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這里小兒子糊弄過去了,后院里醒過來過的韓夫人便沒那么好糊弄了。 一聽兒媳婦說明白宴上的前因后果,韓夫人當(dāng)下便鬧了起來,把韓家兩位兒媳婦給鬧得焦頭爛額的,無法只得請來韓尚書。 可就是韓尚書來了,也先得了韓夫人一個兜頭的茶盞摔來。 所幸韓尚書閃得快,這才只是被濺了幾點茶水在臉上。 知道老妻心里的氣,韓尚書擦擦臉上的茶水,無奈道:“你這是又做什么?” 韓夫人泣道:“皇上他就是給貴妃寵下天來,我也不管,卻不能生生逼著咱們家認(rèn)下那個段家余孽。什東西,她的也配當(dāng)咱們家的女兒,還想踩著咱們家當(dāng)皇后。呸,沒門兒。也不想想,她那下賤的娘當(dāng)年是怎么把原該是三meimei的夫婿……” 韓夫人是越罵越來放肆,說出當(dāng)年的婁家不光鮮的舊事,就罷了,竟還大膽包天地怨怪起薛云上不知她女兒的好,反還豬rou蒙了心地寵幸婁二娘留下的賤種。 韓尚書自知理虧,從中幾番好生勸解,可韓夫人氣頭那里會聽得進去,末了還讓韓尚書摔那個屁股蹲。 韓尚書所有的耐心早用完了,從地上爬起來沉聲道:“既如此,夫人只管朝外嚷嚷,正好咱們家少個欺君罔上,以下犯上,抄家滅門的罪。” 說罷,韓尚書當(dāng)真將韓夫人從床上拉下來,拽著就往外頭拉,“來呀,接著罵。方才怎么罵,現(xiàn)下也怎么罵。還是覺著這里夠不著外頭認(rèn)人聽見的,行,那就再外門口去。” 韓夫人被韓尚書拉扯出來,起先還還有些懵,等回過神來了覺察自己不但衣冠不整,腳上除了襪子還沒鞋,自然就不肯了。 但一聽韓尚書的激將,韓夫人又顧不得那些了,倔強道:“你們老韓家都不怕丟臉了,我又怕什么?” 韓尚書一面拉著韓夫人外外頭去,一面道:“都抄家滅族了,還要那臉面作甚。” “你……”韓夫人氣得又哭了。 韓尚書卻不再似往常般呵護勸解她,反還道:“既然你不敢,為夫便代勞。” 說著,韓尚書當(dāng)真便朝前頭拔高聲音嚷道:“外頭的人都聽著,其實貴妃娘娘當(dāng)真不是我們韓家……” 韓夫人沒想到韓尚書這般不管不顧了,一時間手忙腳亂地就上前去捂住韓尚書的嘴,“你渾說什么。” 韓尚書這才不嚷了,只低頭看著老妻。 多年的夫妻,韓夫人如何不懂丈夫的苦心,末了直捶打著丈夫的胸口,哭著好半天緩不過氣來。 韓尚書輕拍著老妻的,語重心長道:“他這一生雖不了是咱們家的女婿,可他也已經(jīng)是君了,你不能再將他看做是小輩了。那怕菲兒還在,咱們見了她也是要行三跪九拜之禮的。這就是君,這就是臣。君君臣臣的道理還要我教你嗎?” 韓夫人那里會不懂,她只是不想讓旁人得原該是女兒的東西罷了。 韓尚書又嘆了一氣,道:“過兩日你就遞牌子進宮吧。做個樣子罷了,皇上和貴妃娘娘都是知道底細(xì)的,不會勉強你故作親熱的?!?/br> 韓夫人遲疑了好一會子,才點頭答應(yīng)了。 末了,這對老夫老妻相互攙扶著,在一干兒子媳婦偷偷張望的目光中回房去了。 而當(dāng)韓家鬧得不可開交之時,宮里薛云上和葉勝男也正在說話。 “我發(fā)鬢里的紅痣,是皇上告訴的韓大人?”葉勝男道。 薛云上坐葉勝男身邊,笑著點頭。 葉勝男又道:“只是皇上和韓大人又如何知道,太妃他們會拿出個襁褓來,上頭還繡了我的閨名和生辰八字?” 