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向著找上門來的大弟子辯解完,林朝英回頭便沖著顧惜朝溫柔的一笑。 那如洛神般的溫和笑容,讓那位叫做顧惜朝的少年心中產(chǎn)生了莫大的勇氣。 他長袖一攔,向著林葳蕤行了禮。 “在下顧惜朝?!?/br> 林葳蕤捏了個劍訣,便算是回了他的禮。 “林葳蕤?!?/br> 顧惜朝聽得這個名字,便又問道:“可是那位鐵口直斷林葳蕤?” “鐵口直斷這是哪門子的破稱號!” 林葳蕤丟了自己師父林朝英的消息,也只有洪七公才知道。他好生嘲笑了林葳蕤這年紀輕輕,卻一副刻板樣子的小丫頭一番后,也出力幫了她的忙。 因為這位丐幫幫主的幫忙,透過消息靈通的丐幫字第,林葳蕤也花了四年才找到自己的師父。 “我寧愿他們喊我‘女仵作’。” 林朝英對于自己的弟子這些年的豐功偉績也是略知一二,這世上無論什么時候,消息流轉(zhuǎn)最快的只有兩個地方。 一個是吃飯的地方,另一個就是嫖l娼的地方。 “師弟,我問你你學(xué)這些東西,將來是想走什么路?” “考科舉。” “你是妓女的兒子?”林葳蕤一挑眉,雖然沒得到顧惜朝的回答,但是看他的臉色也就懂了,“賤籍不能科舉,不如去從軍?!?/br> “若是惜朝入了軍中……” 林朝英一臉的不忍。 “身為馬前卒又何妨?” 林葳蕤依然是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 “大丈夫志在萬世功業(yè),名揚天下。但也不是只有科舉一條路可走?!?/br> 林葳蕤與顧惜朝細細講來這天下大勢。 “蒙古,大金,突厥虎視眈眈,東瀛倭寇肆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沿海百姓不知死傷多少?!?/br> “這天下……乃是亂世將起之兆?!?/br> 林葳蕤放輕了聲音。 “昔日秦始皇出巡,有二人見此出巡儀仗,一人說‘吾將取而代之’,一人說‘大丈夫當(dāng)如是也?!罢呤琼椨穑麤]過江東,死了。后者是漢高祖劉邦。從一小小的泗水亭長登上皇位,他以一人之身成就漢朝四百多年基業(yè)。” 她問道:“汝何想?” 這一個提問,點燃了顧惜朝眼中深處的火焰。 林朝英看著自己的兩位弟子,頭一次發(fā)現(xiàn),在這四年間,自己那乖巧可人的“寶寶”,已經(jīng)成長為了一個志在天下,胸懷天下的女子。 第34章 綜武俠(四) 林朝英在顧惜朝阿娘所在的青樓停了四年,這四年間她悉心教導(dǎo)著這位入她門下的弟子所想學(xué)的一切東西。 當(dāng)年阿姑如何教她識文斷字,她便如何教他,阿姑與她講的道理,她也七七八八的與顧惜朝講了差不多的數(shù)。 這四年,林朝英常常想起林葳蕤。 她看著這位大弟子從蹣跚學(xué)步的女童長成大半照顧著她的少女,又在她離開后孤身一人在這江湖上闖下了不小的名堂。 說起驗尸斷案,她所說所講,竟無一不準。 每每思及此處,就讓林朝英心痛不已。 她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到底要看多少尸體,見識過多少死法,才能那么輕易的就將那尸體所保留的真相辨識出來? 聽說有一種專門寫給死人看的文字叫冥文,那么林葳蕤習(xí)得這門辨認亡者留下的訊息的本事究竟付出了多少? 林朝英連想都不敢想。 她只想待林葳蕤更好一點。 “師父,所謂玉不琢不成器?!?/br> 林葳蕤繼續(xù)給林朝英掉書袋子。 她向來有說服林朝英的把握。 果不其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再加上當(dāng)事人的一力央求,林朝英親手送了顧惜朝去從了軍。 林葳蕤拍拍顧惜昭的肩膀,悄聲告訴他:“那位白明小將,是我的故交,他是個很有趣的人,你與他聊聊就知道了?!?/br> 林朝英看到林葳蕤那么關(guān)心顧惜朝,頓時覺得這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樣的師姐師弟之間的相互扶持更加好的事情了,顧惜朝卻能聽懂林葳蕤的畫外音。 他剛進軍中,不過是個新兵,如何能與那已在軍中嶄露頭角的白明說得上話? 若是他沒本事讓兩人說上話,那何談“聊聊”……更逞論之后的“提攜”一說? 送走了顧惜朝,林葳蕤尚未想好怎么和林朝英單獨講話,就收到了飛鴿傳信。 她看完手上的信后,將紙一揉,丟到了茶水里,看著紙片在茶水里爛成了紙漿,將紙漿往窗外一潑,毀的一點痕跡都不留。 