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第43章 襲人之前被林母親口貶成了三等丫鬟,她當(dāng)初做一等的時候,什么事情都是一手包辦,將其他那些丫鬟給排擠得快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因此,她這邊一失勢,頓時很是被原本那些一等二等的丫頭給打壓嘲諷了一番,便是原本那些嘴上襲人jiejie長,襲人jiejie短的小丫頭都敢不拿她當(dāng)回事,有的仗著自個是家生子出身,還使喚著襲人幫著她們干活。 襲人一向隱忍,她之前能忍得,如今自然可以繼續(xù)忍下去。老實說,襲人這些年當(dāng)差,真是積攢了不少錢。襲人當(dāng)年是家里窮得快要活不下去了,才被家人賣給了賈府,但是她當(dāng)差就進了賈母的院子,賈母別的不說,出手一向大方,因此,她院子里的丫頭婆子,逢年過節(jié)都有賞賜,襲人雖說并不能說會道,但是做事妥當(dāng)可靠,幫著跑腿傳話什么的,都會有賞錢,她上頭那些大丫頭還有婆子也不在乎她得的那點賞錢,因此,都叫她給攢了下來。 尤其,后來襲人跟了賈寶玉之后,賈寶玉對金銀財物卻是一向不敏感的,他高興了,拿著價值不菲的器具摔著玩都是正常的事情。襲人得了賈寶玉的信任之后,使了幾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法子,將賈寶玉屋里的一些東西偷渡了出去,帶給了自家母親兄長,花家因為襲人的補貼,慢慢也就起來了。 襲人的兄長花自芳并不是那種眼睛鉆在錢眼里的人,沒有只想著將妹子當(dāng)做搖錢樹,家里好一些了之后,就想著攢錢將襲人贖出來。只是襲人自己不甘心,見識了榮國府的富貴之后,她如何還愿意在家里過那種普通的日子,賈寶玉這邊喝的是上等的好茶,到了家里,多半就是茶葉末子。在府里,三等的丫頭都能蓋上蠶絲的被子,穿的衣服都是綢子的,可是花家不過是普通平民,你就算有好東西,你敢上身嗎? 何況,襲人還惦記著要做賈寶玉的姨娘呢,因此,盡管她被貶了下去,但是賈寶玉偶爾看到她還會護著她一些,也叫襲人對賈寶玉更是念念不忘。 這回賈家下人被清洗一番之后,賈寶玉的院子里頭也換了次血,襲人倒是逃過一劫,她又不是家生子,鬧得再厲害,也牽扯不到她頭上,至于賈寶玉那里丟的東西,根本就沒辦法說,畢竟,賈寶玉一向能糟踐東西,屋里缺的那些擺設(shè)器皿什么的,早就已經(jīng)報了損,賈寶玉匣子里的金銀,誰也不清楚具體的數(shù)目,畢竟,賈寶玉素來是府里有名的散財童子,遇到誰順眼,賞錢都是不吝嗇的。 因此,襲人依舊留在了賈寶玉屋里,因為之前老人少了不少,襲人竟是有了出頭的意思,很快又被新補進來的丫頭給壓了下去。那些丫頭許多為了討賈寶玉歡心,在賈寶玉書房那里陪著他胡鬧,這次被賈政遷怒,直接下令綁了,然后全攆出去,而襲人因為被打壓排擠,根本沒湊上去,依舊留在屋里做灑掃之類的活計。 如今賈寶玉受了傷,屋里一時半會兒竟是找不到合適的人來伺候,襲人趁機出了頭,她一向是伺候賈寶玉慣了的,因此做得極為妥帖,林母自然也沒有多開口,只是吩咐她好生伺候好了,這才離開了。 襲人這邊在賈寶玉昏沉中溫柔體貼,哄得賈寶玉很快就忘了那些因為他被攆走的丫頭,嘴里又甜甜地叫著襲人jiejie了,沒了襲人,他幾乎連覺都睡不安穩(wěn),因此,襲人雖說還是三等的名頭,卻已經(jīng)登堂入室,在別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又成了實質(zhì)上頭的大丫鬟了,其他人也沒能力跟她爭,又有賈寶玉護著,她的地位算是暫時安穩(wěn)了下來。 而王熙鳳那邊,光是引得賈寶玉被賈政揍一頓,可還沒夠呢,她回頭就叫人送了什么紫金活絡(luò)丹還有棒瘡藥之類的東西過來,又吩咐廚房那邊可勁地給賈寶玉做滋補的東西,實際上,卻已經(jīng)是悄悄做了手腳。 