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色如水，樹影斑駁，窗外的世界冰寒徹骨。屋子里面，頭頂上那縷幽靜的燈光，閃閃爍爍，月光冷冷地照進(jìn)來，落在姐妹兩人的指縫里，像一群淘氣的孩子，在頑皮地跳躍著。

    “姐，我現(xiàn)在心里特別的矛盾，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你說我該不該和任浩軒結(jié)婚？真要是嫁給了他，到時候后悔可怎么辦？”

    孫曉紅僵直地坐在那里，她愁眉不展地望著窗外，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好像做著什么重大決定似的，沒有一句是緩和關(guān)系的。她現(xiàn)在心里沒底，對這場婚姻也特別的失望。她從骨子里面，就對任浩軒的爸媽有想法，而且這個想法，隨著他們結(jié)婚的腳步，越來越強烈。她能忍受他的貧窮，她能忍受他的男權(quán)主義，她還能忍受他的詭辯和狡辯，就是不能忍受他父母對自己的謊言和手腕。

    jiejie聽孫曉紅冷不丁這么一問，jiejie織毛衣的手停住了。她皺著眉頭看了曉紅一眼，怕她做出什么傻事兒，連忙說道：“你天天胡思亂想什么呢？感情我剛才的話都白說了。你看看你們倆，哪像結(jié)婚的樣子，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模樣，好像霜打的茄子蔫頭巴腦的。

    你們倆在大街上也走了一天了，你再看看人家小兩口結(jié)婚時都樂樂呵呵，幸福得不得了。你倆可倒好，一個哀聲，一個嘆氣，在一起走路都別別愣愣的，啥事兒都在錢和東西上打算盤，好像一點兒都不上心！這婚讓你們結(jié)的，都趕上上刑場了，真是沒見過你們這樣的，太不省心了！”這回jiejie真的生氣了。兩個人在床上都坐了半宿了，jiejie拉著她一起織毛衣，就是想好好勸勸她，讓她別再有什么心里壓力?？珊迷捳f了三千六，也沒頂什么用。

    “他們家的人，個個都跟事兒媽似的，整天跟他們在一起，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聽他們當(dāng)面揚沙子，都能被他們逼出精神病來，我真是有點兒受不了他們?。　笨墒?，孫曉紅這脾氣也夠較真的，越勸事兒越多，越勸越認(rèn)死理兒。她喜歡的人，不好也好，她喜歡的人，好也不好。

    “這能怨誰？對象是你自己找到的，婆家也是你自己選的，任浩軒他家啥樣，你事先也去看了。這受了受不了的，現(xiàn)在還看不出來，說出來，那都是你們結(jié)婚以后的話了，現(xiàn)在不是沒有那樣嗎？你天天跟他們較勁，有意思嗎，你再這樣針對下去的話，早晚都得變成一個怨婦。我是你親jiejie，我說啥都是為了你好，不知道你啥時才能明白過來呢？”這些話，jiejie都說過好幾遍了，可孫曉紅還是唉聲嘆氣地打不開心結(jié)。

    “我看你也沒跟他們計較了，他們好不好，你也不跟他們過一輩子。不管怎么樣，結(jié)婚都是一輩子的大事。心里有不高興的事兒，兩個人說過鬧過就算了，也別太揪住理不放。你也別嫌jiejie啰嗦個沒完，說多說少也都是為了你好。平時啥事兒都可以任性，就是結(jié)婚那天不能太耍小性子了。誰結(jié)婚都想圖個吉利，等到了結(jié)婚那天，就算是心中有天大的委屈，在人百眾面前都得樂樂呵呵的，以后過日子也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要是滿臉愁容的話，那就說不上了……”jiejie并不是危言聳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些話都是村里老輩人說的，他們走的道路，比自己吃過的咸鹽還多。他們經(jīng)歷的事情，比自己的想象力還要豐富。

    jiejie這樣勸自己，也是讓她和任浩軒好好相處，不要鬧出什么尖銳的矛盾來。孫曉紅何嘗不是像樣想啊。現(xiàn)在聽jiejie這么一說，她有點兒想清楚了。

    她們把毛衣織好后，孫曉紅往墻上的石英鐘一看，正好半夜三點，這件毛衣，她們幾乎織了一夜。眼看再有兩三個小時就要亮天了，孫曉紅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jiejie見她困成這樣，趕緊把織好的毛衣疊了起來，小心地裝到了一個塑料袋里面，然后躡手躡腳地把它放到了廳里的沙發(fā)上。又返回到床上，笑著對曉紅說：“還有三四個小時就亮天了，現(xiàn)在還能睡一會兒，趕緊睡覺！要不明天腦子該迷糊了！”孫曉紅乖乖地鉆到了被窩里面，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自從認(rèn)識任浩軒以后，她從來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今天在jiejie的家里，她睡得很香，睡得很甜，等她睜開眼睛醒來的時候，jiejie已經(jīng)挺著大肚子把早餐做好了。

    “小任哪，你們下周就要結(jié)婚了，數(shù)數(shù)也沒幾天。該買的東西也別磨蹭了，我現(xiàn)在這個情況好像也幫不了什么忙，要不幫你們張羅張羅。你看，曉紅長這么大，什么事情都沒張羅過，你就多費點兒心吧。我這個meimei，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書多讀了一點兒，從來不會轉(zhuǎn)彎抹角的，把啥事兒都看得很簡單。家里有啥她不明白的事兒，你就多跟著擔(dān)待兒點兒吧！”jiejie看著任浩軒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姐，你就放心吧。曉紅也挺隨和的，我們結(jié)婚以后，她在農(nóng)村教學(xué)，我在城里工作，兩地生活也挺難的，我尋思著找找門路，要是能把她調(diào)到我們那里教學(xué)也挺好的，省得我天天惦記。”

