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博衍走上前：“不拍戲？”

    “還沒輪到我?！?/br>
    “哦。”

    陸凌恒問道：“你怎么又來了？”

    沈博衍的表情無懈可擊：“路過，來看看?！?/br>
    陸凌恒：“……”

    那天聽到那句失心瘋之后沈博衍整個人神不守舍了好幾天，他怎么想都覺得應(yīng)該是巧合，是他自己想太多了，可是又忍不住想太多。雖然匪夷所思，但如果有那種可能的話，于他而言，那當真是……此生有幸?？偠灾褪侨滩蛔∮謥硖桨嗔?。

    沈博衍一來，陸凌恒就有點坐不住了。他本以為沈博衍會去康嘉敏那邊，沒想到沈博衍居然就在小兵蛋子們邊上坐下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兵們還在拿剛才的反串扮演起哄呢，陸凌恒起身，決定先去找下午要合作的女演員講講戲，突然聽到背后有人叫他。

    “君乾！”

    陸凌恒下意識地回頭，對上了沈博衍的視線：“??？”

    沈博衍沉默了三秒鐘：“我叫錯了?！?/br>
    陸凌恒：“……”

    沈博衍：“我叫錯了你答應(yīng)什么？”

    陸凌恒：“……”

    沈博衍：“你有病啊？”

    陸凌恒：“……”

    又過三秒鐘，沈博衍起身走了。

    陸凌恒整個人都不太好。

    沈博衍走到盥洗室，洗了好幾把冷水臉，又抽了兩根煙，在繞著一棟建筑轉(zhuǎn)了三圈。二十分鐘以后他再次回到剛才的地方，卻發(fā)現(xiàn)陸凌恒已經(jīng)不在人群里了，探長脖子望望，四下都沒看見。

    沈博衍拍了拍一名席地而坐的小兵蛋子的肩膀，問道：“你知道陸凌恒去哪兒了？”

    這小兵蛋子也是康嘉敏找來的群演，為了增加劇中方言的多樣性和趣味性，這小兵是個說安徽方言的。他答道：“陸哥說沒他的戲，他出去放\蕩一下?！?/br>
    沈博衍：“……放蕩一下？”

    安徽小兵點頭：“對啊，放蕩一下，大概拍戲的時候就回來了?！?/br>
    沈博衍的臉色登時黑了，冷冷地轉(zhuǎn)身走開。

    安徽小兵一臉莫名。這個人怎么回事，陸哥說出去晃蕩一下，他原話轉(zhuǎn)達，這個人為什么突然臉色就難看了呢？

    第二十八章 “我愛你……”

    陸凌恒在外晃了一圈回來，發(fā)現(xiàn)沈博衍還坐在導演棚里，不敢過去，心里打鼓。方才沈博衍叫他的名字他下意識就應(yīng)了，沈博衍是故意叫錯的還是真的不小心？陸凌恒也不知道。不過看當時沈博衍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沒有懷疑他吧。

    “凌恒。”康嘉敏看到他，向他招手，“你過來?！?/br>
    陸凌恒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

    沈博衍坐在導演椅上，見陸凌恒過來，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去哪兒了？”

    陸凌恒心虛地答道：“我晃了兩圈，你找我有事？”

    “晃了兩圈？”沈博衍重復了一遍，然后皺眉沉思了幾秒鐘，接著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我去！”

    陸凌恒莫名其妙。

    “凌恒來來來?！备懥韬愦顟蜓菖o士的女演員楊妍也在邊上，康嘉敏把他們兩人拉到一起，“下午的戲我先跟你們說一下?！?/br>
    楊妍是個新人，戲份又很少，康嘉敏對她不太放心，怕她對角色的理解不夠深入，所以想在開拍前給她具體分析一下。畢竟是兩個人的對手戲，他把陸凌恒叫過來，一來不至于讓小演員太緊張，二來讓他們事先溝通一下到時候有利于進入角色。

