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人群中看到了哈斯勒，這個船上的定心丸現(xiàn)在也是一副并不贊成的神色，甚至并沒有任何替她說話的意愿。

    當(dāng)然了，黑鯊在海上什么沒經(jīng)歷過？

    大風(fēng)大浪，分分合合，生生死死……他都已經(jīng)見得太多，現(xiàn)在想要的無非是一個和塔卡蘇一起的安生晚年，可誰想到竟然這次跟著出來剿滅黑珍珠卻遇上了這種事？

    夢魘號竟然成為了教廷的敵對面？

    那可是教廷！

    “我想，你們應(yīng)該都在等我的解釋?！币捞m達神色凝重，可卻并沒有任何抱歉的意思，“沒錯，這件事的確是我在安倍里的所作所為導(dǎo)致的結(jié)果?！?/br>
    “你究竟做了什么？”有人忍不住出聲問道。

    “我殺了馬修主教?！币捞m達淡淡道。

    她這句話一出，除了尼卡之外，所有人都變了顏色，他們都和艾爾神官等人熟識，對教廷的印象也不算太差，可誰想到自家的船長竟然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說什么……？”那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他是兇手。”

    “不妨我們這么來說一遍，之前納瓦拉你們的親人之所以遭到屠殺，是因為黑珍珠的肆意妄為。”

    “但黑珍珠號之所以選中了我們，之所以在納瓦拉都敢這么猖狂，是因為受到了阿爾蒂爾的指使。”

    “阿爾蒂爾這么做，是為了路易莎王后能夠成功上位?！?/br>
    “而從你們踏上夢魘號的時候起，就已經(jīng)卷入了這一場爭端當(dāng)中?！?/br>
    依蘭達的聲音并不大，一字一句說的清清楚楚，只說的水手們一個個張大了嘴，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其實從他們的家人被無辜?xì)⒑﹂_始，他們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不對勁，黑珍珠號什么時候敢在納瓦拉如此放肆？

    但那背后的原因他們不敢去細(xì)想，一是沒有能耐，二是不敢。

    就算查到了又怎么樣呢？

    如果真的是大人物又能怎么辦呢？倒還不如就把仇恨建立在黑珍珠號上，那至少是他們有機會報復(fù)回去的對象。

    “因為夢魘號？”人群中再次sao動了起來，“為什么？”

    “如果真要追究起來，他們之所以死，是因為你們，是因為你們做出的選擇。”依蘭達嗤笑了一聲，“你們選擇了夢魘號，也就是替他們選擇了死亡。”

    “憑什么？！”

    依蘭達這話簡直如同投入水面的一枚石子，眾人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因為他們是賤民，所以生命根本不足以被那些人看在眼中，”依蘭達的神情充滿嘲諷，“所以，他們就活該死?！?/br>
    “也因為你們，沒辦法保護自己的家人，沒辦法和這見鬼的人吃人世道去拼?！?/br>
    “就算你們不選擇夢魘號，不論今日還是明日，他們總會死在疫病、饑餓又或者是另一場襲擊當(dāng)中?！?/br>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的無能?！?/br>
    她的聲音冷漠無比，這是夢魘號眾人們從未見過的依蘭達。

    “根本不是這樣……”有人企圖反駁，“按照你這么說，那豈不是平民都沒有活路了，他們天生就應(yīng)該認(rèn)命？”

    “難道不是？”依蘭達尖銳地反問，“如果不是這樣，你的父母為什么死在黑珍珠號的襲擊下？”

    “他們并沒有做過什么壞事，只是安安分分的過好他們的日子，哪怕清苦，可也充實，他們應(yīng)該子孫繞膝，安穩(wěn)地走完這一生，最后在子孫環(huán)繞中走完這一生?！?/br>
    “可結(jié)果呢？他們身首異處，死的無比凄慘，這是他們的過錯？”

    “但是……不是還有主？”

    “連自己都不能相信，難道你還能指望虛無縹緲的神靈？”依蘭達輕輕地笑了一聲，“我還以為這么久以來你能夠明白，現(xiàn)在看起來，還是一樣的愚不可及。”

    “如果真的有神靈，那為什么馬修那種人還能當(dāng)上主教？”

    “如果真的還有庇佑，為什么人生來就有貴賤之分，為什么貴族們能隨意決定我們的生死，為什么我們的想法根本無人在意？”

    “因為從來不會有人在意一只螻蟻的看法，要想改變這個命運，除非讓自己也成為這無理規(guī)則的制定者。”

