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本官不告訴你。”說罷少年似惡作劇得逞般極開心地回過頭笑了。酒幺看著走在前邊不斷抽動著肩膀的少年,若有所思。 ————————————————————————————————————————— 酒幺第一次進重宴寢殿。千年的冰種玄石柱上旋金色盤龍,栩栩如生,隱隱的金龍吟嘯之氣鎮(zhèn)得她這般的小神仙不敢有分毫造次,厚重的墨色帷幔層層,威嚴(yán)大氣。 龍涎香清淡怡神。里面格外安靜。 站在殿門外頭酒幺有些猶豫,到底是進還是不進去。 “進來”正在她猶豫踟躕時,一個略有些沙啞低沉的好聽聲音從里邊傳出來。 酒幺疑惑地看著將她帶到這里的小仆:“殿下這是?” 小仆陰惻惻地一笑,“殿下這是讓你進去!”話音未落便在她身后伸出手使足了力氣往里一拍。酒幺猝不及防,順著那道彪悍的靈力就往里摔去。身子仿若不受控制,眨眼間就沖破重重柔軟如水的布幔。最終酒幺有些狼狽地跌在重宴榻前,暈頭轉(zhuǎn)向。 坐在地上,如云的鬢發(fā)散落順著她修長的玉頸滑落,鎖骨清晰可見。高/聳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身披淺紫色水薄煙紗,裙幅逶迤身后。肩若削成腰若約素,正是一片好春光,撩人心懷。 酒幺茫然地愣著杏眼依舊水汪汪的,巴掌大的臉上還有一絲不明所以的惱怒和困惑。 重宴斜倚在榻上單手支著頭饒有興味地看著半趴在自己跟前的酒幺,視線不知不覺間就灼熱了許多。他一邊不露痕跡地掃著她的胸口一邊道:“宮主為了來貼身伺候本殿真是……”他居高臨下,目光來回逡巡打量她一番才得出結(jié)論,“急躁難耐,迫不及待?!?/br> 他還未起身更衣,重宴說著就攏了攏自己微敞的領(lǐng)口。光滑的黑色緞面睡袍頃刻遮住他領(lǐng)口隱約露出的那么一點點。不給她看。 順著重宴的動作酒幺的目光才落在他方才約約露出的胸口,然后下意識看看自己的趕忙伸手理了理。“流氓!”她暗罵。 “如今有自知之明的人已甚少,宮主能有此覺悟甚好?!敝谙胧裁矗匮鐫M意地點頭。而后從榻上起身行至酒幺面前蹲下,用一種堪稱為深情款款的目光溫柔注視著她:“宮主今晨一來就行此大禮,不知打算什么時辰起來替本殿更衣梳洗?” 如墨似鴉的長發(fā)披散在身后,襯得他膚色極是白皙,許是睡意初醒重宴的一舉一動都帶著說不出的慵懶蠱惑,如妖般勾人,周身卻又是十分清正的仙氣,那雙深邃的眼都要吸了人的魂魄。 “剛才那個小倌是誰?”酒幺不理他的吩咐。她大清早莫名其妙地糟了少年一掌,心情已然壞透,甚至剛才那白白精瘦的胸膛都不能過多地引起她的注意。如今她滿腦子就是那一身sao包的金燦燦。如此卑劣得令人發(fā)指的行徑!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此仇不結(jié)非君子。 重宴有點意外:“你沒見過他?” “我什么時候……”酒幺看著重宴,雙眸半瞇,既是他親近的人,她腦中極快地劃過一個金色烈焰的影子,“莫非……” “有其主必有其仆。”酒幺豁然開朗,拾起墜在一旁的簪子站起來拍拍裙子后略略嫌棄地看了重宴一眼。 重宴意外地沒有反駁,見酒幺站穩(wěn)便伸手牽住她。 “你要做什么?”酒幺有些警惕,眼前之人衣冠不整還動手動腳。萬一她情不自禁了如何是好。 同樣嫌棄地瞟了她一眼,重宴低沉好聽的話音響起:“宮主莫要以己度人,仙筵那次的賬我還沒和你算。還是,你想就這樣鬢發(fā)散亂地走出本殿的寢宮叫人看見?”尾音上挑,只叫人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 酒幺捂住嘴立刻不再做聲??粗侵粚⑺终评卫胃沧〉男揲L的手,權(quán)衡利弊她選擇暫時地忘記自己方才說的。 將酒幺摁至妝臺前的凳子上坐下,重宴俯在她身后從鏡子里看著她。他的頭發(fā)垂落在她肩頭,兩人鬢發(fā)交纏。銅鏡之中他離她那樣近,他的臉頰就靠在她旁邊。 重宴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眼中是她從沒見過的溫柔。