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醒來時周圍很黑,一盞燈都沒有,外間屋里的解放軍睡的很熟,那都是一批年輕的士兵,一直參與救災(zāi)工作,很久沒有正經(jīng)休息過了。如果不是今晚這場突如其來的山雨,他們根本就沒有長時間休息的機會。 黑暗中,那竊竊私語的聲音更清晰起來了,韓梓桐那會兒不信鬼神,所以沒有多想,只是好奇,這么大半夜是誰在說話?莫非是那年輕人和他奶奶? 這么大的事,祖孫倆商議一下也是應(yīng)該的,不如自己去游說一番? 這么一想,韓梓桐便朝著聲音傳來的里屋而去。 她家教良好,走路向來聲音很小,所以走到門口時,里面的人也沒發(fā)現(xiàn)。 里屋點著煤油燈,年輕人正對著床上的人說話,韓梓桐順著去,床上微微隆起,應(yīng)該就是年輕人的奶奶。 韓梓桐故意弄大了聲音,提醒二人有人來了。 年輕人聽到動靜,猛地回過了頭,神色顯得十分慌張。 難道是自己突然出現(xiàn),所以嚇到他了? 韓梓桐于是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 第83章 下山遇險 “抱歉,我只是聽到聲音,所以起來看看,奶奶還好嗎?”韓梓桐禮貌性的問候了一句。 年輕人臉上的慌張之色退去了一些,一邊說沒關(guān)系,一邊往外走,看樣子,是根本沒有讓韓梓桐進(jìn)屋的打算。 韓梓桐不由微微伸長脖子去看床上的人,由于有年輕人擋著,她隱約只看到了一個老人的后腦勺。 第二天,眾人起床時,外間的大雨已經(jīng)止住了,難得好好休息一晚的幾個年輕軍人們,此刻都顯得精神奕奕。然而,眾人在房子里轉(zhuǎn)了好幾圈,卻發(fā)現(xiàn)屋子里的人沒了。 不僅是那個年輕人,連里屋躺在床上的老人也沒了。 幾人大驚,面面相覷,鬧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楊云開琢磨說:“難不成是這祖孫二人不愿意下山,所以故意躲開我們了?”這舉動,未免太任性了些。 韓梓桐卻覺得有可能,她想起了昨晚看見的情景,很顯然,那祖孫倆有過一場密談,應(yīng)該是商議出了什么計劃。韓梓桐覺得很奇怪,為什么這兩人,對下山這么抗拒呢?最近地質(zhì)環(huán)境這么惡劣,他們難道不擔(dān)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想到此處,韓梓桐道:“這地方就這么大,他們能躲到哪里去,那小子帶著一個老人家,萬一出了事怎么辦,走,咱們快出去看看。”幾人追蹤出門,原想著,門外道路泥濘,肯定會留下腳印一類的,誰知門外的泥土地上,卻是干干凈凈,什么也沒有。 不,確切的說還是有其它痕跡的,是動物的爪印,看爪印,倒像是狼一類的東西。 韓梓桐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山里還有野狼,更沒想到的是,這野狼還在門外徘徊過。 住這地方實在太危險了,不行,一定得找到那祖孫倆,把他們帶下山。 可他們?nèi)说降兹ツ膬毫耍糠壳拔莺?,沒有留下一絲人行走的痕跡,就仿佛這祖孫二人是突然從房間里消失的。 這也太奇怪了。 隊伍里其中一個小伙子也是四川人,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說:“我們這邊的老房子,一般都有地窖,冬天的時候存洋芋那些東西,他們會不會躲在地窖里?” 領(lǐng)隊的楊云開立刻道:“快,找找地窖在什么地方。” 韓梓桐一時間覺得好笑,明明是來救人的解放軍,現(xiàn)在卻被人當(dāng)蛇蝎一樣奪著,未免也太奇怪了。 很快,那個地窖就被找到了,入口是一塊活動的木板,木門的栓子并沒有被拴上。 眾人試著打開,木板卻紋絲不動,很顯然,是從下面鎖上的。 如此一來,就更加確定人躲在下面了。 楊云開于是拍著木板道:“小兄弟,別躲了,我們知道你在下面。