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有了譜，超度的活我干不了，可我認(rèn)識慈悲寺的圓通，這老和尚只要錢到位沒他干不了的活。他們家實在想超度，我就介紹到慈悲寺，這些老百姓不懂我們?nèi)ψ永锏牡赖溃綍r候咋安排咋是。

    我點頭說：“沒問題?！?/br>
    接下來就是商量出殯的事，現(xiàn)在尸體停在停尸間，專門弄了個冰棺，一天也得不少錢。醫(yī)院那邊賠償?shù)轿涣?，再拖也沒意思，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總這么讓尸體干晾著，也是對死者大不敬。

    我裝模作樣拿出手機，從里面調(diào)出萬年歷。這萬年歷是義叔壓箱底的寶貝，家里祖?zhèn)鞯?，我找了家?fù)印社掃描成圖片裝在手機里可以隨時查閱。

    經(jīng)歷過這么多奇事。我現(xiàn)在處理這些民間小事簡直手拿把掐，而且我身上的氣質(zhì)也發(fā)生了改變，裝模作樣起來確實有高人范兒。我查著萬年歷，故意讓他們都看見，王嬸在旁邊幫我敲邊鼓，說我年少有為。曾拜師龍虎山，跟著茅山道士打過鬼，是個不出世的俊才，許多達(dá)官貴人想升官發(fā)財都來找我。

    喪戶現(xiàn)在悲傷欲絕，沒心思細(xì)辯真假，我們怎么說怎么是。加上我這高人的做派，他們都心悅誠服。圍過來一大圈子人，和我講家里媳婦是怎么死的，死因成謎，有很大的疑團。

    金婆婆說：“小齊，你知不知道宋慈？”

    “就是那個古代的仵作？”我說。

    金婆婆點頭：“對。對，就是他。我這幾天就看電視臺的電視劇，演到他，就是那個誰演的?！?/br>
    旁邊有人說了個演員名。我比較尷尬，很少看電視，不知道是誰。

    金婆婆說：“我看的時候就想，要是咱現(xiàn)代有這么個宋慈就好了，打眼一看就知道俺家媳婦是怎么死的。那些庸醫(yī)只能誤事?！?/br>
    我有一搭沒一搭說：“現(xiàn)代的醫(yī)療條件古代比不了，儀器咔咔一上就能查出來?！?/br>
    “俺家媳婦死的特別怪，醫(yī)院推卸責(zé)任，我們找了很多人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小齊，一會兒老婆子我陪你到殯儀館，你幫我們家看一眼唄。”

    我滿嘴發(fā)苦，怎么一來就攤上這么個破事。

    第五百零八章 驗尸

    我低著頭沒說話，沖王嬸做了個眼色。我們這是生意，不是慈善家，不能喪戶提什么要求就做什么，這里還有個最基本的準(zhǔn)則，那就是不能給自己和單位惹麻煩。

    王嬸在旁邊說：“大姐，我們小齊要是連尸體都能驗，早就調(diào)動公安部了，還至于干這個？再說驗尸也不是我們該干的，工作項目里沒有這一項?！?/br>
    金婆婆訕訕笑笑：“這倒也是。是我瞎想了。”

    接下來商討喪禮的細(xì)節(jié)，我查查萬年歷，后天適宜出葬，如果喪戶同意的話，后天一早出發(fā)到殯儀館辦葬禮。殯儀館那邊不用他們cao心，我和王館長打個招呼基本上都能備好。

    都商量完畢。金婆婆還有一干親戚朋友朝我豎大拇指，說找我們公司就對了，做事滴水不漏，所有細(xì)節(jié)都替喪戶考慮清楚。

    我從包里拿出一張已經(jīng)打印好的紙，上面是他們要在這兩天里準(zhǔn)備好的東西。比如紙錢，紅繩，長香，花圈什么的，最重要的是需要一只大公雞。必須要活的。

    之所以要公雞，是因為我想起和義叔處理的第一個葬禮，當(dāng)時的死者和其父親相繼過世不超過一個月，義叔讓那些人準(zhǔn)備大公雞，用雞血鎮(zhèn)邪。

    我覺得這個手段逼格相當(dāng)高，有沒有用另說，看起來就有范兒。

    在這里我重點提到了大公雞，果然滿屋子人都震住，有人問：“小哥，大公雞上哪買？”

    金婆婆道：“上農(nóng)貿(mào)市場買。這事交給我了，不就是活雞嗎？”

    我說：“因為你們家媳婦一尸兩命，又是年輕早逝，所以怨氣很大，我用雞血鎮(zhèn)宅，這是必須的流程?！?/br>
    聊完這些，我問他們墓xue買沒買？

    他們說還沒買，事情太急促了，沒來得及往那方面考慮。

    我想了想說：“既然沒買就不用著急，燒成骨灰后暫放骨灰堂吧，等我聯(lián)系好慈悲寺做完超度法事，再落葬也不遲。”

