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上的圖案不屬于任何人類可認(rèn)知的形狀，繁復(fù)多變，形如上古神獸。就這樣，一直亮到了第十二根，還差最后一根。

    黎菲緊緊握著我的手，女孩緊張到了極點(diǎn)。別說她了，在場每個人甭管多大的腕兒多高的修行，此時此刻估計都心跳加速，期待著最后一根柱子亮起。

    第十三根柱子終于亮了，法紋的亮度依次在盤旋，逐漸到了最頂上。

    十三根柱子全被點(diǎn)亮。

    第五百七十七章 祭

    現(xiàn)場氣氛緊張到了頂點(diǎn)，沒有人說話，這種靜凝聚著極大的情緒。

    這時我覺察到現(xiàn)場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氣氛，像是炸彈引線燒到了盡頭，莫名其妙就讓人害怕。

    突如而來的危險感讓我做出一個舉動，我猛地抱住黎菲把她壓在地上，就在我們趴在地上的瞬間，不遠(yuǎn)處灰界法陣的黑柱突然爆炸。先是一根，緊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聲音爆響，火花四濺。在場所有的人都懵了，下意識趴在地上。

    一根巨大的柱子擦著我們的上邊飛過去。

    現(xiàn)場一片混亂。青煙蒸騰。好一會兒安靜下來，眾人從地上爬起來。

    只見灰界法陣的地上炸出幾個深洞，有三四根柱子不見了，天花板的玻璃也炸出好幾個洞，滿地碎玻璃。

    我回頭看，其中一根法柱橫著深深插在墻里，就是剛才從我們頭頂飛過去的。

    要不是我當(dāng)機(jī)立斷拉著黎菲趴下，估計這時候我們的腦袋已經(jīng)沒了。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第一次實(shí)驗(yàn)失敗了，沒想到法陣的能量如此不可控，竟然產(chǎn)生了可怕的破壞力。

    有人清理現(xiàn)場檢查傷者，最后核實(shí)。觀摩的人群沒有事，只是幾個輕傷的，主要是對柱子發(fā)功的法師炸死了兩個，皆都尸骨無存。

    黎家的長輩個個面無人色。當(dāng)著南派那么多精英的面子，算是丟了很大一張臉。黎菲呆呆看著廢墟一般的現(xiàn)場，女孩怔怔眼圈紅了。

    黎大國走過來，怒氣沖沖：“黎菲，這就是你干的好事！”

    我聽不過去：“大伯，大家都在摸著石頭過河，誰也預(yù)料不到會是這樣的后果?！?/br>
    “我們黎家人講話，你插什么嘴，滾一邊去！”黎大國暴怒。

    “大伯，你別罵他，今天這事我承擔(dān)一切責(zé)任。”黎菲擦擦眼睛。

    黎大國氣笑了：“你承擔(dān)責(zé)任？你個小丫頭片子，當(dāng)初我就說這事不靠譜，許多人還給你打包票，尤其趙氏那老太太，用老資格壓人，你不就仗著是老人家的孫女嗎？我告訴你黎菲。這個爛攤子你自己收拾吧，我回去就召集家族會議把工程停了。下一步你老老實(shí)實(shí)準(zhǔn)備嫁人吧?！?/br>
    然后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你叫齊震三對不對。我明告訴你，你跟黎菲沒戲?；医缥覀儾桓懔?，你如果識相趕緊滾出黎家滾出南方。要不然別說出什么事到時候后悔?！?/br>
    “大伯，你這是威脅我呢？”我說。

    黎大國氣哼哼背著手走遠(yuǎn)了。我嘆口氣，拉拉黎菲的手安慰她沒事。黎菲看我：“怎么會沒事呢？你不懂。”扯開我的手，女孩自顧自走遠(yuǎn)了。

    我抹了把臉看看現(xiàn)場，真是焦頭爛額。

    解南華走過來道：“回去等消息吧，留在這里什么也做不了?！?/br>
    我們在工作人員帶領(lǐng)下從房子里走出來，外面陽光燦爛，可我心情灰暗說不出的壓抑。

    我對解南華感慨：“你說咱們會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北方南派都不待見咱們。最后成過街老鼠了?！?/br>
    “成就成唄，”解南華無所謂：“身為修行者，一是對自己負(fù)責(zé)，二是盡能力對眾生負(fù)責(zé)。別人怎么看你和你盡自己職責(zé)沒什么關(guān)系。”