酒幺能感受到身后那溫暖的氣息將她包裹著,讓人格外安心沉靜,似乎這一幕本就該那么理所應(yīng)當(dāng)。 酒幺難得地沒有煞風(fēng)景,甚至有些嬌羞地微微垂首。 她低眉順眼起來最合他的意。重宴之前本想開口調(diào)侃酒幺幾句,但見她面上淺淡的酡紅和輕眨的睫羽下柔媚的眼波就改變了主意。 隨手替她撥弄著發(fā)髻,那墨色長發(fā)順滑無比宛如上好的錦緞,帶著微微的涼意勾著重宴的手。發(fā)絲調(diào)皮地傾瀉在他指縫,一點一點交織著兩人的曖昧旖念。偌大的寢宮之中,只聽得見衣料輕微的窸窣之聲。 銅鏡之中,酒幺靜靜看著他微側(cè)的臉。發(fā)覺重宴認真起來那一刻的樣子也真是帥,就像阿道早晨做早飯生柴火那樣。他替她梳的發(fā)髻雖簡單但也別致。 妝臺上空無一物,旁邊的紫檀格中盡是整齊列著的古籍法典。唯有一格中只有一個小小的妝奩,重宴取過匣子打開錦盒,一枚月白的瑪瑙藍絲嵌碧的玉簪子赫然躺在其中,從品色看來這簪子的質(zhì)地與做工都是她見過頂好的,一看就是難得一見的寶貝。 沒想到重宴這里竟然備有女子所用之物,酒幺臉色漸漸深沉。 如果她沒看太多言情本子,這一項技能的確是對她這般清純無知少女的必殺之技。而依照目前的情形,憑酒幺豐富的理論知識與縝密的邏輯判斷,重宴定是個老手慣/犯。不然怎的他不僅會替姑娘梳頭還在柜子中備有女子用的簪子?她著實解釋不通重宴這種生來矜貴手邊奴仆成群的公子哥還會綰發(fā)這一技能,簡直日從西出。 他神態(tài)是難得的溫柔且專注。 看著重宴最后將玉簪斜斜插/入發(fā)髻,酒幺發(fā)自肺腑地出言贊嘆:“殿下真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手!” 也對,他活了幾百年,身份尊貴身邊怎可能沒有幾個女子伺候。只是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酒幺有些害怕,鏡子中那人清雋出塵讓她不禁神思恍惚。 ☆、第16章 決定 重宴不經(jīng)意間看見她別有深意的神情,嘴角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 良久,酒幺忽然半仰著頭問道:“衡嬌呢?”兩人之前的那一絲曖昧情愫剎那消失殆盡。 重宴漸漸斂了神色,良久才聽他開口:“她并未受到傷害,如今在梭羅殿中?!?/br> “然后呢,你見著她了么?有沒有什么法子將她救出來?”酒幺急忙問他,滿懷期待地看著他。聽聞衡嬌沒有受傷她心中好受了許多。 重宴見她眼中的希望竟有些不忍:“我并未見到她。半月之后,她會與胤霄大婚?!蹦Ы缃鋫渖瓏?yán)堪比天庭,胤霄似料到有人會找去,早早已有防備。此次去魔界重宴,他在梭羅殿華美的玄色寶座上見到胤霄。那人漫不經(jīng)心,一切似都在他掌控之中。 重宴在外歷練幾百年,是早就同他相識的。高處不勝寒,重宴與他頗有幾分英雄所見略同的相惜之意。 胤霄的脾性重宴再了解不過,此人素來謹(jǐn)慎多疑想必經(jīng)過此事他更會小心。胤霄在兒女事上鮮少這么肯定認真,既然他向他說了就不是玩話。衡嬌雖是天庭的人,但這樣一來性質(zhì)又不同了。他信得過他,遂胤霄二人的私事他怎么可能從中摻和。 只是酒幺不會這么想。 “什么?!”酒幺不敢置信地站起身,“她怎么……這怎么可能!”梭羅殿乃魔界主殿,是魔界之主胤霄的宮殿。胤霄雖近年才繼承魔界尊位但狠辣陰鷙的的名聲早已響徹六界,想到衡嬌落在他手中,酒幺心已涼了半截。 見重宴不語,酒幺音調(diào)不由得高了幾分:“我早前就聽聞天機閣在查此事,也一直有人同我說他們一定會將衡嬌救回天庭,結(jié)果這段時日里誰不是各自安好?這件事又有幾人真正將它放在心上?是不是因為她只是一個看守桃園無關(guān)緊要的神仙,所以就活該被人欺凌?她的死活,也是無所謂?” 還有重宴,明明他也答應(yīng)過自己的。難道他與其他人一樣只是在敷衍她……去了魔界又怎樣?就是風(fēng)輕云淡給她帶回一個衡嬌會嫁給胤霄的消息? 酒幺不相信衡嬌會甘愿與魔族為伍。 