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串東珠——”

    “六百兩——”

    “這套紫檀木家具”

    “八十兩——”

    書雪此行帶足了人手，雅爾江阿管不得許多了，大手一揮，吩咐蘇長定搬貨。

    胤俄原本高高興興的給書雪做導(dǎo)購，并沒有察覺出哪里不對勁，還是阿爾松阿眼瞅著簡王夫妻拿得高興搬得高興，忍不住湊到胤俄耳邊嘀咕了幾句。

    胤俄愣了愣，摸著頭看向正拿著一柄古劍與雅爾江阿品評的書雪，上前陪笑道：“王嫂，您看您都搬走這么多東西了，是不是應(yīng)該先把銀子付了？”

    書雪轉(zhuǎn)身問記賬的小廝：“多少錢了？”

    “統(tǒng)共五千三百二十六兩”小廝起身回道。

    “還不夠，接著搬！”

    胤俄傻了眼，“這——這——這——不是，王嫂，您是怎么個意思啊？”

    “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你十爺不是沒錢嗎，有東西抵就行。”書雪拉下臉，神情轉(zhuǎn)為猙獰檔。

    “怎么著！闔著您是來砸場子的！”胤俄惱怒異常，聲音漲了三調(diào)：“爺欠得是國庫的錢，又不是你的，你憑什么白拿爺?shù)臇|西？”

    “奧？”書雪坐到椅子上，不急不緩的說：“十爺，您要是不忙，我還真要給你算上一算，看你欠我多少銀子?！?/br>
    “爺真得聽聽，不信你還能說出天去！”胤俄提腳蹲了回去。

    “好，咱們先結(jié)私帳。”書雪吩咐抱琴：“把字據(jù)交給十爺過目?！?/br>
    胤俄一把奪過去，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又扔到旁邊，硬聲道：“這是老十四的賬，和爺沒關(guān)系？”

    書雪微微一笑，不無嘲諷地說：“十爺，話可不能這樣說，字據(jù)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地說十四爺?shù)膫?cè)福晉半年之內(nèi)不能將十萬兩白銀還清你和九爺就得代她還錢，現(xiàn)在想不認(rèn)賬不成？”

    胤俄臉色通紅：“那你怎么不找九哥要？”

    “加上首飾，十四側(cè)福晉已還了一萬三千余兩銀子，剩下八萬六千兩二位爺對劈，您只需還四萬三千兩就好?！睍┢鹕韽澭?，將字據(jù)撿了起來。

    “你——爺沒錢！”胤俄很沒好氣。

    “所以我來搬東西嘍！”書雪心道：早在這兒等著你了。

    “王嫂，你是不是成心和我作對？”胤俄鼓著臉，氣呼呼地瞪著雅爾江阿。

    “十爺不要急，我之前說了這是私帳，你與我們爺一向交好，看在這點情分上，當(dāng)然可以一筆勾銷，我如今要的是公帳?！?/br>
    “公帳？什么公帳？”不說胤俄，雅爾江阿和阿爾松阿也都面露不解，齊齊看向書雪。

    “十爺，國庫的錢來自大清百姓，是皇舅億兆子民的血汗，從大處說，八旗的軍餉、官吏的俸祿、災(zāi)民的賑濟(jì)都要從這里面出，從小處講，十爺府邸的磚瓦、家里的陳列、甚至一馬一箭，一袍一鞋哪件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全為皇舅賞賜，皇舅拿什么賞賜你？還不是內(nèi)務(wù)府的公帑？內(nèi)務(wù)府的公帑不是國庫撥去的？如今雖然要你還錢，并不曾短了一府的用度，你有什么好委屈的？”說到最后，書雪的音量也漲了三調(diào)。

    “爺什么時候說自己委屈了？”胤俄被書雪炸得暈頭轉(zhuǎn)向，就是最后一句話記得清楚。

    “福晉，請恕奴才無禮。大清朝是萬歲爺?shù)奶煜隆Ｊ疇斒侨f歲爺?shù)膬鹤?，所謂疏不間親，十爺是否歸還庫銀似乎輪不到咱們外人多嘴?！卑査砂⑴仑范矸洠泵Τ鲅韵鄮?。

    書雪接過雅爾江阿遞上的茶盞，潤潤喉嚨接著說：“你先在一邊候著，等本福晉和十爺算完帳再和你計較！”