薛云上又笑道:“這些我那里知道的,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臨場發(fā)揮罷了?!?/br> 葉勝男頓時覺著又驚訝,又可笑的,“也就是說那什么‘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都是騙人的?!?/br> 薛云上道:“倒不全是。但拿你生辰八字來說事兒,也是在預(yù)料之中的,只是沒想到你閨名有個‘芳’,正好同韓氏閨名‘菲’能合成芳菲一詞了。韓愛卿這才隨手拈來了這首《晚春》?!?/br> 葉勝男嘆道:“當(dāng)真是為難韓大人了。” 聞言,薛云上掂掇了須臾道:“韓卿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他此生的敗筆就在韓氏了。韓氏,我是不能再給她多大的哀榮了,只是能讓韓家興盛了?!?/br> 葉勝男道:“理應(yīng)如此。只是……”葉勝男沉吟著看向薛云上,“只是今日保泰殿上還有一人,皇上也不該忘了?!?/br> 薛云上知道葉勝男說的是誰。 可對于襄郡王,薛云上十分復(fù)雜,所以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他。 葉勝男知道薛云上的心事,便道:“到底度兒也是他的孫兒,今日只怕他都沒瞧見清楚,不若皇上辦個家宴,將王爺和王妃都請來,好生見見?!?/br> 這由頭的確不錯,只是心頭的復(fù)雜還是薛云上不能一下便應(yīng)了。 葉勝男也不管,道:“就這么定了,我看明日就極好。” 薛云上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道:“也罷,勝男安排便是了?!?/br> 得譚有信親來傳的口諭,襄郡王有些意外,心頭的慚愧和尷尬讓襄郡王很是無地自容。 但次日一早起,襄郡王還是小心挑選了最嶄新的吉服,幾番梳洗齊整了才進了宮。 襄郡王前往御花園之時,正好同牽著大皇子康哥兒和小七爺過來的襄郡王妃遇上了。 王妃怔了怔,但還是福身,道:“王爺?!?/br> 襄郡王也是很生硬略揖了揖,道:“王妃。” 二人如此生分,形同陌路般,不說王妃就是襄郡王心頭也不由得異樣了。 大皇子快三歲了,雖說他在襄王府也住過,可那是他還小自然不記得襄郡王這位祖父了,所以怯生生地拉著王妃的手,“嬸祖母?” 看著如今雖看著弱不禁風(fēng),但到底好好的大孫子,原來心中很是欣慰的襄郡王,就被大皇子口中的那個“嬸”字撞了撞了正著,面上也只剩下牽強的笑。 見襄郡王如此皮笑rou不笑的,王妃當(dāng)即便誤會了,心頭的那點子異樣也煙消云散了,冷淡道:“王爺還是趕緊吧,皇上還在等著呢?!?/br> 襄郡王回過神來,有些不自在地說了句,“好,好。”便腳下凌亂地先走一步了。 這日,葉勝男將家宴安排在了御花園的萬壽亭。 薛云上攜葉勝男前來時,襄郡王和王妃,還有大皇子都在了。 而見到薛云上和葉勝男前來,那三人沒有不趕緊起身高呼皇上和皇后。 雖未行冊封大典,但薛云上已經(jīng)下旨冊封葉勝男為皇后,冊封大典薛云上力求盛大隆重,禮部緊趕慢趕都要在明年才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但葉勝男已得圣旨,所以內(nèi)外皆尊葉勝男為皇后了。 