    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小，逐漸消弭。

    這些原本安分守己當(dāng)一個水手，只是希望能夠混個溫飽，最好能在身體徹底因為海上的勞累敗壞之前掙夠足夠的錢，娶一個女人生一堆孩子，安安分分的過一輩子的人，他們原本甘于自己的命運，從未想過跳出這份與生俱來的限制，更不要說做出改變。

    依蘭達的這席話，從根本上讓他們對自己一直認(rèn)定的人生產(chǎn)生了懷疑。

    我們真的要這樣過一輩子？

    哪怕起早貪黑辛勞一生，依舊無法逃脫被人視為螻蟻的命運？掙來的一切隨時可能被那些身處高位的大人們隨意米分碎。

    他們已經(jīng)嘗到了鮮血的教訓(xùn)，難道還要讓他們的后人依舊走同樣的命運？

    當(dāng)然不！

    “回去好好睡一覺，除了輪班的水手之外，其他人都去休息，我和尼卡負(fù)責(zé)值守?！?/br>
    依蘭達并不打算繼續(xù)給這群已經(jīng)被新鮮的說法沖擊的對前路一片茫然的水手們繼續(xù)填鴨，揮揮手讓他們先走。

    哈斯勒若有所思地看了她許久，搖搖頭，把一眾還在懵逼的水手們給帶走了。

    尼卡是留到最后的一個，他看了依蘭達一眼，后者沖他擺擺手，示意他去舵那里看著，見依蘭達的確不打算和他再說什么，他輕而又輕地嘆息了一聲，也跟著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依蘭達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剛才其實她的說法并不算很能站住腳，因為最開始立意的根基就完全不對。

    但這其實是夢魘號最艱難的時刻，如果人心一旦散了，那就根本沒辦法帶了……她所做的，只是把人穩(wěn)住，給他們心中種下火種。

    一個真的向往自由的人，一旦看到了光明，是不會再甘心回到黑暗當(dāng)中去的。

    一陣海風(fēng)吹過，依蘭達直到這時候才感覺到滿背全是冷汗。

    剛才真要壓制不住的話，暴動的水手們隨時可以制服她然后開回比爾薩斯脫罪！勒戈夫可以在海上放她一次，但是馬修主教遇害的消息現(xiàn)在已經(jīng)傳到了比爾薩斯，哪怕勒戈夫再想維護她，也是決計做不到的了！

    她趴在船頭的欄桿上，東方已經(jīng)漸漸泛起了白色，她能看見一望無際的海平面，能看見泛起金色的朝陽正在緩緩地露出頭來。

    依蘭達之前一直懸著的心終于緩緩地放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和輕松。

    她已經(jīng)堅定了自己未來的道路，并且打算組建起一只屬于自己的船隊……從根源上擺脫這種可怕且愚鈍的命運。

    ☆、第293章 機遇

    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依蘭達一晚上沒睡依然精神抖擻，她隨手揉了把臉，打算好好盤算一下怎么把手上的有生資源利用起來。

    畢竟現(xiàn)在是明擺著的我方太弱小而敵方太兇殘，她跟她的水手啊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之為海盜們雖然說的言之鑿鑿，但歸根到底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他們哪怕給人家添盤菜人家都還不屑一顧。

    一艘小小的夢魘號，就連奧斯丁船隊都造不成威脅，一輪齊射就足以讓他們?nèi)ヒ娭?，連黑珍珠號那么有號召力，面對上戰(zhàn)爭機器時依舊只能望風(fēng)而逃。

    雖然現(xiàn)在她手里握著某些決定性的證據(jù)，但是……如果她連到塔蘭朵思的能耐都沒有，那東西拿了又有什么用處？

    本來之前曾聽老洛克提到過湯姆可能和比爾薩斯的前海盜頭子孔塞林有所關(guān)聯(lián)，因為之前哈斯勒對此事已經(jīng)是不假思索地進行了否決，依蘭達也不希望湯姆本來對此懷抱著滿滿的希望，可到頭來卻又失望。

    但按照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的話……任何的可能性都要抓住！

    依蘭達可不相信這些個以前靠著武力打天下的海盜們會真完全不留任何底牌，對于他們而言，任何東西都是虛的，只有實實在在掌握在手中的力量才是真的。

    再說了，孔塞林之前手里可也是不少人命的，這種人指望他們真的從此解甲歸田？倒還不如想想晚上怎么不被尋仇的人鬼敲門來的更恰當(dāng)。

    如果真的可行……就連依蘭達都不禁怦然心動。

    老洛克雖然見錢眼開，可也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他們這一行的人，深諳知道的少比知道的多活得長久，話少比話多更值得人信任。

