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內侍低頭沉思了許久,再抬頭時可見他表情又變得堅定:“不……” “上!”沒等對方說完,魏云清便明白自己沒勸服成功,立刻低叫一聲通知另外兩人。 楊奕和曹軍早已嚴陣以待,聞言配合著魏云清暴起,三人一道將那內侍牢牢地壓在身下。因魏云清一直利誘勸說他,那內侍根本沒防備這三人會突然動起來,被壓了個嚴嚴實實,剛想開口大叫,就被楊奕一腦袋撞到了下巴,牙齒被迫合上的瞬間咬到了他的舌頭,那內侍痛得直翻白眼。之后三人合力將他死死壓住,他就沒能緩過氣來,白眼一直翻到了昏迷過去為止。 ☆、第九十八章 三人本就被綁在了一起,在將那內侍弄昏的過程中互相之間拉拉扯扯的,白費了不少力氣,如今見對方已經昏了過去,三人氣喘吁吁地躺倒在地,平復呼吸。 時間緊迫,魏云清剛把氣喘勻就說:“咱們趕緊想辦法把繩子解開逃吧!” 話音剛落,便聽到左右不同音色的嗚嗚聲。 魏云清這才想起來,這兩人的嘴巴還被堵著,就她一個是能說話的。她轉向右邊,曹軍正對著她,她頭一歪,咬著露在外的布一角,一下子把它扯了出來。 曹軍一聲長嘆:“可憋死奴婢了!” 魏云清又轉向左邊,楊奕嘴里的布條塞得太緊,露在外的不多,她要是低頭去咬,說不準就碰到他嘴唇了。不過她一時間倒沒想到太多,剛想歪頭去咬,卻發(fā)現(xiàn)楊奕面色紅紅的,眼神左右亂轉,似乎有些羞窘。 魏云清的動作頓時停下,縮回腦袋道:“反正也不礙事,待會兒再拿吧。” 楊奕眼中的期待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轉換成了失望。 要不是時機不對,魏云清真想翻個白眼罵他一頓——都什么時候了,他還能想那些旖旎的風花雪月? 魏云清不理會楊奕,低頭研究三人身上的繩索,好一會兒才道:“曹公公,你使勁兒往前側方動一下,對對,就是這樣,我先把你手上的繩子解了?!?/br> 曹軍有些赧然:“那便有勞娘娘了!” 魏云清盡全力彎下腰去夠曹軍被反綁在身后的雙手,腰都快彎斷了才用牙咬住了繩結,使勁兒去解。等她牙都疼了,嘴都酸了,那繩結才給面子松開了些,她歇息了會兒,再接再厲,總算將那繩結咬開。 感覺手上一松,曹軍立刻將被綁得青紫的手腕從繩結中掙出來,先將自己身上的繩子都解了,便趕緊來解魏云清身上的,等為她松綁,他才去把楊奕嘴上的布給扯下來,慢慢替他松綁。 魏云清起身揉了揉身上被弄紅的痕跡,小心翼翼的向外探去。 此刻天色已暗,乾清宮內外卻是燈火通明。外室沒人看著,但宮外可以聽到腳步聲,顯然他們正在外頭守著。 剛剛魏云清跟那內侍所說的,其實也不全是謊話。對于鄭祥這一次的造反行徑,魏云清覺得他就是在瞎胡鬧。一個太監(jiān)想要造反成功,簡直是癡心妄想。鄭祥頂多就是能占據(jù)皇宮,殺掉楊奕罷了,滿朝文武和皇室宗親是絕不可能允許鄭祥這個閹人搶走大梁江山的。而大梁的兵權并不在鄭祥手上,他要想憑借武力問鼎皇位,著實差得遠了!如果她自己果真是楊奕的妃子,還懷了他的孩子,說不定她來玩政變還能成功,但鄭祥是絕不可能成功的,他的身份就決定了他名不正言不順,沒有輿論的支持,再加上連兵力都沒有,就更不用說了。 只是,就剛才來看,鄭祥似乎對他的這一造反舉動相當有信心,她只能將此歸結為一個太監(jiān)狹隘的見識所造就的莫名狂妄了??刹还芩欠癃M隘,將來能否成功,若不想辦法自救,她和楊奕肯定得先死。 三人很快就重獲自由,愁眉苦臉地想該怎么逃出去。 “我們想一起逃走估計是不可能的。”魏云清皺眉思索道,“外面有一群人看著,我們逃不掉的?!?