    “你到看得開。”我說。

    解南華大笑：“我要看的不開早愁死了。走吧走吧，不要擔(dān)心你無能為力的事，想了也是白想?！?/br>
    眾人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氐劫e館房間，解南華翻書看的津津有味，我左右思索在地上走來走去。忽然停下來，我說道：“我想起在京城洪西說的那句話?！?/br>
    解南華抬起頭看我。

    “洪西說，之所以把灰界搭建在鬧市中，就是因?yàn)檫@種法陣開啟需要吸收大量的能量。這種能量要從人海中來。他還說，南派把灰界建在荒郊野外，肯定不會成功。”我說：“今天失敗會不會是這個原因？”

    解南華面色凝重：“北方建灰界，有我哥哥壓陣。我到不擔(dān)心什么。南派如果也這么做，把灰界建在鬧市中，真要出點(diǎn)什么事，可就沒人能保護(hù)了。”

    我和他商量半天也不得其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南派會怎么樣。

    過了兩天，黎菲帶著消息來了。這兩天時間里風(fēng)云變幻，南派幾乎所有大門大戶的修行者都參加了決策。

    黎大國作為堅定的反對派代表咆哮會場，局勢非常不利，眼瞅著就要否決再建灰界的提案。

    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已經(jīng)不單單是灰界本身的問題了，背后牽扯好幾撥利益集團(tuán)的糾葛，誰都想奪得話語權(quán)，打壓敵人借機(jī)上位。會場氣氛非常凝重，黎菲作為支持建灰界的代表，形勢對她極其不利。

    就在無法挽回的時候，南派修行者們接到一個消息。北方人不知怎么也弄到了灰界的法陣圖，現(xiàn)在著手開始做了，就在南派激烈討論的時候，人家北方的工程都快建完一半了。

    這件事徹底扭轉(zhuǎn)了會議走向。所有人都預(yù)見到如果北方先探索成功灰界的秘密，對于南派將是滅頂之災(zāi)。

    我在這里混的時間不算短了，知道南派的修行者對于北方的黃騰非常輕蔑，可對洪西卻極為恐懼。私下都說洪西這個人非?？膳?，掌握權(quán)柄行事又沒有底線，殺父弒兄，沒有他不敢干的。灰界如同核武器，落到這么個野心家手里，他真要打通陰陽路，從陰間搞點(diǎn)什么東西出來，江湖將再無寧日，很可能南北雙方最大的傷亡沖突就在不遠(yuǎn)的將來。

    大會一致決定，繼續(xù)研發(fā)灰界，不管付出什么代價，也要搶在北方的前面。

    黎菲的地位從岌岌可危一下子推到最耀眼的中心。上面逼著黎菲下了軍令狀，那意思是如果搶在北方前面建成灰界，什么都好說，要是沒完成這個任務(wù)，對不起，新賬老賬一起算。

    黎菲身后也代表了一大票人的利益，她現(xiàn)在到了風(fēng)口浪尖，解局的唯一手段就是建好灰界。

    我作為灰界陣法的設(shè)計師。被請到別院，這里聚集著南派精心挑選出來的精英。在里面我看到了黎凡、婷他們，大家多日未見，寒暄起來非常熱鬧。

    接下來就是正事。眾人一起探討第一次實(shí)驗(yàn)的失敗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黎菲把灰界的陣法一一剖析，確實(shí)沒什么問題，和我畫下來的設(shè)計圖都能吻合上，就是找不到爆炸的原因。

    討論來討論去。幾乎所有人把矛頭都指向我，那意思是會不會我一開始就把圖背錯了。

    這種法陣圖不用大錯，只要一個細(xì)節(jié)不到位，就會引發(fā)不可預(yù)測的后果。

    現(xiàn)場的氣氛凝重。我已是千夫所指，就連黎菲都在質(zhì)疑，讓我重新再整理一遍法陣圖。

    我知道原因在哪里，其實(shí)完全可以推卸責(zé)任。把灰界必須建在鬧市人群里的前提告訴他們?？纱笳煞蛴兴鶠橛兴粸?，哪怕灰界建不成，我深陷九死一生，也不能讓灰界的法陣踏進(jìn)市中心半步！

    探討暫時擱置在這里，眾人議論紛紛，我從屋里出來踱步到外面，瞅著沒人注意，給解鈴打了個電話。

    我問他北方建到什么進(jìn)度了，他說大概再有半個月左右就可以運(yùn)行。我把南派灰界失敗的事跟他說了，我說絕不會讓灰界進(jìn)入人群鬧市。然后我反問他，解鈴，你為什么會允許灰界在市中心呢？

    解鈴說：“兩點(diǎn)原因：第一，即便在市中心建造灰界，過程也是可控的，因?yàn)椋彼D了頓：“有我在。”