在這個年代,醫(yī)學(xué)技術(shù)不那么發(fā)達(dá),賈家雖說也常請?zhí)t(yī),但是老實說,賈家這些年每況愈下,真正好的太醫(yī),可是不會跑到賈家來的。何況,太醫(yī)過來瞧著賈寶玉這是被打了一頓,也就是胡亂把了脈,瞧他沒有傷筋動骨的,也就沒有多折騰,然后就開了點外敷的方子,叫賈寶玉好生臥床休養(yǎng)便是。 若是賈寶玉這會兒已經(jīng)筋骨長成,那是沒什么好說的,問題是,賈寶玉年紀(jì)還比較小,本身身體也算不上健壯,因此,哪怕是一點小事,都有可能叫賈寶玉病上一場。 王熙鳳下手非常果斷,她在賈寶玉的飲食里頭動了點手腳之后,賈寶玉身上的傷勢倒也罷了,好得還算正常,但是,又是反復(fù)燒了幾次,元氣大傷,即便是太醫(yī)跑過來把脈,也只能說賈寶玉卻是被之前那頓好打,打得傷了根基,又有些驚悸之癥,因此,日后得好生調(diào)養(yǎng),不可過于受驚,也不能過于辛勞,總之,日后就好好養(yǎng)著吧! 賈政聽說之后,也是后悔不已,別看賈政看到賈寶玉,滿口都是逆子,孽障,實際上,對賈寶玉也是寄予厚望的。這也是正常的事情,賈家的傳統(tǒng)便是如此,嫡子是寶貝,庶子是草芥,尤其賈寶玉本身就顯示了非同尋常的資質(zhì),雖說不至于有什么過目不忘之才,卻也一點就通,舉一反三,賈政自個在科舉上頭一直不得意,折騰了不知道多少次,連個童生都沒考上,后來還是賈代善拉下臉給他在國子監(jiān)補了個監(jiān)生,算是勉強有了個功名,因此,對于科舉極為看重,結(jié)果,如今賈寶玉竟是被打壞了,身體日后卻是受不得辛苦,科舉這種事情,除了看學(xué)問之外,還得看身體,這下子,賈寶玉想要再走這條路,算是徹底沒戲了。 王氏知道之后,恨不得找賈政拼命,在她看來,賈珠就是被賈政逼迫死的,當(dāng)然,也有李紈的關(guān)系,明明賈珠身體都虛弱成那個樣子了,還勾著賈珠,要不然,賈蘭是哪里來的?本來,沒了賈珠,賈寶玉也是她的一個指望,哪知道,竟是被賈政給打壞了。 王氏不管不顧地跟賈政大吵了一場,結(jié)果面子上掛不住的賈政惱羞成怒地甩了王氏一個大耳刮子,口不擇言道:“就你做出來的那些事情,休了你,王家也沒什么好說的,寶玉那樣的孽障,死了正好,省得以后禍害了一大家子!” 王氏恨得差點沒將賈政咬下一口rou來,但是她如今算是失勢,身邊連個貼心人都沒有,又被強迫送去佛堂吃齋念佛,王氏心中發(fā)狠,在她看來,賈政之所以對賈寶玉如今這樣不在意,完全是因為他還有賈環(huán)那個兒子,心中對賈環(huán)頓時就生出了殺意來。 賈寶玉自個卻是不知道究竟,他躺在床上,一屋子的丫頭圍著他轉(zhuǎn),三春黛玉也時不時地過來探望,陪他說話,也沒人告訴賈寶玉他如今身體壞了,受不得辛苦,日后只能好生養(yǎng)著,平常也沒人跟他說什么讀書上進了,哪怕是王氏和賈政,都不跟他說這些,反而一個個溫言撫慰,只怕賈寶玉有什么地方不自在。 賈寶玉一直就覺得是因為自己被打了躺在床上才能這般,甚至直接說只要姐妹們能天天陪他玩,他恨不得在床上躺一輩子云云,叫王熙鳳知道了,心中冷笑不已,若不是怕留下什么痕跡來,王熙鳳倒真是想叫賈寶玉躺一輩子呢,不過如今這樣也好,也該叫自家那位姑媽嘗嘗自個心肝被動了的滋味才是。 因為賈寶玉的一番折騰,這個年就過得沒太多熱鬧,不過,對于林黛玉來說,這是好事,賈敏過世才一年多,雖說過了熱孝,林黛玉也是不好參與什么飲宴之類的場合,總不能到時候,一家子都在吃喝玩樂,叫林黛玉一個人窩在自個院子里頭吧! 因此,榮府也沒有如同往年一般,請了戲班子進來唱戲,一家子吃了一頓年夜飯,不過是叫了個女先兒在邊上講些笑話取樂,因此,林黛玉也不必忌諱什么,也是坐在一邊陪著說話。 賈寶玉也就是待了一會兒,他倒是想要留著,只是他傷還沒有好全,哪怕凳子上墊著厚厚的軟墊,但是坐下來依舊覺得大腿和臀部疼痛不已,他從來嬌生慣養(yǎng)的人物,那里受得住這個,因此,勉強坐了一會兒之后,便臉色發(fā)白,林母見了,連忙叫他去里間躺著,又叫了幾個丫鬟進去伺候。 