    阿爾松阿見雅爾江阿臉色不善地盯著自己，乖乖退到了一旁。

    “十爺，咱們接著說。清平世界之下你我托庇于皇舅安享富貴，靠著天子的恩典，咱們是吃不盡谷米穿不完綾羅，住著樓亭高院用著金銀器具，出有車馬入有仆婢，便是神仙也不過如此了。我雖然是內(nèi)宅婦人，蒙皇舅恩典下過江南，行至山東時恰逢三府大旱，皇舅為了受災(zāi)的百姓四天四夜沒有闔眼，其中的原因您會不知道？皇舅愛民如子，眼見子民餓死跟前心中會是什么滋味？國庫要是充?；示擞衷鯐艽藲棏]？十爺是孝子，難道不應(yīng)該給皇父分憂？”

    “爺——爺——”胤俄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對方的言論。

    “話說得不少，意思只有一個，大清朝上下誰不知道簡親王夫妻深得帝寵、圣眷隆重？別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們夫妻誠心祝愿皇舅龍體永健，萬壽延年，只要他老人家順心，就是讓王府散盡家財也是高興的！讓皇舅不痛快就是讓簡親王府不痛快，您說呢？”書雪放緩語素，一臉的懇切。

    “是，是！”胤俄點頭應(yīng)著。

    “福晉明察，十爺對萬歲爺?shù)男⑿奶斓乜杀?！”阿爾松阿見書雪對胤俄句句是擠兌之詞，不免有些擔(dān)心。

    “小公爺，本福晉沒有說十爺不孝，我只想問十爺一句，當(dāng)街賣家當(dāng)，難道不是怪皇舅對你不慈嗎？”

    “爺——爺——”

    “福晉不要誤解十爺?shù)挠靡?，十爺舍下皇子的體面賣家還銀，正是為了給萬歲爺分憂！”阿爾松阿狡辯道。

    書雪微微頷首，用征詢地目光看著胤俄：“十爺，是這樣嗎？”

    胤俄如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

    “倒是我誤會十爺了?！睍┭壑橐晦D(zhuǎn)，笑著說：“十爺雖有一片孝心卻用錯了方法，畢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買皇子的用物，方才我問過爺，您的欠銀不過五萬余兩，就讓我們爺墊付吧？”

    “福晉——”雅爾江阿急了，這個先例可不能開，否則他就等著破產(chǎn)吧！

    書雪擺手阻止雅爾江阿的話頭，雙眼緊盯著胤俄。

    “十爺，福晉既是一片好意，您就答應(yīng)吧！”阿爾松阿見胤俄面帶猶豫，趕忙出言相勸。

    書雪看胤俄十分意動，只作未見，正色道：“我方才說過了，簡王府所有均為皇舅所賜，王爺不會在意身外之物，只要能成全十爺?shù)男⑿?，我們的苦心就算沒有白費(fèi)。”

    “如此弟弟就愧領(lǐng)了?！必范硎馨査砂侔惆凳?，爽快的應(yīng)了下來。

    “不過——”書雪話鋒一轉(zhuǎn)，含笑道：“十爺雖然不能拿錢還銀，卻也能從其他事上盡孝，想來你已知曉，為嫂受皇舅詔敕、皇太后祖母懿旨自來月起入宿潭柘寺主持太皇太后的法事，您現(xiàn)在就與我入宮求皇舅恩典，這事兒也算您一份?！?/br>
    胤俄一愣，好奇地問：“不是有命婦參加嗎？爺可是男子！”

    書雪抿嘴微笑：“十爺盡可放心，到時您是隨止安禪師在前院誦經(jīng)的，我們婦人單有院落行禮，是見不到面的?！?/br>
    “那爺?shù)綍r該做什么？”胤俄撓撓頭疑惑地看了阿爾松阿一眼。

    “十爺?shù)綍r只需誦經(jīng)齋戒即可，其他的自有高僧來做！”

    “那要多久？”

    “八十一天?！?/br>
    “咳咳咳咳——”胤俄沒喝水也被嗆到了，“你的意思是讓爺在潭柘寺待兩個多月？”

    “不錯”書雪解釋道：“十爺，有始有終才能讓真神知道您的誠意?！?/br>
    “爺——爺待不了那么久！”胤俄是無rou不歡的性子，且需與妻妾隔房數(shù)月，年方愈冠、血?dú)夥絼偟乃遭鉀]有在皇家寺院暗度陳倉的膽量，當(dāng)然不會輕易答應(yīng)。

    “十爺，此行是為皇舅祈福，我不過為宗室外婦尚能忍得，您是皇舅親子，難道連區(qū)區(qū)兩個月都忍不得？”書雪冷聲反問。

    “爺——我——”

