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既是這樣,也只能自己去找人了。 剛走沒兩步,就見秋菊剛好領(lǐng)著前些日子來給春喜看過的林大夫走得急促。 “是六王爺怎么了么?”他們似乎是從許珩的院子里出來的,長安心覺奇怪,便叫下他們問。 林大夫倒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倒是秋菊,像是被嚇了一跳,眼底似乎有些惶恐,低頭道:“回小姐,六……六王爺他,他不讓奴婢說。” “他出什么事了?”長安也不知道自己提起的心是為何,語氣也有些急了,是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特意讓人瞞著她。 “奴婢不能說?!鼻锞諈s是意外的固執(zhí),心知也從她嘴里問不出個什么東西了,她便想著親自過去看看,想著春喜還病著,便又吩咐道:“我知道了,你先把林大夫帶到我那兒,替我前幾日帶回來的那姑娘看看吧,我去去就回。” “是!”秋菊像是得了特赦令一般,帶著林大夫便一溜煙兒的跑了。 見著秋菊的樣兒,長安更覺得奇怪,也再顧不得女兒家的矜持,抬步幾乎是往許珩的院兒里奔過去。 剛到得門口,便聞見了刺鼻的藥草味,比許珩身上因常年用藥自帶的藥味要濃得多。再往里走兩步,又聽到了許珩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聲。猶豫好一會兒,她還是過去,輕輕敲門。 “進……咳咳……”說話間都在咳嗽。 長安推門進去,藥味兒更濃了幾分,屋子里的碳火很足,許珩穿著很是單薄,正在桌邊寫著什么,右手邊還有一碗沒喝過的湯藥。 “先放那里吧?!痹S珩以為是慕容臨送他要的書籍來,頭也沒抬。 半晌,沒有聽到動靜,許珩才抬眼,卻瞧見長安正站在門口。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趕緊悄無聲息的將手邊的藥往旁邊推了推,試圖用堆起來的書擋住藥碗不要讓長安看到。 “你怎么來了?”他堆起笑沖著長安道。 “我要不來,你是不是要繼續(xù)瞞著我?”長安淡聲回著,朝著里走,就要去找許珩剛剛偷偷藏起來的藥。 “也就是感染風(fēng)寒而已,不想你太分心就沒去找你?!痹S珩慌忙解釋道。 “我能分什么心?”長安咕噥道,見著剛剛還在這兒的藥就沒了蹤影,轉(zhuǎn)身朝著跟在她身后的許珩皺眉道:“藥呢?”剛剛明明看到他偷偷藏到書后面的。 沒想她是在找藥,許珩先是一愣,而后突然咧開嘴笑了:“你這是在關(guān)心我么?” 長安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一直都是放在背后的,伸出手卻嘴硬道:“誰在關(guān)心你?我只是擔(dān)心你在國公府病倒了皇上怪罪下來?!币娭S珩沒有 把藥給她的意思,又開口:“藥給我?!?/br> 許珩知道是瞞不過長安了,也只能乖乖把藥放到長安手里,入手的瓷碗只有許珩的體溫,藥已經(jīng)是涼透了,果然又在等藥涼:“跟你說過好些次,藥要趁熱喝,我再去給你熱熱。” 長安丟下許珩端著藥碗就要出門。 “你果然是在關(guān)心我?藥讓下人去熱就行?!痹S珩緊跟在長安身后,嘴都快咧到耳后去了,長安還從來沒有像這樣跟他說過這么多話,他覺得,這次病的還挺值。 長安停下腳步,怒瞪著他,一字一句道:“在屋子里好好歇著,別跟過來?!?/br> 許珩乖乖停住正要往門外跨的腳,眼底竟還有些委屈。 見著許珩這樣,長安又有些不忍,開口道:“你不大能喝太燙的東西,下人不知道火候?!?/br> 許珩嘴角這次要咧上天了:“都知道我不能喝太燙的了,還不承認你在關(guān)心我?!?/br> 如果不是端著藥,長安真想撫額,不再理許珩徑直往小廚房走過去。 