過年了,王氏也從佛堂出來了,她瘦了一大圈,本來年紀(jì)也大了,原本生得富態(tài)還看不出來,如今瘦下來之后,臉上皺紋就明顯了很多,看著竟是老了足有十歲,而且整個人看起來也不似從前那般慈眉善目,反而顯得陰沉了許多,叫人第一眼看了差點沒嚇了一跳。 王氏見得賈寶玉這般,也顧不得別的了,立馬就跟林母告了罪,跑到里間看賈寶玉沒什么問題,只是下身疼痛難忍,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心里頭又是將賈政恨到了骨子里頭,想到賈政之前還想著叫賈環(huán)過來,王氏更是咬牙切齒,只是她也明白,暫時自個不能有什么大動作,還是得從長計議才行。在王氏心中,賈寶玉這身體不能參加科舉了,那么,為了賈寶玉的未來,榮國府一定得要是他的,才能讓他富貴一輩子,為此,王氏愿意做任何事情。 林母沒有在意王氏的神情,王氏如今幾乎快要眾叛親離,她就算想得再多也是無用,她笑瞇瞇地受著小輩們的禮,然后一個個裝著壓歲錢的荷包送下去,心中卻是想起了林如海。 ☆、第44章 林如海是林母的獨子,很長一段時間,林母與林如海母子可以說是相依為命,結(jié)果林如海成婚之后沒幾年就天人兩隔,林母前些年倒是還算是能看到林如海,只是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林如海熬得油盡燈枯,最終撒手西去,后來又輾轉(zhuǎn)了不知道多少年,如今一時半會兒連林如海長什么模樣都要記不清了。 林如海雖說年年都有豐厚的年禮過來,但是這又不是真人,林母看得越多,只有越想念的道理。尤其是想到上輩子這個時候,兒子為了鹽政上的事情,熬得眼睛里滿是血絲,頭發(fā)都開始變白了,心里就是憂心不已,要不是她如今這個身份不好說那話,她都寧愿兒子辭官了!辭官之后雖說是平民了,但是林家家大業(yè)大,林如海致仕之后,大家也得給他面子,雖說林黛玉因此難以嫁入高門,但是,林如海的那些想頭,那些高門子弟本來就難以接受,如此日子過得總不會太壞。 這會兒林母惦記著自個的兒子,偏偏自個面前的卻是一副酒色過度的賈赦還有道貌岸然的賈政,心里頭著實有些膩歪。 偏偏還有人不識趣,邢氏見林母似乎興致不高,疑心她惦記著賈寶玉,難免有些吃味,在一邊說道:“可是我們笨嘴拙舌,不能討老太太歡心?” 林母不想叫林黛玉跟著傷心,因此也沒有推到賈敏身上,只是道:“這是什么話,卻是人老了,精神不濟,有些打不起精神來,不比你們正是壯年的時候,你們盡管高樂便是,別讓我老婆子擾了你們的興致!” 賈赦橫了邢氏一眼,連忙說道:“母親這話說的,叫兒子無地自容了,母親精神不好,兒子哪有自個樂呵的道理,母親若是不嫌棄兒子笨嘴笨舌,不如我們這些做晚輩的給母親講幾個笑話,母親覺得如何?”之前二房吃了大虧,賈赦心里頭難免痛快,何況,年后自家兒子也要去外頭赴任了,日后說不得也有一番前程,總比窩在府里等著那回頭就要變成芝麻粒大的爵位好,因此,這會兒也肯奉承一下自家老娘了。 林母含笑道:“你這樣還算笨嘴笨舌,叫別人可怎么說呢,既然是你們的孝心,那我這個老婆子自然也就受了!” 賈赦一聽大喜,就準(zhǔn)備說笑話,但是一張口,就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什么了,他一向沉迷酒色,跟那些美妾在一塊兒,葷段子說得不少,正經(jīng)的笑話卻不多,搜腸刮肚了半天,才想出個笑話來,還說得有點干巴巴,說完不由有點臉紅:“實在是兒子沒用,連個笑話都講不好,還望母親莫怪!” 林母笑道:“你有這份孝心,我就知足了,至于什么彩衣娛親的事情,有沒有卻也無妨!你啊,如今年紀(jì)也不小了,也到了該好生保養(yǎng)的年紀(jì)了,回頭好生修生養(yǎng)性,等著鳳丫頭給你生個孫子,也好含飴弄孫!” 