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黑哥問圓通,儀式是不是做完了,做完了出去細說。 我們通知工作人員,重新把尸體收斂進冰柜里,然后走出停尸間。外面陽光燦爛,黑哥伸個懶腰:“可能是歲數(shù)大了,這鬼地方進來一次就不舒服一次,全身骨頭都發(fā)麻?!?/br> 老頭和老太太聽到圓通說兒子確實是馬上風死的,萬念俱灰也不說話,坐著發(fā)呆。圓通別看表面猥瑣,確實有大功力,他觀想到的境界就是當時的真實情況。 路奇是在床上shuangsi的,死雖然不好。不過這種死法還算幸福。 老太太說話了:“小師父,兒子死了我們也認了,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但是他死是死了,總不能這么稀里糊涂吧,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女人是誰。我想知道什么狐貍精害死了我兒子?!?/br> 圓通說:“那位女施主從我的審美來看。長相也就是一般,骨子里卻有股媚勁,尖下巴薄嘴唇短頭發(fā),自有其風韻之處。” 黑哥抽著煙差點嗆著:“和尚,你動了凡心,犯戒了。該打。” “我是美女胯下過,佛祖心中留啊?!眻A通大笑。 黑哥道:“別扯淡,老人家這么著急,你好好說,究竟知不知道那女人是誰,好歹有個說法吧。” 圓通想了想說:“人死之后,還有短暫的知覺,眼睛看到的東西能印在腦海里。路奇死在床上,那女人確實未察覺,她并不是主觀殺害死者的。貧僧最后觀到的景象是,那個女人光著身子帶著浴巾進了洗手間,關上門?!?/br> 黑哥笑:“跟沒說一樣。女人辦完事沖個澡,后來呢?” 圓通聳聳肩:“這是最后印在死者腦海里的景象,后來就不知道了。” 我若有所思,看來真的有這么個女人,可為什么警察當時說查不到這個人呢? 我想到了隨口就問出來,黑哥道:“我去警察局詳細問過了,當天酒店攝像頭確實拍到了那個女人。但她穿得很多,戴著鴨舌帽,最重要的是并沒有在前臺登記。她是半夜來的,然后進了805房間的門,自進去之后……” 他頓了頓:“……就再也沒有出來過?!?/br> 老太太聽到這里激動地說:“對,警察也是這么告訴我的,不過可能嗎?酒店的監(jiān)控肯定出了問題,一個大活人怎么只拍到進了房間,卻沒有拍到出來呢?這里有貓膩!我兒子一定是被酒店害死的!他們是yin窩,害死了我兒子,藏了證據(jù),一定是這樣的!” 我們面面相覷。我也有點迷糊,老太太這么推斷,極端是極端了一些,但也不能說一點道理沒有。前些日子出過這樣的事,住酒店的女孩差點被陌生男子拽走,曝光之后,影響轟動全國。酒店管理層開新聞發(fā)布會,當眾道歉。 酒店藏污納垢是潛規(guī)則,路奇去開房,在酒店叫了一個風塵女子,然后死在床上。酒店為了隱藏罪責,消滅了證據(jù),這一系列推斷確在情理之中。 老太太抓住黑哥,央求他找法律口的人,他們全家要和酒店打官司。 黑哥苦著臉,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以他的精明,絕對不會參與進這個渾水里。黑哥看我,猛擠眼,可我也沒辦法。路奇三十歲出頭,正是成家立業(yè)的好年紀,老兩口就指望這么個大兒子,現(xiàn)在不明不白“吧唧”一聲死了,誰也受不了。 我看著這老太太有點刺激過度,神經(jīng)不正常,黑哥這次算是走眼了,這錢拿的扎手啊。 這時,突然圓通咳嗽一聲,搖搖頭說:“老人家,你錯了,那女人并不是風塵中人,而是良家婦女?!?/br> 老太太愣了,擦擦眼淚:“小師父,你這話怎么講的?!?/br> “我在觀想境界中,看到那女人散落在沙發(fā)上的衣服,以及在桌子上的首飾?!眻A通道:“她不是風塵女子,是相當有生活品位,應該有正經(jīng)社會職務的女人。” 黑哥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趕緊道:“對,對,和酒店沒關系,是你兒子找對象了。私會開房,這是現(xiàn)在時下很正常的事。” “那為什么攝像頭沒有拍下那女人離開?”老太太瞪著眼問。 圓通摸著溜溜的光頭說:“我想到一個可能?!?/br> “什么?”黑哥趕緊問。 圓通道:“那女人或許一直在房間里,壓根就沒有離開?!?/br> 這句話說完,在場幾個人全愣了。 圓通道:“女人進入路奇的房間,一直到路奇死去,清潔工發(fā)現(xiàn)案發(fā)現(xiàn)場,警察來臨,這段時間里,女人都沒有出過房間。監(jiān)控并沒有問題,說明什么?” 黑哥眨眨眼:“那女人沒有離開房間。