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葉勝男道:“那正好,三爺給太妃倒是尋來了一方,是前朝那位赤腳神醫(yī)留下的。只是那方子還有些殘缺,待太醫(yī)院補全了,就給太妃送來?!?/br> 太妃點頭直說好,又道:“可我怎么聽說,安哥兒好些日子沒回府了?” 葉勝男知道瞞不住的,便照實說了。 太妃長嘆了一聲要坐起身來,葉勝男連忙去扶。 待葉勝男又蹲身給她穿好鞋,太妃才悠悠道:“你可知早前安哥兒便來求過我的,只為了要你。” 聞言,葉勝男怔忡了下,手上便遲疑了,再抬頭時只見太妃看著她,目光很是慈和。 可無由來的,葉勝男就被看得有些心驚膽戰(zhàn),隱隱感覺倘若這回她答錯了,便再沒了機會。 再想起當日,雖說是王妃開口要的她去,可葉勝男知道太妃原就有意只讓她到薛云上身邊去的。 旁人也只道她被太妃罰抄佛經的那一年,只足不出戶了,可誰又知道她在那一年學了多少王府里的,甚至是宮里的規(guī)矩和行止。 且這些日子以來,葉勝男也多少知道了,與其說太妃讓她到薛云上身邊,是去打理薛云上屋里那些烏七八糟事情的,還不如說是去……掌控薛云上,讓薛云上再離不得她葉勝男的。 而她葉勝男不過是卑微家生子,最終只受控于太妃,所以薛云上到底還是在太妃手上的。 這些還不是最讓葉勝男覺著不安的,最讓葉勝男惶然的是,她至今想不明白太妃費那么大的勁兒,兜那么大一個圈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亦可知,太妃所謀絕對非小。 葉勝男心內驚濤駭浪,可面上卻不敢顯露半分。 起身給太妃理了理發(fā)髻和衣袖,借這功夫葉勝男強忍下心里的恐慌,稍稍穩(wěn)住了心神,這才又跪下給太妃捶腿,道:“當日若不是太妃開恩救了依怙,那里還會有依怙的今日。王妃要奴婢去時奴婢便說了,他日還要回來伺候太妃的。三爺待奴婢好,奴婢知道,可那會子奴婢從來沒那心思,那也不是奴婢能享的福?!?/br> 太妃十分心疼的樣子,道:“我那里會不知你的,所以安哥兒提起我也沒答應,只說要看你的意思。還讓他不許為難你?!?/br> 葉勝男趕緊謝了恩,又道:“前番姨媽跟著大姑奶奶去國公府伺候,奴婢就想著也該回太妃身邊了。奴婢這輩子也是不愿嫁人了的,只求能和姨媽一樣,一心一計在太妃身邊服侍,就是奴婢的造化了?!?/br> 太妃斂目嗔怪道:“瞧你說的什么話,小小年紀的?!?/br> 說著太妃又嘆息道:“我也知道你的心,只是我這么一個土埋脖子的老太婆了,何苦還要害了你們,也折了我自己的福壽。妙境她們幾個,我也沒打算留長遠了的,遲早也要都打發(fā)了去的。” 說到這,太妃伸手摸摸葉勝男的臉,“你比她們就更不同了,你姨媽到底服侍了我一場,她臨行前可是豁出了老臉的,也不求你日后能體面風光,只求我能護你平安。” 葉勝男又趕緊叩頭謝恩。 太妃扶起葉勝男來,又道:“既然你心不在安哥兒那里,只等安哥兒得了嫡子,你再回來也不遲?!?/br> 葉勝男知道,這道坎她算是平安邁過去了。 但在太妃跟前,葉勝男還是連暗暗松口氣都不敢,答應了“是”便再不輕易開口了。 想了想,太妃又道:“只是這三奶奶新進門兒的,難免是沒些心氣的,到時你們怕是要受些委屈的?!?/br> 葉勝男一怔,這是在告訴她,韓氏不是個好相與的? 就聽太妃接著還道:“但你也不必理會,只管看著,有些人只有撞了南墻才知道高低輕重的?!?/br> 太妃吩咐完這才道了乏,讓葉勝男去了。 出了優(yōu)曇婆羅院,迎面撲來一陣寒風,葉勝男這才驚覺背后夾襖竟汗?jié)窳艘黄?/br> 只是葉勝男一時還顧不得身上,只道趕緊收拾心緒,捋順條理,方才要緊。 現下前途不明,稍有行差踏錯,只怕她就要萬劫不復了。 