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出了這樣的事兒，無福莊的掌柜也無可奈何，翻來覆去只說了那些話。夏顏煩躁地?fù)]了揮手，打發(fā)了人回去。

    待人走沒了影兒，夏顏臉上的憤懣之色漸漸淡去，只剩下面無表情，她轉(zhuǎn)回頭對招娣道：“你去梅相公處問問，截貨之人可是麗尚坊。”

    梅廉當(dāng)天就給了準(zhǔn)確回信，果然是麗尚坊搗的鬼。夏顏心中冷笑，她們果然打了這筆生意的主意。先前她故意讓黃師傅透露出風(fēng)聲去，她們巴結(jié)不上方家，就迫不及待出手了。這樣的伎倆也是她們慣用的，若是這回還栽進(jìn)這個坑里，那可真是白混了這么些年商界了。

    夏顏當(dāng)下研墨潤筆，只在紙上落下了四個字：吉時已到。

    折疊進(jìn)紙封子里，便差人往廣陽王府送去。

    次日午時，正是吃飯歇晌時分，陡然間，大街小巷傳遍了一件大官司！

    不知因何而起，廣陽王府突然發(fā)難，將麗尚坊兩個老板押走了！據(jù)傳是王妃身邊的大嬤嬤親自拿人，那陣丈氣勢十年也難得一見。

    夏顏?zhàn)诘陜?nèi)，聽梅廉講述其中情形，比聽書還有滋有味兒，何漾坐在另一端，細(xì)細(xì)品茶，仿佛早就了然于胸，聽見精彩處連眉頭也不動一下。

    “你猜怎么著，他們家給公主做的衣裳，入了水就掉色，原本正紅色的料子，陡然間就成了桃紅色，可不把公主氣壞了，明明嫁過去是正室，帶了十幾箱子妾室穿的算怎么回事，這也忒不吉利了，”梅廉好笑搖頭，正說得起勁兒，忽而又想起了一件事，“這批料子先前是織云坊賣出的，白家不會遭難罷？”

    “織云坊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麗尚坊名下，與白家又有何干系？”何漾靠在椅背上，神色輕松道，“也怨不得旁人，麗尚坊是自作自受。全賴他家急功近利，采買來的料子連下水都不一試，就竟敢替公主做衣，出了這檔子事兒也不稀奇。就是來報(bào)官，這理也說不通。”

    “報(bào)官還不是你做主？”夏顏撲哧一聲笑出來，斜睨了何漾一眼，“她們以為織云坊是合作的老貨商了，斷不敢在這上頭做手腳，是以放松了警惕。殊不知這天下間最恨她們的，莫過于白老板了，他家公子至今還下不了床呢。現(xiàn)如今是王妃打頭陣，你這縣令后頭還有的忙。也得虧這回王爺不再插手了，自打上回晚晴出賣了王府，她這日子就不大好過了，雖弄死了雷螞蝗報(bào)了仇，可也得罪了大靠山，她大約也沒想到你會把這消息透露給王爺。等著罷，后頭還有好戲呢?！?/br>
    果然不出夏顏所料，不過半日，織錦莊葛老板拿著一筆欠帳單，跑到麗尚坊討債去了。掌柜的一看上頭的數(shù)目，立即唬得瞋目結(jié)舌。鋪?zhàn)永飫偺盍艘淮蠊P銀子在貓眼寶石上，此時斷拿不出這許多銀子來，只得好言相勸，盡量安撫。奈何葛老板咄咄逼人，一絲也不肯通融，竟一紙?jiān)V狀將麗尚坊告到了衙門。

    何老爺升堂審案，判了麗尚坊即時還錢，掌柜的苦惱不已，便想使些銀子賄賂通融，被何老爺敕令押進(jìn)了牢獄。

    夏顏心情極佳，親自下廚炒了幾道小菜，請何漾來吃酒。這還是自她置辦了小院，第一次請人來做客。

    米豆腐燒得嫩嫩的，撒上細(xì)碎剁椒，一筷子下去就散了邊兒，夏顏用小勺舀了小碎塊，擱進(jìn)何漾面前的小碟子中，微微一笑道：“上回你說的麗尚坊賣國通敵的罪證，可找到了？”