你到底有什么不愿意或者不滿了,可以跟我們說,大家商量商量,我們是軍人,是來保護(hù)你們的,不是強盜?!?/br> 下面隱隱傳來一些動靜,緊接著就聽見一個悶悶的聲音從下面?zhèn)鱽恚骸敖夥跑?,謝謝你們的好意,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但我們不想下山,你們自己回去吧!” 韓梓桐回道:“不下山就不下山,現(xiàn)出來說話好不好?”她心想,這年輕人怎么這么倔,先把人哄出來再說,到時候了解下他不下山的原因。那年輕人還是不出來,兩撥人僵持了半晌,最終還是里面的人熬不住。 他大概不常與人接觸,架不住韓梓桐等人輪番上陣的勸導(dǎo),終于打開了地窖的門栓,從里面爬了出來。 韓梓桐見了有些生氣,道:“你這人,怎么不通情理,你知道山下還有多少人等著救援嗎?現(xiàn)在人手很緊缺,我們沒有時間跟你耗,你到底為什么不下山?” 年輕人聞言也有些怒氣,道:“與你們無關(guān),這里不歡迎你們,你們走吧?!?/br> 這下,饒是脾氣再好的人也憋不住了,這一行人走了一天才進(jìn)山,就為了救人,現(xiàn)在卻被人反打一耙子,實在可恨。楊云開也來火了,冷著臉道:“我們不強人所難,軍人為人民的意志服務(wù),弟兄們,走?!?/br> 無奈,眾人無功而返,踩著泥濘的山路下山。 臨走時,韓梓桐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個年輕一直站在門口目送他們,神情看起來像是放松,又像是有些歉意。察覺到韓梓桐的目光時,年輕人還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容,嘴里說了一句話。 由于距離遠(yuǎn),他聲音也不大,因此韓梓桐聽不見說的什么,但看唇形,是:一路平安。 韓梓桐不由低頭想,這個年輕人,或許真的有什么苦衷。 回程的山路比來時的更難走,一夜的大雨,還引發(fā)了山體滑坡,一行人不得不繞道。陡峭濕滑的山路,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韓梓桐走在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身后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注視著自己,她忍不住頻頻回頭,但只能看到山石樹木,一夜的大雨,使得鳥類都奪了起來,山里哪能看到什么東西。 中途是,意外還是發(fā)生了,路過一片滑坡地帶是,韓梓桐腳下不穩(wěn)滑了下去,整個人順著泥漿山石往下滾,昏天黑地,也不知滾到了什么地方,就此暈了過去。 聽后來的人說,她當(dāng)時滾下去后,又有一道小型泥石流沖了下去。這道泥石流,不僅沖走了她的身影,也沖散了隊伍里的其他人。等隊伍里的其余人匯合時,哪里還能判斷她的位置,就這樣,韓梓桐被下了死亡判決書。 緊接著又是大雨,楊云開等人不得不含淚離去。 韓梓桐死了嗎?當(dāng)然沒有。 她以為自己是要死的,但奇跡般的,她卻活了下來,并沒有被塌方的山石給咂死,也沒有被泥土活埋,但她的一條腿卻斷了。 韓梓桐醒過來的時候,腦袋里嗡嗡作響,那會兒還在下雨,一個女人,斷了腿。爬在一個渺無人跡的山里,該是怎樣的一幅畫面。韓梓桐慢慢的爬,想找一個避雨的地方,旋即她想起自己身上還有手機,忙摸出手機打電話。 當(dāng)?shù)卣饡r,很多地方的通訊信號都受到了影響,韓梓桐的電話當(dāng)然打不出去,都被水和泥巴裹滿了。 那一刻,寒冷、疼痛、絕望讓她忍不住大叫起來。當(dāng)然,韓梓桐常年行走在一些環(huán)境惡劣的地方,磨礪出了非常堅毅的性格,再最初的絕望過后,她鎮(zhèn)定下來,咬牙在地上爬,開始尋找生機。 活下去。 大不了不要這條腿了,爬也得爬下山去。 