這樣的如履薄冰的感覺,也只有在宮里時才有了,所以葉勝男不敢大意。 然,不待葉勝男收拾清楚,去路上就出來一個頗為趾高氣揚的丫環(huán)攔下了她,道:“你就是依怙?” 雖然這丫頭的做派,讓葉勝男很是看不上,但葉勝男還是答應了。 丫頭很是無禮地打量了葉勝男一番,又道:“跟我來,我家姑娘要見你?!?/br> 而葉勝男也認出來,就方才在優(yōu)曇婆羅院外見到周瑛時,這鼻孔朝天的正好站周瑛身后。 葉勝男跟著那丫頭往府里假山石上的觀月亭走去,周瑛果然就在里頭等著她了。 葉勝男過去給周瑛納了個福,“奴婢依怙,不知表姑娘叫奴婢有何吩咐?” 周瑛一手捧著手爐,一手拿著火箸撥著爐里的炭火,聞聲略抬頭脧了葉勝男一眼,又低頭撥弄了好一會子,才道:“聽說你是三表哥身邊最得用的?” 葉勝男不明白的周瑛的用意,所以十分謹慎道:“奴婢在三爺身邊伺候的日子數都數得過來,那里指得上奴婢的。” 周瑛放下火箸,“你在三表哥身邊伺候多少日子了?” 葉勝男道:“也就才半年?!?/br> 周瑛冷笑道:“那就是個新人了。只是等你們那位三奶奶進了門,她可不管你們是三表哥身邊的新人,還是舊人的。你們新奶奶娘家家訓可嚴了,兒孫滿三十無后嗣者,方能納妾??芍莻€不能容人的?!?/br> 說罷,周瑛看向葉勝男,想從葉勝男臉上看出驚慌來。 只是葉勝男站那里眼觀鼻,鼻觀心的,讓周瑛什么都看不出來。 周瑛便當葉勝男是個蠢的,連這些都想不明白,便干脆道:“等她進了門,你們這些人貼身服侍過表哥的是個什么下場,可想而知了。” 說罷,周瑛起身繞著葉勝男走了兩圈,道:“在三表哥跟前服侍,輕省又體面,日后若服侍得好,還能被抬舉做主子的。多好的差事,可惜了了的。” 周瑛自以為說到葉勝男的心坎上了的,又循循善誘地道:“只要你聽我的,我不但能你繼續(xù)留在你們三爺身邊,日后還能抬舉了你?!?/br> 原不過是敷衍應對的葉勝男,聽罷怔了怔。 周瑛以為是葉勝男動心了,接著道:“只要日后你在你們三奶奶跟前做我的耳目和手腳?!?/br> 葉勝男心內嗤笑,面上還是正經道:“表姑娘說笑了?!?/br> 周瑛面上一沉,“我從不和你這樣的人說,但既然你不信,就讓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在說笑。來人。” 那個鼻孔朝天的丫頭和一個婆子進來。 周瑛玉指一伸,“給我打。教這‘敬酒不吃,吃罰酒?!馁v婢,知道我的手段?!?/br> 婆子一擼袖子,上前就要抓葉勝男,而那個鼻孔朝天的丫頭跟在后,等婆子制住了葉勝男,她就去掌嘴。 可讓她們主仆三人都沒想到的是,葉勝男竟然敢反抗。 就見葉勝男不躲反上前來,一把擒住婆子的手腕,另一手就在婆子中指的關節(jié)處就是一卸,完了就把婆子丟開了。 鼻孔朝天的丫頭見婆子制不住葉勝男,就想上前幫手。 忽然傳來婆子殺豬一樣的叫喊聲,“啊,我的手……手指折了。” 周瑛和她丫頭一看,就見那婆子的中指就像斷了一般,歪垂著。 常說“十指連心”,可想而知有多疼,婆子抱著手頓在地上直嚎啕的。 那鼻孔朝天的丫頭一時也不敢上前了。 因找葉勝男辦的事兒也不是什么敞亮事兒,周瑛不欲讓人知道,所以帶的人除了這兩個心腹,就沒人了。 這會子周瑛也知道怕了,可那里不肯示弱的,只強作聲勢道:“你……你好大膽子,不服管教還傷我的人?!?/br> 葉勝男卻拍拍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周瑛福了福身,道:“回表姑娘,這里是襄王府,不是鄭國公府。就是奴婢欠管教,也不勞國公府的人動手,這要傳出去讓咱們王府臉面何存的。表姑娘也請放心,這位mama的手指好好的,不過是奴婢幫她松了松關節(jié)罷了。