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節(jié)
我知道情形危急,現(xiàn)在不是矯情的時候。我爬上窗臺,朝外縱身一跳,在空中使出天罡踏步,落地一個打滾站起。 兩個黑衣漢子藤善和悟真已經(jīng)跑沒影了,我回頭看看窗戶,最后看到的景象,是窗戶里王館長略有些佝僂的蒼老背影。 我跌跌撞撞跑著,心跳加速,趕緊把衣服換回來,脫離這個魔窟。 前面人開始多了,那便衣道士還沒有在會所里布局抓我。趁現(xiàn)在他和王館長對掐,趕緊走人。倒不是說我不仗義,我這段位比兩個人差的太遠,保住自己就是幫大忙。今天的目的也算達到了,知道了盜走嬰兒的這個賊人底細,我這邊有的是高人,群起攻之,就不信他不尿,現(xiàn)在趕緊回去報信是正理。 我裝成沒事人來到前面,怕太狼狽引起懷疑,還裝模作樣沖了個澡,拿著手牌來到更衣室。 會所的手牌規(guī)矩特怪??腿四弥峙剖谴虿婚_柜門的,必須喊來服務(wù)生,用你的手牌和他拿的官方手牌一起按在柜門上,才能打開。整的就跟發(fā)射核彈一樣謹慎。 我喊來服務(wù)生,他問清我的柜門號碼,我們一起過去把手牌按在柜子上。“嘎吱”一聲,柜門開了。我看著里面自己的衣服,暗暗長舒口氣,趕緊七手八腳地換起來。 換上褲子要穿衣服的時候,服務(wù)生肩膀上的對講機響了,他像香港便衣警察一樣,按了下按鈕,說:“更衣室,更衣室,有什么問題。over?!?/br> 里面沙沙響:“有個客人偷了東西,老大要封鎖更衣室,不準任何人出入。over?!?/br> “更衣室明白。over?!狈?wù)生關(guān)掉對講機。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他說道:“先生,現(xiàn)在出了點事,你……” 話還沒說完,我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考慮都沒考慮,突然出手,抓住他的腦袋往柜門上一撞,“哐”一聲,那人軟綿綿的躺下,暈了過去。 我擦了擦臉,額頭全是冷汗,趕緊把里面衣服拿出來換上,摸了摸東西,一樣沒少。我把昏迷的服務(wù)生拖到柜子后面,然后若無其事地往外走。 剛出更衣室,就看到整個會所的保安都出動了,全都往里面涌。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家族秘辛 我強自鎮(zhèn)定來到前臺,那里有些客人鬧著要走,前臺不停地用對講機和里面對話。客人們不管那個,拍著桌子要結(jié)賬走人,玻璃門關(guān)得緊緊的,誰也出不去。 前臺實在沒辦法開始辦理結(jié)賬,我混在人堆里把錢付完,在保安的監(jiān)督下從大門出去,吹著外面的夜風(fēng),后背都濕透了,這一趟會所之行簡直驚心動魄。 我找個沒人地方,給解南華打了電話。嘴角生沫把整件事說了一遍,解南華道:“我馬上通知廖警官,看能不能安排臨時安檢,讓警察查了這個場子。” 這個方法好,王館長身陷會所,生死不知,與其我們組織人進去,還不如讓警察借個由頭來查查。 我沒敢走太遠,蹲在會所對面的胡同里一根接一根抽煙。解南華辦事效率確實很高,大概十五分鐘后,警車開來,停在會所前。我看到廖警官和當?shù)氐囊粋€片警從車里下來,進到會所。 怎么只有他們兩個?我趕緊給解南華打了電話,告訴他看到警察到了。解南華在電話里告訴我,這個會所背景很深,上面輕易不能動,廖警官只能在職權(quán)范圍內(nèi)進行一次普通的安檢。有沒有用,先打一竿子再說。 兩個警察進去后,我蹲在胡同口一根接一根抽煙,不知不覺看看表過了一個小時,地上一堆煙頭。這時手機響了,趕緊拿起來看,居然是王館長發(fā)來一條信息,讓我馬上到鹽田小區(qū)的住宅樓,后面是門牌號。 王館長脫身了?!我趕緊招手攔下一輛出租,到鹽田小區(qū)。這片小區(qū)非常破舊,大部分都是墩子樓,我按圖索驥找到那棟樓,敲了敲一樓的門。時間不長,門開了。