    康嘉敏給兩個演員說戲的時候，沈博衍就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旁聽著。

    小護士和陸凌恒的戲因為幾乎都是在軍區(qū)醫(yī)院里的，所以這段感情線要今天一起拍完，從不熟悉到漸漸熟悉，從芳心暗許到黯然神傷。小護士是個熱心腸的紙老虎，對誰都很熱情，看似潑辣，實則內(nèi)心卻是個很害羞的姑娘。她跟唐同澤這樣看似冷硬，實則內(nèi)斂、不擅長表達感情的鐵血軍人有著強烈的反差，又互相吸引著。唐同澤雖然為熱情的小護士動了心，但因為他的性格，他始終沒有任何表示，小護士大膽地向他遞出橄欖枝，他因為不懂愛情所以沒有接，小護士得不到回應(yīng)，終于不敢再往前邁進。小護士的年紀不小了，在家里催婚的壓力下，她終于決定嫁給家里為她安排的一名年長溫柔的男人，并且接受了工作上的調(diào)動，離開了唐同澤所在的軍區(qū)。

    這兩人之間的故事若是寫成小說，大概能寫出十幾萬字來玩，但事實上，在劇本上他們的內(nèi)容寥寥無幾。涉及到兩人感情的所有戲份加起來也就幾分鐘的時間，這兩個人的感情并不是擺在明面上的，而是一種暗潮涌動。而劇本上是不會出現(xiàn)心理活動的，也就是說，唐同澤和小護士的故事，并不是用臺詞來表達的，而是用潛臺詞來展現(xiàn)的。

    康嘉敏所做的，就是給演員分析角色的心理活動和潛臺詞。

    康嘉敏說：“這是我的分析，我給你們提供一個思路，如果你們有不同的意見也可以提出來。我覺得唐同澤和護士小清之所以最后沒有能走到一起，是因為唐同澤這個人太自我太驕傲了。他沒有愛過別人，所以他也不能體會別人的感受和需要。因為他是個連長，他手下的士兵都聽他的命令，所以小清為他做的一些妥協(xié)，被他認為是很正常的、理所當然的事情?！?/br>
    陸凌恒和楊妍聽完了都點頭。

    楊妍突然笑了：“沈總，你也在聽嗎，你也想演戲？”剛才沈博衍也跟著一起點頭了。

    沈博衍懶洋洋地靠坐在導演椅上：“康導的話讓我想起一個朋友。”

    康嘉敏見沈博衍也參與進話題中，為了讓氣氛輕松點，也為了讓陸凌恒更能體會角色的感情，他開玩笑說：“其實唐同澤自己也太了解自己對小清的感情，他沒有遇到過這樣熱情如火的姑娘，找不到合適的相處模式，他就會嘗試用自己熟悉的模式代入進這關(guān)關(guān)系，把小清當成是自己手下的士兵了。就好像你們這些明星，有很多粉絲，如果有人想追求你們，但是你們也罷對方當成是粉絲來處理，其實是不了解自己和對方的想法?！?/br>
    陸凌恒：“……”這個比喻怎么讓他感覺這么不爽呢？康導你真的沒跟沈小狗對過臺詞嗎？不要隨隨便便舉這種讓人很容易自我代入的例子好不好！

    沈博衍的表情有些茫然，隨后輕輕嘆了口氣。

    康嘉敏把兩個人的感情線梳理了一遍，吃好午飯，就開始拍攝了。

    然而感情戲的拍攝進展并不是很順利，第一條線拍了五遍都沒過，還只是一場無關(guān)緊要的過度戲。楊妍第一次演戲很緊張，根本進不了狀態(tài)，演的干巴巴的?？导蚊羧滩蛔∫R人了，陸凌恒突然開口：“康導，我腿抽筋了，休息幾分鐘好嗎？”

    康嘉敏看看他，同意了：“行。你們再考慮一下該怎么演?！?/br>
    陸凌恒默默嘆了口氣。其實內(nèi)心戲是最難演的，沒有臺詞，演員需要用肢體語言、表情、眼神來詮釋更多內(nèi)容。如果是更有爆發(fā)力的劇情，比如演繹愛一個人愛得發(fā)狂，其實反而好演，這種含情脈脈似愛非愛的感覺，才是最要命的。而且他光自己自己演好是沒有用的，楊妍是新人，沒有經(jīng)驗，作為搭檔，他需要引導楊妍更加進入這個角色才行。

