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裴煜看了眼時間,跟于一洋說:“時間不早了,達子撤了我們也散了吧?!?/br> 于一洋看了眼外面正亮的晃眼的太陽,又看了看手機:“是我瞎了還是你們對時間有什么誤解???這才過四點你就說時間不早了?” 裴煜特別沒人性的回答他:“不過是委婉的提醒你這個燈泡可以走了。非要我說出來?!闭f完也不管于一洋的哀嚎,就拉起歐陽靜遁了。 “你是故意的吧,因為今天是我……” “噓!”裴煜打斷歐陽靜的話。 他們都記得,今天是六月十八號,上輩子歐陽靜的忌日。 看得出來,裴煜不僅僅記得這天,還對次十分忌諱。 作為當事人,歐陽靜反而比他反應要小得多?!斑€有一個小時?!彼f。“以后的人生就是完全未知的了?!?/br> 裴煜沒說話,緊緊抓住她的手,好像生怕她會消失一樣。 歐陽靜側頭問他:“你是幾號重生的?” 裴煜看了眼她,說:“21” “那對你來說還有三天啊?!睔W陽靜微笑著看著他:“三天以后,我想去給我爸掃個墓,你陪我嗎?” 她邀他一起去給父親掃墓,其實就是在變相的給他承諾。裴煜理所當然點頭答應,鄭重的回答:“我當然去?!?/br> 三天一晃而過,裴煜準時出現(xiàn)在歐陽靜家門口。高考結束,最大的好處就是他可以經(jīng)常跑來歐陽靜家找她玩了。畢竟長輩們仿佛默認了“高中畢業(yè)就不算早戀”這條潛規(guī)則。 因為是去掃墓,歐陽靜穿得很素凈,一條裁剪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長發(fā)在腦后束了個馬尾??雌饋砬啻貉笠缬指裢獾陌察o。 “奶奶不去?”裴煜自然的接過歐陽靜拎在手里的東西。 歐陽靜撐開陽傘:“奶奶年紀大了,說怕中暑?!彼f著笑了一下。 裴煜也笑。奶奶大約是經(jīng)歷的太多波折,看人看問題通透得很,卻又輕易不肯說破。 “其實我一開始以為你會考本市的大學?!彪m然不是top2之一,但也能排進前十名。而且更重要的是,留在本市對奶奶來說也是個照應。 歐陽靜搖頭:“是奶奶鼓勵我考top2的。她說,我既然想飛就盡量往高處飛,她才不要做那個捆住我翅膀的人?!?/br> 裴煜接過傘,半晌才說:“奶奶真豁達?!?/br> “你幾號的飛機?”歐陽靜想起奶奶心緒就不太穩(wěn),于是趕緊轉移話題。 “怎么想起來問我了?不是說不想送別的嗎?”裴煜問她。 “不送是不送,時間還是要知道的?!睔W陽靜說,“不然你什么時候開始倒時差我都不知道,那也太不像話了?!?/br> “下個月的底,先飛北京,再從北京走。”裴煜說完又笑話她:“不來也好。省得到時候一堆人看著你哭?!?/br> “亂講,我早就沒那么愛哭了!”歐陽靜白他一眼。 “反正你也不來送我,誰知道真不哭假不哭?!迸犰险f話間,車到站了。 說來也奇怪,本來艷陽高照的天氣,等他們進了公墓以后忽然就陰了,倒也不是要下雨那種陰沉,只是不知從哪里飄來的云層一下子就把陽光給遮住了。清明早就過了,距離中元節(jié)又還有一段時間,因此公墓內掃墓的人寥寥無幾。而陽光隱去后,略顯暗淡的光線中風卷起落葉和輕塵,有一陣沒一陣的吹著,給墓地平添了幾分陰森。 “爸爸,這一次我沒有那么快下去看你了哦?!睔W陽靜把鮮花放到父親墓碑前,輕聲對著墓碑上的人說話。 裴煜叫她的話激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大約是墓地帶著鬼氣的風時不時吹過有關,他總覺得歐陽靜的爸爸好像真的就在他們附近。 歐陽靜輕撫了一下花瓣,看著墓碑上那個娃娃臉的青年,不由也微微一笑。她雖然不記得爸爸,但是看著他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就覺得十分親切?!鞍职郑隳苈犚姷脑捯才紶柦o奶奶托個夢吧。她雖然總是數(shù)落你,但是最想你的人也是她?!?/br> 她說著站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在問裴煜還是自言自語:“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 “放心吧,肯定能的。叔叔看到現(xiàn)在的你一定會為你驕傲的?!迸犰鲜挚隙ㄕf。 “是嗎?”歐陽靜卻沒那么確定,墓碑上的人太年輕了,她年齡漸長,也就越發(fā)沒辦法看著這張照片把他想象成“父親”這個角色?!