王館長臉色蒼白在里面,招招手示意我進去。 剛一走進去,就聞到刺鼻的血腥味,地上扔著一團團沾血的棉花球。王館長脫了外衣,里面是背心,他這么大歲數(shù),居然藏著一身腱子rou,我看到他的左臂鮮血淋漓,似乎被什么野獸抓出一道深深的傷痕。 他坐在椅子上,不斷倒吸著冷氣,招呼我過來幫忙。 他讓我拿起刀,把傷口周圍的爛rou都刮掉,我手顫得很厲害:“館長,你這是讓我刮骨療毒啊。” “沒那么邪乎。”他說:“你用刀捅一捅就知道了。” 我拿著刀在他的傷口處戳了一下,那爛rouyingying的,里面擠出血水。他滿頭冷汗,靠在椅子上,閉著眼說:“來吧,沒事,這些rou已經(jīng)中了尸毒,壞死了,不會有痛感。如果不及時處理,爛rou會越來越多。” “我送你上醫(yī)院吧?”我牙齒咯咯響。 “不去?!蓖躔^長昏昏沉沉似乎要睡覺:“我太困了,你就動手吧。希望在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處理完了。” 他真的耷拉著腦袋,睡了起來。我沒有辦法,蹲在跟前,拿著刀一狠心,開始挖傷口的腐rou。這rou很硬。一刀下去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割掉一塊,血咕嘟咕嘟往外冒。 我一邊拿著棉花球堵住,一邊擦冷汗。耐著性子,咬著牙,一點點往下割,割到最后眼都花了,分不清什么好rou爛rou。一刀下去,王館長在睡夢中痛的呻吟一聲,他慢慢醒轉(zhuǎn),看看胳膊苦笑:“我半只胳膊的rou都讓你挖空了,行了,知道疼了。” 他把藥拿來,在傷口噴了噴,混著血水往下流,老頭疼的強咬牙關(guān)。然后讓我拿繃帶把胳膊纏上。 “王館長,要不你休息休息?”我說。 王館長神色晦暗,有點萎靡不振:“我現(xiàn)在不想休息,咱們說說話吧,找你來就是說話的,要不然我心里疼的厲害?!?/br> “那個道士是誰?我聽他管你叫堂兄?!蔽艺f。 “那是我以前沒有叛出家族時,最寵愛的弟弟?!蓖躔^長苦笑。他咳嗽一聲,讓我到柜子下面翻出一個鐵盒子。 這鐵盒子真是有年頭了,小時候用來裝餅干的那種盒子,上面還有那個時代的宣傳畫。他讓我把盒子打開,里面放著一沓泛黃的老照片。 王館長讓我把照片拿出來,我一一看著,這些照片很老了,大概照于上個世紀的七八十年代,大部分是黑白的,布滿了歲月沉淀的痕跡。 老照片是在老宅里拍攝的,背景或是透光的窗欞,或是陰沉沉的屏風(fēng),因為放的時間太長,照片發(fā)白,很多細節(jié)都看不清楚,不過拍攝主體的人還是能看到的。 我一眼就認出照片上的年輕人就是王館長。那時候他可能就十幾二十歲,長得很瘦,穿著一套不合時宜的綠軍裝。他的旁邊站著一個更小的孩子,面容俊朗,依稀有幾分便衣道士的影子。 我又翻了翻其他照片,大部分照片里都有他們兩個人,看樣子他們的關(guān)系相當親密。 “館長,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輕輕問道。 王館長閉著眼靠著椅子,眉頭不時跳動,那是疼的抽氣。我看到,他的眼角流出眼淚順著太陽xue往下流。 “館長?!蔽艺f。 他換了個坐姿,顫著手拿起一張照片:“我這個堂弟叫王時瑋。是我們家族新一代里最聰明最有前途的年輕人。不但長得帥氣,小時候就是神童,看報紙背唐詩幾乎過目不忘。他小時候就愛粘著我,我們哥倆特別親?!彼呛切?,一臉苦澀。 “你的傷……就是他弄出來的?”我輕輕問。 王館長點點頭:“震三,你記得這個道理。最親密的人如果反目,那將成為最仇恨的仇人!現(xiàn)在的王時瑋恨不得殺我于后快?!?/br> “為什么,你們中間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問。 王館長靠在椅子上,很長時間沉默著,我沒有催促,這中間肯定牽扯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好半天。他抹了下臉,說道:“我的父母就是死在他的爸爸mama手里?!?