    這個我承認(rèn)。

    “第二個原因，雖然灰界法陣需要人氣，但平攤到整座城市的人群，其實(shí)消耗每個人的元?dú)獠⒉欢啵绊懳⒑跗湮??！?/br>
    “你想過沒有，即使這樣，你也要承擔(dān)業(yè)力！”我說。奪眾生的元?dú)馍鷻C(jī)，讓這么多的人卷入其中，這就是莫大的罪業(yè)。

    “我想過。”解鈴說：“這個罪業(yè)由我和洪西一同承擔(dān)。我不會因?yàn)橐惚芤蚬蝗プ鍪?。?/br>
    我沉默片刻，問他如果不把灰界遷移到市里，還有別的什么辦法。

    解鈴說：“你們之所以失敗，就是因?yàn)椴盍诉@一點(diǎn)。如果想順利解決，還有一個辦法?！?/br>
    我趕忙問什么辦法。

    解鈴頓了頓：“人祭。”

    “什么意思？”我趕忙問。

    解鈴道：“找南派里一位修行有成的高人，在法陣前施以燎祭?！?/br>
    我問他什么是燎祭。

    解鈴嘆口氣：“自焚?！?/br>
    我心里咯噔，磕巴了一下問：“這個高人需要什么條件？”

    “修行必須要過三重樓之境，能夠自由出神識。”解鈴說：“我之所以同意洪西在市中心建灰界，就因?yàn)槲也幌霘⑸?，尤其是殺害修行者。雖然陣法消耗了眾生的元?dú)?，可至少他們不會死?！?/br>
    三重樓之境，我喃喃了幾聲，心猛地抽了抽。我知道在如今的南派中修行過三重樓的人屈指可數(shù)，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第五百七十八章 好漢

    解鈴告訴我的方法實(shí)在兇險，太傷天和，不選在市中心掠奪人氣也行，就需要一個大法力者在法陣前自焚。這大法力者一般人還不夠資格，必須要修行過三重樓的境界。

    三重樓我也說不好具體是什么境界，標(biāo)識就是能夠神識出體化形。這個神通在我看來實(shí)在不算什么，可真要放在整個修行界，能做到這一點(diǎn)的人屈指可數(shù)，已經(jīng)算是世間大成就了。

    我步履沉重回到討論現(xiàn)場，里面嗡嗡的本來說話聲很雜亂，可我一進(jìn)去，瞬間就安靜下來。

    黎菲看著我：“你怎么這么個表情？是不是想出什么了？”

    我道：“是我疏忽，當(dāng)時畫陣法的時候忘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細(xì)節(jié)。”

    所有人都在看我。

    我深吸口氣，把開法陣必須需要大法力者自焚進(jìn)行人祭這件事說出來。

    我剛說完現(xiàn)場就炸了，眾人議論紛紛。我不管他們。自顧自離開會場，獨(dú)自坐在外面長廊下抽煙。

    第一根還沒有抽完，黎菲走出來，蹲在我的旁邊：“給我來一根唄?！?/br>
    “你什么時候?qū)W會抽煙了？”我說。

    “自從認(rèn)識你之后?！崩璺茡屵^煙盒，不由分說抽出一根。又拿過我手里的打火機(jī)點(diǎn)燃了煙。

    她吐出煙霧，我們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好半天我才道：“你們是不是已經(jīng)琢磨出這個人祭的初步人選了？”

    “有人提到了你?！崩璺普麄€人都陷在煙霧里：“我馬上否決了。”

    “南派里能修出三重樓境界的高人屈指可數(shù)。”我說。

    黎菲道：“長輩們不能動，晚輩功力又不夠，平輩里達(dá)到這個標(biāo)準(zhǔn)的更是沒幾個人?！?/br>
    我知道她有后文，默默聽著。

    “最后經(jīng)過大家商議，”黎菲說：“選出了兩個人。一個是你。”

    我看她。

    “另一個是朱雀?！崩璺普f。

    我大吃一驚，怎么把朱雀忘了。隨即心往下沉，朱雀給我的印象很難說清，有時他重義氣，以身犯險護(hù)送兩具尸體出了黑暗區(qū)域，有時他又詭詐萬分，白云寺殺小和尚就出自他的主意，堪稱雷霆手段。

    這樣的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他能慨然赴死嗎？

    黎菲看我：“你說的這個方法好用嗎？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br>
    我嗓音干澀：“是，這是必須的步驟?！?/br>
    “這件事我們不能亂定，要報給上面?！崩璺坡曇羝＞胫翗O：“我會保住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