賈赦笑嘻嘻道:“母親說得是,兒子這可就等著了!” 一邊賈璉王熙鳳聽得臉上都是一紅,王熙鳳也緊張了起來,之前其實很少有人給她提這事,但是如今這么短短一段時間,卻是有不少人在說到子嗣的問題了。王熙鳳心里也有些不安,她一向要強,為了管家的事情常常殫精竭慮,恨不得事必躬親,因此,月信有些不準(zhǔn),難免擔(dān)憂自個的身子,琢磨著回頭定要找個擅長婦科的大夫幫自個調(diào)理一番才好,面上卻是笑吟吟的,抿嘴只做害羞的模樣,倒是看得賈璉心中一蕩,悄悄伸手摸了一把王熙鳳的手,王熙鳳臉又是一紅。 賈政也湊熱鬧講了個讀書人的笑話,然后才輪到了下面的小輩,賈璉如今正有些春風(fēng)得意的意思,他本來就是時常跟一些勛貴子弟往來,口齒伶俐,見識也多,這會兒撿了個新鮮的緩緩道來,說得精彩處,更是眉飛色舞,桌上黛玉三春更是聽得聚精會神,臉上神情也是變換不停,等到賈璉說到最后,一個翻轉(zhuǎn),大家反應(yīng)過來,不由都捂著嘴笑了起來。 接下來,三春和黛玉也各自說了個笑話,只是她們閱歷也就是那樣,所說的笑話無非就是一些寫著奇聞軼事書上看來的或者是聽下頭那些丫鬟婆子說的,不過,大家都還是挺捧場的。 林母之前就收拾好了心情,樂呵呵地聽著。外面歡聲笑語,里面賈寶玉趴在榻上,王氏坐在一邊噓寒問暖,一邊的丫鬟都是低眉順眼地伺候著,不敢多說什么,王氏聽得外面隱約傳來的笑聲,又見賈寶玉露出了羨慕的模樣,口中道:“都怪我不爭氣,要不然,我也該在外頭陪著老祖宗和姐妹們說笑的!” 王氏見賈寶玉很有起身跑出去的意思,趕緊伸手將人按了下去,說道:“我的兒,你好好養(yǎng)傷便是,日后日子還長著呢!”心里卻是一陣發(fā)狠,賈寶玉這身體,日后吃不得苦,受不得驚,既然他喜歡與姐妹們在一塊兒玩,那就如了他的愿便是。王氏才不在乎家里女孩子的名節(jié)問題,元春已經(jīng)進了宮,其他女孩子又不是她生的,她才不樂意管他們呢,自個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當(dāng)然了,林黛玉不行,雖說黛玉如今日子過得順心,也沒表現(xiàn)出什么小性子,但是,在王氏心里,林黛玉就是個狐媚子,之前林母還沒來的時候,賈敏病重,史氏曾經(jīng)露過口風(fēng),想要親上加親,讓賈寶玉娶了林黛玉,但是王氏當(dāng)時就在心中將林黛玉給否了,她當(dāng)年就看不慣賈敏,林黛玉是賈敏的女兒,這一點就叫王氏不樂意了。 何況,林黛玉生得纖細(xì),一看就是一副短命相,說不得什么時候就一命嗚呼了,她可不想讓自個寶貝兒子背個克妻的名聲,好在后來林母也沒有提過,但是在王氏心里,林母就是賊心不死。 當(dāng)初賈珠的婚事就是賈政與史氏做的主,王氏本想著讓賈珠娶一個勛貴家的女兒,李紈進門的時候嫁妝在王氏看來也寒酸,陪嫁的那些什么書畫之類的,在懂行的人眼里,自然是千金不換,但是,在尋常人眼里,壓根值不得什么,李紈又沒多少壓箱的銀子,陪嫁的田地也很少,這就叫王氏極為不滿了,何況,賈珠最后還被克死了,王氏那時候就發(fā)誓,賈寶玉的婚事,她一定要自己做主。 王氏在那里溫言安慰著賈寶玉,心中卻忽然想起了自個嫁到薛家的庶妹薛王氏,自家那個meimei也生了個女兒,比賈寶玉大兩歲,但是,大兩歲也沒什么要緊的,寶玉一團孩子氣,正需要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就算是日后顏色不好了,再給寶玉幾個美貌的姨娘便是,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尤其,如今王熙鳳顯然跟自個離了心,她正需要一個跟自己貼心的兒媳婦呢!這么一想,王氏就有些激動起來,準(zhǔn)備著回頭就叫人給meimei寫信。 