湯藥熱到許珩能承受的溫度,長安又小心翼翼端著湯藥回去。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病了就病了,為什么要千方百計瞞著她?”屋里有另外一人的聲音,像是慕容臨的。長安停住腳步。 “你不知道,若是她知道了,定要以為是因為救春喜而受的風(fēng)寒,到時候又得愧疚自責(zé)。”許珩的聲音很無力。 “難道不是因為要幫她救人才這樣的嗎?”慕容臨冷哼。 “我這身子不是一天兩天這樣了,這次不過是剛巧到了發(fā)作時間而已。” “是啊,剛巧,剛巧這次風(fēng)寒讓你昏睡了三天三夜,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明明很想要人家關(guān)心你,又喜歡在人家面前逞強。” “我是想要她的關(guān)心,但絕不想要出于愧疚而來的關(guān)心,我是要護著她的,不希望她有一丁點兒的自責(zé)。” 長安眼眶開始泛酸,雖知道許珩身子骨向來不是很好,也想到肯定是因為上次救春喜才導(dǎo)致舊疾復(fù)發(fā),卻沒想他竟是昏迷了三天三夜,沒想到他千方百計瞞住她只是為了不想看到她愧疚。她到底哪一點值得他這樣待她? “罷了罷了,什么都是你在說。”慕容臨也知多說無益,只得開口提醒:“別怪我沒提醒你,現(xiàn)在齊都可是有很多人都想著攀上國公府這門親事,你要再這樣沉默下去,什么都不跟她說,到她哪天真的嫁人了,你就該后悔了?!?/br> 許珩聞言,輕笑道:“這輩子,有我在她身邊,她只會也只能嫁給我。” 前世他眼睜睜看著她嫁人沒有帶走她,使得她最后落到那樣凄慘的下場,而他自己更是后悔終生。 這一世,他不會再讓前世悲劇重演。這世間沒有人會比他能更好的照顧她,長安要嫁也只能嫁他。 ☆、第一十六章 長安愣在門外許久都回不過神來,這么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許珩對她這么好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聽得許珩跟慕容臨的對話,她才知道,許珩原來對她竟存了那份心思??伤?,卻無法回報他。 房間里面又有動靜,似乎是慕容臨要離開了,長安不想讓他們知道她在門外聽到了一切,慌忙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待得慕容臨走了許久,她才敢探出身來,眼見著在外面呆的這么一會兒碗中的湯藥又涼了,也只得重新去熬過。 長安端著藥回來的時候,許珩真翻著書,房間內(nèi)極靜,只聽得到書頁翻動的聲音以及許珩偶爾咳嗽的聲音。調(diào)整好心緒,才伸手敲門。 門開了,許珩笑吟吟站在她面前。 “藥好了?!遍L安把藥碗遞給許珩,道:“我還有些事要走了?!?/br> “我有些事要跟你說說?!痹S珩接過藥碗,直接拉著長安到桌子前。 許珩這么正經(jīng)的說有話要跟她說,聯(lián)想到剛剛許珩與慕容臨的對話,她突然慌了起來,掙開手臂就想逃。許珩卻把她的手臂握得緊,她根本掙不開。 她還沒想好如果他真要跟她坦白心思,她要怎么回他?她承認,這么些日子,她對許珩是有了些不一樣的感覺,甚至有些依賴他,但慕容遠沒有倒,她的生死難說,她根本不敢回應(yīng)許珩什么。 “你怎么臉這么紅?是不是病了?”許珩哪知道長安心底想得那么多,轉(zhuǎn)過頭見著長安臉紅到了耳根,想當(dāng)然的就以為莫不是把傷寒傳染給了她?正伸手要去探長安額頭上的溫度。長安像是受到驚嚇一般慌忙跳開。 “我沒事,你有什么事要說?”長安覺得她的臉似乎越來越燥熱。 “真沒事?”還少見長安這樣,許珩奇怪的看她一眼,再次確認。 “恩?!遍L安正緊張著,也不想多說,只簡單應(yīng)到。 