這是個非常痛苦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她根本站不起來,最后想上廁所或者想干嘛,幾乎都是原地解決。那絕對是韓梓桐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刻。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忽然從林子里鉆了出來。 是那個年輕人,他喘著粗氣,跑到韓梓桐身邊,驚喜道:“你沒事吧?” 突然看到個活人,韓梓桐別提多驚喜了,在這種巨大的喜悅中,她緊繃的神經(jīng)和疲憊的身體再也支持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模模糊糊間,她感覺有人背著自己走,走了很久,風(fēng)大雨大,顫顫巍巍,不知多久,雨終于停了,緊接著,她感覺自己身上冰冷的衣服被脫了下來,一塊干布在身上擦來擦去。 潛意識里,她知道要反抗,但沒什么力氣。 再然后,她被放進(jìn)了熱水里,有人在幫她洗澡,再多的就不記得了,斷腿加上淋雨的高熱,使她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昏迷。 真正醒過來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赤裸窩在床上,身上蓋子的被子老舊但挺干凈的。那條斷腿,被人用綠呼呼的草藥包裹著,還上了木頭削成的夾板。 韓梓桐四下看了一眼,認(rèn)出來這是那個年輕人的房間。由于之前是半夜打擾,因此連對方的名字都忘記問了。她細(xì)細(xì)回想著整件事情的細(xì)節(jié),最后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臉哀嚎一聲。 一個女人屎尿都在褲子里,最狼狽的狀態(tài),被另一個男人看光了,對于任何一個女人來說,絕對是巨大的打擊。 韓梓桐臉紅的充血,跟柿子餅一樣,不停的打著自己的腦袋:“天吶,還不如去死了算了。” 第84章 奶奶是…… 就在韓梓桐要崩潰的時候,那個年輕人端著一碗rou粥走了進(jìn)來,見人醒了,驚喜道:“解放軍,你醒了?” 韓梓桐沒臉見他,低著頭,捂著額頭不去看對方,道:“我不是軍人,我姓韓,謝謝你救了我。” 年輕人估計和人相處的不多,不太會說話,特別的沒眼力勁,他道:“你的衣服,還有褲子里的臟東西我都洗掉了,這兩天天氣不好,衣服不容易干,你先穿我的吧?!闭f完,走到旁邊的柜子里給韓梓桐找了一套衣服。 韓梓桐更加抬不起頭來了,接過衣服鉆在被子里往身上套,做完這一切,她激動的心安定了一些,便想起了一些事,不由問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年輕人道:“你們走的那天,山路的情況很不好,我有些擔(dān)心,所以后來就跟著下山想看看情況,結(jié)果就發(fā)現(xiàn)山里有你們丟的東西?!彼A(yù)料到可能有人遇難了,便四下搜尋,這才找到了韓梓桐。 韓梓桐看了看自己的斷腿,嘆了口氣,道:“你有力氣把我背上山,怎么不干脆把我送下山,我這腿斷了,得去醫(yī)院才行?!?/br> 年輕人立刻道:“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的,用我的藥腿就能長好,這是奶奶的方子,我小時候調(diào)皮也摔斷過手,奶奶就是這么治好的。”說著,他挽起長袖,露出自己的一只手遞給韓梓桐看,說:“看,恢復(fù)的多好,根本看不出來對不對?”韓梓桐盯著他的手看了看,發(fā)現(xiàn)還真看不出什么毛病。 但她更相信現(xiàn)代醫(yī)學(xué),還是懇求道:“拜托你送我下山行不行?或者你下山去通知救援隊也成。” 年輕人卻是面露遲疑,搖頭道:“對不起,我不能下山,你在這里安心養(yǎng)傷吧,我會照顧你的?!