這年頭哪怕是權(quán)貴人家,也是沒多少夜生活的,因此,過了戌時,一個個都已經(jīng)開始露出了困意,尤其是三春黛玉,賈蘭他們幾個年紀(jì)小的,林母見他們已經(jīng)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樣,連忙叫三春黛玉先到自個屋里暫時歇一會兒,又叫李紈先帶著賈蘭回去,而里面的榻上,賈寶玉已經(jīng)睡著了。 沒多久便到了子時,丫鬟們又從廚房提了剛做好的餃子過來,各自分食了幾個,連里間睡著的幾個人都被叫醒,意思一下地吃了一兩個。好幾個人都吃到了餃子里面包的花錢,都是露出了笑容,林母也吃到了一個,這也是正常的事情,放了花錢的餃子分量跟其他的肯定是不一樣的,有經(jīng)驗的丫鬟就能感覺得出來,自然可以拿來討好一下主子,主子高興,她們也能沾到好處。 等著大家吃過了餃子,這才各自散去,賈寶玉也被人用軟轎抬回了自個院子。三春黛玉她們這會兒還是昏昏欲睡的模樣,三春倒也罷了,她們本來也就是住在榮慶堂后院的罩房里頭,直接回去也沒幾步路,黛玉離得卻稍微遠(yuǎn)了一些,林母舍不得讓黛玉受凍,干脆便道:“今兒個時候不早了,外頭風(fēng)也硬,玉兒今兒個便在碧紗櫥那邊歇著吧!”又吩咐鴛鴦取了兩個湯婆子給黛玉,看著黛玉迷迷糊糊又睡下了,林母這才放心歇了。 黛玉原本覺淺,半夜有點動靜都能驚醒,林母知道之后,便每晚讓黛玉先喝上一碗用杏仁煮過的牛乳,加上林母一直注意黛玉身體的調(diào)理,慢慢地,晚上也就睡得實了許多。 之前黛玉看著弱不禁風(fēng),王熙鳳又聽說她說在家還吃著人參養(yǎng)榮丸,想著林母疼愛黛玉,還想著討好一下,家里配藥的時候,就配了一些在林母在場的時候送了過來,才一開口,就叫林母給否了,小孩子家家的,人參哪里是能胡亂吃的,只怕黛玉在家吃這個,也是賈敏的緣故,就算沒問題,常吃這個,也要吃出問題來了。何況,黛玉本就有些弱癥,吃人參養(yǎng)榮丸自然有些虛不受補,人參本就是熱性,吃了自然容易生出燥意,難以安神。因此,林母只是在飲食起居上叫黛玉調(diào)整,若是沒什么明顯的癥候,并不叫她吃什么藥。如今過了大半年,黛玉看著卻是健康了許多,臉色也變得紅潤了起來。 瞧著林黛玉一日日地好了起來,縱然擔(dān)憂林如海的現(xiàn)狀,林母還是覺得安慰了許多,躺下之后,沒多久也緩緩睡去。 ☆、第45章 江南那邊,林如海隔上一段時間就能收到自家女兒的信,信里頭還有自家岳母給的一些叮囑,許多就是林黛玉代筆的。 原本賈敏就常與賈母通信,信里面對林如海也就是尋常的問候而已,如今經(jīng)常收到林母的信,林如海只當(dāng)自家岳母對自己妻子疼愛有加,對自個卻是愛屋及烏而已。 在信里頭,林黛玉的心情卻是沒有隱瞞,很顯然,字里行間,林黛玉的筆跡都顯得比較輕快,顯然日子過得頗為順心,岳家對自個女兒很是照顧,林如海有的時候都會覺得自個后顧無憂,可以放開手腳忠心愛國了。 這樣的想法沒多久就叫林母給打消了,林母沒有在信里面給林如海粉飾太平,將賈家的事情都跟林如海說了,直言,賈家如今其實就是空架子,自己兩個兒子各有心思,但是都不是什么干大事的料,而第三代成長起來也需要時間,不得不將還算有點能耐見識的賈璉放出去讓他先開個路,但是,林母卻也直言,自個大概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林母在信中表示,自個這個年紀(jì),過了今天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的那種,她這幾年能夠照看好外孫女,甚至還能給她找一門門當(dāng)戶對的婚事,但是,若是自個沒了呢,榮府卻是很難為黛玉撐腰的,到時候黛玉若是被欺侮了,娘家無人,連個訴苦的地方都沒有,因此,無論如何,林如海一定要好好的才行。 林如海并非什么真正大公無私,除了忠君愛國,再無其他雜念之人,相反,林家原也算得上是世家,對于世家來說,家在前,國才在后,林如海原本想得很好,自個拼掉這條性命,回頭上頭怎么著也該念著自己的這份功勞,好好待林黛玉才是。 