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其中李勛甚至偷偷多看了魏云清一眼,心里惴惴不安。此刻魏云清已經(jīng)換了一身女裝,但他能認出她就是之前謊稱是莊妃宮中內(nèi)侍的人,被百里大人抓到時他還疑惑她究竟是不是皇貴妃娘娘,如今皇上已然親口確認,他自然再無疑問。只是如今他們這些人被叫來……莫不是為了之前他收取好處一事?這么一想,他額頭便冒出了冷汗,一臉的不安。 李勛的表情逃不過魏云清此刻格外集中的注意力,她指了指李勛道:“你隨我過來?!?/br> 說完她看向楊奕:“你盯著其他人,不許他們交頭接耳?!?/br> “你放心吧,云清jiejie!”楊奕鄭重回道。此刻他是迫不及待想證明,自己也不是一無是處的,看管這些人的小事,他自然能做到。 堂堂大梁皇帝卻被人像下人一樣使喚,在場眾人紛紛側(cè)目,可見皇上不但不覺受辱,還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哪有人敢說些什么?即便是鄭祥,此刻亦是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李勛膽戰(zhàn)心驚地跟著魏云清走遠。魏云清領(lǐng)著李勛走到一處遠處眾人看不到的角落,才看向李勛。 李勛突然跪了下去,一臉痛心疾首地說道:“娘娘,之前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請娘娘饒恕小人,別計較小人先前的不敬,小人愿做牛做馬孝敬娘娘!” 魏云清被李勛的舉動驚得一愣,隨即道:“我并不是要追究你之前對我不敬的事,你起來吧?!逼鋵嵢舨皇前倮镢X橫插一腳,此刻她本該因李勛的舉動而逃出生天,并在心中默默地感激他的“徇私”。 見魏云清并非要追究之前的事,李勛心中一塊巨石放下,起身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道:“娘娘寬容大度,小人佩服,多謝娘娘不計較之恩,小人今后必定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今日的恩情!” “不用等將來,我現(xiàn)在便要問你一些事?!蔽涸魄宓?。 李勛立刻道:“娘娘請問,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之前見孫大人時,悄悄送了他一塊玉佩,但方才我看過了,他身上并沒有。你知道是誰干的么?”魏云清自然不會因為李勛所表現(xiàn)出來的而信任他,只隨意編了個借口。 李勛一驚,忙道:“回娘娘,此事小人不知??!更不是小人干的!” “那在我走之后,發(fā)現(xiàn)孫大人尸身之前,有別人進入過詔獄么?”魏云清問道。 李勛想了想,搖頭道:“應(yīng)當并沒有?!?/br> “你肯定?” “這個……小人也不能確定,中間小人身體有些不適,去了好幾次茅廁?!崩顒滓荒樓溉弧?/br> 魏云清沉默半晌,再問:“誰第一個發(fā)現(xiàn)孫大人自盡的?” 一件命案的第一發(fā)現(xiàn)人往往會被列為重要嫌疑人,魏云清自然不會放過這一點。孫承吉的牢房在詔獄最靠里的位置,周圍又沒有其他的犯人,有人進去將孫承吉殺死,布置一番后又立刻做出發(fā)現(xiàn)他自盡的假象,并非不可能。 “是萬隊長!”李勛立刻回道。 “當時他可有異樣?” 李勛只當魏云清是在問玉佩的事,想了想道:“萬隊長身上并無多出的佩飾,但是否藏在身上小人便不曉得了。不過小人可以擔(dān)保,萬隊長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連你都在懷疑,你的擔(dān)保又有何用?”魏云清說話并不客氣,只斜眼看了看他。 李勛急道:“娘娘,小人對天發(fā)誓,小人真的并未偷拿孫首輔身上的玉佩!小人心中對孫大人也是一片敬佩之情,又怎會侮辱孫大人的尸身呢?” “好,我便當你所言非虛?!蔽涸魄宓?,“你沒去茅廁的那段時間,值守的人之中,有哪些人離開了你的視線?” 如果有現(xiàn)代法醫(yī)的手段,估計要找到殺害孫承吉的兇手是分分鐘的事,但在這兒,沒有任何技術(shù)手段,她也只能靠問的來確定兇手了。 “這個……小人有些記不清了?!崩顒装櫭紴殡y道。此刻說出的名字,便是偷了玉佩的嫌疑人,同值守的那些人是他的兄弟,他自然不太愿意以這種方式背叛他們。但想到待會兒魏云清必定還要去問其他人,就算他不說,其他人也會說,他便傾向于說出來。 “揀你記得的說?!?/br> “趙右,李隆寶,周泰……”李勛說了幾個名字。 魏云清一一記下,點頭道:“你先回去吧,叫趙右過來。不得告訴他們我問了你些什么?!?/br> 李勛回道:“是,娘娘!” 