    楊妍一下場就坐到一旁開始發(fā)呆了，陸凌恒喝了口水，朝她走過去。他在楊妍身邊坐下，目光深沉地注視著楊妍的雙眼，柔聲道：“第一次拍戲，緊張嗎？”

    楊妍被他這一注視，頓時慌了神。陸凌恒長得帥，眼神深邃，換誰被這么一位大帥哥深情地注視都受不了，她的眼神拼命閃躲：“有、有點。”

    陸凌恒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第一次拍戲也很緊張。我記得那場戲是我吃面，我ng了十幾次，面條被我吃空了七八碗，大家都問我是不是家里條件不好沒錢吃飯到劇組蹭飯來了。那天拍完戲我回家稱體重，就拍一天的戲我重了快五斤?！?/br>
    楊妍被他的爆料逗笑了：“真的假的??？”

    “真的呀?！标懥韬阈Φ?，“你比我那時候好多了。”

    開過玩笑，楊妍終于放松了不少，陸凌恒一邊找話跟她聊著，一邊輕輕拍她的肩膀和后背。他和楊妍之間太陌生了，要演感情戲是很難投入的。要演好角色就必須要入戲，兩個根本不認識的演員怎么能演出暗潮涌動的感情戲？因此他靠著聊天和些微肢體接觸迅速消除了兩人間的隔閡，令楊妍對他產(chǎn)生好感。

    康嘉敏坐在一旁看著，這時候點了點頭：“這陸凌恒，很有經(jīng)驗嘛。”他是老導演了，當然知道陸凌恒的目的是什么。有經(jīng)驗的演員會去引導對手，不光在戲里，戲外也是要下功夫的。之前陸凌恒和張明爵關(guān)系不合，后來緩和了，兩人的對手戲才能演出水平，康嘉敏雖然沒看到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了解兩個人的性格，爭強好勝如張明爵肯定不會主動和解，應(yīng)該還是陸凌恒的功勞。

    沈博衍坐在康嘉敏的身邊，動了動嘴皮子，卻最終什么都沒說。

    眾人看到陸凌恒開導楊妍，卻沒看到他暗中下的功夫。陸凌恒在化解楊妍心防的同時，也在催眠自己，注視著楊妍的雙目不斷告訴自己“我喜歡她我喜歡她”，幾分鐘過后，他看這小姑娘都覺得順眼多了。

    這樣的做法在演藝圈很常見，有經(jīng)驗的演員們并不會覺得尷尬。一來他們是演員，把眼前的戲演好才是敬業(yè)的演員要考慮的第一件事。再則陸凌恒一直是個入戲快出戲也快的演員，拍戲的時候也許真心覺得喜歡上了誰，等演完戲了是誰就是誰，他還從來沒有做過因戲生情的事。

    等兩個人感情培養(yǎng)得差不多了，康嘉敏繼續(xù)拍攝，楊妍的表現(xiàn)果然好多了，她和陸凌恒也終于把那種暗潮涌動得感覺演出來了。

    轉(zhuǎn)眼和楊妍的對手戲全演完了，陸凌恒還剩下當天的最后一場戲，是他得知小護士要調(diào)走，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跑到醫(yī)院想去挽留，然而小護士卻已經(jīng)離開了。這場戲是一場非常有張力的戲，一直以嚴肅形象示人的魔鬼連長終于情感迸發(fā)。這場戲依舊沒有一句有關(guān)心理活動的臺詞，陸凌恒必須要靠他的演技將唐同澤的懊惱、動心、茫然表現(xiàn)出來。

    唐同澤沖進醫(yī)院，抓住一名路過的護士，急切地問道：“小清呢？小清在哪里？！”

    護士從來沒有見過連長如此失驚的模樣，嚇得說話都磕磕巴巴：“小清？小清已經(jīng)走了啊?！?/br>
    唐同澤愣住。數(shù)秒之后他緩緩松開了護士，著急的表情斂去，又找回了魔鬼連長的風采，但眉宇間看得出隱忍。他對護士說：“抱歉?！北戕D(zhuǎn)身向外走去。

