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漾輕撫著她的后背，細(xì)密密的輕吻落在她的發(fā)絲和額頭上，兩人無聲相擁，在黑風(fēng)陣陣中互相安慰著。

    不遠(yuǎn)處倒在地上的駿馬發(fā)出痛苦的嘶鳴，這聲音讓夏顏的理智漸漸回籠，她在何漾懷中動(dòng)了動(dòng)，緩緩抬起了雙眸。何漾定定望著她，將她臉頰邊散亂的發(fā)絲往后拂去，低下頭相抵額頭，閉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釋放著心中的恐懼。

    而后他緩緩睜開眼，小心翼翼地執(zhí)起了她的手腕，輕輕吹拂著傷口，而后托著她站起了身，往馬匹方向走去。

    馬鞍旁的囊袋里，有他帶來的藥粉，他取出一只水囊，先替她清洗了傷口，再將藥粉細(xì)細(xì)灑在傷口處。

    “可還有哪兒受傷了？”他溫柔問道。

    夏顏這才感到脖子上也有刺辣辣的痛感，估計(jì)方才慌亂中被尖刃刺傷了皮rou，便把頭仰起輕聲道：“這里也疼?！?/br>
    何漾低下頭，替她處理起頸間的傷口，指尖輕觸細(xì)膩的肌膚，酥酥麻麻的微癢傳遍全身，夏顏敏感地蜷起了腳尖。

    “走罷，這里離城門太遠(yuǎn)，今夜先找一處落腳的地方。”何漾將手上的馬腿也包扎好，拍著馬脖子拉開韁繩，白馬嘶鳴著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何漾往前蹲下身子，回首對夏顏道：“上來，我背你走?！?/br>
    夏顏搖搖頭，剛要說上兩句，卻一瞬間披散了頭發(fā)，銀簪子也掉落在地，磕到了石頭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這情景讓夏顏有一絲尷尬，眼下沒有鏡子，她看不清自己的模樣?？梢材芟胂蟪鲎约号^散發(fā)的狼狽樣子，她迅速低下頭，把發(fā)絲抿好，隨意挽了個(gè)髻。

    整理好儀容，便故作輕松般聳了聳肩，跟著馬步小跑起來，與何漾擦肩而過時(shí)招了招手道：“快些跟上罷，咱們這樣走得更快些?！?/br>
    見她這會兒又生龍活虎了，全然不見方才的驚慌失措，何漾不禁失笑起來，搖搖頭跟上了她的步伐。

    夜色如墨，繁星點(diǎn)點(diǎn)。田埂間的小□□稀稀拉拉叫喚幾聲，又被一陣馬蹄聲驚得四下逃竄。

    他們在一處農(nóng)舍前停住腳步，何漾上前叩門，與主人交涉，夏顏此刻梳著婦人頭，農(nóng)家還當(dāng)他二人是夫妻，便讓了一間屋舍出來。

    屋子里有股霉味，炕上鋪了稻草，被褥子硬邦邦的，房梁上有耗子發(fā)出悉悉簌簌聲響。

    夏顏擰了手巾清洗手臉，何漾在一邊整理物件，他取出一只小瓷盒子，揭開蓋拿出一根紅手串遞給夏顏，這原本是戴在她手上的，不知何時(shí)被歹徒褪下了，而盒子的另一端，還放著一小塊人皮，正是夏顏手腕上被剝下來的那一塊。

    夏顏見了汗毛直豎，胃里也頗不舒服。她擺了擺手不肯接過珠串，捂著胸口干咽唾沫，“那人就是把這兩樣?xùn)|西送到你那兒去的？”

    何漾低聲應(yīng)了，盯著那塊紋身愣愣出神，輕嘆了口氣，又把蓋子合上塞回了布包中。

    “這東西還留著作甚，趁早丟了罷。”夏顏把伸出手去，要奪過盒子，卻被何漾出手擋住了。

    “這是你身上的東西，怎可隨意丟棄，尤其是這圖紋，定是意義非凡罷，”何漾轉(zhuǎn)過身子，就著夏顏的洗臉?biāo)税涯槪潦弥p手緩緩道，“你那機(jī)子，怕也不是湯大家所制罷。”

    夏顏沒料到他會驟然提起這件事，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接話。好在他并未刨根問底，仿佛只是隨口一說，把水盆端出去倒了，回屋便熄了燈，執(zhí)著夏顏的手往炕邊走去。

    夏顏立在炕邊，心中交戰(zhàn)了一番，又實(shí)在不忍心讓他睡在地上，便和衣倒進(jìn)了草褥子里。何漾也順勢睡下，鋪展了被褥蓋住兩人，便合眼睡了。

    夏顏見他確實(shí)沒了動(dòng)靜，便也翻身對著墻出神。

    萬籟寂靜，屋子里總有些細(xì)微響聲格外清晰。窗框上有烏黑的蟲子爬過，耗子也跑出來找食，夏顏聽說餓極的老鼠會咬人，不禁往后縮了縮。

    腰上突然一沉，何漾順勢摟住了她。

    “睡不著？”耳邊的話語極輕，溫?zé)岬暮粑i間。

    夏顏縮了脖子，僵硬著身體不敢動(dòng)。何漾似是看出了她的緊張，低聲一笑，把她往懷中撈了一把，讓她的后背緊緊貼住了他。

    “別怕，我守著你，”他像哄幼童般拍打著節(jié)奏，過了許久，才吸口氣輕聲道，“阿顏，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錯(cuò)?！?/br>
    夏顏聽他這話說得奇怪，不禁放軟了身體，歪過頭輕問一聲。

