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等到賈寶玉走了,那住持領著林母她們一塊兒去了大殿一側的靜室,開始給林母她們講解一些佛經(jīng)義理,福緣果報之類,林母聽完,然后嘆道:“住持也該知道,老身這輩子就一個女兒,只是她是個狠心的,竟是在我老婆子之前就去了!她如今過世也有了一年了,老婆子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還要勞煩諸位大師,為她念幾卷經(jīng)文,做一場法事!” 那住持趕緊答應了下來,一邊黛玉也是喚了一聲紫鵑,紫鵑連忙拿了一卷包裹過來,打開一看,里面卻是十幾本佛經(jīng),黛玉輕聲道:“這些也勞煩諸位大師了!” 住持又是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小施主這般仁孝之心,定有福報!” 林母看了那十幾本佛經(jīng),心中就是暗嘆,林黛玉只怕抄了有一陣子了,平常也沒見她顯露出來,只怕每晚回去還要在燈下辛苦,頓時又是生出了憐愛來,伸手輕輕撫摸著林黛玉的頭發(fā),輕聲道:“玉兒,你母親也是希望你能夠好好的,能夠保重身體,她在泉下才能安心!” 林黛玉心中一暖,垂首答應了下來。 因為之前打過招呼,因此,寺里早有準備,早就在一處偏殿設了香壇,這會兒又供上賈敏的名諱靈位,法鼓金鐃,幢幡寶蓋都拿了出來,一群和尚就在香壇前演起了佛事。 黛玉看著,又想起了賈敏當年的音容笑貌,母親在世時候的慈愛,如今卻是天人兩隔,不由流下淚來,怎么也止不住,三春趕緊扶住黛玉,口中連聲勸慰不止。 佛事作罷,林母大手筆地捐了一大筆的香油錢,又給黛玉三春還有賈寶玉都點了長明燈,還給林如海也點了一盞,黛玉一聽,眼淚又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見黛玉眼圈發(fā)紅,看著竟是有些腫起,林母一陣心疼,忙叫人捧了熱水毛巾過來,又叫人過來,伺候黛玉凈面,黛玉因為今兒個過來禮佛,如今又還在孝期,胭脂水粉卻是一概不用,頭上用的釵環(huán)也都是素銀或者是白玉青玉所制,如今雖說是二月了,但是風還硬得很,林母怕她被風吹皴了臉,連忙叫人拿了面脂給她臉上抹了一層,見看不出什么痕跡了,這才放下心來。 黛玉到賈府之后,一直沒怎么哭過,卻是讓林母一時間忘了,黛玉這似乎比較愛哭的性子,心里又是一陣嘆氣,她拉了黛玉的手,叮囑道:“女兒家家的,平??刹荒茈S意流淚,小心將福氣給流沒了!” 黛玉聽林母說得鄭重,臉上露出了一個笑來:“外祖母,玉兒知道了!” 林母有些無奈,不過還是說道:“笑一笑好,喜歡笑的女兒家,才討人喜歡!” 黛玉又是答應了下來,三春瞧著林母對黛玉這般關懷備至,眼中都不由露出了羨慕之意。 林母注意到了這一點,也沒有多少,她就是偏心了,那又怎么樣呢? 這會兒已經(jīng)差不多過了未時,午時將至,很快就有知客僧過來,言道寺里準備了一席素齋,請幾位施主移步。 鐵檻寺的素齋還算不錯,林母正好想著讓林黛玉換換心情,便笑道:“今兒個你們可算是有口福了,這邊的素齋,便是幾位王爺也是夸贊過的!” 探春是個機靈的,連忙道:“那孫女今兒個可要多吃點,也好多沾點福氣才好!” 林母笑道:“正該如此,平常看著你們幾個丫頭,就是吃得太少了,身子骨也看著消瘦,真是叫人不放心!” 三春黛玉都是抿嘴輕笑了起來,又跟著林母撒起嬌來。 到了那邊之后,探春忽然問道:“老祖宗,寶玉還沒回來呢!” 林母笑道:“之前我已經(jīng)問過了,他跑到下頭村里玩去了,那邊離水月庵比較近,干脆就跑水月庵去了!” 林黛玉聽著就是微微蹙了蹙眉,水月庵里頭都是女尼,一般去的多半是女眷,賈寶玉帶著一幫小子隨從過去,豈不是不太像話,只是林母沒有說什么,而且瞧著三春的樣子,似乎也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因此,她自然也不好多說。 用過了素齋之后,林母依舊按照正常的起居習慣,帶著黛玉三春在客院中歇了半個鐘頭。這邊本來就是賈家停靈之地,遇到這些事情,自然來不及返回府中,多半就在客院起居,因此,客院屋子倒是不少,也挺寬敞。 一直等到林母起身之后,賈寶玉才回來了,看起來卻是滿臉興奮之色,跟黛玉三春打過招呼之后,便在那里說著自個今兒的見聞,說是瞧見了人家的犁頭紡車什么的,村里的女孩子雖說生得不夠秀美,卻有些潑辣,可惜的是似乎家里管得嚴,只叫她帶著弟妹云云。然后又說到水月庵,那些老尼比較無趣,一個個也都跟那些婆子一般,死魚眼珠子一樣,倒是瞧見了一個叫智能兒的小尼姑,很是嬌憨有趣…… 林母聽著就是一陣疑惑,這等到了什么地方,第一眼看到的永遠是漂亮女子的人,為何誰都堅信他會是有什么大出息,大造化的人呢? 當然,面上還得和氣地聽他說得興高采烈,等到他說到那些女尼的時候,林母就是皺眉道:“人家是出家人,怎么能這般編排人家!” 