見他們行禮,薛云上忙一句“不必拘禮”,這才沒讓他們跪下。 也是都心頭多少復(fù)雜的,所以開席薛云上說了幾句客套,及贊許了襄郡王的昨日之舉,便再無別的話了。 襄郡王和王妃就更沒話說了,大皇子身子弱不能多吃別的,用了幾口意思意思便和小七爺手牽著手回宮去了,一時間筵席之上就有些壓抑而靜默了。 見如此情景,葉勝男忙道:“想來王爺還沒見過度兒?!闭f罷,回頭讓人將二皇子抱來。 說到小孫子,就是王妃兩眼也亮了亮。 等二皇子被抱來,看到二皇子精神頭十足,虎頭虎腦的樣子,襄郡王和王妃就更是喜歡了。 襄郡王更是一股腦地將身上的佩飾地給了二皇子,酒也暢快地喝了好幾盅。 見襄郡王如此,一直端坐在上的薛云上對他道:“二堂兄在西北也算是得了教訓(xùn)了,可以接回來了。” 二爺?shù)木硾r,薛云上還是從寧忠政的嘴里知道的。 自從被襄郡王送到西北后,二爺便越發(fā)一蹶不振了,整日酗酒賭博,暗地襄郡王多少銀子送去也不夠他花的。 這個兒子算是廢了。 所以聽薛云上如此說,襄郡王并未接話,與其讓這個兒子回京城來看不清明爭暗斗,不知那日就死的不明不白的,還不如就這么荒廢在西北了。 薛云上又道:“大堂兄在那,朕也知道,只要你想讓他回來。” 襄郡王慌忙道:“不,他到底事關(guān)先帝時廢皇子的逼宮,他回來還如何能說得清楚?!?/br> 薛云上頓了頓,道:“也罷,朕會令人將他送往江南安置。往后大出息是沒有了,安然富貴一生卻是能的?!?/br> 襄郡王看向薛云上,欲言又止的。 王妃見了心里明白,便尋了個借口同葉勝男一道抱著二皇子出了萬壽亭。 臨走葉勝男卻幾番回頭,十分驚疑地看著襄郡王。 王妃只當(dāng)葉勝男是擔(dān)心襄郡王會對薛云上出言不遜,勸了幾句便完了。 而待葉勝男和王妃一走,襄郡王仰頭灌了好幾杯酒,這才道:“臣知道皇上和王妃怨懟于臣,怨臣對老大和老二他們偏心??沙既绾文懿黄牡?,老大和老二的嫡子身份,可是他們娘用命才保住的?!? ☆、第 213 章 ? 薛云上聽了頓了許久,方道:“不是說,先頭襄郡王妃是病死的?” 襄郡王哼笑了一聲,又吃了兩杯酒,這才又道:“不,她是投繯自戕的?!?/br> “什么?”薛云上大為吃驚,“怎么可能?!就算先襄郡王妃只是宗親,但到底也是上了玉牒的人,自戕也是大罪?!?/br> 襄郡王又哼笑道:“她可不就是傻的?!?/br> 然,說到這襄郡王卻又黯然神傷了起來,“可她不死,就要被休妻為妾,老大和老二也因此從嫡為庶了?!?/br> “被休妻為妾?”薛云上越發(fā)驚愕了,“她可是堂堂郡王妃了,上了玉牒的,那怕是王爺你也不能的?!?/br> 襄郡王有些凄愴地抬眼看薛云上,“道理的確是如此,可若是她著了道,那里還由得了她,也那里還由得了臣?!?/br> 薛云上緩緩方下手中的金樽,垂眸忖度了須臾道:“是太妃?” 聞言,襄郡王又哼笑了起來,“當(dāng)年太妃親生兒子死了,魏夫人的兒子跟著也死了,魏夫人更是死得蹊蹺,最后連父王也沒能熬過去,這王爵就跟天上掉下的大餡餅一樣,就這么砸臣頭上了?!?/br> 至此,襄郡王又笑了起來,十分自嘲的樣子,“那會子不說外頭人說,就是臣也覺得很是不可思議的,所以臣與柳氏除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和不知所措,那里還想得起旁的。