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鄭玘忽然嘆了口氣，自從遇到李顯之后他身上那點世家子的優(yōu)雅都快被磨不見了！

    結果李顯還真看進去了，他不僅看進去了還拉著鄭玘各種討論，鄭玘觀察了一會就發(fā)覺了：這貨當看熱鬧呢。

    李顯現(xiàn)在的行為如果確切一點說的話應該是八卦！他對歷史是不熟悉，所以很多事情他都是只知道廣為人知的一個結果，他知道李弘猝死，知道李賢被廢，但是在史書上短短的一兩段話，中間是隱藏著更多不為人知的事情。

    為什么大家都懷疑李弘是被武后毒死的？還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李弘不得武后的意？但是李弘到底怎么惹到了武后，也就是那么簡簡單單幾句話，而到了這里……那就是實實在在的政斗了。

    李顯現(xiàn)在的水平想要看出更深層次的東西有點難，但是直線思維的人還是有點好處的，他就看雙方力量對比，朝堂上哪邊兒的人多，機要位置都在誰的手里，多少也能看出來的。

    不得不說，高宗朝后期朝堂之上簡直就是一鍋粥，大朝會的時候朝上一站一堆美青年美中年就算還是老頭級別的也有個仙風道骨的勁兒——唐朝皇帝都是顏控，長得不好的想要升官太難了。

    但是這些只是表面上看到的，實際上，一個朝臣四周或許一個自己人都沒有！這滿朝文武有太子黨，有武后黨，還有只忠于皇帝的，然后就是墻頭草和太子黨，那掐起來簡直是如魔似幻。

    不過總的來說，武將一般都在皇帝和太子手里，武后這邊文臣更多一些。

    李顯跟著上了兩天朝覺得這份工作也不難，反正就是當個背景板么，沛王李賢或者還會表現(xiàn)一下站出去說兩句，他最多就是一句臣附議的份兒。倒是他上朝的時候，好多大臣都會若有若無的多看他幾眼——之前周王傻了，然后后來聽說又漸漸好了，只不過這位王爺太宅了，大家只知道一個傳言，實際上根本不知道周王到底怎么樣了。

    現(xiàn)在好不容易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了，當然要關注一下，跟李顯八卦朝臣一樣，朝臣也很喜歡八卦皇室啊。只不過李顯在朝上每次都一副鵪鶉樣，看他的神態(tài)不像是傻子，但是不多話也讓人揣測不出來他到底有幾分本事，倒是讓很多人都覺得他頗為神秘。

    李顯不知道自己也被大臣們八卦了一下，他每天上朝都在努力吸收著各種知識，不得不說，很多東西鄭玘都給他講過，但是那些東西當時他并不明白，現(xiàn)在結合著現(xiàn)場版教學，他多少有些明白了。

    想明白了之后他又有些可惜，鄭玘窩在他的王府有點大材小用了，可是就算可惜他也不想讓鄭玘走，這個心里很矛盾，李顯很多時候都有鴕鳥的習性，矛盾了就不想了，于是他開始關注太子李弘和沛王李賢。

    結果這一觀察他就發(fā)現(xiàn)，李賢和李弘已經(jīng)三番兩次政見不合了，這讓李顯有些擔心，轉頭又去找鄭玘了。

    鄭玘正在書房練字，看到他過來說了自己的擔憂之后放下筆擦了擦手說道：“你以為，娘子把你們兩個扔到朝上就真的只是在慪氣？”

    李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一聽鄭玘這么說就知道這里面肯定有故事，當時加封旨意下來的時候盡顧著慌了，然后就一連看了好幾天的八卦，都沒想過武后為什么突然把兩個兒子扔出去了。

    現(xiàn)在想一想，他忽然靈光一閃問道：“是要用六郎來牽制太子？他行嗎？”

    不是他看不起這位兄弟，實在是……這位兄弟就比他大一歲，今年剛14，雖然皇家的孩子早熟，但是……太子已經(jīng)17了啊，老婆都娶了，不用問都知道肯定是世家女，而且太子被皇帝培養(yǎng)了那么多年，東宮就是個小朝廷，他手上的力量比李賢強多了。

    現(xiàn)在李賢擁有的也不過就是帝后的寵愛而已，恩，是的，從加封上面就能看出來李治還是更喜歡李賢的。

    岐州刺史，雍州牧，揚州大都督兼左武衛(wèi)大將軍，雖然將軍銜也是虛的，但是虛銜也是銜啊。

    李賢受寵，又開始入朝參政，說不定什么時候朝上就又要多一波沛王黨了，嘖嘖，真是夠亂的。

    李顯想通了這一點之后忍不住問道：“我這是沾了六郎的光嗎？”