和尚,你這說法不對,她如果沒有離開房間,那么她去哪了?” 圓通搖搖頭,說了兩個字:“不知。” “你這不是廢話嗎。”黑哥不滿意。 “對了,”我說道:“黑哥,我想到一個法子,你朋友里有沒有畫畫好的?!?/br> 黑哥確實老道,一點就明:“你的意思是,找個畫家根據(jù)和尚的描述,把那女人畫下來?” 老頭和老太太眼睛亮了:“這主意不錯,就不信找不到這只sao狐貍。小黑,需要多少錢說話,我們老兩口把退休錢都拿出來?!?/br> 黑哥怕了,趕緊擺手:“舉手之勞。用不著你們的錢,我?guī)湍銈儾橹??!?/br> 這件事里里外外透著怪異,我也有了興趣,也僅僅是興趣,沒想到后來事情的發(fā)展,居然和我發(fā)生了重大關系。 過了兩天。黑哥托朋友還真找來了一位畫師。這位畫師風度翩翩,留著小胡子,戴著導演帽,一看就是搞藝術的。 根據(jù)圓通的描述,畫師很快畫出草圖,修修改改。最后定稿。我們拿著圖看著,說實話,看到這個女人第一印象并不算太好,長得一般,談不上多漂亮。畫師技術很高,能在眼角眉梢?guī)С鋈f種的風情。給我最直觀的感覺是,就算這女人是良家婦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黑哥有打探消息的渠道和人脈,把這張圖片分發(fā)下去,讓朋友們幫忙尋找這個女人。 我本來想求廖警官的,想想算了,和人家不熟,這樣的社會資源用一次少一次,還是留到最關鍵時候再說吧。 黑哥的社會能力是強,不用一個禮拜,反饋來了信息。有一個失蹤人口,很符合這個女人的面相特征,應該就是她。 失蹤的人叫安妮,在一家大公司的人事部門工作,還是個小頭目,管點事。已經(jīng)結婚了,沒有孩子。現(xiàn)在走失了幾天,丈夫已經(jīng)報案,并且畫影圖形在電線桿上張貼信息。黑哥一個小弟看到了,兩相對照,可以判定她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黑哥沒有去找安妮的丈夫,而是秘密調查她和路奇的關系,這兩個人果然有瓜葛。路奇曾經(jīng)到這家公司辦過事,和人事部門打過交道。至于兩人怎么勾搭上的,這就不為外人所知。 把這些線頭一串,整個事情清晰了。 那天晚上,路奇開房,和安妮私會。安妮有家有口,又在大公司擔任職務。愛惜羽毛,所以路奇先開房等著她。到了約會時間,安妮喬裝打扮,秘密進入酒店,私會情人。 現(xiàn)在問題來了,路奇這個棒小伙子怎么就突然馬上風死了。然后是最怪最詭的一個問題,安妮現(xiàn)在去哪了? 丈夫已經(jīng)報警,安妮登記上了失蹤人口。從路奇死亡之后,直到現(xiàn)在,這個女人神秘的失蹤蒸發(fā)了。去哪了,不知道。 圓通算是最后的目擊者,他看到安妮裹著浴巾去了洗手間??上词珠g就那么大的空間,也藏不住一個大活人啊。 現(xiàn)在唯一的可能是這樣的,安妮確實離開了房間,但是沒有走門。 她發(fā)現(xiàn)路奇死在床上,擔心害怕,采用了一種極端的方式離開。門是不可能的,有攝像頭,我忽然想到,會不會是從窗戶出去的? 我把推斷告訴黑哥,他笑了:“小齊,那天去收尸你可能沒看到酒店外墻是什么樣的。從那扇窗翻出去,是一條胡同,整個墻面沒有任何著力點。而且案發(fā)現(xiàn)場是在八樓,當時那女人的衣物還在房間里,難道是她光著身子爬出去的?大晚上,天這么冷,樓高墻滑,她又不是蝎子精?!?/br>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問。 黑哥一臉嚴肅,喃喃:“或許圓通說得不錯,那女人就在房間里,從來沒出去過?!?/br>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另一種死亡 整件事說起來撲朔迷離,尤其安妮的失蹤更是增加了一層神秘感。黑哥見多識廣,可這件事根本沒頭沒腦,無處可想,而且還成了死案,想調用公共資源調查根本沒有可能。 黑哥不想再查下去,他的目的就是掙錢,錢到手了,剩下的事跟他沒有一毛錢關系。他實在受不了路奇父母的磨嘰,沒辦法帶著我又去了酒店,特意開了805那間房,準備做最后一次調查。 其實哪個酒店不死人,很正常,你住的房間里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死過人。 805房間重新開放,酒店方面諱莫如深,床單一換地一擦,照樣迎接新客人。 我和黑哥來到這里,并沒有希望發(fā)現(xiàn)什么。只是想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最后再一次努力,也算對得起那對老夫妻。 