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武獨隨意一瞥,見段嶺脖中有一紅繩,段嶺便將玉璜掏出來給他看。武獨有點意外,問:“拿回來了?” “這是四叔的,他先給了我?!倍螏X答道。 仆役端上四大碗面,鄭彥跟在后頭,段嶺便把玉璜暫時先收起來,每人一碗,一碗由一根面線煮成,綿長不斷。 面上好,人手一杯熱茶,段嶺遣退府內(nèi)侍衛(wèi),唯獨讓述律端在外面等著。 “述律端是耶律宗真派來守護(hù)我的。”段嶺朝李衍秋說,“可以托付?!?/br> 李衍秋點頭,述律端在外關(guān)上了門,眾人開始用午飯,李衍秋吹了下湯匙內(nèi)的湯,說:“還有半塊玉璜,在東宮那冒牌貨的手里,這次回去,須得盡快解決此事,昭告天下,朝中對質(zhì),再將他與烏洛侯穆碎尸萬段,凌遲處死?!?/br> 李衍秋云淡風(fēng)輕地說來,就像面咸了或淡了一樣簡單。段嶺想了想,見鄭彥與武獨都在看他,知道這話只有自己能接。 “郎俊俠就在府里?!倍螏X說,“待會兒要不要帶他過來,四叔問問他?” “嗯?誰?”李衍秋馬上想起來了,說,“郎俊俠,他在你的手里?” 段嶺點頭,李衍秋略一思索,便說:“明天再審他,免得煞風(fēng)景?!?/br> “蔡閆其實算不上什么。”段嶺說,“麻煩的是牧相。” 李衍秋“嗯”了聲,說:“陰差陽錯,你竟成了丞相門生,也當(dāng)真是命運弄人?!?/br> 段嶺尋思要不要把牧?xí)邕_(dá)的陰謀告訴叔父,但只要一捅出來,事情不得了,不僅牽涉到李衍秋沒有子嗣的問題,更牽扯到牧錦之,這事須得十分小心。 江州陰云密布,太陽在烏云后現(xiàn)出暗淡的光芒。 牧?xí)邕_(dá)一連幾日精神都不大好,甚至連朝中大臣們也注意到了。 早朝時,若要說除了蔡閆之外,最困頓的便屬牧?xí)邕_(dá)了。 蘇閥提出來年人才擢選之事,蔡閆不禁注意到,牧?xí)邕_(dá)最近的話很少,大部分時候都處于漫長的沉默之中。 “丞相怎么看?” 冗長的陳情后,蔡閆終于忍不住問牧?xí)邕_(dá),不知這老狐貍有何想法。 “自古江東子弟多才俊?!蹦?xí)邕_(dá)答道,“多加擢選,令有才之人入朝,乃是好事。年前正有田地法改革一說,不如就讓新晉官員,各寫折子奏來,待陛下歸來,也好予以甄選,說不定能有高見。” 第178章 計劃 朝臣復(fù)又議論一番,自打遷都后,朝廷就分為兩派,以蘇閥為首乃是江州本地士族一派,以牧?xí)邕_(dá)為首,則是南遷的外來勢力一派。兩派俱有其利益所在,換作平時,要提拔本地年輕官員,牧?xí)邕_(dá)是不會隨意松這個口的。 今天牧?xí)邕_(dá)開口就點明“江東子弟多才俊”,乃是默許了蘇閥的提議。 蘇閥昨夜特地進(jìn)宮一次,認(rèn)為對新晉人才的考核也進(jìn)行得差不多了,是該陸陸續(xù)續(xù)委以責(zé)任的時候。今日蔡閆當(dāng)廷說出,明著問牧?xí)邕_(dá)的意思,心里已準(zhǔn)備好說辭,沒想到牧?xí)邕_(dá)竟一句應(yīng)允,不免也令蔡閆大覺意外。 看在朝臣眼中,反倒像是太子先行說服了丞相,今日才并未有太大阻力。 “那么就這么定了。”蔡閆點頭道:“眾卿誰還有本奏?” “殿下,諸位,鄴城還來了一份軍報。”謝宥說:“今早到的朝廷,元人已經(jīng)退兵了?!?/br> 這話一出,朝廷中明顯的所有大臣都松了口氣,就連蔡閆也不禁詫異。 “退了?”蔡閆道:“你給說說,其中緣由,是怎么一回事?” “河間校尉武獨的軍報上并未寫得太清楚?!敝x宥答道:“只說一夜間,元軍北退,根據(jù)他們的偵查得出,已撤過了黑山谷北面,開春之前,想必不會再來。玉璧關(guān)下韓濱也發(fā)來軍報,卻比河北的消息先一天到,元軍現(xiàn)在已撤過黃河,朝北方去了。” 