/br> 如果不盡快逃離乾清宮,他們身上的繩子解了也是白解。 “那可如何是好?”曹軍急得額頭冒汗,突然說道,“不如讓奴婢當餌,去將他們引開吧!” “怕是引開也沒用?!蔽涸魄灞砬槟兀班嵪榇藭r恐怕已將整個皇宮都控制在內了?!?/br> “那、那可如何是好??!”曹軍急得直跺腳。 楊奕在一旁想了半天,下定決心道:“云清jiejie,我去外頭勸說他們棄暗投明,你趁此機會先從后頭逃吧!” 按照楊奕的意思,他在前面把那些守衛(wèi)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讓魏云清從另一個方向跑。 “我逃了有什么用?”魏云清搖搖頭,她不過是順帶的,鄭祥真正在乎的人只有楊奕,他才是大梁皇室正統(tǒng)的繼承人,就算不殺,留著也有用。哪像她,不過就是個皇貴妃而已,拿來威脅前朝眾臣也不夠格啊。 楊奕低了頭,訥訥道:“對不起云清jiejie,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重新用鄭祥,我不知道他竟膽大包天到這樣……” “如今說這些也沒用。”魏云清打斷了他,毫不留情地說,“我早就叫你離鄭祥遠些,你不信,如今出了這種事自然只能怪你自己。但現(xiàn)在與其自責,不如想想該如何度過眼前的難關。過不去的話,咱們都死定了?!?/br> 楊奕被魏云清說得面色通紅,偏就反駁不了。曹軍默默地聽著,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聽到。 “咱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吧,萬一鄭祥回來看到這兒沒人,說不定以為我們都已經逃出去了?!毕肓藭海涸魄逯坏孟氤隽藗€不是辦法的辦法,“但是記住,一會兒不管外頭發(fā)生什么,都不能自己出來。能躲一時是一時。” “好!”楊奕用力點頭,他哪里敢再亂來壞事? 曹軍亦是連聲應是,如今已經別無他法,只得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當下,三人一通翻找,在取舍后找到了三處藏身之地,分別藏進去,魏云清最后還不忘又提醒了一次不管遇到什么情況都別主動站出來。 楊奕躲在了床底的帷幔后,床靠墻,墻那邊的帷幔一直垂落在地,楊奕就躺在了那里頭,即便有人去翻床底,也不一定能在視線昏暗的情況下看到那后頭躲著的人,算是最安全的地方。曹軍躲在了衣柜里,橫著趴下,身上蓋了些衣物,也還算隱蔽。魏云清則躲在了一個大花瓶和櫥柜形成的空間之中,她很遺憾自己不會縮骨術,不然藏在花瓶里多隱蔽。 等周圍都安靜下來,度過了最開始的緊張之后,魏云清禁不住覺得有些荒誕。生死存亡的時刻,他們卻在玩捉迷藏,簡直是兒戲……可不這么兒戲,他們也沒其他辦法了呀。 不知過了多久,原先被魏云清弄昏迷的內侍醒了過來,迷茫的視線一掃空蕩蕩的室內,他瞳孔一縮,立刻跳起來,邊跑邊叫道:“不好了,皇上他們不見了!” 那內侍的喊叫聲驚起了一番大動靜,外頭一陣兵荒馬亂。 魏云清側耳細聽,若外面的人全都離開去找他們了,他們就該抓緊時間逃了。可惜的是,外頭雖亂,卻依然有很多人,他們現(xiàn)在要是出去就是自投羅網(wǎng)。 不一會兒,鄭祥匆匆趕來,魏云清可以聽到外頭鄭祥的咆哮聲:“你是吃干飯的嗎?三個被綁得跟粽子似的人你都看不???我要你有何用!” 只聽外頭一聲慘叫,聽得魏云清身子一抖,然后是鄭祥惱怒的聲音:“他們定跑不遠的,快給我搜!” 魏云清心里為他鼓勁:快!