/br> “啊?!蔽掖蟪砸惑@,老王家的這哥倆沒想到還藏著這樣的仇恨。 “那一年,應(yīng)該是八十年代初,我剛考上大學(xué)。大一的假期,回到老家,那時候沒有電話,聯(lián)絡(luò)也不方便,等我進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家里靈堂都擺好了。院子里擺著我父母的遺照,旁邊是挽聯(lián)和花圈,當時是個下午,我記得,”王館長凝神看著窗外:“陽光很好,氤氳出金光,照在父母的照片上。當時我根本不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不相信父母突然離世?!?/br> 王館長說,他看到父母的遺照,整個人蒙了,腦袋像被打了一棍子,耳鳴嗡嗡響。他當即就暈在院子里。 “那時候我的體質(zhì)相當差,”王館長說:“家族里有規(guī)定,每個成員小時候開始就要勤習(xí)五禽戲,還要站樁馬步,壓腿開筋什么的,我是同齡人里最差的那個,時常感冒,來陣風(fēng)就能發(fā)燒。聽家里老人說,娘懷我的時候,自己不知道懷孕,還跟著前輩一起下墓摸尸,結(jié)果吸了尸毒,我身子發(fā)虛都是胎里帶來的?!?/br> 王館長在院子里暈了之后,很長時間才醒,一咕嚕爬起來直進靈堂。那時候還沒有必須火葬這一說,靈堂里擺著兩口棺材。他一眼就看到老爹和老娘的尸體躺在里面。 王館長說那一刻,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他剛上大學(xué)的時候,當娘的在大雪紛飛中給他郵了親自織的毛衣,這才多長時間,娘倆已天人相隔。 王館長跪在棺材前,不哭也不嚎,眼淚自己往下流。旁邊家族的長輩過來勸,說人死不能復(fù)生,節(jié)哀順變,還讓他放心,上大學(xué)的費用和開銷家族全出。 王館長肯定要追問父母的死因,老兩口歲數(shù)并不算大。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怎么就雙雙離世了。 這么一問,有人告訴他說,前些日子家族里安排了一個任務(wù),為老祖宗下次大遷棺做準備,需要到墓里做前期勘察。結(jié)果就在墓里發(fā)生了意外,本來沉睡的老祖宗突然尸變,在墓里的其他人阻攔不及,場面很混亂,老兩口和老祖宗纏斗起來,就這么死了。 王館長內(nèi)心極其悲憤,可又說不出什么,這是家族定下百年規(guī)矩,如果家里有事,每個成員都要責(zé)無旁貸,分配的任務(wù)必須完成。幾百年下來,家族里死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趕上亂世的時候,幾乎見天都有葬禮。 這種為家族服務(wù)的信仰,已經(jīng)貫徹在每個成員的成長和教育里,王館長就是這么長大的,他對于家族的安排以及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后果雖然悲慟,但也不得不接受。他小時候就經(jīng)常參加因為任務(wù)失敗而意外死去的長輩的葬禮。 聽到這里我疑惑:“老祖宗到底是誰?會所的時候,我就聽到王時瑋提到過這個老祖宗?!?/br> 王館長說:“老祖宗,就是我們老王家第一個得到仙緣的先祖,道家南宗黃九嬰的徒弟,王子美。他還一直活著。” 第三百四十四章 死者的信息 王子美?不是清朝康熙年間的人嗎,都好幾百年了,怎么還活著呢? 難道?他是僵尸? 我把疑問告訴王館長,王館長道:“老祖的情況不是僵尸那么簡單了,他是我們老王家真正修行‘太陰煉形’最有大成的人。” 王館長以前給我解釋過何為太陰煉形,此種功法頗為詭異,人要先腐爛然后再生,獲得重生后能夠保持青春,長生不老。 “王子美已經(jīng)練到長生不老了?”我驚訝地說。 王館長點點頭:“修煉這個功法一個人是不行的,秘籍里要求每十六年就要開棺遷移一次,保證不為陰物所犯。所以,修煉這種功法的人都要依托一個大家族。