就臣和柳氏在太妃眼里這么兩個忽然麻雀變鳳凰的玩意兒,還用得著她出手的,就臣生母一個,就夠臣子和柳氏受的了。” 襄郡王一口氣又灌了杯酒,這才又冷笑道:“當(dāng)年魏夫人得寵,不說臣生母那樣卑微的人,若非太妃到底才是名正言順的親王妃,日子還不知會過得怎么樣的。臣生母就是在太妃幾番援手之下,方有了她和臣的。是故,臣生母對太妃是千恩萬謝,感恩戴德的?!?/br> 薛云上道:“可是太妃讓她逼迫的先襄郡王妃?” 襄郡王先搖了頭,又點了頭,道:“太妃可是再聰明不過的人了,那會做下這般難逃明眼人說嘴的事兒。不過是臣生母不知那里聽來的話,覺著柳氏出身實在是低了,上不得大臺面,臣還是要娶個高門大戶的撐起門面來,不然這天掉下來的王爵,遲早也保不住。所以臣生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說柳氏,讓柳氏自請下堂。她再千求萬懇地向太妃求來個能配得上臣的國公府貴女?!?/br> 襄郡王說著,眼圈就紅了,“旁的就罷了,柳氏在這事兒上頭可是剛烈的性子,自然不會答應(yīng)。臣生母百般勸說無果就惱了,拿孝道就要到宗人府去告柳氏不孝。當(dāng)時,老大和老二還小,柳氏想著若是她被休了,這兩個孩子由嫡變庶,還怎么活。只要她當(dāng)下死了,就是天皇老子也休不得她了,兩個孩子就能保全嫡出的身份,日后也才不會太難過?!?/br> 末了,襄郡王老淚縱橫,哽咽難止,“可她怎么不想想,沒了親娘在身邊護持的孩子就算是嫡子又如何,就是臣這個做父親的百般周全,還不是讓他們落得今日的下場?!?/br> 薛云上卻來氣了,“你要周全他們,誰也沒說是你的錯,但你千不該萬不該為了他們,就將朕和其他幾個兄弟一竿子都往廢里養(yǎng)。他們是你兒子,朕也罷了,老四、老五和小六、小七他們就不是你兒子了不成?” 聽到這話,襄郡王凄然又羞愧地垂下了頭,“臣……臣……臣不得不防。柳氏自戕后,為了王府的臉面,便只說她是病死的。臣生母沒想到會將柳氏生生逼死,愧疚之下也一病沒了。臣忌憚于鄭國公府,不得不娶了你母妃。太妃也是在那年退居優(yōu)曇婆羅院禮佛,再不問庶務(wù)。臣只當(dāng)她也是心懷愧疚的,放下戒備讓王妃生下了你。太妃的確是隱忍得極好,倘若不是臣覺察老大和老二幾番闖禍,行事蹊蹺得很,臣也看不出太妃的用心?!?/br> 薛云上冷哼,道:“自此你就下定決心,把朕往廢里養(yǎng)了?!?/br> 襄郡王道:“臣如此不過是借此警以太妃,不然太妃如何會忌憚?!?/br> 薛云上道:“以朕看來,太妃后來的確沒出什么幺蛾子了,為何你還是要把老四和老五養(yǎng)廢,他們可不是周家女肚子里養(yǎng)出來了的?!?/br> 襄郡王道:“這的確有臣養(yǎng)而不教之過的。那時老大和老二東聽一耳朵,西聽一耳朵的他們親娘的事兒,再有人從旁攛掇,便對他們底下的幾個弟弟心生不滿,更看了臣如此待你,也有心效仿,對老四和老五他們便都捧殺了起來?!?/br> 薛云上又冷笑道:“可見是王爺言傳身教得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