許珩也沒再問,而是走到書桌邊上,將剛剛攤在那兒的書拿過來給長安看。 與其說是書,倒不如說是手札,上面的字跡明顯是人手寫上去的。 長安不解的看著許珩。 許珩指了指書上某一行,道:“你看看這兒?!?/br> 許珩指的那行寫著:中毒者之血同帶毒性,若飲中毒者之血,癥狀較中毒者輕。 可根治方法卻沒有寫。 長安不知道許珩給她看這個是什么意思,但他既然說了,肯定是有他的考量。 “蕭如雪是被燕王府失蹤的前王妃擄走的?!痹S珩語出驚人。 “你是說……紀樂?”長安有些不敢置信。 “嗯?!痹S珩點頭,道:“之前見著蕭如雪的癥狀就與直接中毒不大一樣,一直想不通哪里有問題,后陳大夫讓我進去幫他,經(jīng)他提醒,我才想起,蕭如雪這癥狀并不是直接中毒,而是飲了中毒者的血?!?/br> “那你怎么肯定一定是紀樂?她為什么要這么做?”長安雖然也知道許珩說的已經(jīng)八.九不離十了,但她想不通紀樂這樣對付蕭如雪的動機是什么。 許珩笑得有些不屑,像是及其厭惡紀樂,道:“她的動機,只可能有兩個,第一、嫉妒,第二、試藥。” 長安沉默了,她覺得第二個可能性會更大。 果然,許珩接著道:“忘憂的解毒過程非一般的痛苦,三十□□配在一起,解毒時有任何一步差錯、用錯任何一味藥都會讓人痛不欲生。” 所以,她選擇讓人來試藥,這倒是像她會做出來的事,說試藥都是許珩保守了的,因為解忘憂之毒還需已經(jīng)解毒之人的骨血。許珩甚至覺得,她是不是想堵一把,如果蕭如雪身上的毒能解,那她就會取了蕭如雪的骨血來活命,只可惜她時運不濟,被顧謹找到了,連帶著替她辦事的人也被顧謹抓了。 只是為什么千挑萬選會選中蕭如雪,許珩也說得也不無道理,嫉妒,她嫉妒蕭如雪能得到慕容遠的青睞,也可能做得出這種事來,畢竟長安上輩子就是間接死在她手上的。 長安聽后,久久都反應(yīng)不過來,許久才憋出一句:“那你為什么一定肯定紀樂就是抓蕭如雪的人?” “因為除去她,世上再沒第二個人身中忘憂?!痹S珩食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桌面,看著長安許久,才開口道:“我曾經(jīng)說過,世上最后兩支忘憂都在你母后手上,其中你用了一支,后你因為生活所迫,常以草木充饑,想是那時候陰差陽錯解了毒?!?/br> “你是說,母后的另外一支是給了紀樂?”長安糊涂了,道:“不可能啊,紀樂并沒有進過宮,母后也沒有見過她?!?/br> “并不是在你遇到紀樂后才給的?!痹S珩卻淡淡道。 長安更弄不明白了,心中隱隱覺得許珩知道的比她多得多。 果然,許珩倒了兩杯水,其中一杯遞給長安,自己輕撫著茶杯邊緣,大有跟長安講故事的架勢。 “你可還記得,你還有別的姐妹么?”許珩問長安。 長安細想了想,她記得父皇的子嗣很是單薄,后宮僅有一子二女,她的孿生弟弟在五歲時便溺水身亡,她記得當(dāng)時正是冬天,弟弟從水里救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沒氣了,全身都凍得發(fā)紫。而推他下水的,正是菱妃所出的長寧公主紀寧,當(dāng)時父皇震怒,下令處死了菱妃與紀寧。 “你是說,我母后救了紀寧?為什么?” 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什么紀樂會與她長得像也就說得過去了,小時候就有許多人說她們兩姐妹長得太像,簡直就像雙胞胎,相反,她和孿生弟弟倒沒那么像。后來跟紀樂站在一起,也有人說她們長得像,她也不是沒有好奇過,只是紀寧早死了,她就沒有想那么多,以為只是巧合。如今看來,那時候是母后救了紀寧所以她救回去的也是紀寧?她總算弄明白為何小的時候,母后總愛讓人去把紀寧帶到鳳儀宮來。當(dāng)時她還以為母后是看著紀寧與她長得像,所以也連帶著喜歡紀寧了。 “你還想不通為什么嗎?”