    因為他和李賢年歲相近，所以加封的時候就把他也給順手了。

    鄭玘靜靜的看著李顯忽然說道：“若是以后我不是周王傅，甚至要離開王府了，你自己就多加小心吧?！?/br>
    啥？李顯瞪大眼睛看著鄭玘，半晌才問道：“是……是我太笨了嗎？王傅不想教我了？”

    鄭玘毫不客氣的表示：“是不聰明，不過我能教你的也都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能讓你自己去悟了?！?/br>
    合格的政治家或者說是合格的皇帝從來不是教出來的，而是自己悟出來的，正如鄭玘所說，他能夠教給李顯的已經(jīng)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要李顯自己去分辨了。

    李顯皺眉：“可是王傅為什么要走？”

    鄭玘悠然說道：“只怕由不得你我啊?！?/br>
    ？？？？

    李顯有些不明白，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鄭玘出現(xiàn)在帝后嘴里的次數(shù)增多了起來，不過大多都是在無意中，比如說鄭家哪個人高升了，然后一算，哦，鄭玘的什么什么親戚，要么就是李顯老實聽話，他們夸一夸李顯會教，李顯自然也要順著話說王傅是極好的。

    這一好，就把鄭玘好到帝后面前了，李治和武后決定要見鄭玘！于是鄭玘來的時候李弘，李賢和李顯都在這里。

    鄭玘是穿著朝服過來的，好久沒看到他穿朝服，李顯都有點不適應，不過……美人穿什么都是好看的，鄭玘穿朝服比平時多出了一絲威嚴。

    鄭玘見帝后的時候也不緊張，行禮之后問什么說什么，對答如流，李治又想起來鄭玘還是總章元年的進士呢，然后拍案決定：“鄭卿才德兼?zhèn)?，擢為太子詹事！?/br>
    李顯：靠！

    第30章 30

    李治這突如其來的一手讓李顯略有些措手不及，他有些愕然的看著李治，忽然就想起之前鄭玘曾經(jīng)提醒過他，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周王傅，那他要小心一些。

    原來那個時候鄭玘就已經(jīng)料到這個了嗎？有那么一瞬間李顯陰謀論了一下，覺得之前給自己的加封好像是在交換一樣，他付出的代價就是鄭玘。

    不過想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李治如果需要直接下旨就是了，在李顯這里李治即是君又是父，在這個年代，那可真是他說一句話，李顯也只有聽的份兒。

    李顯隱隱覺得他的加封跟鄭玘這次的調動有關系，但是一時又有點想不明白。

    他在這里發(fā)傻的時候，鄭玘已經(jīng)行云流水的叩頭謝恩了，當然正是的旨意還要通過中書省門下省一干大臣簽字才會送到鄭玘家里，不過現(xiàn)在李治已經(jīng)開口了，這事兒基本上也就定下來了。

    武后在一旁一直微笑著沒有說話，李弘也沒有意外的樣子，看起來李治是跟他溝通過了，李賢雖然意外了一瞬間，不過他馬上就明白了，李治這是在給李弘培養(yǎng)人手開始準備政權過渡呢。

    鄭玘是進士，而且雖然李顯不顯山不露水的，但是也從來沒犯過什么錯誤，在朝上也老實得很，平時聊天什么的也能聽出來學的還不錯，那就證明鄭玘是有能力的，他還年輕，還是世家子，正好扔到東宮跟太子磨合一下，等將來太子上臺了，就是現(xiàn)成的助力。

    更有甚者，李顯在言談之間對鄭玘是很推崇的，鄭玘到了太子那里，依照太子的個人魅力如果收服了鄭玘，回頭估計連帶著李顯也要站到那邊去了，雖然這貨看上去沒什么本事，但好歹是個親王，他們一共兄弟四個，最小的李輪還在宮里接受教育呢，就算是想要出來開府也要過個五六年，那個時候估計太子的勢力已經(jīng)不是能輕易撼動的了。

    李賢看了一眼明顯不在狀態(tài)的李顯，心中微微一笑，看來回頭要去找這個弟弟多聊聊天了。

    鄭玘謝恩過后就退下了，從頭到尾武后都很沉默，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對太子不滿的，不過只有她自己知道，最近她那撥人動作頻頻已經(jīng)拔了好多太子放在朝上的釘子了，太子估計要被逼的走投無路了，不能真的把人逼到絕路，還沒到時候，所以武后默認了李治要給太子儲備人才的做法。