這實在是過年前最好的消息,就連牧?xí)邕_(dá)的眉頭也為之舒展開來。 “陛下之福,殿下之福,蒼生之福?!碧K閥朝蔡閆說:“今日這消息,來得再合適不過?!?/br> 蔡閆微微一笑,答道:“快派人送信往淮陰,告知四叔?!?/br> 退朝后,牧?xí)邕_(dá)回到府中,昌流君依舊坐在一旁。 距離長聘最后來信的那一天,已將近一個月了。牧?xí)邕_(dá)帶著明顯的心事,喝了口茶,眉頭皺了起來,打開桌上擺放的一封密信。 信上是段嶺的字跡,告知他從落雁城歸來后的大概事項。這封信寫得甚有技巧,里頭不提原因,只提結(jié)果。經(jīng)過與昌流君所述大致一樣——段嶺與耶律宗真一同逃出了落雁城。 “他和遼帝怎么認(rèn)識的?”牧?xí)邕_(dá)輕描淡寫地問。 “什么?”昌流君剎那就震驚了,問:“落雁城里的是遼帝嗎?” 昌流君本來就懷疑,那銀甲青年氣宇非凡,且身邊又跟著不少高手,本以為是遼國的王公貴族,卻沒想到竟然是遼帝本人! “我問你話?!蹦?xí)邕_(dá)道。 昌流君忙道:“是,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那夜里王山好像陰錯陽差,救了那人一命,沒過多久,對方就送信過來,讓我與武獨到城主府里去見王山了?!?/br> 段嶺自己在信上也沒有明著交代與耶律宗真的關(guān)系,牧?xí)邕_(dá)若是從昌流君口中問,反倒顯得更可信些。 信上又說,離開落雁城后,耶律宗真跟著他們逃往鄴城,元人則窮追不舍,陳兵黑山谷時,收到了窩闊臺的來信,不久后便撤軍了。 至于長聘,一直沒有下落。 現(xiàn)在段嶺請示的是,是否讓武獨將烏洛侯穆押回京城,以待牧?xí)邕_(dá)下一步行動。 段嶺聰明就聰明在,沒有直接提出如何處置烏洛侯穆,而是讓牧?xí)邕_(dá)決定。 “送信來的人呢?”牧?xí)邕_(dá)問:“喚進(jìn)來,我問問話?!?/br> 來人是孫廷的部下,城主府守衛(wèi)之一,牧?xí)邕_(dá)問起太守與校尉平日所作所為,對方便一一答了,牧?xí)邕_(dá)又打發(fā)回去,讓對方以口信的方式報知段嶺。安排“那個人”暫時關(guān)押在鄴城,但須得非常小心,以免走漏了風(fēng)聲。 遷走了信差,牧?xí)邕_(dá)靠在榻上,望著院里蕭瑟的冬日,長長地出了口氣。 這是他一生之中最兇險的時刻,稍有不慎,接下來等待著他的,就是徹底的粉身碎骨。 “長聘這家伙,究竟去了哪兒呢?”牧?xí)邕_(dá)說。 昌流君惴惴不安,說到底,也是他沒有想到,長聘居然會在半路上失蹤了。 昌流君說:“興許是回去的時候,碰上元人……” 牧?xí)邕_(dá)說:“那不可能,一定是被抓走了?!?/br> 這是一連多日里,困擾牧?xí)邕_(dá)最大的難題。 “只有兩個可能,要么是落在姚復(fù)手中?!蹦?xí)邕_(dá)說:“要么,就是落在李榮手里了。當(dāng)時你們碰上鄭彥,是在城內(nèi)?!?/br> “是?!辈骶Υ鸬溃骸暗灰欢〞唤o淮陰侯,也可能是陛下?!?/br> 牧?xí)邕_(dá)出神地說:“他向來聽命于姚復(fù),姚復(fù)一直在懷疑。當(dāng)年在西川,太子歸朝不久,姚復(fù)便派人過來試探過?!?/br> 昌流君不敢說話,牧?xí)邕_(dá)又說:“這點可能性是有的,卻不大,最大的可能,還是被太子抓走了。影隊被派出去近半,都是馮鐸的手下,若一直跟蹤著長聘,在最后突然發(fā)動襲擊?!?/br> “我們手里有烏洛侯穆?!蹦?xí)邕_(dá)疲憊道:“李榮手里有長聘,嘿。” 牧?xí)邕_(dá)自顧自搖頭,眉毛就像個打不開的結(jié)。 昌流君說:“長聘先生足智多謀,想必能應(yīng)付?!?/br> “事情要朝著最壞的方向考慮。”牧?xí)邕_(dá)說:“萬一長聘把事情都招了,只會更麻煩,昌流君,你得去找他。” 