多派些人出去搜!全都去搜吧! 她知道鄭祥是暫時被他們逃掉的這一事實氣瘋了,要不了多久恐怕就會回過味來,因此她希望在他失去理智的時候,能趕緊把人都調走,好給他們逃離的機會。 然而令魏云清大失所望的是,鄭祥派人出去搜之后,自己卻帶著幾個人回了乾清宮內。 看著那散落一地的繩索,鄭祥用力砸碎了一個裝飾大瓷盆,惱怒道:“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就這樣還能讓他們跑了!氣死咱家了!” “鄭公公息怒,這皇宮都是我們的了,那三人定跑不遠的?!彼砼杂腥藙裎康?。 鄭祥雖明白這理,還是氣不打一處來:“咱家辛苦籌劃了那么久,若就壞在他身上,我定要滅他九族,讓他死無全尸!” 魏云清心里默默地嘲諷,您還沒當上皇帝呢,就想著滅九族的事啦?想歸想,她卻躲得更深了一些。 “鄭公公,奴婢覺得這事太蹊蹺了?!编嵪樯磉呌腥艘苫蟮溃巴忸^那么多人守著,怎么就讓他們逃了呢?” 躲在暗處的魏云清心里咯噔一下。 鄭祥面色一整,瞇起細眼緩緩道:“你是說……是他把人給放的?”他如今有些惱怒方才自己下手太快了,不然還能拷打一番。 “奴婢倒不這么覺得,即便他把人給放了,外頭還有那許多人看著呢,怎么可能悄無聲息便不見了呢?”那人又道。 魏云清忽然想起來,這聲音的主人是徐貴兒,當初剛進皇宮時,就是他來引導她在皇宮四處逛的,那時候她還覺得這人很機靈,如今卻希望他別這么聰明了…… “徐貴兒,你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鄭祥因魏云清三人逃走的事正煩著呢,自然沒空跟徐貴兒打啞謎。 徐貴兒忙道:“奴婢是說……他們幾人說不定還在這屋子里呢!” 鄭祥一愣,四下看了看,立刻說道:“你們,快給我搜!” 一聽這話,魏云清就知道他們的捉迷藏之旅到此結束了。電光石火之間,她從藏身之處跳出來,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向房門口跑去。鄭祥帶進來的人不多,魏云清三兩下便躲過了他們,竟一直逃到了乾清宮門口。 然而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她被兩個守在外頭的錦衣衛(wèi)攔住,而鄭祥隨后追過來,怒瞪著她道:“咱家就知道你這賤人狡猾多端,差點讓你給騙過去了!” 魏云清心里已只剩下哀嘆,她被抓了,楊奕和曹軍也不遠了,看來這次他們終究過不了這個坎兒了。 “若不是徐貴兒,你此刻還被蒙在鼓里呢!”眼見事情毫無轉圜余地,魏云清冷笑一聲,也不客氣了。 “你現(xiàn)在便嘴硬好了!待會兒我看你還能不能笑出來!”鄭祥怒喝一聲。 魏云清正想回嘴,有個內侍突然屁滾尿流地沖了進來,驚慌失措地叫道:“鄭公公不好了,咱們的人、咱們的人都被打散了!” “什么?”鄭祥面色大變,“快給我說清楚!” 那內侍慌亂地叫道:“回公公,是、是晏將軍!他、他帶人沖進了皇宮!如今前面已經守不住了!” 正說著,前方傳來喊殺聲,鄭祥猛然抬頭看去,面色煞白。 ☆、第九十九章 晏如松能這么快組織人趕來,是因為他回了信給曹軍,而帶信的小內侍卻回來告訴他宮內出事了。 晏如松收到曹軍的信,說是請他推薦擅長海戰(zhàn),能打倭寇的將領。晏如松考慮了一天,羅列了三四個候選,將情況一一說明,寫成了一封詳盡的回信。之前來送信的是曹軍的徒弟黃八斤,前一日送信過后,第二日他便又親自來拿回信,誰知拿了信還沒進宮門,他遠遠的就看到跟鄭祥過從甚密的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控制了宮門侍衛(wèi)。 