    “這樣也好，要是能調(diào)過去最好，要是總這么兩地分著，也不是什么好事兒。能想出辦法，當(dāng)然還是想想辦法的好！免得娘家婆家人都跟著cao心?！眏iejie隨聲附和地說。

    “可現(xiàn)在是年底，要是現(xiàn)在調(diào)回來，恐怕有點兒難度，多少都得花點兒錢。等學(xué)生們都放了寒假，鄉(xiāng)長也沒啥事兒了，我再去找找他們，估計把曉紅調(diào)到我們村里去，還不成什么問題。關(guān)鍵是看曉紅愿不愿意去，她要是愿意去，我明天回去就到鄉(xiāng)長那邊探探口風(fēng)，看他怎么說……”

    “要是能調(diào)回去的話，感情好了。可惜了這里的工作，孫曉紅在這所中學(xué)里面，好不容易培養(yǎng)了那么多的好學(xué)生，她要是調(diào)走了，這些孩子的成績還不得下滑呀！”面對這樣的好事兒，孫曉紅的臉上一點兒也沒有顯示出欣然接受的表情。但她沒有表示不同意的看法，她只是靜靜地洗耳恭聽。若是讓她真正放下學(xué)校里的一切，去奔赴另一個需要的地方，她還真是有點兒舍不得呀。

    因為這些孩子，可都是自己的心血呀。自己若是真的走了，他們怎么辦？后來的老師，能像自己這樣教他們嗎？想到這里，孫曉紅的眼睛里，不禁淚潸潸，汗岑岑了。

    他們結(jié)婚以后，不出一年，就得懷孕生小孩兒。孫曉紅顧家就上不了班。上班就顧不了孩子，這兩頭總得著一頭吧?？蓪O曉紅兩樣都不想放棄，為了生活，她似乎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不然的話，他們結(jié)婚以后，就得兩地分居。任浩軒不過是一個事業(yè)單位里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職員，他常年奔波在外，怎么能讓孫曉紅一個人在偏僻的農(nóng)村里獨守空房呢！

    時間久了，很難不出是非。因此，任浩軒這么想也是對的。可是隨便調(diào)動工作，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他總不能當(dāng)吹氣兒似的說說，逗孫曉紅樂呵一會兒，就沒事兒了吧？孫曉紅坐在旁邊，越聽越像講聽話故事。有了他爸爸的前車之鑒，感覺他們父子都一個口徑說話，撒謊都不待打草稿的，騙騙自己也就算了，還特意當(dāng)著大姐的面，把這事兒說得跟真事兒一樣，這譜離得好像太遠(yuǎn)，孫曉紅的心里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啊。

    她朝任浩軒撇撇嘴，沒有接話。他說得倒是很輕松。如果真讓子集她離開這所中學(xué)，去他們村里去教學(xué)，聽說他們那里的老師，都是些老教師，就等于一個李興陽加上無數(shù)個李興陽跟她做無聲地對抗，到時候，評優(yōu)評模都按資排輩，自己豈不是更慘。

    這都是以后的事情，孫曉紅不想讓任浩軒再說下去，她把手里的筷子輕輕地放了下來：“我今天屋發(fā)廊燙燙頭發(fā)，再買套外衣，就沒啥可做的了?，F(xiàn)在學(xué)校里，也挺忙的，學(xué)生們都在抓緊時間復(fù)習(xí)，這調(diào)動工作的事情，也不著急，就等著以后有機會再說吧！這事兒，說好辦，就好辦。說不好辦，也難辦。我們又沒有那么多錢，能調(diào)最好，要是調(diào)不回去，我看還是在那里講究干吧！”她不想讓姐夫在背后抓著自己的把柄，以后好拿這些話磕打大姐，就及時制止任浩軒在飯桌上吹牛。

    她平生最煩的就是吹牛皮，就像任浩軒他爸，知道吹牛皮不犯死罪，就繃著牛屁股不放，吹得天花亂墜。還頂著個任鐵嘴的虛名，到處招搖撞騙，騙吃騙喝也就算了，而且在兒女面前，也越來越不說實話。這樣阿諛奉承的小人，要是能教育出好兒女來，那都得怪祖上沒給他創(chuàng)造出一條好舌頭來。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越討厭什么人，就會碰見什么人。命運簡直就跟自己過不去一樣，總有一些根深蒂固的晦氣，肆無忌憚地挫敗自己的勇氣和信心。

    “這怎么能行，別的事兒，我們可以馬馬虎虎?？蛇@件事兒一點兒都不能糊弄。我怎么能把你一個人扔在坎下呢。你以為我在和你開玩笑嗎？等咱倆結(jié)婚以后，我就開始去辦，就算是送禮，也得要送到點子上，別看咱倆現(xiàn)在沒錢，要講給領(lǐng)導(dǎo)送禮，說出來你都沒聽說過。你就老老實實地相信我吧，到時候，你就明白我費了多少苦心了！”任浩軒說完，低頭吃飯。他把飯碗的飯吃光以后，把飯碗往前一推，笑著對孫曉紅說：“你看，我吃得干凈吧！我這個人沒別的毛病，就是辦事兒干凈利落，你這輩子嫁給我，就嫁對了！你就是我的私有財產(chǎn)，如果想從我身邊溜走，那我就得好好考慮考慮，怎么拴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