    金婆婆拉著我的手，無比信任：“小齊，我們家的事就拜托你了。該怎么整怎么整，不用心疼錢?！?/br>
    “放心放心?！蔽蚁耦I(lǐng)導(dǎo)一樣拍著她的手背。

    從他們家出來，這一路王嬸給我好一頓夸贊，說我真是有范，和以前的氣度不一樣。我挺高興，滿面春風(fēng)，按照這個節(jié)奏我在這一行日后肯定如魚得水。能干出相當(dāng)大的名堂，成就一番殯葬偉業(yè)。

    剛想到這，我忽然覺得不對勁，車速慢了下來。我泛出一股情緒，剛才的想法入妄了。我暗自提醒自己，未來即妄，不可妄測未來，還是先從做好手頭的事開始，未來之事不可想。

    到了單位沒等我說什么，王嬸把今天的經(jīng)歷先說了一遍，然后夸我，都回來了就用不著這樣，我趕緊紅著臉攔住她。

    義叔老花鏡戴上，正看報紙。擦擦眼鏡對我說：“不錯，你工作這個態(tài)度，我就放心了。咱們這家小店日后必能發(fā)揚光大。大公雞辦的挺好，做做樣子可以，里和尖要齊頭并進都要用?！?/br>
    “里”和“尖”是我們跑江湖的術(shù)語，簡單理解就是“里”是實實在在的本事，“尖”是手段和套路。同樣是空箱里變鴿子，法師用實實在在的法術(shù)，這叫“里”；魔術(shù)師靠手法和道具，這叫“尖”，都能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所以說里和尖無關(guān)乎道德，都是工具。

    這兩天我們沒接別的活，我跑了趟殯儀館，和王館長打了招呼。事無巨細(xì)都安排好。

    等我忙活完了，到王館長辦公室喝茶，我們兩個算是患過難，一同經(jīng)歷過生死，關(guān)系非比尋常，算是忘年交。

    王館長說：“你接的這個活兒我知道，尸體有點古怪，我私下里看過?！?/br>
    “怎么講？”我問。

    “應(yīng)該不是醫(yī)療事故，尸體里的精氣被抽走了?！蓖躔^長說。

    我看他：“細(xì)說說?！?/br>
    “走，上停尸間?！蓖躔^長茶也不喝了。從桌膛里摸出包沒開封的好煙扔給我。

    我們一起往外走，我看看煙盒：“不錯啊，誰給的?！?/br>
    “喪戶給的，我不抽，給你了?！蔽覀円贿呎f著，一邊出了辦公樓?，F(xiàn)在天冷了，算是苦寒的季節(jié)，一到這時候死人就多，很多老人和得了重病的病人都熬不過冬天。

    殯儀館送葬的隊伍絡(luò)繹不絕，工作人員忙的腳打后腦勺。我們來到停尸間門口。胡豐這小子正在和喪戶交涉，讓他們簽字登記。

    他看到我們招手：“館長，你過來了?！?/br>
    王館長道：“小胡好好干，有前途。”

    胡豐屬于那種特別容易滿足的人，樂得嘴都撇耳朵后面了。敬了個禮：“為人民服務(wù)。”

    王館長拿著簽字本簽字：“我和小齊進去查看一具尸體，一會兒就出來?！?/br>
    我從煙盒里抽出兩根好煙扔胡豐桌子上，這小子還裝呢：“我們工作人員不能接受賄賂?！?/br>
    王館長笑：“讓你拿著就拿著，廢這么多話?！?/br>
    被領(lǐng)導(dǎo)昵罵了幾句，胡豐如沐春風(fēng)。摩挲著兩根煙不舍得抽。

    我們進到停尸間里，有一些工作人員正檢查尸體的號碼，抬出尸體到尸床上簡單處理一下，然后要送到告別廳參加葬禮。

    他們看到王館長紛紛打招呼，王館長在殯儀館人緣很好。非常隨和，和這些手下的員工也大都是朋友。

    我們繞到最里面，這里有道暗門，王館長告訴我，門里是停尸間的別間，陳放的大都是要停放很長時間的尸體，比如說案子一直沒破的兇殺案死者；異地死亡的人；還有死因有爭執(zhí)要打官司的人等等。

    死的孕婦就放在其中一具冰棺里。

    進到里面，冷氣很涼，我哈著冷氣摸索著肩膀，跟王館長到了最里面。這是一具暗黃色的棺材，上面棺蓋是透明的厚玻璃，透過玻璃能看到里面躺著具女尸。

    這女人長得還算清秀，五官沒什么特點，身材中上，不知死了多久，臉色慘白沒有血色，能看出肚子隆起一塊，確實是孕婦。

    王館長摁動開關(guān)，冰棺的棺蓋打開，一股寒氣撲面而出。

    我沒有急著探頭去看，而是微微瞇眼，激發(fā)出神識。神識猶如無數(shù)觸角從身體里伸出，慢慢探進冰棺，接觸到里面的尸體。

    一接觸我就感覺非常不對勁，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這是具尸體。我一定以為接觸到的是一塊石頭。

