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十四章 無端挨罵
“我哪兒不讓你省心了?我不就和思?xì)g去工地搬磚了嗎?又沒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我剛一回來你就罵我,你說你整天瞪著眼睛挑我的刺兒,你累不累呀?你是我媽,你是我親媽,我求求你別罵了,我怕你行吧!我不跟你講理,在你面前,我對(duì)也是錯(cuò),錯(cuò)也是錯(cuò),我也沒理可講。你可勁而罵,可勁兒喊,讓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很怕你老人家!”滿頭滿臉都是磚頭面子的孫曉紅,渾身顫抖地站在門口,她剛想一步邁進(jìn)屋子里面去,見mama這樣說她,就滿腹怨言地頂了一句,然后停在門口不走了。她知道自己不該這么說,但話已出口,也就無所謂了。 最近一段時(shí)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孫曉紅突然隱隱地感覺到,mama總是看自己不順眼。或許是受了什么人的蠱惑,或者是聽了什么閑言碎語,反正是覺得自己礙眼。不管家里有事兒沒事兒,跟前有沒有外人,只要她看見自己,就像看見仇人一樣,mama就會(huì)毫不留情沖著她惡語相向,不是嫌這兒,就是嫌那兒,尤其是當(dāng)著外人的面數(shù)落自己的種種不是時(shí),她連個(gè)臺(tái)階都不給,好像自己是她前世的欠債的冤家似的,水火不容,總是把自己弄得面紅耳赤,甚至無地自容。 孫曉紅究竟不知道自己錯(cuò)在了哪里。她明明是干了一天的累活,一進(jìn)門就被mama潑了一盆冷水,她心里委屈極了。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轉(zhuǎn),可又被她倔強(qiáng)地給止住了。 “看樣子,你這是翅膀硬了!我說你兩句,你還敢還口了?我辛辛苦苦供你念了這么多年的書,你在學(xué)校里啥都沒學(xué)會(huì),回到家里待了幾天,竟然還學(xué)會(huì)頂嘴了!真是獐三不吃死孩子活人慣的?!?nbsp;mama用手指著她,氣得說不上話來。mama的嘴巴真是厲害,她居然能把一大堆毫不相干的事情,稀里糊涂地?cái)嚭显谝黄鸾o她扣帽子,這明擺著就是道德綁架,甭說是一個(gè)剛剛走出校門的孫曉紅,就是那些久經(jīng)沙場(chǎng)的村婦們,見她這樣刀刀見血地揭短和打壓,估計(jì)也沒有幾個(gè)人能受得了這通抨擊! “你不就是橫豎看我不順眼嗎,早知道這樣,你咋不把我送人呢?你看麗莉多好,兩個(gè)媽,這個(gè)不行還有那個(gè)呢!我就不同了,反正我是你生你養(yǎng)的,你要是嫌我礙事兒,趁我睡著了把我殺了,保證不讓你償命!省得我成天惹你生氣!” 孫曉紅見mama越說越生氣,也不管那么多了。 她抬頭往鏡子里面瞥了一眼,見自己蓬頭垢面的狼狽相,連忙從屋子里面退了出來。她在院子里面脫掉身上的外衣,使勁抖抖上面的磚頭面子,掛在院子里面的晾衣桿上,然后又從水井里面汲上一柳罐涼水來,倒進(jìn)水盆里面,把自己的頭發(fā)和臉洗干凈后,又去洗那套沾滿磚頭面子的衣服。 井水很涼,她腫脹的一雙手扎在里面,錐心的疼痛,像長(zhǎng)了芒刺,一直疼到心底。 奶奶見mama還在生氣,就在旁邊勸道:“你看你說兩句就得了,孩子都干了一天的活兒,剛進(jìn)門連口水都沒喝,你就罵她一頓,她能受得了嗎?咋說她也是個(gè)孩子,本來她就膽小,你再這么管,都得把她給管傻了!要說咱家曉紅不省心,你可就錯(cuò)了。我看你呀,就是有幾個(gè)好兒女把你燒的?” 奶奶說完,見mama沒說話,就慢慢走到院子里面,心疼地看著孫曉紅說:“曉紅啊,別洗了,進(jìn)屋吃飯吧,再不吃都涼了!你媽說的也是氣話,你可別往心里去??!” “嗯,奶奶,我知道,你先回屋吧,我洗完就去吃飯!”曉紅眼淚汪汪地看了奶奶一眼,又低下頭繼續(xù)洗衣服,洗完后,把衣服擰干后,晾在了衣桿上面。這才慢吞吞地走進(jìn)屋來,一個(gè)人坐在餐桌前面開始吃晚飯。她一口一口地吃著那些溫軟的飯菜,想著自己遭遇的一切,酸酸的眼淚順著臉頰流進(jìn)飯碗了,一同被咽到了肚子里面。 “曉紅啊,工地上的活兒挺累的,要是干不了,咱就別干了!看把你媽氣的,她也是心疼你,才不管不顧地這樣說。你說你一個(gè)人伺候兩個(gè)瓦匠又搬磚又和泥的,我看他們就是拿你不識(shí)數(shù),這活兒多累呀,給多少錢咱都不能干。你可倒好,讓你干啥就干啥,是不是傻呀!你跟思?xì)g不一樣,人家哥哥在工地,咋缺人也不能讓她干這樣的活兒。我看你明天還是別去了!”孫國棟見曉紅沒事兒了,又趕著馬車去了菜地。 聽了爸爸的話,孫曉紅的兩只手本能地抖動(dòng)了一下,沒有說話,她默默地低著頭。mama的話是為了自己好,卻沒說到好處。爸爸的話也是為了自己好,聽起來好像是在為mama解釋什么,奶奶的話也是為了自己好,說來說去,他們都不愿意讓自己再去工地,現(xiàn)在,她究竟不知道聽誰的好。