林如海也曾經(jīng)跟林母透露過自個的想法,很快就被林母批了個體無完膚。林如海不知道,林母還不知道嗎,林如海的想法完全是建立在在位的皇帝還是當(dāng)今這位圣人的情況下,問題是,再過兩年,當(dāng)今就會因為一些緣故,直接禪位做太上皇了,太上皇雖說還有個皇字,但是終究是過時的了,或許一開始還有許多老臣依舊肯忠心太上皇,但是畢竟,太上皇不怎么管事了啊,新圣人哪怕只是差不多表示一個態(tài)度,立馬就會有人心領(lǐng)神會,將原本忠于老圣人的人給踩下去。 新皇要說有能耐,也有,但是,卻不是什么心胸寬廣之人,反而睚眥必報,刻薄寡恩,他提拔一些原本有污點的人上位,如賈雨村之流,將他們當(dāng)做是一條瘋狗一般,跑去攻擊那些依舊留戀上皇的人,將開國后的那些勛貴還有世家拆得七零八落,然后隔個幾年再赦免一下,如此一來,大家還得感恩戴德,覺得圣人寬仁,里子面子都齊全了,但是,局外人都可以知道,圣人已經(jīng)用各種手段,完成了朝堂上的清洗。 林如海是標(biāo)準(zhǔn)的帝黨,他一直忠心的是如今的圣人,后來的上皇,新皇做皇子的時候曾經(jīng)拉攏過林如海,林如海自然是拒絕了,哪怕是委婉的拒絕,在那位心中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指望著新皇在林如海過世之后,照顧林黛玉,那簡直是做夢! 林母不能跟林如海說之后新皇是什么人,是什么脾性,只是提醒林如海,圣人如今也已經(jīng)年邁了,她哪怕沒有多說什么,林如??刹皇鞘裁匆桓畹纳倒?,立馬明白了林母的言外之意,林黛玉如今才幾歲的年紀(jì),距離議親訂親怎么著還有五六年呢,這五六年里頭,變數(shù)可就多了去了,訂了親還能退呢,到時候林如海若是因為站錯了隊被清算,林黛玉也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 林如海一邊感慨自家岳母果然老辣,一邊心中也生出了一些憂患之心,他在江南多年,雖說與當(dāng)今圣人常常有密折往來,但是對于其他的皇子可是沒多少了解,也不太清楚朝堂上如今的風(fēng)向,他甚至好幾年沒有真正面圣了,自然不知道圣人如今是個什么情況,林母那邊既然這般提醒他了,只怕林母在京城應(yīng)該是收到了隱約的消息,林如海聽了便是覺得頭疼不已。 歷朝歷代,但凡涉及到奪嫡之事,多半都要血流成河,當(dāng)年義忠親王不甘做上幾十年的太子,起兵謀逆,別說牽扯到此事中的文武官員了,便是皇子也折了幾個進去。做皇帝的人,再如何寬仁,但是若是威脅到自個屁股底下的椅子,那可是六親不認(rèn)的。如今圣人的情況連身居內(nèi)宅的岳母都聽說了消息,只怕真的有些不妙之處。 林如海跟下頭那些皇子可不怎么熟,尤其,做皇子的,只要對那個位置有興趣,那么,無論是拉攏百官,還是培養(yǎng)自個的心腹門人,哪樣不需要花錢,因此,盯著鹽稅的人多著呢,甄家那邊,之所以一直對鹽稅虎視眈眈,一方面是他們自個習(xí)慣了奢靡,另一方面,為的也是甄貴妃所出的七九兩位皇子。 林如海自從做了這個巡鹽御史,跟那些皇子的門人手下也打過一些交道,林如海忠于的是當(dāng)今圣人,在無法達(dá)成一致的情況下,林如海再長袖善舞,也不能跟那些皇子之前產(chǎn)生什么樣的交情,畢竟,他不可能真的投靠某個皇子,真要這么做的話,只怕當(dāng)今那位圣人第一個饒不了他。 想著未來上位的可能是某個因為鹽稅的事情跟他產(chǎn)生了什么齟齬的皇子,林如海只覺得頭疼,再次確定,鹽政上頭的事情,自個真的是不能再多沾了,還是得盡早脫身才行。 林如海之所以之前產(chǎn)生了那種破罐破摔的想法,也是因為鹽政上脫身實在是不容易,鹽政糜爛,林如海的日子簡直跟走鋼絲差不多,那叫一個步步驚心,他能夠自保就已經(jīng)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何況想要做出點成績來? 