李勛回到原先的位置時,所有人都安靜如雞,楊奕不放松地盯著所有人,一見他過來,便眼帶威脅地看了過來:“云清jiejie呢?” “娘娘還在那兒!”李勛立刻回道,“她說讓趙右過去?!?/br> “趙右?”楊奕重復(fù)了一遍。 萬長青右手邊第三個身材相對單薄的男人站了出來:“微臣在!” “快過去!不得對云清jiejie說謊!”楊奕威脅道。 趙右忙拱手道:“是,皇上!” 見他去向魏云清的方向,楊奕這才看向李勛道:“回去站好,不得說話,否則朕定不饒你!” 他現(xiàn)在對魏云清的話是執(zhí)行得相當徹底,她離開的這段時間,還真的沒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說話。 “是,皇上!”李勛甚至不敢擦去額頭的汗水,默默回到了隊伍之中。對于楊奕這個小皇帝,他其實并無多少尊敬之心,畢竟對方年紀比他還小,又不見多少精明,但楊奕的皇帝身份擺在那兒,他自然不敢像魏云清一般對楊奕呼來喝去,完全不理會他那高高在上的身份。 當趙右恭恭敬敬地走到魏云清面前時,她忽然注意到,他的右手有被指甲抓的新傷。 這是…… 剛才她并未仔細查看,孫大人的指甲之中,或許有兇手的皮rou殘留。那么,兇手會是面前這個手背上有抓傷的趙右么? ☆、第五十八章 魏云清并未立刻直奔主題,公事公辦地說了剛才跟李勛所說的差不多的理由和問題。 趙右的反應(yīng)也十分正常,先是立刻表明玉佩不是他偷的,其次便是在猶豫之后說出了幾個人的名字,其中包括李勛,其余的跟李勛所說的有部分重合,而他多說的兩個,應(yīng)該正是李勛去廁所期間離開的人。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他并沒有撒謊的基礎(chǔ)上。 最后讓趙右走之前,魏云清不經(jīng)意地問道:“趙大人,你手上的傷……” 趙右順著魏云清的視線低頭看了眼,面露尷尬:“這是……我內(nèi)人抓的?!?/br> 魏云清故作八卦地問道:“莫非你在外尋歡作樂惹怒了你家娘子?” “這……這個……”趙右面色更尷尬。這事如果是一個男的跟他討論,他自然會與對方抱怨一番家中母老虎的兇悍。但對方可是個女的,還是皇貴妃,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對此事高談闊論啊! 魏云清了然一笑,便讓他離去,換另一個人過來。 接下來的幾人都表現(xiàn)得中規(guī)中矩,魏云清問了相同的問題,得到了差不多類似的答案,并沒有更多的額外信息。 最后來的人是隊長萬長青,相對于其他人面對魏云清時的小心謹慎,他的態(tài)度更為不卑不亢,一板一眼地回答魏云清提出的問題。 “回娘娘,我發(fā)現(xiàn)孫大人的時候,他已然斷氣多時,至于身上是否有玉佩,我并不知情?!比f長青道。 他只簡單地說明了情況,并未像其他人一樣保證玉佩不是自己偷的。 魏云清點頭追問道:“萬隊長,你發(fā)現(xiàn)孫大人之時,他身上的衣服可有被翻找過的痕跡?” 萬長青似是回憶了一番,回道:“似乎并沒有?!?/br> “然后,你便將孫大人解下來了?”魏云清問。 “是的。”萬長青點頭,“之后我便立即通知了百里大人?!?/br> “那以你的辦案經(jīng)驗,從孫大人或者這牢房之中,你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之處?”魏云清道。她這話也是語焉不詳,沒有明說自己問的是玉佩還是孫大人的死因。 “并沒有?!比f長青沉默了片刻回道,“我從未想過孫大人竟會自盡,沒有好好看管,這是我的失職,我難辭其咎。” “這也不怪你?!蔽涸魄鍑@道,“孫大人是被人殺害的,恐怕你想看管也看不了?!?/br> 之前魏云清詢問那些當班的錦衣衛(wèi)之時,從未說過她得出的這一結(jié)論,除了她和楊奕,沒人知道這一點。 因此,她這話便如平地一聲驚雷,炸得萬長青吃驚地抬頭看著魏云清:“娘娘您……何出此言?” “連我都看得出來的事,萬隊長您不會看不出來吧?”魏云清同樣露出了吃驚的神情。她的目光從萬長青的手腕上劃過,看到他的手腕內(nèi)側(cè)有淺淺的抓痕,心中便是一緊。 “這個……還請娘娘指教!”萬長青忙問道。 魏云清道:“非常簡單。之前我來看過孫大人,他說一定要我想辦法救他,他還有許多事沒有做完。我相信這樣的孫大人是不會自盡的。” 萬長青眸光微閃,似乎松了口氣的模樣,便道:“許是孫大人后來變了主意。您也曉得,詔獄這兒……實在不是個美妙的地界,有多少人在這兒瘋了癡了,孫大人許是一時想不開,便尋了短見?!?/br> “孫大人身為三朝老臣,若果真那么容易想不開,也不可能保大梁安穩(wěn)那么多年?!蔽涸魄宓?,“因此我認定,孫大人并非自盡,而是被人殺害的?!?/br> “但我發(fā)現(xiàn)孫大人時,他是上吊自盡的,并非被人殺害。”