    “趁這回亂子，只扣下了他家的掌柜，可那本賬冊卻不翼而飛，”何漾丟了顆腰果入口中咀嚼，呷了口清酒便不再喝了，連夏顏面前的杯盅也一并收拾了。一抬手，自然地替她抹去唇角的鹵汁，接著說道，“上回只拿到了鐵盒子，里頭記載的東西卻沒能打開瞧一瞧。”

    夏顏想起被綁架那日，何漾手中握著那只臂粗的鐵筒子，想來就是用來裝那本賬冊的，從外頭看上去像是被封嚴(yán)實(shí)了，輕易不得打開。

    “不光是這本賬冊，我的縫衣機(jī)子也不翼而飛了?！蓖砬邕@次的動作與夏顏的設(shè)想有些出入，這縫紉機(jī)被偷之后，竟然就此銷聲匿跡了，麗尚坊也并沒有售出縫紉機(jī)縫制的衣裳，是以要想追查也無從下手。

    “這也不難辦，明日你去報(bào)官，讓你店里的那兩個細(xì)作指證麗尚坊，我也可名正言順來審訊，”何漾說了這話，只見夏顏面露難色，不禁疑道，“又怎么了？”

    “我……并不想將此事宣揚(yáng)開來?！毕念亗?cè)過頭艱難說道，這架縫紉機(jī)牽扯到太多秘密，自然只能低調(diào)行事。

    何漾靜靜望著她，仿佛在等待她的解釋，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最終也只化作一聲嘆息：“罷了，你的秘密，既不想說，我也不逼迫你。天色已晚，我也該回了，你一人住這里我不放心，再送你回鋪?zhàn)恿T。”

    夏顏微笑著搖頭，指了指院子外頭說道：“這里很好，那條狗耳朵靈著呢，不信你下回翻墻進(jìn)來試試，它準(zhǔn)能將你腿肚子上咬出窟窿來！”

    何漾本已走至門邊，聽見這話，便回過頭捏住她的臉頰輕輕拉扯道：“可是又胡言亂語了？乖，別倔了，這里黑黢黢的，你一個人住這兒我不踏實(shí)，可是擔(dān)心另外那架縫衣機(jī)子？先讓人搬去衙門里可好？改明兒我雇人來替你守門，你再搬回來。”

    夏顏聽他這么一說，倒有些無從回答，她望著何漾的眼眸，只見他眼神中一派真誠，滿是擔(dān)心之意。這一望竟讓她生出一絲歉意，她把頭輕輕靠近他的懷里，環(huán)住了結(jié)實(shí)的腰背，溫言軟語道：“若是有一日，你發(fā)現(xiàn)我與常人不同，可還會這般誠心待我？”

    何漾先還因她小意溫柔欣喜不已，甫一聽見這話說得奇怪，不禁皺了眉頭正色看向她，“你身上可有隱疾？”

    夏顏被他這話氣笑了，使力捏了他腰間一把，推開他撅唇道：“去去去，真掃興，一日不拌嘴就不舒坦是不？”

    何漾唇角一勾，將她重新?lián)У綉牙飦?，對著她的額頭輕輕一吻，笑言道：“不怕，即使有腋氣，我也不嫌棄，大不了以后在鼻尖上抹香膏。”

    夏顏氣得跺腳，把他推著往外走，叉著腰怒道：“我沒有狐臭，我出虛恭！”

    說完就重重把門關(guān)上了，也不再理會他，獨(dú)自倚在門框上生悶氣。她暗自決定，這回定要冷落他一個月才罷休。

    第76章 爭搶

    自打晚晴和梅老板被扣押后，麗尚坊一夕之間淪為了眾人踩踏的對象。

    原本兩人風(fēng)評便不佳，得罪的人不計(jì)其數(shù)，因仗著廣陽王的庇佑才有恃無恐，眼看著這座墻終于搖搖欲墜了，是以人人都想來推一把，順帶分一杯羹。