若是尸位素餐的話,林如海的下場無非是被奪職問罪,但若是真想要做出什么成績,那簡直是前途渺茫,若是沒那種舍身取義的決心,還真是很難破開如今的局面。 林如海如今面臨的局勢便是那般,如今也只能咬牙撐著,他一時半會兒拿那些后頭都有后臺的鹽商也沒什么辦法,甄家那邊同樣是投鼠忌器,圣人對甄家的看重眾所周知,只要甄家那位奉圣夫人還在,誰動甄家,不光是要碰一鼻子的灰,說不得還要將自個填進去。 林母雖說明白林如海如今的困局,只是她對此也是無可奈何,林母原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要不然也不能嫁給那會兒有爵位有官職的林父,只是,這年頭,女子再如何聰明,能夠接觸到的也就是后宅那一畝三分地,如林黛玉那邊,已經(jīng)算是頗為博學(xué),她們所接觸到的世界太小了,對于很多事情缺乏概念。 而林母后來被困數(shù)百年,輾轉(zhuǎn)過許多人家,知道得最多的無非還是后宅那些家長里短的事情,對于鹽政上頭的文章,同樣是一竅不通,她即便是如今能夠提點林如海一些,也不過是因為她多做了幾百年的鬼,她附身的是一塊貴重的羊脂玉牌,能夠用得起這個的,自然也都不是什么尋常人家,因此,總能聽說一些大事,起碼對于后頭上位的是哪個皇帝,發(fā)生了什么非常大的事情,總是知道一些的,要不然,她就算是想要提醒林如海,也只能說,鹽政不是個好差事,女婿你趕緊脫身吧,哪怕辭官也行,那樣林如海聽不聽還是個問題呢! 林母雖說在信里面沒有多提,不過林如海知道了賈璉得了個七品的縣官之后,也是打聽了一下賈璉任職的地方,回頭就將那邊的情況整理了出來,給賈家那邊寄了過去。 林母收到之后,琢磨著怎么著也得讓林如海將這個人情做實了才行,林母并非什么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性子,林黛玉在賈家多年,賈家吞了林家的財產(chǎn),還害了林黛玉的性命,林母真正記恨的也就是二房一家子,對于大房這邊,當(dāng)然也有怨恨之心,起碼賈璉王熙鳳兩口子都算不上無辜,林家的財產(chǎn)是賈璉在林如海死后弄過來的,王熙鳳也在里頭昧了不少下來,但是明知道這一點,還放任府里頭說什么林黛玉一紙一草都用的賈家的話,對于林母來說,已經(jīng)足夠她不喜的了。 只是,終究王熙鳳對林黛玉還算了盡了一些心意,對黛玉也算體貼照顧,因此,林母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將大房二房分開來,二房那邊,自然是要徹底報復(fù)的,至于大房這邊,他們當(dāng)年從林家得了好處,過了那么多年的富貴日子,那么,回頭也該叫他們還了才行。 不過,如今還沒到時候,二房占據(jù)優(yōu)勢已經(jīng)很多年,起碼賈家如今當(dāng)官的也就是賈政一個人,大房若是想要翻身,還得有個官身才行,賈璉是唯一的人選。 何況,賈家在江南終究還有些根基,甄家那邊還是賈家的老親呢,林母也想借著賈璉表示一下自個的態(tài)度,不管怎么樣,林如海還是賈家的女婿,江南那邊的大族想要動林如海,就得考慮賈家這邊的想法,哪怕他們只有一絲顧忌,也能給林如海多爭得一份生機。 心中雖說是這么想,林母還是琢磨著,叫賈璉再欠林如海一點人情才好,林母不知道自個能夠占著如今的身份多久,起碼在這之前,總要給林黛玉,給林家多留一條路才行,因此,收到信之后,林母便叫來了賈璉。 ☆、第46章 賈璉任職的地方就在江南,別以為江南都是魚米之鄉(xiāng),膏腴之地,就算是京城附近,也分上縣下縣呢,江南同樣也是如此,那邊距離揚州金陵都不算遠(yuǎn),不過,很顯然,賈家在金陵雖說也是一方豪族,但是官面上卻是沒有多少權(quán)勢的,賈璉到了那邊之后,若是有什么事情找到金陵,頂多也不過就是金陵那邊的賈家出幾個人給賈璉幫忙,還得提防他們會不會幫倒忙。 