    眼前這具尸體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有人好說了，廢話，人都死了還有什么生命跡象。

    這可不一樣。人有三魂七魄，死之后，其中有一魂名為幽精，能夠一直存于身體內(nèi)，這也是為什么人死后落葬，陰宅風(fēng)水能夠影響后代的原因。眼前這具女尸，我測不到任何的魂魄跡象，就像是大自然中一塊風(fēng)化的石頭。

    我睜開眼，喃喃：“為什么會這樣？”

    王館長看我：“你看出來了？”

    我點點頭：“沒有生命跡象，完全的死物，我估摸她的魂魄可能已經(jīng)煉化或是湮滅了，連孤魂野鬼也做不成。大人也就罷了，可憐的是肚子里的孩子?！?/br>
    “你怎么看？”王館長問我。

    我沉吟片刻。緩緩道：“雖然我不想做這個假設(shè)，但這是目前最可能的解釋，這個孕婦遭遇不測是人力所為?！?/br>
    王館長點點頭：“有人在竊取孕婦和孩子的生精之氣。”

    我倒吸口冷氣：“這人膽子夠大的，竟然敢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干這樣的貓膩。”

    王館長道：“我簡單推測了一下，有兩種可能。一個是做這件事的人是自己走單幫。不知道還有我們這些修行圈的衛(wèi)道者，他做起事來自然無所顧忌。還有一個可能是，娘子廟事件后，修行人遭遇重創(chuàng)，精英毀于一旦。如今宵小瞅準(zhǔn)機會，開始群魔亂舞了?！?/br>
    “你的意思是抓到這個人？”我說。

    “他為什么要抽取孕婦和胎兒精氣，”王館長說：“顯然是在修煉某種邪術(shù)。這種邪術(shù)恐怕也不是一個孕婦一個胎兒就能修成的，如果我們不想想辦法，后面還會陸續(xù)出現(xiàn)受害者。”

    他看我沉默不語，拍拍我的肩膀說：“看你們八家將了?！?/br>
    我煩躁地說：“自從加入這個八家將我就后悔死了，光出力遭罪了，好處一點沒得。你們出事了想起我來了，在家歌舞升平的時候怎么沒想著叫我?！?/br>
    王館長笑笑，隨即嘆口氣：“這是八家將的宿命，你們就是衛(wèi)道者?！?/br>
    “這件事我不想管?！蔽艺f：“兇手日后犯案，自會有人收拾他，還輪不到你我出頭，就這樣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女尸，轉(zhuǎn)身出了停尸間。

    第五百零九章 孩子

    王館長沒說什么，搖了搖頭。我們從停尸間出來，他告訴我葬禮的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到時候讓喪戶來辦喪事就可以了。

    我們又聊了一陣，我就撤了，沒有回單位，而是直接回家休息。明天還要起個大早。干殯葬就這點不好，甭管多冷的天，都要起大早，四五點鐘就要到喪戶家里去。

    這是工作可不敢耽誤，幸好我們單位比較好，義叔的車我可以隨便開回家。不像林亦辰那里對車輛管理的那么嚴(yán)格。早上可以稍稍晚起，開車過去。

    我定好鬧鐘睡下。

    如今天越來越短，早上鈴聲響的時候外面還黑著天。我簡單洗了把臉，熱熱奶，我輕手輕腳沒敢吵醒老爸。平凡的一天就這么拉開了序幕。

    臨走前，崽崽從窩里爬出來唧唧叫著。我想了想，心念一動，還是把它帶上，算是多個幫手。

    我到樓下開了車先去王嬸那里接她，然后我們兩人一起到喪戶家。

    到的時候，人家已經(jīng)準(zhǔn)備差不多了，屋里都是人。金婆婆儼然一家之主，正在調(diào)配人手。我見到了死去孕婦的丈夫，這是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媳婦孩子死了對他的打擊特別大，看起來萎靡不振，頭發(fā)白了一半。世間苦楚太多，又多了這么個不幸的人，我嘆口氣安慰安慰他。

    正要帶他們出門，里屋出來個娘們，懷里抱著小孩，大概一兩歲的模樣，正在吃手指頭。

    “孩子也一起跟去嗎？”娘們問我。

    我愣了：“這是誰的孩子？”

    丈夫啞著嗓子說：“是我和媳婦的第一個小孩，本來我們要二胎的。媳婦就這么沒了?！彼橐?，摸著小孩的頭發(fā)：“真是苦命我的兒，那么小就沒了媽，以后讓他怎么辦啊。”

    屋里靜悄悄的，眾人啞口無聲，氣氛壓抑。就聽這個男人哭。

    我心里不是滋味，看看表說：“快到點了，大家出發(fā)吧。孩子就別帶去了，殯儀館那地方不干凈，不是什么好地方?！?/br>
    娘們說：“讓他看看自己媽最后一面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