昌流君道:“可是相爺您……” 牧?xí)邕_(dá)說:“不要再管我了,必須盡快想辦法找到長聘的下落,若救不出來,就索性殺了他,來個死無對證。” 昌流君只得點頭,牧?xí)邕_(dá)又說:“鄴城的消息今天才送到,陛下卻早就走了。想必是先一步得到了消息,至于送這消息的人,除卻鄭彥,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別人。” 昌流君皺眉道:“那就是說陛下也知道了?” 牧?xí)邕_(dá)沒有說話,沉默良久。根據(jù)昌流君的回報,那天烏洛侯穆被抓時,鄭彥也在,一旦有蛛絲馬跡,定會告知李衍秋。 “我猜李衍秋去的地方不是淮陰。”牧?xí)邕_(dá)沉吟片刻,而后說:“而是鄴城,多半是審烏洛侯穆去了?!?/br> 鄴城一連下了三天的雪,已化作銀白色的世界。 這是李衍秋來到鄴城的第三天。 清晨時武獨抱著段嶺,二人全身赤裸,段嶺整個人纏在武獨身上,肌膚摩挲,睡得正熟。 “王大人?!笔雎啥嗽陂T外說:“客人問您睡醒了沒有?!?/br> 段嶺睡眼惺忪,說:“醒了,請他稍等片刻?!?/br> 武獨皺著眉,把段嶺抱得更緊了些,述律端等在門外,武獨便道:“呆會兒就過去,你先回去罷?!?/br> 述律端只得走了,段嶺不安分地在武獨懷中動來動去,武獨被他蹭得全身熱了起來,將他壓在身下,頂著段嶺,側(cè)擁著慢慢地就頂了進(jìn)去。段嶺剛睡醒,還未完全清醒過來,緊緊抓著武獨的臂膀,忙讓他輕點。 直到武獨滿意后,才把段嶺抱起來,讓他洗漱。 段嶺忙著要過去,武獨又說:“讓他多等一會兒,有什么著急的?!?/br> 普天下也只有武獨敢讓皇帝等,段嶺說:“不過是剛見面,便舍不得我走開,過段時候慢慢的就好了?!?/br> 武獨昨夜喝了些酒,宿醉還有些頭痛,打著呵欠起來,陪段嶺到得正廳去。李衍秋早已等著。 “原以為你昨夜睡得早?!崩钛芮锍螏X說:“早上也起得早些。” 睡得早不代表入睡早,段嶺昨晚與武獨久別重逢,折騰了足足半夜,早上起來又來了一次,當(dāng)即十分尷尬,說:“昨夜興奮得有些睡不著?!?/br> 早飯時,段嶺隨口說了些鄴城之事,李衍秋對鄴城怎么樣似乎絲毫不關(guān)心,卻對他如何治理鄴城的方式非常關(guān)心。每一個決策,李衍秋不問結(jié)果,只問他這么做的動機(jī)。 “怎么想到這些的?”李衍秋說。 “呃……”段嶺答道:“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到了,反正黑山谷也是荒置?!?/br> 飯后,段嶺提出帶李衍秋四處走走,李衍秋自然隨意,二人便沿著太守府后的山路,慢慢走上山去。 “以后我讓鄭彥就跟著你了。”李衍秋說:“這樣武獨若有事忙,也好有人守著?!?/br> 兩人身后跟著鄭彥與武獨,都沒有說話。 “不?!倍螏X答道:“我不放心四叔?!?/br> 李衍秋答道:“回宮倒是沒有關(guān)系,有謝宥守著,都差不多。” 段嶺再三堅持,李衍秋只得暫時聽了他的,來到溫泉前,段嶺又問:“四叔想泡會兒溫泉嗎?” 李衍秋欣然應(yīng)允,武獨與鄭彥便在外頭守著,段嶺服侍李衍秋寬衣解帶,泡在溫泉里。 李衍秋皮膚白皙,與段嶺泡在溫泉中,令段嶺想起當(dāng)年上京,與父親一同去澡堂的時候。叔父肩寬腰健,體型與父親相似,卻沒有父親常年習(xí)武練出的肌rou,感覺更斯文一些。 “在鄴城的時候?!倍螏X說:“我就常常上來泡著,看下面的景色。” “我皇兒當(dāng)真是什么地方都能過的?!崩钛芮镫S意望向山下的鄴城。 段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李衍秋又說:“要帶你回宮的話,會不會反而約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