    鄭玘是個明白人，站在哪邊目前說不好，但是他對七郎看上去還是諸多維護的，到時候多跟七郎溝通也就是了。

    在場的人心思各異，鄭玘自從三品的王傅升遷到了正三品的太子詹事，明面上看他是主角，但是所有人想到最后居然將箭頭都指向了李顯，這樣一對比也只有李顯的心思最單純了。

    鄭玘謝恩之后就被賜座了，看起來一時半會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李顯覺得自己應該恭喜他，不過現(xiàn)在再說明顯慢半拍，有點不合時宜，想要說點別的吧，又不知道該說什么，頗有點手足無措的意思。

    李治也沒有忽視這個兒子，而是笑呵呵的說道：“七郎不要不高興，阿爹回來再給你找一個文采斐然的王傅便是。”

    李顯連忙開口說道：“兒子沒有不高興，鄭傅文武雙全，只做兒子的王傅也是有些屈才了?！彼D過頭笑瞇瞇的看著鄭玘說道：“還沒來得及恭喜王傅，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去王傅那里討教學問？”

    李弘站出來溫言說道：“七郎想念鄭郎了就來我東宮便是，正好以前七郎都沒怎么來過呢?！?/br>
    這是當面告狀，說當?shù)艿艿母绺绮挥H近？李顯覺得今天自己聽到什么話都忍不住陰謀論一下。

    李顯抬頭看著李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太子那里每天都有正事兒要忙呢，我去了也就是添亂，所以一直沒好意思去呢?！?/br>
    李弘和氣的笑了笑：“都是自家兄弟，什么添亂不添亂的，想來就來?！?/br>
    李治也笑呵呵的說道：“是啊，都是親兄弟自然要好好親近?！?/br>
    接下來不外乎就是教育兒子們要有手足情，說實話在普通人家可能家長可能并不會時時說這些，不過在這個皇室……李顯已經(jīng)聽的耳朵都快長繭子了！說來也是心酸，普通人家和皇室兄弟不和的幾率那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上的，而且普通人家兄弟不和大不了老死不相往來，到了皇室……那就是活生生的骨rou相殘。

    李治算是個心軟的人，就這樣也不是沒收拾過兄弟，他現(xiàn)在最怕的就是將來剩下的這幾個兒子不和，他就剩下這么四個兒子了，其他的兒子……真是不說也罷，就算不和也是去地下不和了，這四個兒子還是一母同胞，讓他們親近總不會太難吧？

    只不過李治也不傻，最近李賢處處爭先，雖然看上去似乎并不是故意針對太子，但這樣的苗頭就不好，所以李治每次都要趁著他們請安的時候來敲打一下。

    武后等李治說的差不多了才開口說道：“好了，每天都要念一通，也不怕鄭卿笑話?！?/br>
    鄭玘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淖谀抢铮簧淼恼龤鈩C然，聽了之后拱手說道：“圣人字字珠璣，能夠旁聽圣人教誨亦是臣幸事?！?/br>
    李治微微笑了笑忽然說了句：“鄭卿如今還沒有表字吧？”

    “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帝后面前，鄭玘特別的惜字如金。

    李治似乎挺有興致當場就說：“若不嫌棄，朕便為你取字如何？”

    “多謝圣人！”

    李治也沒有猶豫直接說道：“鄭卿眼明心亮便取清澄二字如何？”

    李顯聽了之后差點沒噴出來，傾城……爹哎，雖然鄭玘長得很好看是真的，滿朝文武也挑不出一個比他更好看的，但是您這么直接真的好嗎？傾國傾城不都是形容妹子的？

    就在李顯忍笑的時候，武后開口了：“清澄似鏡，鄭郎當?shù)们宄味?！?/br>
    李顯愣了一下，縮了縮脖子，md，幸好沒表現(xiàn)出來，要不然又要被當成文盲了，回去指不定被鄭老師怎么收拾呢。

    不過，李顯微微嘆了口氣：鄭老師要被調走了，估計也沒心思收拾他了吧。

    第31章 31

    鄭玘升遷的明旨已下，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李顯也不能把人給扣下，更何況他看鄭玘似乎一點不愿意的意思也沒有。

    不過哪怕升官了，太子李弘還是體貼的給了鄭玘兩天假，畢竟鄭玘從周王府搬走也要收拾東西。

    而這兩天鄭玘也沒回家休假，因為他看出來李顯的狀態(tài)不太對，雖然依舊是有事兒沒事兒往他這里跑，但是話卻少了很多。鄭玘有點吃不準李顯的想法，以前李顯的喜怒哀樂都掛在臉上，一眼就能看出來，但是這兩天李顯臉上無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都看不出來了。