    一時間，討債的、指責(zé)的、煽風(fēng)點(diǎn)火的、說風(fēng)涼話的，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麗尚坊成了眾矢之的，名聲也被糟蹋臭了。

    大掌柜還被官府扣著，催債的人又兇神惡煞，幾個伙計(jì)頂不住重壓，紛紛卷了一筆銀子潛逃了。

    不兩日，麗尚坊就被人掏空了，連一根銀絲線都未放過。

    晚晴與梅老板被放回來時，看上去似乎并未受多少皮rou之苦，可精神頭卻像是脫了一層皮。梅老板眼瞅著自己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家業(yè)毀于一旦，一口濁痰堵心，當(dāng)即昏死過去。

    晚晴瞥了眼倒在地上抽搐的梅老板，也不搭理，用腳尖將她的雙手踢到一旁，徑自往里間走去。

    她從脖頸上取下一把黃銅鑰匙，謹(jǐn)慎地打量著四周，手腳利索地打開一扇不起眼的庫房門，在里頭摸索了半日也不見出來。

    潛伏在暗處的鮑小龍正等得不耐煩，眼看著已過了半柱□□夫，也沒有一絲動靜。他暗道一聲糟糕，箭也似的竄了出去，一腳踹開了門，里頭卻已經(jīng)空無一人。

    他氣得一拳砸在墻上，發(fā)狠地將一切看得見的物件推到在地，剎那間雜物紛飛，塵土飄揚(yáng)，滿地狼藉。這里沒有后門，那就準(zhǔn)是有暗道了。他推倒了所有箱籠，最后在一架立柜下面發(fā)現(xiàn)了一口一尺見方的地洞。

    這洞恰巧僅能容一位纖細(xì)女子鉆入，若是略高大些的男子則無法通過，鮑小龍?jiān)谏戏浇辜迸腔?，最終無法，只得將洞口封死，轉(zhuǎn)頭回衙門復(fù)命去了。

    晚晴最終還是通過地洞逃脫了，連同她手中的通敵罪證一起，銷聲匿跡。

    何漾這幾日臉色很不好看，派人往草原上追也沒有音信。夏顏則更是焦急，她一消失，縫紉機(jī)就更難追回了。

    “每日里城門口盤查極嚴(yán)，準(zhǔn)是還躲在城里，縫衣機(jī)子和人都沒出去，”何漾坐在夏顏對面，仔細(xì)與她分析道，“她既棄店逃匿，梅氏也臥床不起，麗尚坊這回是一蹶不振了，你今后可有打算？我記著你是想買下她家產(chǎn)業(yè)的？”

    “那地兒風(fēng)水不好，我可沒這個想法了，那么些人追債，誰還接這個燙手山芋，”夏顏嗤笑一聲，拿起一把剪子修掉了盆栽里的枝蔓，回首問道，“葛家的債討得如何了？上萬兩銀子，總不能都打了水漂罷?！?/br>
    “這是你們自個兒設(shè)下的套，倒來問我？”何漾好笑望著她，雖對她打的算盤心知肚明，卻想逗弄一番，便佯裝凝重道，“還能如何，全追回來是不成了，只能少虧些罷。”

    “那可不能夠！我向你透個底兒，他們家還有一批貓眼石沒到賬，再不濟(jì)，還有幾處莊子能抵債呢！”

    與葛家合作的這個套兒，夏顏可是投了五千兩進(jìn)去，雖斗倒了麗尚坊已是賺了，可到底是真金白銀，打了水漂也著實(shí)心疼。

    何漾似笑非笑望著她，直把她看得羞紅了臉，不禁咬了咬唇，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澳憧蓜e怨我市儈，我一沒偷二沒搶三沒逼迫人家，是她們自個兒貪心才入了套的，眼下我只想拿回本錢，不拘多少，也不獨(dú)吞，只同葛家對半分?！?/br>
    何漾見她是真急了，也不再逗弄，拽過她抱進(jìn)了懷里，緊緊箍著。夏顏掙扎了兩下沒掙脫，不禁白了他一眼：“你最近可是愈發(fā)不老實(shí)了啊，我跟你不清不楚的，作甚還動手動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