    書雪轉(zhuǎn)而看向阿爾松阿：“小公爺，您說十爺去得還是去不得？”

    “自是去得”阿爾松阿心道：“好厲害的簡王福晉，竟然有這般手段。

    “十爺可是不愿為此孝行？”

    “誰說爺不愿意！”胤俄一咬牙，答應(yīng)下來。

    “如此甚好，我們先回去，等明兒約十爺入宮請旨！”書雪滿意地點點頭。

    ☆、九十一、柔以克剛東擊西

    九十一、柔以克剛東擊西

    “福晉，爺可真是服了，你怎么會想出這種法子對付胤俄？”雅爾江阿對妻子一臉的佩服。

    書雪菀然一笑：“爺，我可是搭上了幾萬兩白銀，十爺揀大便宜了，怎么能說是對付他呢？”

    雅爾江阿亦是搖頭微笑：“讓胤俄在潭柘寺清修三個月，真是——你就等著他上門認(rèn)錯吧?！?/br>
    “咱們先不提這個。這兩天我就要入宿潭柘寺了，有幾件事還需和您交代一下?！?/br>
    “嗯，你說”雅爾江阿的臉色黯淡下來。

    “府里的內(nèi)務(wù)我已經(jīng)交給了伊爾根覺羅氏，外務(wù)還需爺做主?！?/br>
    “這個自然”雅爾江阿點點頭。

    書雪看了抱琴等人一眼，接著說：“她們我都要帶著，正院只留下春蘭照顧穆尼的起居，若有什么意外還得您上心?！?/br>
    雅爾江阿有些不耐煩：“你就沒有其他話跟爺說？”

    書雪微愣，反問道：“爺想我說什么？”

    “你——”雅爾江阿氣結(jié)，瞪著書雪不再說話。

    書雪一時興起，突然上前摸著雅爾江阿的月亮頭，嬌滴滴地撇著昆腔說：“爺，奴家與您一別，恐怕要數(shù)月難見，這滿地的相思可如何是好?。俊?/br>
    雅爾江阿的嘴巴張成了“o”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退后一步：“福晉，你沒事吧？”

    書雪扯出帕子往雅爾江阿肩上一甩，不滿道：“王爺，您這是怎么了，瞧您這滿頭大汗，莫不是病了不成？”

    雅爾江阿呼吸停滯，呆呆地看著妻子。

    “爺，剛才這一腔比起小文鴛來怎么樣？”書雪一正表情，似笑非笑地看著雅爾江阿。

    “福晉，我——”雅爾江阿心虛地低下頭。

    “行了，我就是和爺開個玩笑?！奔词乖俦Ｍ?，書雪也沒天真到認(rèn)為雅爾江阿會對自己一心一意，對于他和孌寵的藕斷絲連，自然有特定的信息渠道。

    見雅爾江阿一臉不自在，書雪也不多做糾纏，轉(zhuǎn)而思慮起佟家的事兒來。

    雅爾江阿微松一口氣，悄悄退了出去。

    不出夫妻倆所料，胤俄在晚膳時分就過來了，陪同的還有五阿哥胤祺和九阿哥胤禟。

    聽到下人傳報，書雪不免感到疑惑，好奇地問雅爾江阿：“爺，五爺怎么來了？”

    “福晉怎么這樣問？”雅爾江阿放下碗筷，準(zhǔn)備整衣會客。

    “我還以為八爺或十四爺能來？”書雪微微一笑：固定思維害死人啊。

    “胤俄現(xiàn)在由宜妃母照管，你和五福晉交好，又有太后的關(guān)系在，他過來也算于情于理?！毖艩柦⒑唵蔚亟忉屃艘幌?。

    說著話，書雪已經(jīng)凈完了手，邊給雅爾江阿整衣邊說：“恐怕是因為我這個簡王福晉惡名遠(yuǎn)揚(yáng)，嚇得八爺和十四爺不敢上門了吧？”

    “恐怕不見得吧。”雅爾江阿盯著書雪微微冷笑：“有的人不是到現(xiàn)在都沒死心嗎？”

    書雪一愣，轉(zhuǎn)瞬便明白了掛名丈夫的話外之音，依樣注視著雅爾江阿。

    雅爾江阿不出意料地敗了北，輕輕拉著妻子說：“福晉，咱們快去吧，不要讓胤祺他們等急了。“

    書雪心中冷笑，甩開雅爾江阿的手，徑直出了正廳，雅爾江阿長嘆一聲，隨后跟了出去。

    到前院時書雪的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略略止步走在雅爾江阿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