    眼神也很平靜，不過鄭玘多少也能猜出來李顯是不高興了，結合自己曾經(jīng)提醒過他的話，他有理由懷疑，李顯這是覺得自己要“拋棄”他？

    鄭老師覺得要跟學生談一談，所以這兩天他們兩個沒有再讀書，而是靜靜的相處，等鄭玘快要走的時候，他才問道：“想通了嗎？”

    “恩？”李顯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鄭玘，什么想通想不通的？

    鄭玘挑眉：“不高興？”

    在鄭玘面前李顯也不裝模作樣，他也不掩飾自己的擔心了：“鄭傅……呃，詹事去了東宮，若將來太子……您怎么辦呢？”

    原來是在擔心他嗎？鄭玘心里有些暖，其實這個世界上關心他的人很多，當然了，混了兩輩子如果連個朋友都混不到，那也太慘了一點，用李顯的話來說就是人格魅力不夠。

    鄭玘顯然不是人格魅力不夠那一撥的，只不過那些人跟他都有絲絲縷縷的利益摻雜，就算是關心有的時候也顯得不是那么單純，這樣一對比李顯這樣單純的人，總能讓他覺得安心，根本提防不起來。

    “你不用擔心我了，我在東宮……也呆不久，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吧?！闭f實話，鄭玘也不是不擔心李顯的，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呆在李顯身邊，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李顯也不傻知道鄭玘說的什么意思，在這王府里，因為有鄭玘在，所以他過的肆意，就算有哪里不太對，他家王傅也能幫他圓過去，但是鄭玘走了之后，他就只能自己小心了，哪怕武后已經(jīng)知道了，有些事情也不能讓再多的人知道了。

    “詹事不必擔心我，我有分寸的。”

    鄭玘看了他一眼：“我終究是教導過你，便不再是你的王傅了，你稱我一聲老師也是合宜的。”

    李顯對他咧嘴笑了笑：“恩?！?/br>
    鄭玘丟給他基本冊子說道：“這是你府里的基本情況，自己看著辦吧，如果有不決之處……”鄭玘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去問娘子吧?！?/br>
    “啥？”李顯嚇了一跳。

    女皇陛下日理萬機，哪里有時間管他這里這點小事啊。更何況哪個皇子的王府不是掌控在自己手里，而是上交給母親的？等等……難道鄭老師是讓他去投誠？畢竟如果他的王府都被武后掌控了的話，那他根本掀不起風浪了——大本營都捏在人家手里了啊。

    這么一想他就果斷決定乖乖的聽鄭老師的話。實際上……鄭玘根本不擔心他會被武后懷疑好嘛？接觸過的都知道李顯的本事大概也就這樣了，太容易看穿了，根本沒有防備的價值，鄭玘讓他去找武后純粹是對他能力的不信任！

    武后好歹不會坑兒子，哦，或者說武后不會坑跟他沒矛盾并且乖乖聽話的兒子。

    鄭王傅表面上瀟灑，但是心里卻帶著十萬分的不放心就這么離開了周王府進入了東宮，到了東宮之后他的待遇還不錯，太子特地開了個小宴，宴請了東宮的屬僚，一個是給鄭玘接風一個就是帶他認認人。

    實際上……這些人鄭玘都知道好嗎？哪怕以前沒有特意記過，但是現(xiàn)在見到人知道名字之后媲美八核處理器的大腦立刻就能檢索出來這個人家族怎么樣，是世家出身還是寒門子弟，將來會有什么成就，當然沒有詳細到將人家的履歷倒背如流，不過從這個人的官職以及升遷速度完全是可以評價出對方的能力的。

    因為跟這里面的某些人好歹也算是同事過，所以鄭玘在東宮混的也是如魚得水，只不過……上一世不對付的人，這一世依舊不對付。

    比如說如今的率更寺主薄，鄭玘看馮異不順眼純粹是因為這貨……太作，這位就是世家培養(yǎng)出來的那種美姿儀的家伙，當然美姿儀說得好聽，實際上不過就是個弱雞，文不成武不就還玻璃心，還不如他那個傻學生，如果論相處，他寧愿跟李顯每天面對面也懶得搭理馮異這貨。

    而馮異看鄭玘不順眼就很有理由了，因為之前的那個太子詹事是馮異的表哥，這年頭世家盤根錯節(jié)，真要論的話，說不定往上數(shù)個幾代都能找出點姻親關系，而馮異和他的表哥關系就是比較近的那波——他們兩個的媽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