萬長青先解釋了一句,這才慢慢道,“娘娘您畢竟才與孫大人相識不久,想來對孫大人了解不多。且正如您所說,辦案我們錦衣衛(wèi)最有經(jīng)驗,此事想來是娘娘您想岔了。” 魏云清笑了,他這話多簡單啊,不就是說她一介女流,頭發(fā)長見識短,這種案件上的事就別瞎比比了么? “是不是想岔了,待我告訴了皇上,等他定奪吧?!蔽涸魄逄裘嫉?,“萬一孫大人果真是被人害死的,我總不能見他無辜枉死卻什么事都不做?!?/br> 魏云清說完便向人群那邊走去,剛走兩步,她回頭望向萬長青,露出一臉好奇的模樣道:“萬隊長,你家中可有位剽悍的娘子?” 萬長青一愣,奇怪魏云清為什么問這問題,遲疑了片刻后回道:“我妻子已于一年前去世,我還尚未續(xù)弦?!?/br> “原來如此,節(jié)哀?!蔽涸魄妩c頭,目光下移,微微落在萬長青的手腕上。 萬長青隨著魏云清的目光而看向下方,當看到自己手腕上那明顯的新傷痕時,他微微一怔,嘴角忽然抿緊,抬頭震驚地看向魏云清。 魏云清卻已轉(zhuǎn)頭走向前方,并未留給他任何說話余地。 萬長青下意識前沖兩步,低叫:“娘娘,請留步!” 魏云清回頭:“哦,萬隊長還有何事?” 萬長青嘴唇微動,卻不知該說什么。她什么都沒說,他又能解釋什么呢?只是她的那些話,再加上她的語態(tài),都讓他的心中充滿了強烈的不安。 “怎么,你準備坦白是你殺害了孫大人?”魏云清面色一沉,肅然道。 萬長青面色大變。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蔽涸魄逋鲁霭俗终嫜?,補充道,“若你說出幕后主使,我便向皇上求情饒過你一命?!?/br> 萬長青心中起伏不定,他完全不知自己究竟是哪兒露了馬腳,竟讓魏云清看出了端倪,她此刻的態(tài)度,似乎已然確定他就是殺害孫大人的兇手。 他定了定神,抿唇道:“娘娘,微臣不明白您在說什么。孫大人是自盡的,哪兒來的幕后主使?微臣對孫大人十分敬重,又怎么會殺害孫大人呢?” 他忐忑地握緊了拳頭,聚精會神地等著魏云清的回話,只等著再說出些什么,他好繼續(xù)駁斥。此刻他對她依然還是不屑一顧的,不過是一個憑借著皇上而一飛沖天的女人,不知來自哪個鄉(xiāng)野,又能有多聰慧,有多少見識?即便她護送皇上從戰(zhàn)場上歸來又如何?他可是聽說,晏將軍接到二人時,他們都是一副流民的打扮。不過是扮作流民脫逃,這種事?lián)Q了誰會辦不到?因此他并未將魏云清看在眼里。 誰知聽了他的話,魏云清卻一點兒都沒有聽進去的模樣,掉頭就走。 “娘娘!你真的誤會微臣了!”萬長青急了,追上去幾步叫道。 魏云清回頭,嫣然一笑:“是不是誤會,我還真不知道。畢竟我只是個女流之輩,頭發(fā)長見識短,哪就能發(fā)現(xiàn)是誰害死了孫大人呢?我自然是只得將此事稟告皇上,交由他來定奪。到時候萬隊長你到底是認罪還是不認罪……那可就與我無關(guān)了,我不過是個后宮妃子而已,后宮不得干政……是有這句話吧?因此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你得去跟皇上解釋?!?/br> 萬長青滿臉震驚地看著魏云清拿他剛才隱晦堵她的話反過來諷刺他,眼睜睜地看著她飄然離去,突然意識到,之前他是太小看這個女人了。當他之前看到她面對孫承吉尸首時的悲傷激動時,他確實一點都沒拿她當回事,只當她是個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女子,可誰知她不知怎么的就發(fā)現(xiàn)了真相,這震驚來得太過突然,以至于當他反應(yīng)過來想要追上去時,魏云清已然走到了楊奕跟前,正低聲與他說些什么。 萬長青心中一急,立刻沖上前跪下喊道:“皇上,微臣冤枉啊!孫大人真的不是微臣殺的!娘娘冤枉微臣了!” 在場所有人都面露驚訝地望著他。 萬長青正垂著腦袋磕頭,并未發(fā)現(xiàn)眾人的異樣,只連聲解釋道:“微臣與孫大人無冤無仇,又怎會殺害他呢?還請皇上明察秋毫??!娘娘雖貴為皇貴妃,可畢竟是后宮中的女子,對此事想來不甚了解,一時間無法接受孫大人自盡身亡一事才誤以為他是被人殺害的!微臣是愿望的啊,還請皇上明察!” 滿場的寂靜。 除了魏云清和略微曉得些什么的楊奕之外,其余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忽然激動起來的萬長青。剛才魏云清低聲與楊奕說的話并沒有避著其他人,因此他們都知道,她說的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不過在此刻顯得有些另類——皇上,我餓了,想吃綠豆糕。 “萬長青,你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