她知她膽小懦弱卻懷有世上最單純美好的希冀,她軟弱無能卻有至善的心地。她溫順,她不懂什么是反抗,憑這樣的性格衡嬌是怎樣在魔界那種地方挨過一日復(fù)一日的?她一定是想著天庭會有人想起她,會去救她。 想到傳聞中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界尊主酒幺不禁害怕地退了兩步。 “小酒,你有沒有想過把她帶回天庭,她今后又該如何自處?”見她失態(tài),重宴不由得冷聲。 衡嬌的確是天庭中可有可無的人,若她將成為魔界后主的事傳出來,天庭更不會顧她的死活。如此丟人的事,換做其他仙子被魔界的人抓了去早就會自刎以示貞潔,而衡嬌還有臉一直活著,甚至甘愿嫁給胤霄。 那些查探無非只為了了解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天機閣真正怕的是仙界的結(jié)界與守衛(wèi)出了蔽漏。所以自然不會有人真心實意去救她。這類小事本不會傳到重宴的耳朵里,只是恰好酒幺在他跟前提起。 是啊,她本就不受待見,才會在桃園受欺負她若回來又該怎么辦呢?趔趄著退后兩步,酒幺緩緩搖頭?!敖袢账麄冏トサ氖呛鈰桑撬瘴胰舯蝗俗トツ??”是不是你也能這樣繼續(xù)與他人談笑風(fēng)生,是不是也沒有一個人愿意來救她。她只是一個普通的釀酒仙官,毫無輕重。 “小酒,”重宴眉頭輕蹙了一下。 “殿下,我今日有些不適恕我不能再留在淵溯宮侍奉,我要回蟾宮了?!闭f罷酒幺不等重宴開口便匆匆離去。 · 看著酒幺鐵青著臉從里面沖出來,淵溯宮底下眾人紛紛揣測兩人在寢殿中發(fā)生了何事。有仙婢察覺到酒幺的發(fā)髻已經(jīng)重新綰了,鬢上還多了一支頂美的簪子。有仙婢發(fā)現(xiàn)她襟前的結(jié)已然換了種系法。有的算著她進去已足足一個多時辰…… 不論哪一件都是讓人想入非非的旖旎事,當(dāng)那個米分紅的對象是重宴時,這些也就變成天庭萬千少女恨不得以身相替的美事。 遠處兩個負責(zé)灑掃的仙婢瞧見酒幺怒氣沖沖的樣子,相視一笑,兩人走遠了瞧見四下無人便忍不住竊竊議論: “你說宮主為何這般不高興,早上來不還好好的嗎?” 其中一人微微掩住嘴,面上有淡淡的紅:“難道殿下沒能讓宮主興滿意足?” …… “殿下的事豈容你二人在后頭嚼舌?!我說近日怎傳出如此污/穢的流言蜚語,原來都是你們這等不識好歹的東西所為!殿下寬和,卻助長你們這些人的囂張氣焰。你二人自去伏仙塔領(lǐng)罰,受過刑罰淵溯宮也不用再回來。九天之外的蠻荒正缺你們這樣多嘴的婢子?!?/br> 兩名仙婢一聽見那熟悉的聲音當(dāng)即被嚇得花容失色,轉(zhuǎn)過身癱軟地跪倒在地求饒:“蜀嵐jiejie您就饒過小的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來人裝扮華麗根本不似尋常仙婢,淡綠色的繁花宮裝精美,頭上斜插一支碧玉玲瓏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煞是吸引人視線。只見蜀嵐美目一凜,厲聲喝道:“我不過只去東海短短數(shù)日,淵溯宮便被攪成了這般體統(tǒng)。我知道蜀歡性子好不會苛責(zé)你們,可我不會,這個惡人由我來做!” “蜀嵐jiejie,其實殿下并不在意我們議論他與宮主,有的他都知……”其中一個鼓足勇氣,微抬起臉顫顫巍巍地向蜀嵐辯解。 話語一出,蜀嵐臉色更難看了幾分,徐徐望向酒幺離開的方向,語中恨惱道:“殿下不予計較你們就無法無天了嗎?!淵溯宮中到底誰才是主子???” 她前幾日在外就聽說淵溯宮來了個了不得的人物,沒想到又是酒幺,當(dāng)她是個性情多高潔的花仙呢沒想到不過又一個妄圖攀龍附鳳的。蜀嵐冷笑。 ————————————————————————————————————————— 酒幺在回宮的路上狠狠打了一個噴嚏,定是重宴在罵她!除了他她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她就知道他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嘴里吐出的沒一句真心的,他就和天庭滿朝打官腔打了幾百幾千年的油滑神仙一個樣,不可信! 