許珩將手札放好,看著長安,或許她已經(jīng)想到,就是不愿意承認,但逃避總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便又開口道出實情:“紀寧才是你的孿生姐妹,你那淹死的弟弟并非你母后所出?!?/br> “不可能,若是這樣,父皇不可能不知道,他們都說我和弟弟出生的時候父皇是守在房里的?!遍L安雖已想到,卻依然不愿意相信,偷換皇子可是欺君的死罪,怎么可能憑著母后說換就換? “若說這事是你父皇授意的呢?”許珩卻語出驚人:“我?guī)煾刚f當(dāng)時因為楚后不孕,楚王無子嗣,朝臣紛紛上奏讓楚王納妃,楚王不同意,后楚后有孕了,這事才消停下來,你弟弟一出生便被封為太子,當(dāng)時菱妃有權(quán)傾朝野的相國做后盾,而你母后只是醫(yī)女出身。你試想,如果你母后當(dāng)時生的是倆女,而菱妃生的是卻是兒子,后宮中會是什么樣的局勢?以你父皇對你母后的寵愛,他會允許菱妃威脅到你母后么?” “……”長安不說話了,在她的記憶中,父皇似乎每日里一下朝就陪著母后,極少去其他妃嬪的宮里,為了護住母后,他也許真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許珩也點到為止不再說話,這事還要長安自己想通,他還沒有告訴長安的是,楚太子當(dāng)年的死其實是楚王為了除掉菱妃所設(shè)的局,楚王癡情卻也無情,當(dāng)時菱妃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紀寧非她親生,楚王為了保住自己心愛的人不受威脅,竟狠心到設(shè)計自己才五歲的親生兒子與女兒,楚后知道真相后,偷換了賜給紀寧的藥,又命人從宮外偷運尸體進來冒充紀寧,這才使得紀寧逃過一劫,楚王明知道楚后做的一切,卻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是沒有楚王的威懾,紀寧被換尸體的事怕是早被拆穿了。 ☆、第一十七章 長安回到房時,腦中還回想著許珩的話。 紀寧原本的封號是長寧,而她原本的封號是長安。紀寧沒死,不僅沒死,還趁著她中毒之時,冒充她的身份嫁給了慕容遠。 紀寧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且知道自己曾經(jīng)中過忘憂,所以才認為她腹中的胎兒能救她。 慕容遠以為紀寧是長安,所以把與紀寧長得像的她喚長安。 他根本是從一開始到最后都把自己當(dāng)成紀寧的替身,所以才會為了她不惜舍去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從頭到尾不過都是活在紀寧的陰影中??尚λ€曾經(jīng)想著,慕容遠或許對她是有一點點喜歡了。 她記得,兒時的慕容遠是不喜歡她的,甚至還試圖退婚,可后來卻對冒充她的紀寧一往情深??梢娔饺葸h不喜歡的不是她的樣貌,而是真的不喜歡她這個人,她小時候?qū)λV纏惹他生厭,落得國破家亡,失憶后竟還是把心給了他,使得所有愛她關(guān)心她的人都因她而死,她覺得自己上輩子就是個笑話,真真是可笑! 她想笑,眼睛卻模糊了。 上輩子,不管是兒時在楚宮里,還是后來在齊國燕王府,紀寧都沒拿她當(dāng)過姐妹。這一世,不管紀寧是否真是她的孿生姐妹,她都不會任由著他們像上輩子那樣踐踏她,那樣害她。 “小姐!”春喜已經(jīng)醒來,見著長安坐在床邊不知在想什么,便喚了一聲。 長安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抹了抹眼睛,扯出一抹笑,將房間爐子里備著的湯藥端給春喜,道:“你傷寒才剛好,別亂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