但是揚州那邊,林如海儼然已經(jīng)是地頭蛇了,別的不說,林如海對江南那邊的官場詳情還是比較清楚的,回頭叫林如海給賈璉引薦幾個人,賈璉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賈璉也是聰明人,林母起了個頭,他就心領(lǐng)神會。沒錯,這是現(xiàn)成的優(yōu)勢,干嘛不去利用呢?放著現(xiàn)鐘不敲,反而自個去打鐵,那不是傻瓜嗎? 當(dāng)然了,賈璉卻是覺得林母說擔(dān)心賈璉這么多年不過就是跟一幫紈绔子弟在一塊兒廝混,不會做官,因此,才算是給他指了一條明路,他自個也是喜歡走捷徑的人,因此,自然是樂得如此,當(dāng)即對著林母拍胸脯,自個南下赴任就會直接繞道揚州,先找林姑父請教一番,再行上任,讓林母盡管放心。 林母自然又是叮囑了賈璉一番,這才叫賈璉走人了。這個年一過,林母對賈家的交際圈子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老實說,林母在搞明白之后,對如今的賈家也是頗有些鄙薄的。林母還記得,賈代善在世的時候,賈家那叫一個高朋滿座,客似云來,你官位稍微小一點,帖子都未必能遞到賈代善面前來。 可是如今呢,賈家越是越發(fā)不如從前了,原本那些賈代善的部將,跟賈家?guī)缀鯖]了聯(lián)系,便是賈家的許多姻親,同樣如今也沒了什么往來,逢年過節(jié)的,連一句話都沒有。如今賈家往來的人家,多半也就是那些已經(jīng)開始沒落的勛貴,說是四王八公,實際上,哪怕是圣人寬仁,對于那幾個異姓王,一向也是打壓多過信任。 這里頭處境最好的是北靜郡王府,上一任北靜郡王娶了宗室的郡主,也是當(dāng)今的親侄女,生下了如今這位北靜郡王水溶。水溶他老爹前些年就過世了,水溶不到十歲就襲了王爵,因為太妃是宗室郡主,丈夫一死,就將北靜郡王府的兵權(quán)盡數(shù)交了上去,水溶也被她刻意教導(dǎo)得喜歡風(fēng)花雪月,性子風(fēng)流,如此,自然得了上頭的歡欣,因此,水溶得以不降爵而襲,如今依舊是北靜郡王。 而其他幾個王府,原本跟賈家關(guān)系最好的東平郡王府是最早沒落的,如今已經(jīng)沒了王爵,其實也就是頂了個縣公的爵位了,南安王府和西寧王府倒是好一些,沒辦法,上頭固然想要削爵,但是架不住,南安王府一直關(guān)著東南大營那邊,西寧王府常駐平安州附近,手底下數(shù)十萬大軍,這么多年經(jīng)營,軍中忠于他們的人很是不少,因此,盡管上頭對他們極為警惕,但是一直抓不到把柄,因此,也只能忍著。 偏偏賈家跟這幾家往來都很多,北靜王府也就罷了,如今水溶也就是頂著個郡王的爵位,實際上卻是閑人一個,但是另外幾家可都不是省油的燈,賈家既然有棄武從文之心,早該跟這些人撕扯開來,結(jié)果呢,如今往來卻是一直頗為密切,哪怕沒有參與到人家其中的那些勾當(dāng),但是那也要上頭相信才是。當(dāng)初賈赦可不就是栽在這上頭了嗎?沒有足夠的實力,偏偏還想裝什么大尾巴狼,這不是找死是什么! 另外所謂的八公什么的也是差不多,這些人家多半跟賈家一般,祖上倒是爭氣,但是問題是,子孫不肖,多有紈绔子弟,爭氣的卻是不多,賈家往來的都是這樣的人家,不沒落那是沒有天理了。 林母才不在意賈家沒落不沒落呢,她早就是積年的老鬼了,可不在乎賈家的前程,在意的無非還是自家兒子孫女,只要林黛玉好好地成了親,林家有了香火傳承,那么,林母也就能瞑目了。 因此,林母壓根沒有改變的意思,反正上頭就算是想要收拾勛貴,也得再等個一陣子才行,在這之前,早就該塵埃落定了,當(dāng)然,前提是自家兒子林如海不要折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