    護士愣愣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唐同澤路過從前小清在的科室，停下腳步在科室外呆立了片刻，身體向一側(cè)的墻考去。他的眉頭用力地皺了起來，拳頭握得緊緊的，呼吸的節(jié)奏越來越凌亂。片刻后，他無力地滑坐到醫(yī)院長廊的椅子上，眉結(jié)展開，一切的一切，盡化為一聲輕輕的嘆息。

    “好！非常好！”唐同澤拍了下大腿，“一條過！各單位準備拍下一場！”

    下一場戲就不是陸凌恒的戲了，場務(wù)們開始挪動道具和攝像機，然陸凌恒卻還坐在那張長椅上沒有站起來。

    即便他出戲快，也是要用上一天半天來緩和的，為了剛才的演好這場戲，他不停地在心里重復著：“我愛她，但我失去她了……”此時此刻，這樣的情感任在腦海中盤旋，他需要幾分鐘走出來。

    沈博衍走到他的面前站定，低聲叫道：“君乾？”

    陸凌恒聽見自己的名字，茫然地抬頭。沈博衍的闖入讓他幾乎被充斥滿的大腦無法找到相對應(yīng)的內(nèi)容，他目光失焦地喃喃道：“我愛你……”

    沈博衍：“……”

    數(shù)秒后，陸凌恒的眼神清明了。兩人目光相對，表情各異。

    “你有病啊?！边@次陸凌恒搶了沈博衍的臺詞，先發(fā)制人。

    沈博衍：“……”

    “你叫錯一次名字，還叫錯第二次？”

    沈博衍：“……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遍？”

    陸凌恒從長椅上站起來，莫名其妙地瞪了眼沈博衍，轉(zhuǎn)身走開了。真是神經(jīng)病，別人罵他有病的話都要再聽一遍！

    第二十九章

    拍完感情戲，陸凌恒一天的工作就結(jié)束了。不僅如此，他在劇組的工作也告一段落，要準備離組回家去準備《姜門飛將》的試鏡工作了。離組前陸凌恒在軍區(qū)逛了一圈，跟大家告別。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他跟軍區(qū)的小兵蛋子們都處出感情了，大家對他即將離組很不舍，再過一個月陸凌恒雖然還要回組繼續(xù)拍攝后面的內(nèi)容，但到時候地點就不在軍區(qū)了，恐怕很難和小兵們再見面了。

    演員們一個月后還會再見面，以后也會有很多合作機會，但跟士兵們卻不同。陸凌恒跟依依不舍的小兵們聊了很久，林羽是個容易動情的，平時用川話訓人的時候的時候彪悍，離別之時卻紅了眼眶：“陸哥，咱們還能再見面嗎？等我有空進城，我一定會買你所有的作品的！”

    陸凌恒擁抱他：“會再見的，有機會我就來看你。你記住我電話，以后退伍了要是沒別的工作，我就請你當助理或者保鏢，我要是紅了，我?guī)阋黄鹧輵?！?/br>
    一個小時后終于陸凌恒終于徹底完成告別，沈博衍居然還在劇組里等著。

    錢悅幫陸凌恒收拾完行李，兩人正要走，沈博衍說：“我正好要回城，順路送你們一程吧?！?/br>
    錢悅登時受寵若驚。以拽聞名的沈二少居然這么好心？

    陸凌恒哪里敢讓沈博衍送，推脫道：“不用了，公司派了車來接我們?！?/br>
    “是嗎?！鄙虿┭軉柕?，“車呢？”

    陸凌恒往軍區(qū)大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愣住了。半個小時前他就看到公司派來的車停在那里了，他當時還讓錢悅?cè)ゴ蛘泻粽f告別需要點時間讓司機暫等片刻，可是現(xiàn)在車不見了！

    陸凌恒忙跟錢悅使眼色：“你打電話問問！”

    錢悅忙走到一旁打電話給司機，沈博衍很淡定地在一旁等著。片刻后，錢悅神色尷尬地回來了：“司機說他有事先走了，讓我們自己想辦法回去……”

    陸凌恒：“……”

    這里可是郊區(qū)，他連路都不認識，他又不是軍官，總不可能讓軍區(qū)派車送他，自己怎么回去？這不是玩他嗎！

    再看沈博衍那副篤定的樣子，陸凌恒頓時猜到十有八九是他搞的鬼了！沈博衍到底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