澳棠堂看味冀形襾頀吣?,其實我每次都在想,爸爸他可能也沒那么想看到我吧。說不定他還很討厭我呢?!睔W陽靜垂下眼簾,畢竟他的前途是因為她的出生而徹底毀掉的,對爸爸來說,她搞不好就是他不愛的女人生的一個破壞他人生的孩子吧。 “怎么會!”裴煜聽到這里,不由大聲打斷她的話?!澳惆职炙浅7浅勰愕陌?,你要這么想,他聽見了肯定難受?!?/br> 歐陽靜驚訝的抬頭看裴煜,愣了片刻,才說:“謝謝你安慰我?!?/br> 裴煜有些吃驚,看起來她好像并不知道她小時候她爸爸是怎樣疼她的?奶奶沒跟她說過?他不由細想了一下當時奶奶拉著他的手,動容的說的那些話。腦子里忽然閃過什么,或者,在那個時候,奶奶就察覺到孫女的殼子里住了另外的人吧? 她因為害怕孫女走上跟兒子相同的道路,所以從小就拿兒子作為反面教材教育孫女,也絕口不提這個反面教材對孫女的愛??墒窃谒牡讘撨€是有傾訴欲的,所以當她發(fā)現(xiàn)歐陽靜不是歐陽靜的時候,她就忍不住都說了? 裴煜知道這個問題不會有答案。他于是就代替奶奶,把歐陽靜年幼時得到的愛一一講給她聽。他口才雖好,但是這一次,卻是原原本本的按照奶奶略顯平淡的方式將十幾年前的過往娓娓道來。 說著說著,他仿佛都能看見那個即使睡著了也抱著爸爸不肯撒手的年幼的歐陽靜。這讓他胸臆間涌起了無法訴之于口的憐惜。這個世界對她實在太殘酷。 她本來至少有一個會疼愛她的父親。但是命運卻玩笑般的奪走了他,在她還懵懂不知世事的時候。 “你同情我?”歐陽靜聽完,眼眶已經(jīng)開始酸了。 裴煜深深的望著她,搖頭:“你不需要同情?!?/br> “那你什么意思?”歐陽靜看著他。 裴煜看著她的眼神幾乎要將她刻進心底里去一樣,他凝視著她:“我只是心疼你?!薄驗閻?,所以見不得你受委屈。 歐陽靜仿佛聽見了他未盡之言。她眨了一下眼睛,跟著又飛快的眨了好幾下,卻還是抵擋不住洶涌而至的淚意。 “裴煜,謝謝你。”她低下頭去,在眼角擦了一下。 “謝我干什么?” “謝謝你告訴我,讓我知道我也是被愛過的。我突然覺得……我很幸福?!睔W陽靜本來是低著頭,說到最后時又抬了起來,在眼淚里綻出一個滿足的微笑。 裴煜心里突然就有點發(fā)堵。 她對幸福的定義這么低,他不怕兌現(xiàn)不了承諾,只怕給她的不夠好,不夠多。她童年缺失了多少,他都想給她補回來。他愛的人,得到愛怎么能比別人得到的要少? ☆、第101章 盡管不舍, 分別的日子還是一天天的近了。裴煜出發(fā)的當天, 于一洋一大早就打通了歐陽靜的電話?!办o姐,你想清楚了, 裴哥這一走起碼半年見不到人, 你真的不送一下?” “不送?!睔W陽靜歪頭夾著手機, 把包子放進蒸籠。 “我還有另外幾個同學都會去,你跟我們一起不會尷尬的。上午11點的飛機, 你現(xiàn)在出門還趕得上?!庇谝谎罄^續(xù)勸說。 “說了不送。我做早餐呢,你沒其他事我就掛了?!彼f著開了火,往鍋里倒了點油, 又拿出兩個雞蛋。 于一洋聽著話筒里傳來的鍋碗瓢盆的聲音,無奈的掛了電話。沖裴煜攤手:“她不去。” “意料之中。”裴煜挑眉, 起身往早餐店外邊走。 于一洋不解的跟上他,嘀咕:“我真的不懂你們,一個死活不肯送, 一個想讓人送又不直說。腦子里哪那么多彎彎繞繞?!?/br> “等你談戀愛就知道了?!迸犰蠏伣o他一個憐憫的眼神??戳搜凼謾C。“約的車快到了, 我先去機場, 你別說穿幫了?!?/br> “是, 是!” 歐陽靜煎好雞蛋,又打了壺豆?jié){,鍋里的包子也熱好了, 她開始招呼奶奶一起吃早餐。 “小裴是今天走吧?”奶奶吃著早餐, 冷不丁問了一句。 歐陽靜正塞了滿嘴包子, 含糊的“嗯”了一聲。 “你吃完早餐就去機場吧?!蹦棠陶f?!案裟敲蠢线h, 見面也難?!?/br> “不去?!睔W陽靜還是一口咬死,“他是出去上學,奔著大好前程去的,才不要搞得哭哭啼啼的,也沒意思。” 她說得干脆,奶奶也就沒有再勸。 吃完飯,歐陽靜又馬不停蹄的洗碗收拾廚房掃地拖地洗衣服,忙得不亦樂乎。在她趁著洗衣機忙乎的空檔拿了快濕抹布準備擦窗子的時候,奶奶終于看不下去了。搶過抹布,把她平時背的包往她手里一塞,“趕緊去!別在這心不在焉的到處躥,看了就煩。” “噢。”奶奶又在正話反說了。歐陽靜接過背包,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過了九點半,十一點的飛機,這個時間過去說什么也趕不上了。不過,對她來說倒是正好。 于是在奶奶敦促下不緊不慢的出了門,坐上去機場的地鐵。為了怕飛機晚點,她還特意在外邊多繞了一會。趕到機場的時候不多不少,正好十一點。 