    “早先我就發(fā)現(xiàn)麗尚坊與韃子暗中來往，便試圖接近晚晴，想獲得些證物，昨日芝姐兒幫了忙，終于得了手，卻讓他們綁了你，若是早些同你坦白，也可防備些。眼下讓你遭了無妄之災(zāi)，都怨我太輕狂了，”何漾埋下臉，在她頸背上蹭了蹭，語氣中滿是懊悔之意，“你說得對，是我太獨(dú)斷專行。”

    夏顏沉默了，她呆呆望著窗外皎潔明月，想起過往種種，竟生出一絲滄桑之感。她轉(zhuǎn)過身體，與何漾相視而臥，抿了抿嘴唇道：“也不全怨你，依我的性子，確實(shí)會妨礙你做這些事兒，芝姐兒如今可安全？你今日用證物換了我，倘或沒抓住人，往后可有打算？”

    “芝姐兒如今在衙門里，倒是無妨，只是今日已打草驚蛇，往后恐怕沒那般容易了，”月光灑在何漾臉上，瑩潤如光，俊朗眉目中流露出一脈溫柔，他在被褥里握住她的指尖，輕輕摩挲，雙眸中盡是心疼，“腕子上可還疼了？”

    夏顏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疼痛一陣一陣的，這會兒又火辣辣起來。她垂下眼睫，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雖然疼痛依舊，可似乎也不是那般難熬了，“何漾，若是今日我被歹人傷了性命，你會如何？”

    夏顏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話，卻沒想到他頓時(shí)變了臉色，眸色暗沉，指尖的力道也猛然加重，沉默良久，他只冷酷地吐出四個(gè)字：“挫骨揚(yáng)灰?！?/br>
    夏顏心頭一揪，往他身邊靠了靠，枕到了他的枕頭上，輕聲安慰道：“不過是句戲言，怎么就動(dòng)怒了呢。”

    “你不知我今日收到信物時(shí)，心頭有多恐慌，”何漾的指尖微微顫抖，眉宇也輕微擰起，閉上眼搖搖頭，似是要甩開不好的念頭，“我還有太多遺憾沒有彌補(bǔ)，阿顏，那會是永生之痛?！?/br>
    第73章 打擊

    夏顏定定望著他，聽他說得動(dòng)情，不禁微閃了眼神，為掩飾情緒，她往后退了幾寸，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他。

    天氣漸熱，被褥只蓋住胸口，她的頭微微仰起，輕輕淺淺呼吸，因傷而□□的肌膚在月光下泛著銀光，美好的線條如潑墨畫般幽韻綿綿。

    何漾眸光一暗，喉結(jié)滾動(dòng)，他迅速轉(zhuǎn)過頭，抽出胳膊蓋在眼睛上，深深吸了口氣，咽下唾沫啞聲道：“夜深了，快睡吧?！庇钟X腹上滾熱難受，一腳蹬開了被褥散熱。

    夏顏打了個(gè)哈欠，確實(shí)覺著眼睛酸澀沉重，見他也不愿蓋被，便自己裹了卷兒，翻過身子睡去了。

    次日清晨雞鳴作響，臉頰邊被稻草扎得刺癢，夏顏這一夜并未睡好，頂著昏沉的腦袋起床了，身邊已空無一人，院子里斷斷續(xù)續(xù)傳來說話聲。

    農(nóng)人吃口粗糲，谷子沒碾凈，糠秕就融在粥里頭，咽下時(shí)糙得嗓子疼。何漾知道夏顏吃不慣這些，且他自己也飲□□細(xì)慣了，便許了農(nóng)家?guī)讉€(gè)錢，弄了些雞蛋野菜來，托農(nóng)婦下鍋蒸煮了。

    家里的小娃娃站在門口咬手指，哈喇子流滿了下巴，正眼巴巴地望著鍋里的煙氣兒。何漾拿了只煮熟的雞蛋給他，小娃生怕他反悔似的，抓了蛋便跑，燙得手心生疼也舍不得撒開。

    灶上的鍋蓋被熱氣頂?shù)绵弁ㄗ黜?，何漾拿抹布揭開，待白茫茫蒸汽散開，一鍋野菜粥已燉的熟爛。

    夏顏站在屋門口，一邊用手指通頭發(fā)，一邊望著這光景，心想著若是真?zhèn)€成親了，大概也就過著這樣平淡如水的小日子罷，這么一想著，竟也覺得不錯(cuò)。

    前兩日何大林還來催過一回，說家里嫁妝都已經(jīng)打了一半，問日子何時(shí)定下。夏顏這才知道何漾竟沒跟何老爹提起兩人分開的事兒，想來他還一直憋著勁兒想挽回關(guān)系。

    只是成親生子畢竟是大事，她還得再觀望考慮些時(shí)日，也給自己磨合轉(zhuǎn)變的時(shí)間。畢竟兩人性子頂針，若是勉強(qiáng)結(jié)合了，待到將來琴瑟不調(diào)磨光了情分，還不如當(dāng)初瀟灑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