苯酉聛?,韓梓桐就留在了山上養(yǎng)傷。后來的發(fā)展情節(jié)很老套,孤男寡女,日久生情。 這個年輕人非常的單純,心思很簡單。年輕人才二十歲,韓梓桐那年二十六,韓梓桐是個美女,兩人在外貌上還是很般配的。但有時候,韓梓桐會忍不住想,如果對方下山生活,認(rèn)識了這個花花世界,對方還會像現(xiàn)在一樣對自己嗎? 韓梓桐的腿果然一天天好起來,在這個過程中,始終有一個疑惑在她心里。那就是,她從來沒有見過年輕人的奶奶。她知道對方住在里屋,但每次想去看,都會被年輕人給擋住,里屋那扇門,對她,永遠(yuǎn)是上鎖的。 對方有一個秘密,不愿意讓她知道。 這種感覺,讓韓梓桐心里不痛快,但她不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了,她清楚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和空間,即便兩個人再相愛,也應(yīng)該有適當(dāng)?shù)木嚯x。 于是這點疑惑和不痛快,被她壓在了心里。 在養(yǎng)傷這段時間,年輕人會抱著她去山頂看日出,她坐在山頂,俯覽落日煙云,對方則在后面的一小塊地里耕作,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讓愛情萌芽的更加濃烈。 年輕人姓孫,叫孫緒。 也就是現(xiàn)在的韓緒。 王澤海聽到此處,砸吧著嘴,看了看韓梓桐,又看了看一邊兒傻兮兮的韓緒,忍不住道:“那、那你最后咋變成他姐了?難道他是你失蹤多年的弟弟?” 韓梓桐面無表情,道:“我是獨生女,哪來的弟弟?”頓了頓,她嘴角扯了一下,接著往下講。 在傷勢好了之后,韓梓桐決定要下山了,那一個多月的相處中,韓梓桐已經(jīng)了解了孫緒的家境,沒什么親戚朋友,就是孤寡的祖孫倆。韓梓桐心里有自己的一套打算,兩人感情濃厚,孫緒雖然一貧如洗,但為人單純善良,周圍有沒有親朋,不如一道下山,兩家合成一家,是水到渠成的事。 如果兩人要在一起,孫緒是肯定要下山的,這山里的日子雖然清靜,但韓梓桐總不可能扔下老父母,扔下自己的夢想事業(yè),跟著孫緒在山里住一輩子吧? 她將自己的想法給孫緒說了,孫緒的情緒顯得很低落,道:“奶奶不能下山,我得留在山里照顧他。梓桐,非得要下山嗎?山下的生活真的有那么好嗎?” 韓梓桐噎了一下,其實人這一輩子很短暫,怎么過都是過,只是舒心就好。之所以要下山,并不是因為山下和山上的生活哪個好,而是每個人都有自己要承擔(dān)的責(zé)任。 韓梓桐勸道:“咱們一起照顧奶奶不好嗎?”即便是個癱瘓的老人也無妨,韓梓桐的家境還是不錯的,多奉養(yǎng)一位老人,毫無壓力。 孫緒神情很糾結(jié),似乎在掙扎著,他看著韓梓桐,眼神中是nongnong的不舍,最后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梓桐,你自己走吧,別管我了?!?/br> 韓梓桐氣的眼睛都紅了,她可以理解孫緒的孝心,但就因為如此,兩人的感情就變得隨時可以放棄,一文不值嗎? 兩人冷戰(zhàn)了一下午,晚上時,韓梓桐冷靜下來。 她到底年紀(jì)大些,所以更顯得穩(wěn)重,也很懂得為他人著想。韓梓桐想:孫緒從小和奶奶相依為命,感情自然深厚,若為了自己,不顧奶奶的意志,那也就不是自己認(rèn)識的那個善良的孫緒了。解鈴還須系鈴人,看樣子得從孫緒的奶奶身上下手。 當(dāng)晚,趁著孫緒睡著后,韓梓桐悄悄爬了起來,由于兩人已經(jīng)住在了一起,所以孫緒的鑰匙放在哪兒她很清楚。當(dāng)晚,她偷了鑰匙,打開了房門,走到床邊,叫道:“奶奶?!?/br> 就著煤油燈昏黃的燈光,床上哪里有什么老人,分明盤著一只碩大的白毛老狼! 那老狼睜開眼睛,一雙眼珠子在黑暗中青幽幽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