或是大門派,散修即使知道方法也修不了,需要很多人一代代傳承進行協(xié)作。” “所以你父母意外的發(fā)生……是在給王子美遷棺的時候?”我遲疑一下說。 王館長苦笑一聲:“邏輯都是順理成章下來的,當時很多人,包括叔叔大爺?shù)那拜叾际沁@么認為的,我也就信以為真。那天晚上我守靈堂,一個人都沒有,守到下半夜時,忽然父母棺木前的長明燈閃了幾次?!?/br> 深夜無風(fēng),靈堂里只有年輕的王館長一個人。他哭了一天,此時悲痛欲絕,身體卻架不住疲勞,腦子已經(jīng)麻木了,雙手機械地往火盆里投著燒紙。 兩尊棺材后面擺放著供桌,上面有七碟八碗的供品,墻上掛著兩個死者的遺像,挽聯(lián)落地,四周寂靜無聲。 王館長輕輕念叨父母的名字,臉上滿是淚痕,眼皮子卻不自覺地打架,一開一合。 這時忽然冥冥之中,他聽到有個聲音喊自己“澤涵”。 他打了個激靈,聽出是mama的聲音。他振奮精神,四下里看著,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 難道m(xù)ama沒死?不可能啊。他們老王家是干什么的,玩尸體玩多少年了,絕對不會連人死沒死都看不出來。他還是存著一絲僥幸,雙膝在地上跪行,一路來到mama的棺材前,往里看。 母親臉色發(fā)青,死的有點不太正常。 關(guān)于這點,前輩們已經(jīng)做出解釋,老祖雖是太陰煉形,可目前的狀態(tài)就是僵尸。尸體腐爛雙手帶有尸毒,父母受了傷必然也會沾染尸毒,臉色這樣也正常。 這時供桌上擺放的長明燈無風(fēng)自動,閃了兩閃。 王館長愣了愣,趕緊拿起桌上的鐵釬子挑動燈芯。 看護靈堂為什么叫守夜呢,一方面是寄托哀思,最重要的是這里有個很古老的說法,這一宿不能讓長明燈熄滅。長明燈一滅,人死后的魂靈就失去了走陰間的燈火照明,恐怕以后會變成孤魂野鬼。 王館長趕緊挑亮長明燈火,火苗還是亂閃,他左右看看,靈堂靜悄悄的,空無人影。 他用手掩住火苗,一點作用也不起,還是閃動得很厲害。他喃喃地說,mama,是你嗎?你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那火苗似乎有所感,竟然漸漸平復(fù)下來,顫了幾顫。王館長熱淚盈眶:“mama,你要和我說什么?” 一滴熱油從燈尖流下來。緩緩下淌,如同流下一滴眼淚。 “mama,是不是……”王館長想起一件事,小時候參加長輩的葬禮,他問mama人死了會不會有魂,mama堅定地說有。還告訴他,人死了,會回到陽間傳遞自己的心意。如果看到靈堂上長明燈突然抖動,那就表明死者回來了,有話要說。 王館長已經(jīng)上了大學(xué),接受最先進最科學(xué)的教育,可他畢竟從小在家族長大,對于神神鬼鬼之事見得太多了,自有自己的考量。 此時此刻他想起mama的話,趕緊來到棺材前,猶豫片刻,把mama的尸體扶著坐起來。他快步走到門前,仔細檢查了門窗,院里空無一人,確定這里只有自己,他快步回到棺材前,把母親的尸體從棺材里抱出來。 王館長告訴我,他必須要這么謹慎,這算是褻瀆尸體,如果被族內(nèi)的人發(fā)現(xiàn)算是犯了大忌。 他們老王家研究尸體太多年了,居然衍生出一套關(guān)于看待尸體的價值觀。研究不要緊,必須抱著一定的感恩態(tài)度,不準褻瀆尸體,不準侮辱尸體,這是家族鐵律!如果發(fā)現(xiàn),按情節(jié)輕重進行內(nèi)罰,三刀六洞驅(qū)逐家族還是輕的,嚴重的直接處以極刑。你怎么對待尸體,就用什么辦法來對待你。 王館長要檢查母親的尸體,就要解開母親的壽衣。裸出里面的肌膚,這要被發(fā)現(xiàn)了,等著去刑堂吧,一點緩和的余地都沒有,說下大天也沒用。 王館長那時真是豁出去了,他憑直覺覺得父母死的太過蹊蹺,對于死亡過程,很多人都含糊其辭,能看出他們倒不是有意隱瞞,而是確實不知道內(nèi)情細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