想著想著,酒幺偷偷又回了下頭。按照她的理論經(jīng)驗他不是應(yīng)該跟著沖出來解釋嗎?然后情真意切地告訴自己,他沒有敷衍她他是認真的。酒幺情不自禁將言情話本里的男女主代入。 當(dāng)看到空無一人的身后,酒幺徹底寒心,郁郁向前沖得更快。就知道不能對他抱有這類不切實際的幻想。 · 一路上她勉強拾掇好自己破碎的少女心,回到蟾宮發(fā)現(xiàn)只有阿睡一人在翻曬著花園里的月桂。 “阿道呢?”酒幺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周圍。 “我也不知,他一大早就出去了,還打發(fā)我守著宮殿不讓我跟他一起。難道他未去淵溯宮找蜀歡嗎?”阿睡攤開手以示自己不知。 “咦!小酒你怎么今日這么早就回來了?”似乎她剛才出門沒多久呢。 酒幺也覺得有些不對勁,阿道最近愈發(fā)神神叨叨,神龍不見首尾。好像是有事在瞞著她們,她看得出來近日阿道臉上整日都掛著一絲期待和狂熱,饒是他隱藏得再好,一個人的眼睛和唇角是騙不了人的。再者她和他已在一起生活了三百年。 但眼前的事更緊要得多,“他不在也好,若阿道知道定不會允許的。”酒幺低聲說了一句。 “小酒,你是何意思?”最近大家都諱莫如深讓他捉摸不透,阿睡撓撓頭皮。 頭腦一熱,酒幺將阿睡拉近殿中壓低聲音極為神秘地道:“阿睡你想不想和我同去魔界玩玩?” ☆、第17章 心思 阿睡被唬得手一抖,聲音都變得尖了,“你莫不是瘋了???”雖然他向來聽酒幺的話,但他也是有是非辨別能力的童子,他性子單純但不代表是傻子。 魔界那種地方是能去玩的么?聽人說魔界女妖怪會吸人精血,那些女魔頭就喜歡玩弄然后榨干他這樣的純情處/男小童子,憋了半天,阿睡臉蛋漲得通紅:“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早就知道阿睡不可能利索爽快地答應(yīng)她,酒幺也不灰心。在今日這短暫的思量之間她已有了凌云的豪壯氣勢,似乎她的心都寬得勘破天道能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畢竟她現(xiàn)在要做的是一件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 “阿睡,你還記得以前常常給咱們送蟠桃的桃仙嗎?”酒幺循循善誘。 見酒幺未強迫他,還說起他最愛的吃食。阿睡不禁開心起來,半瞇著眼回味:“比起蟠桃我更喜歡重宴殿下淵溯宮中的妃子笑,那個頂美味的。我頭回還給你留了一些,你記得吧?但桃子也很不錯!” “那桃仙你還記得嗎?”酒幺耐著性子不懈地堅持想將他引向正軌。 “你說衡嬌呀!記得!挺好的一個仙子,可是現(xiàn)在再也不能吃到她送來的桃子了……”阿睡腦中立即描摹出一個米分衫美人,情緒低落起來。他之前就聽酒幺說過幾次衡嬌被劫走,也不知道有沒有音訊。 記得就好辦許多,酒幺壓抑著心中一腔熱血,正了正嗓子:“書中有云: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我們吃了她那樣多桃子,此時此刻她有難,我們是不是也該挺身而上,獻出我們那分綿薄之力,解救她于水火?” 感覺她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阿睡下意識地點頭。 “那就這樣愉悅地決定了!”酒幺雙手一拍:“我知道阿道曉得怎么去魔界,你去幫我打探打探。若我去他定會疑心。此時性命攸關(guān),一切就看你的了!” 阿睡驚覺自己著了她的道,暗道不妙,急忙擺手不干:“我不會去的,你我二人這樣的修為,去了魔界也只能淪為刀俎下的魚rou?!彼约荷泻?,就算他平時不怎么思索進取,但好歹是有千年根基擺在那里。像酒幺這樣的花仙去了......那里的男妖怪也會榨干女子的,阿睡想著就打了一個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