫人備水櫛沐。 關(guān)雎這才領(lǐng)著人如魚貫入。 待薛云上沐浴出來,關(guān)雎塞給葉勝男干凈的軟巾,讓葉勝男去給坐圈椅上的薛云上擦拭濕發(fā)。 葉勝男原是不愿的,只是拗不過關(guān)雎,只得去了。 見葉勝男近前,薛云上也是沒躲的,這才讓關(guān)雎稍稍松了口氣。 只是那二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都不言語。 在關(guān)雎看來就像兩個吵了嘴的孩子,在鬧別扭。 直到薛云上的頭發(fā)七八分干了,葉勝男便要撩手不管。 薛云上坐著半天不動,又閉著眼,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可葉勝男一走,薛云上卻又拉住了葉勝男的手腕,對屋里侍候的人道:“你們都去吧,依怙一個伺候就夠了?!?/br> 關(guān)雎聽了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轉(zhuǎn)身就把人都打發(fā)了出去。 葉勝男木頭一樣地拄在那兒,不言語也不動地兒。 薛云上站起身來,往對面里間里走去,道:“服侍爺安寢了?!?/br> 葉勝男瞥了眼里頭床上,淡淡道:“床榻都鋪好了,三爺還要奴婢如何服侍。若是三爺想要侍寢的,那可不是奴婢的本分?!?/br> 薛云上披散著頭發(fā),回頭道:“頂撞主子你還有理了?看來真是我慣的你們性子越發(fā)上來,這會子還敢同我鬧脾氣的?!?/br> 不待葉勝男說話,薛云上拽過葉勝男來,便往對面去。 看著薛云上躺好,葉勝男給他蓋上錦衾,起身落下金鉤上的流云帳,最后將香爐往床邊一放,就妥當(dāng)了。 只是葉勝男才要走,就聽帳子里頭道:“今兒你就睡我床邊腳踏上?!?/br> 葉勝男冷笑道:“三爺這是要開始磋磨奴婢了。” 薛云上道:“既然敢頂撞主子,就該知道有什么結(jié)果。” 葉勝男再不同薛云上理論,轉(zhuǎn)身到外頭炕上取了自己的鋪蓋,重重往薛云上床邊的腳踏上一鋪,躺下蒙頭就睡。 說起來,薛云上這拔步床真真是個好得不得了的,用料就是紫檀的,上頭各色填漆透刻,精美得緊,就連腳踏也是。 可憑它如何精巧,到底也是個腳踏。 一個腳踏還能有多寬敞的地兒了,睡著自然就不舒服了。 只是葉勝男在賭氣,倔強(qiáng)著就是不言語,一動不動的仔細(xì)聽著床上薛云上的動靜。 葉勝男想著只待薛云上呼吸綿長入睡了,那時再起身出去睡去就是了。 可半晌還聽薛云上在翻來覆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