而且不過只是一個關節(jié)罷了,奴婢最擅長的,可是將人身上的所有關節(jié)都逐一松個遍。” 這正是宮里私刑的一種,將人的關節(jié)一個一個卸下來,完了再接回去,要不了命,但會痛得人生不死。? ☆、第 86 章 ? 其實葉勝男也不全懂,頂天了就只會卸人手上幾個關節(jié)而已,這般說不過是虛晃的一招,只為震嚇住周瑛主仆罷了。 現下再看周瑛慘白的臉,不住往她丫頭身后躲的樣子,可見效用。 就算如此周瑛也不想示弱的,況且還是在葉勝男這樣卑賤的人面前,所以她只管在背后推她丫頭上去對付葉勝男。 鼻孔朝天的丫頭也怕葉勝男的手段,可一則周瑛是她主子,她違逆不得,二則也是被周瑛在背后推得站都站不住腳了,只得硬著頭皮,壯著膽子上前來,指著葉勝男道:“好……好大膽的賤婢,咱們姑娘雖不是你正經主子,但就是你家主子來了也要對我們姑娘禮讓三分的……” 葉勝男那里管這丫頭在虛張聲勢些什么的,就見她朝那指著她的手指吹了口氣。 那鼻孔朝天的丫頭頓時嚇得一縮手,驚叫著躲她主子后頭去了。 周瑛是又氣又怕,不敢對葉勝男如何,就拿著手爐直砸她丫頭。 那里葉勝男動了,把那對主仆又唬了一跳。 周瑛一時也顧不上教訓她丫頭了,繞到石桌那邊,隔著石桌向葉勝男叫囂道:“你……你敢過來?!?/br> 葉勝男頓住腳,道:“奴婢沒要過去,不過是想給這位mama把手指給按回去而已?!闭f著,葉勝男蹲下身去,抓著那婆子的手使了個巧勁兒,婆子的手指就接了回去。 看著不過是隨手拈來的事兒,那婆子卻慘叫一聲厥過去了。 這下把周瑛主仆給嚇得,越發(fā)沒了人色。 葉勝男卻拍拍手,起身向周瑛福了福,“若表姑娘再沒什么吩咐,奴婢就告退了?!?/br> 說罷,也不等周瑛說話,葉勝男便踅身出了亭子。 觀月亭雖是亭,但四處都圍直欞的槅扇,又因周瑛在里頭,所以燒了旺旺的火盆,不見分毫的冷意,久了還會覺著有些悶熱。 所以葉勝男從亭里出來,被冷風一撲,乍然一冷一熱的,便有些禁不住地打了個寒戰(zhàn)。 只是葉勝男滿腹心事的,也就沒在意,緊了緊衣襟便下了假山石。 回想周瑛那些有持無恐的話,不知道的人還當將來韓氏不過是明面上的幌子,她周瑛才是真真正正王府三房的奶奶。 想罷,葉勝男抬頭看向假山石上的觀月亭,若有所思好一會子才去了。 那里葉勝男一走,周瑛卻是越想越覺著憋屈。 她周瑛堂堂國公府大小姐,竟然被一個賤婢給震嚇住了,讓人知道了日后她還有什么臉面來王府的。 氣得周瑛對她丫頭又是好一通的掐撓,把她丫頭掐得直告饒,又給周瑛出餿主意,“既然那賤婢說姑娘不是他們王府的主子,管教不到她頭上來,那姑娘只管向三公子要了她來。不過一個丫頭罷了,三公子沒有不答應的。只要到了姑娘手上,那賤蹄子還不是憑姑娘你磋磨的?!?/br> 周瑛一聽果然就停了手,忖度須臾覺著就是這理兒,少時就領著那丫頭去找薛云上。 也是趕巧得很的,薛云上正好今天回來了,還在正院小穿堂前和周瑛碰了對面。 周瑛見薛云上頭戴套著西貂青的暖耳烏紗帽,身著仙禽補子的官袍,外披灰鼠斗篷,腳上一雙小朝靴,俊逸中又添威武,讓周瑛傾心不已。 “三表哥?!敝茜羁钌锨?,向薛云上一福。 薛云上一揖回禮,便問起外祖、舅舅等人的安康。 周瑛一一回了,又滿面含羞地問了薛云上的冷暖,在薛云上要先行一步時,周瑛這才記起目的來,忙叫住了薛云上,直說自己身邊缺人,今兒不意碰上了葉勝男就看中了,想讓薛云上割讓與她。 也是周瑛不知道,前番她大嫂薛云兒才來逼著薛云上要葉勝男,所以薛云上一聽今兒周瑛又來問他要人,便只當她們姑嫂是一氣的。 而周瑛見薛云上遲疑,她又報復心切便無中生有道:“我已同姑母說起了,姑母已答應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