房間收拾得干干凈凈,一點線索也看不到,清潔工不知道打掃了多少遍,空氣中還有淡淡的空氣凈化味道。 黑哥檢查衛(wèi)生間。我在外面,找了一圈空空如也,正要坐下來抽煙,黑哥在里面說:“小齊,你進來一下?!?/br> 我走進衛(wèi)生間。大酒店的衛(wèi)生間相當大,里面是兩重門。門里是洗澡淋浴用的,門外是盥洗臺。 黑哥四下打量衛(wèi)生間,我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坐在馬桶蓋上翹著腿。 “你有什么感覺?”黑哥問我。 我搖搖頭,很普通的酒店衛(wèi)生間。這里就是安妮最后出現(xiàn)過的地方,然后她神秘的失蹤了。 黑哥道:“我想請筷仙,最后占一下安妮的行蹤,你配合我?!?/br> 我有些好奇,點點頭說沒問題。 黑哥給我開了一張列單,讓我下去買這些東西。有碗,筷子,蠟燭等東西。我拿著單子到了酒店樓下的小超市,把東西買齊,然后回到房間。 黑哥讓我點燃八根蠟燭,按照八個方位在衛(wèi)生間里點燃插好,然后關了衛(wèi)生間的燈。雖然是白天,可這里光線極暗,能清楚看到燭光搖曳。 黑哥蹲在蠟燭圈的中間,碗里倒好水,扶著三根紅色的筷子在水里。我看的目不轉睛,這等法術還是第一次看到,筷子能立在水里? 黑哥垂下眼簾,非常認真,默默念叨了幾句,輕輕說了一聲:“請。”他緩緩放開手,我屏息凝神,眼都不敢眨,這三根筷子真就如上香一般立在水里。衛(wèi)生間鴉雀無聲,蠟燭火苗陡然竄了竄,左搖右擺的。 黑哥輕輕道:“請問筷仙,x月x日曾經(jīng)有個女人來到這里,就是她。”黑哥把安妮的畫像放在碗的旁邊:“能不能告訴我,她去哪里了?” 筷子紋絲未動,直直立在水里。我看的目不轉睛,整件事玄上加玄。難道真的有筷仙? 黑哥又輕輕問:“筷仙,筷仙,能不能告訴我這個女人哪去?” 這時突然來了一股邪風,燭火分外活躍,突然齊刷刷倒向一個方向。這種奇景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像是有一股很強的力量,同時吹倒了火苗。 我和黑哥抬起頭,順著燭火的方向看過去,那是衛(wèi)生間盥洗臺,看上去沒什么奇特的。八根蠟燭的燭火突然同時熄滅,三根筷子撲倒,跌落在碗外面。 黑哥道:“筷仙走了?!?/br> 我長舒口氣:“黑哥,剛才筷仙給出了指示?” 黑哥點點頭,站起來走出燭圈,來到盥洗臺前。臺子上放著酒店的洗漱用品,一次性的小牙膏,小牙刷,洗頭膏什么的。黑哥想了想,扭開水龍頭,流出涓涓的自來水。 他抬起頭,看看掛在墻上的鏡子。鏡子里映出我和他的形象,光線晦暗,只能看清臉的輪廓,氣氛有些陰森。 不知為什么,我突然有點害怕,想象著當時安妮裹著浴巾走進這里,女人辦完事要洗漱一下,沖個澡。她來到盥洗臺前,洗洗臉,補補妝,說不定還要對著鏡子欣賞一下自己的身體,左搖右擺。 然后燈暗了,她也就失蹤了,一切成迷。 我有點壓抑,說不出什么滋味,走出衛(wèi)生間。打開外面的窗。窗后面是酒店后墻,高高的八樓下面是一條深邃狹窄的胡同。我想象著安妮走出衛(wèi)生間,看到死在床上的路奇,她害怕了,怕承擔死者的責任,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怕毀了自己的前途。她來到這扇窗前,推開窗,無聲無息像是蜘蛛一樣爬出去,消失在黑暗的胡同里…… 黑哥收拾好東西出來,他看著我搖搖頭說:“盡力了,這是個謎一般的死局,解無可解。收收心吧,把注意力放在新業(yè)務上,咱們回去?!?/br> 我忽然冒出一個非常匪夷所思的想法,說道:“黑哥,我突然有個想法?!?/br> 黑哥道:“你說。” “路奇的死和安妮的失蹤是不是可以聯(lián)系在一起?”我說。 黑哥皺眉:“怎么講?” 我腦子特別亂,沒整理明白其中的思緒,只能想什么說什么:“路奇的死表示這個人沒了,而安妮的失蹤,也是這個人沒了。他們都沒了?!?/br> “我還是不明白。”黑哥說。 我說:“人死了,靈魂出竅,魂魄就沒有了。安妮會不會也‘死’了,只不過是另一種死亡。路奇是rou身在魂沒了。而安妮是連人帶魂,一起沒了?!?/br> 黑哥看我,半天笑笑:“小齊,到底是年輕人,想象力天馬行空?!?/br> 黑哥是社會老人,考慮問題比較實際。他對我的想法根本就是嗤之以鼻,但尊重我,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你的意思是,”他說:“路奇人死了,魂去了陰曹地府,而安妮也一起跟著去了。被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