林葳蕤抓著這只信鴿,沖著林朝英柔和的一笑:“師父,鴿子你如今喜歡吃烤的,還是燉湯喝?” 林朝英瞧見林葳蕤的笑容,立刻丟下那天外仙子的自尊,奔過去抓著她的手,連聲道:“寶寶,寶寶,是為師錯了,你沖我發(fā)脾氣也好過這樣子啊?!?/br> 林葳蕤她聽見“寶寶”這個叫法就覺得頭大如斗。 這見鬼的稱呼她如今是私下里都不想聽見好不好。 她耐著性子哄著自己那位壓根就不曉得“為人師表”四個字是什么意思的師父:“我沒有生氣。” 林朝英眼巴巴的看著她:“真沒生氣?” 她點點頭,“真沒生氣?!鼻埔娏殖⑦€想就這個話題永無止境的反復(fù)問下去,林葳蕤立刻抬起手,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再問下去,我就真生氣了?!?/br> 她這么說了,林朝英就真相信自己的弟子。 他輕輕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 “寶寶,你可嚇死我了?!?/br> 林葳蕤將那信鴿往外一丟,信鴿逃出生天,立刻撲凌著翅膀飛得遠遠的。 林朝英瞧見今晚的菜飛跑了,臉上便露了焦急的神色。 “誒誒誒,鴿子飛跑了,我們今晚吃些什么?” “餓一頓。” 林葳蕤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回答。 “連夜趕路,我們到擲杯山莊吃鱸魚膾去?!?/br> 林朝英一聽有美食,雙眸便亮了起來。 她送走相處四年的顧惜朝的時候尚縈繞于胸的依依不舍之情,也煙消云散了。 說到底,她本來就是不懂、不清楚——離別苦——的人。 她怕是從未因某個特定的人而有過“牽腸掛肚、愁思百結(jié),恨不得日日夜夜都能與對方時時見到”的情緒吧。 林朝英與林葳蕤二人披星戴月,日月兼程,一路上跑死了不少良駒,這才在冬至之前到了松江府的擲杯山莊。 一進松江府的大門,二人便下了馬,林葳蕤與林朝英不牽著馬,這馬也乖乖的跟在二人后頭。 松江府的人大約有十之七八知道鐵口直斷的林葳蕤的大名——從古至今,大家都特別喜歡各種刺激又狗血,還帶著各種峰回路轉(zhuǎn)劇情的評書段子。 但說起林葳蕤師承何處——普天之下,怕是除了顧惜朝之外就沒人知道。 林葳蕤的相貌,廣大群眾卻并不清楚。比起四條眉毛的陸小鳳,或是特別的特立獨行的盜帥楚留香……與這些人相比,林葳蕤就相形見絀的多了。 但她在其他有心人的眼中,卻比這二位更加的富有傳奇性……或者說,靠譜度。 她指著剛落葬的墳包便對那家人說“你再不將棺材打開,那可就真的殺死了你的兒子”。 依她所言打開了棺材,這才驚覺這棺中已然氣絕的兒子卻是并未死去。 “不過是閉了氣過去,就這么草草埋了可怎么成?” 這一戶人家姓花,那位兒子便是花家的嫡子長孫—— 林葳蕤這么一指一說,又開了副藥方,就結(jié)下了“江南花家”的這門救子情誼。 她又去瞧了瞧花七公子——花滿樓的眼睛,瞧完了,便說這并不難治。 可卻提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主意。 “這雙眼睛不行了,那就換一雙唄?!?/br> 一路上聽得林葳蕤自己所講的那些“豐功偉績”,林朝英覺得這可比茶館酒肆里的評書還好聽。 “等等,我怎么不知道寶寶你還會那么一手好醫(yī)術(shù)?” 林朝英牢記只有在她和林葳蕤兩個人的時候才能喊對方“寶寶”。 林葳蕤耐心的回答道:“我找到了咱們師祖當(dāng)年避居后壁上留影的地方?!?/br> 林朝英這個無藥可救的大路癡驚愕過后立刻就極為驚喜的說:“寶寶什么時候也帶我一起回去?” 林葳蕤想了想,便說:“待吃完鱸魚膾就走。” 林朝英得了滿意的答復(fù),便繼續(xù)追問那江南花家是怎么回應(yīng)的林葳蕤的治療方案。 “花滿樓自己不想用這種方法,我沒醫(yī)他,就走了唄?!?/br> 林葳蕤在林朝英遇見李滄海仙子的地方,不僅僅見到了那劍招壁畫與留音訊息,還見到了諸多的典籍。 李滄海仙子留下了一門輕功身法,叫做“凌波微步”,名字是取自曹植的《洛神賦》。一門絕妙的劍招,一門精妙的掌法,一門頂尖的心法。 有這四樣留下,她就再也沒放別的武功典籍在這里。 李仙子所留下的典籍,具是醫(yī)卜星象,天文地理所相關(guān)的內(nèi)容。 林葳蕤花了半年的時間將這些書中的內(nèi)容全部記下,緊接著便離開了此間人間仙境——闖蕩紅塵的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