就抱著兩腿,低頭坐在那里,一聲不吭地沉默著。 mama沒有再過來罵她,她見曉紅可憐兮兮的樣子,也后悔自己剛才的沖動(dòng)。她明天還要起早進(jìn)城賣菜,就和衣躺在炕上睡覺去了。 孫曉紅吃過晚飯后,她收拾好碗筷后,又燒了一壺?zé)崴?,然后慢慢倒進(jìn)盆里,她齜牙咧嘴地把一雙腳伸了進(jìn)去。她在工地上走了一天的路,腳掌上磨了很多水泡,每個(gè)水泡都很大,用手一摸鉆心地疼痛。她用手輕輕地揉搓著,每搓一下,都像是在自虐。 想到明天還有更累的活兒等著自己,孫曉紅咬了咬牙,一聲不吭地用一根細(xì)針,將這些水泡一一挑開,使勁擠掉里面的膿水后,然后用藥棉在水泡上面涂了一些消炎的藥水,再用藥棉簡(jiǎn)單地處理一下,才一瘸一拐地上炕睡覺。雖然全家人都反對(duì)她再去工地,但她主意已定,就不做任何的更改。 夜里,她睡得很香,連做夢(mèng)都?jí)粢娮约哼€在工地上搬磚頭。睡夢(mèng)中,她照著鏡子看著自己滑稽可笑的模樣,突然耳邊響起mama的話,她一陣驚懼,突然從夢(mèng)中驚醒。她的腦子里不停地回旋著mama的話,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可是她的話對(duì)人對(duì)事,都是怕她受到什么欺負(fù)。自己聽不聽是自己的事情,mama說不說,又是另外一件事情。 說到底,她還是不能怨恨mama。她說的再明白不過,畢竟自己涉世不深,只是自己還不大懂社會(huì)上一些比較復(fù)雜的東西,才讓mama過分地?fù)?dān)心了?,F(xiàn)在趴在炕頭上,想起自己頂撞mama的話,也是不對(duì)。怎么說她也是自己的親媽,說過罵過,她都不能記仇。 第二天早晨,mama他們照常去城里賣菜,因?yàn)槲遄痈素溩尤缁斓煤苁?,他們之間的合作,也是順風(fēng)順?biāo)7彩撬麄兗业牟?,拉去多少,他們就留下多少,而且三哥轉(zhuǎn)手再賣就被菜販子們搶購一空。卸完菜,過完秤,五子趕著馬車正要往回走,三哥在后面叫住了他:“五子,等會(huì)兒!今天三哥高興,很想跟你說件讓你也高興的事情,你看怎么樣?” 五子聽見三哥在后面叫他,就勢(shì)把韁繩和鞭子抬手遞給了車上的孫國棟說:“爸,三哥好像找我有事兒,你們先到門口等我,我在這里等他一會(huì)兒,看看他明天還要啥菜,咱們回去好給他準(zhǔn)備夠了!”五子說完,就站在原地等三哥過來。 “行,你去吧,他想要啥菜,咱家地里有沒有都跟人家說明白了,省得人家惦記,我現(xiàn)在把車趕到院外,在門口等你,你快點(diǎn)兒出來,免得馬車被城管抓走!”說完,孫國棟囑咐快樂一句后,從馬車上下來,他牽著馬的韁繩,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馬車剛拐出院門,三哥就走了過來,他使勁拍了拍五子的肩膀,互相打了個(gè)招呼。 “三哥,你明天要啥菜,我回去給你準(zhǔn)備。你要多少說個(gè)數(shù),小弟一定給你送來,包你掙個(gè)稀淌滑露。怎么樣?哥們夠意思吧?”五子見三哥朝他笑,就從衣兜里掏出一盒軟包的長(zhǎng)白山,從里面隨便抽出一支,就遞了過去。然后摁了一下手中的打火機(jī),只聽“啪”的一聲,三哥嘴巴里的那顆香煙就燃著了。 “五子就是會(huì)來事兒,跟你這樣的人辦事兒就是踏實(shí)!不過,我今天叫你不是為了夸你幾句。我就是想問問你今年多大了?”三哥把一口煙噴了出去,他看著五子賣關(guān)子,故意讓他猜。五子猜不著,他摸了摸后腦勺,有點(diǎn)兒莫名奇妙了。但又不好追問,就站在那里低頭傻笑。 “我說三哥,你是不是賣菜賣紅眼了,沒事兒?jiǎn)栠@干嘛?咋的,你是不是想把我也倒騰出去給賣了?”五子不知道三哥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兒,就湊過來嬉皮笑臉地說。 “就你這個(gè)活寶,我可不敢賣你!你看我賣菜行。我要是把你給賣了,你媽還不得跟我拼命??!再說我也沒有那么大的膽子??!你把我想得太神了,我要有那兩下子,早都不在市場(chǎng)上混了!”三哥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過足了煙癮,然后把嘴里的煙屁股往地上一扔,用腳使勁捻滅。 “那你叫我干嘛?咋的,是不是今天的買賣順手,想請(qǐng)兄弟搓一頓?”五子又要給他遞煙,卻被他給擋了回來。 “你小子三句話不離本行,就知道吃喝,還能不能換點(diǎn)兒花樣再貧。我這么跟你說吧。我姑姑家里有個(gè)meimei,好像跟你年齡相仿,我見你挺能干活的,想給你倆撮合撮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五子猜了半天,原來是這么回事兒。他用手撓撓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這事兒我還真做不了主,我媽在院外呢,要不你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