裴煜運氣好,飛機居然是正點飛的。歐陽靜站在候機大廳里看著屏幕上滾動的航班信息,也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 她堅持不送裴煜的原因其實挺簡單。他們現(xiàn)在一個考上了國內最好的學校,一個遠渡重洋去頂尖學府求學,已經(jīng)比她曾經(jīng)能想象的最好的未來還要美好了。她不想裴煜離開的時候還記得她哭得稀里嘩啦的臉。 說不哭那是嘴硬,她骨子里還是個哭包。就像是現(xiàn)在,僅僅站在玻璃墻一側望著外邊的時不時有飛機起落的天空就已經(jīng)忍不住淚流滿面。要是裴煜再來個溫情告別,她都不敢想象自己要在他面前哭成什么樣。 不過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走了,她就一個人在這塊,可以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不是說不來送嗎?”熟悉的聲音在身后突兀的響起。 歐陽靜一時竟然不敢回頭。 “我找了你找好久。”裴煜走到她身后,手搭在她肩膀上?!安桓铱次遥渴遣皇强蕹尚』ㄘ埩??” 歐陽靜狠狠的抽了兩下鼻子,這才轉身,裴煜兩手空空的望著她笑。“你不是今天的飛機?你騙我。” “誰叫有人死鴨子嘴硬?!迸犰闲Υ??!拔矣喌氖敲魈斓暮桨??!?/br> 這人!歐陽靜一哭眼角跟鼻頭就發(fā)紅,擦掉眼淚也掩飾不住,她也就干脆省了這些麻煩,沒好氣的問裴煜:“你騙我干什么?專門等著看我哭是不是?”說著就扭頭往外邊走,也不看他:“我明天肯定不來!” “知道知道?!迸犰狭ⅠR跟上去,好聲好氣的哄她,“你又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說,我還真的不是故意要等你哭了才出來。這里太大了,我找你找了好久。哎,你還記得我們高一的時候打的賭嗎?”裴煜看她還是埋頭往前走,不由提高聲音問。 歐陽靜驟然止步。回頭瞪他:“你想怎么樣?讓我明天送你?”那一次她輸了,說好輸?shù)娜舜饝A的人一個要求。但是裴煜當時只說他還沒想好,以后想好了再告訴她。歐陽靜說完覺得不太可能,裴煜從不為難她,她堅持不肯做的事,他不會用賭約去強迫。 果然,裴煜搖了搖手指。“當然不是。那也太浪費了。其實我是想……”他話不說完,卻摩挲著歐陽靜的手背露出一個有點曖昧的笑。 歐陽靜心如鼓擂,臉一下子就燒了起來。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拔疫€沒成年……”她囁嚅著。要到下半年她才過十八歲生日。 裴煜低頭湊近她的臉,不懷好意的問:“你想哪去了?跟成沒成年有什么關系?我是想那個賭約要留到以后再用?!?/br> 這人!明明是他故意誤導的!歐陽靜羞惱交加,立馬給了他結結實實的一拳。 裴煜老實挨了一下,笑嘻嘻的圈住她:“不鬧你了,我說真的,明天我真的就要走了,今天我們好好玩一天吧?!庇行┰捤麤]好意思說,其實那會打賭的時候他腦子里真的在想一些“不太健康”的事情。 g市的夏天太陽實在太毒辣,這種天氣在外面晃簡直就是酷刑。所以他們整個白天都是在商場內逛吃逛吃。直到太陽落山才離開。 “去新沙島吧?!迸犰咸嶙h,“今天周六,晚上有焰火看?!?/br> 歐陽靜沒有反對,只是在路上的時候好奇的問他,為什么突然想看煙火。 裴煜又賣起了關子,笑而不答。 直到兩人到了新沙島元宵燈會的地方,裴煜突然在她面前半蹲下來?!澳闵蟻?。”他說。 “我今天肚子可不疼。”歐陽靜想起來集訓的時候裴煜背著大姨媽肚子痛的她走了好遠。而她居然心大的睡著了。 “上來?!迸犰蠄猿?,“你上來我一會告訴你一件事?!?/br> 歐陽靜好奇心被他點燃,趴了上去。這一次她沒用裴煜提醒,爬上去以后直接摟住了他的脖子?!澳阋嬖V我什么事?” 她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巨響,煙花燃放表演開始了。他倆不由雙雙朝煙花看去,巨大的焰火在夜空中綻放,很快又化作流星紛紛下墜,隔著湖面,仿佛覺得湖里的星星點點的碎光就是焰火化成的。 “你知道嗎?那一次背著你沿著湖邊走,我就突然希望這條路永遠也走不完?!迸犰险f。“我就是那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我喜歡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