    他這么多年的老口碑，也從來沒有過出賣顧客的先例，這一點來看，依蘭達還是很信任他的。

    那么問題來了……勒戈夫已經(jīng)明擺著拒絕了她再回到比爾薩斯，她又該怎么聯(lián)絡(luò)上在比爾薩斯養(yǎng)老的孔塞林呢？

    那一位可是打一開始連這趟渾水的邊都不愿意沾，指望他主動冒頭，比登天還難。

    正當(dāng)她思索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了聲音，因為天亮了，甲板上有人來來去去是常事，可也沒有站這么久的道理。

    見她回頭，為首那人上前躬了躬身，“船長，居伊少爺有封信交給您?！?/br>
    倒是把他們忘了，依蘭達在心中暗暗腹誹。

    要知道夢魘號上除了有他們原本的水手，還有的就是居伊小少爺本來安排跟著的那艘船上的人，他們之前簡直深諳安靜如雞的原則，絕不招惹是非，乖的讓人都幾乎忘了還有這群人的存在。

    尼卡當(dāng)然不會把這消息第一時間傳達給他們，但當(dāng)渾渾噩噩的新任海盜們回去之后，這消息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在得知消息后，他們也圍攏了過來。

    依蘭達抬眼看了他們一眼，本以為會畏畏縮縮，就像最開始剛被魯克等人趕下來的時候一樣，沒想到他們竟然神情極為淡定。

    其實長了腦袋的都會知道，現(xiàn)在但凡和夢魘號扯上關(guān)系的都等于被下了必殺令，就算依蘭達把他們放下了船，他們也多半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真正的聰明人會選擇對自己最適宜的選擇，哪怕這選擇現(xiàn)在看起來簡直充滿了愚蠢。

    依蘭達一直覺得居伊小少爺不會這么傻白甜的就安排一艘船跟在她身邊，就為了隨時傳遞對黑珍珠號的剿滅消息。

    她最開始也估計了這群人有古怪，可她還是沒想到居然會應(yīng)在這里。

    她的心中不由得浮起了一個古怪的猜想，總不至于打一開始居伊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這個，從而安排人在她身邊？

    不不不，應(yīng)該不可能，她去安倍里是臨時起意，更別說剛好堵到馬修主教，居伊又怎么會知道她一定會殺了馬修？

    馬修主教和路易莎王后的桃色緋聞如果掌握的好，對艾爾那邊將會是一個極大的助力，甚至能一舉將阿爾蒂爾打入死地……居伊一直受到路易莎王后的拉攏，說不定真知道一些什么別的消息。

    這人跟在她身邊，應(yīng)該還有別的目的。

    “請容許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那個之前一直畏畏縮縮的青年站直了身體，沖她彬彬有禮地彎下了身體，“我叫卡倫博杜安，是居伊的遠(yuǎn)房親戚?！?/br>
    依蘭達微微瞇起眼，“你是代表居伊，還是代表博杜安？”

    卡倫微微一愣，深藍(lán)色眸子里閃過一絲笑意，“你覺得我是代表誰？”

    “我是我問你的問題，”依蘭達好整以暇道。

    卡倫微微躬身，“我建議您可以先看信，看完之后，我想對我們之間的談話將會更有幫助?！?/br>
    依蘭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還是依言打開了那封信。

    第一眼她就確認(rèn)了這封信的確是出自于居伊的手筆，出乎她意料的是，居伊竟然告訴她，他的很多作為都受到了路易莎王后的限制，讓她如果有辦法能得到路易莎王后的把柄帶回塔蘭朵思，他就能夠有效地擺脫控制。

    他甚至直接告訴依蘭達，路易莎王后跟教廷的某個貴人有勾結(jié)，那個勾結(jié)現(xiàn)在是西涅斯公爵正在尋求的切入點。

    簡直是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

    “你為什么不早拿出來？”依蘭達仔細(xì)打量著卡倫，而后者彬彬有禮地任她打量，可依蘭達很清楚，這位內(nèi)里也絕對是個衣冠禽獸。

    “因為我也需要作出判斷，這樣的求助居伊發(fā)出的并不多，關(guān)系也實在深重，”卡倫道，“我有義務(wù)為他，也為自己做出正確的選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