黃八斤被曹軍看重不是沒有理由的,見狀他意識到不妙,也不敢進宮,慌亂了一陣后立刻想到去找晏如松。 事關重大,晏如松也不敢耽擱,思索過后帶著府內親衛(wèi)在遠處守著,自己去皇宮門口一探究竟。畢竟這是關系到皇帝安危的大事,但又沒有證據(jù)證明宮內事變,若一個不慎,他便會被冠上謀反的罪名。 好在守門的一見他就自亂陣腳,立刻準備將他拿下,他撐過了最開始的圍攻,等他的親衛(wèi)們趕到,立刻將他護送暫且逃離。 這種情況下,晏如松明白宮內一定是出事了,立刻去京營調人,京營現(xiàn)任總兵官正是晏如松原來的副將謝挺,根本無需晏如松出示御令,聽說皇宮出事要帶兵進宮救皇帝,他立刻讓晏如松先帶了一千人去,自己留下點足了人,隨后趕去。 晏如松帶人一路沖進宮,在宮門那兒耗費了些時間,之后一路沖殺過來,最終來到了乾清宮門前。 看到晏如松的身影,鄭祥突然一把抓住魏云清,搶過旁邊錦衣衛(wèi)的腰刀橫在魏云清脖子下方,怒瞪向晏如松道:“退后,不然我殺了她!” 晏如松帶人在不遠處停下,雙眸如墨般盯著這邊。 魏云清咬牙看向他,卻什么都沒說。她沒那么偉大,說什么不要管她,讓他來抓鄭祥之類的話,她沒有信錯晏如松,他果真來了,又一次救大梁于水火,而她也不想死。 “鄭祥,如今你事敗,插翅也難逃,為何不干脆投降,也能得個輕判?!蔽涸魄宓?。 鄭祥怒喝一聲:“你給我閉嘴!我鄭祥既然能謀反,就不是惜命的,即便會敗,我也要拉個墊背的!除了你,皇上也還在屋里頭吧?” 他想,只要把皇帝拉出來作為人質,他就還沒有完全失?。?/br> “他早就跑了!”這時候魏云清哪肯說實話,“之前他是在屋里藏著,可你以為,我為什么突然暴露自己?就是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好讓皇上逃走!你別想拿他當人質了!” 鄭祥表情一變,對于魏云清的話他將信將疑。 對面晏如松揚聲道:“鄭祥,如今你已走投無路,放開她,我……皇上許是能饒你一命。” 魏云清看了過去,又飛快收回視線,心里也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喜歡一個人,又哪是那么容易忘記的呢?他一次次在最危難的時刻來救她,即便在感情上他不得不負她,可她卻恨不起他來。 晏如松只是個臣子,他有什么辦法呢?都是楊奕的錯啊。 魏云清咬咬牙,現(xiàn)在她居然還這么保護楊奕,真是……以德報怨的完美典范了,她怎么就能這么善良呢?她為什么要那么善良?她現(xiàn)在就該讓鄭祥把楊奕殺了?。]了楊奕……她就不再會被迫留在皇宮,下一個皇帝只能從宗室中選出來,選出來的人跟她沒關系,她就自由了…… “你放開她!” 魏云清正想著,一旁忽然傳來楊奕凜然的聲音。 她心中一驚,便看到楊奕因躲藏而弄得滿身滿頭的灰塵正隨著他往前走的動作而飄飄蕩蕩落下,他模樣狼狽,面容清俊而激動,眼神堅定不移。 “鄭祥,你放了她,我來換她!”楊奕又重復道。 魏云清怔住,忽然叫道:“叫你別出來,你出來做什么?你是不是傻?”連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她的聲音里帶著顫意。 楊奕道:“云清jiejie,都是我不好,是我看錯了人,我不能讓你有事?!?/br> 因為是他的錯,他不愿意讓魏云清為他的錯誤承擔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