賈寶玉也不害怕,笑嘻嘻道:“老祖宗,你去了你就知道了,那些女尼一點也不像是出家人!”說著,還皺了皺眉,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 因為林母的介入,林黛玉跟賈寶玉之間還真的算不上太熟,感情都是處出來的,若是喜歡了,什么都是好的,若是不喜歡,那么自然能夠從一個公正的立場上來看,何況,林黛玉來了這么長時間,賈寶玉折騰出來的事情,著實叫林黛玉實在是生不出什么好感來,因此,賈寶玉這么一說,林黛玉就是輕笑一聲,譏諷道:“我瞧二表哥就是以貌取人,長得好看,什么都好,長得不好看,那么,就算胸有丘壑,在二表哥心里也就是死魚眼珠子了!” 賈寶玉看著林黛玉這帶著一些嬌嗔的模樣,忽然脫口而出:“林meimei就算不好看,我也是喜歡的!”林母一下子臉都黑了。 ☆、第50章 賈寶玉那句沒腦子的話,叫林黛玉一下子黑了臉,接下來好幾天都沒理她,不過有林母照應著,府里頭還真沒人敢說林黛玉小性子什么的。 好在賈寶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移開了,史湘云來了。 史湘云一來就是一句:“愛哥哥,你可算是想起我來了,之前說了以后沒事就接我來,是不是如今有了新姐妹,就將我給忘了?” 賈寶玉趕緊賠罪:“怎么會,云meimei,我若是忘了云meimei,就叫我變成癩頭龜!” 史湘云噗嗤一笑:“愛哥哥就會哄我!”然后又帶著點好奇看向了林黛玉:“這便是林jiejie嗎?” 林黛玉撫鬢行了個平輩禮,笑道:“早就聽外祖母說過云meimei了,今日方得見面,實在是聞名不如見面!” 史湘云瞧著林黛玉,心里就是一酸,在她看來,親戚之中,真正對她好的無非就是史氏那個姑祖母,還有賈寶玉,往年的時候,自家姑祖母只要一有閑暇,就忙不迭地叫人接自個過來玩耍,哪知道等到黛玉來了之后,竟是許久沒想起自己,可見姑祖母疼愛黛玉更勝過自己。雖說心里發(fā)酸,但是面上史湘云卻依舊一副疏闊模樣,笑著回了一禮,道:“林jiejie說笑了,我就是個野丫頭罷了!” 三春在一邊也是掩口笑了起來,探春笑道:“就她有自知之明,從小跟個小子一般,常穿著二哥哥的衣服到處晃悠,老祖宗瞧了,還以為自個眼花了,家里有兩個二哥哥呢!” 與林黛玉的疏離不同,史湘云恨不得變成賈寶玉的小尾巴,成天跟在后面,賈寶玉被賈政打狠了,以至于傷了底子的事情,也就是賈家?guī)讉€人知道,林母與王氏等人都是下令封口,不許下人在外頭胡說,賈家的下人經(jīng)過一番清洗之后,總算明白了,臉面是主子給的,主子要是不給,你也沒處喊冤去,因此,自然是不敢違令,嘴巴閉得緊緊的,因此,即便是賈家的親戚,也不知道賈寶玉的情況。 史湘云對賈寶玉讀不讀書,科不科舉,那是不在乎的。她某種情況下,跟賈寶玉性格有些相似,是那種喜歡及時行樂之人。史家雖說如今依舊一門雙侯,也有官職,在朝堂上還有幾分影響力,只是史家人口繁茂,既沒有如同賈家一樣,開國的時候很是發(fā)了一筆,也沒有如同王家一般,干脆就得了個市舶司的好差事,薛家更別提,前朝的時候就是豪商,因為大手筆地傾全族之力支持當年剛剛顯露出一點氣象的太祖爺,開國后混了個紫薇舍人的差事,還能做著皇商的營生,生意做得極大。 史家人口多,分過幾次家,祖產(chǎn)倒是不少,問題是,金陵那邊所謂的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就知道史家全族到底有多繁盛了,以至于雖說最早的保齡侯置辦了不少產(chǎn)業(yè),但是隨著史家人口繁衍,那些產(chǎn)業(yè)養(yǎng)活金陵那些族人都有些夠嗆,京城這邊自然也沒多少進項了。 因此,雖說是正經(jīng)的侯門,論起富貴氣象來,卻是不如賈家多了,史湘云父母過世之后,就被史氏接到賈家撫養(yǎng),習慣了賈家那等奢靡之后,回到史家,嬸子并無開源之力,只有節(jié)流之能,因此,家里頭往往就是裁撤下人,縮減開支,雖說對史湘云的一應待遇,與自家女兒并無區(qū)別,但是比起在賈家來,還是差了不少。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賈家,史湘云和身邊的丫頭婆子,拿的是兩家的月錢份例,因此,自然頗為寬裕,回了史家,賈家總不能再給她一份,這不是打史家的臉嗎?何況,史鼎的夫人也是大家出身,規(guī)矩上頭頗有些嚴厲,對于家里姑娘的教養(yǎng)也是這般,對于什么詩書,那并沒有多少要求,卻是對女紅針鑿很是看重。史湘云本性就有些大大咧咧,哪里耐得住性子,因此,自然覺得嬸子待自個不好,因此,在家最盼望的就是姑祖母接自個到榮府去,不用做什么針線,還能和賈寶玉以及三春她們一塊兒玩耍。 如今到了賈家,原本她在賈家做客,迎春探春都是庶女,惜春年紀幼小,又是東府寄養(yǎng)在這里的,因此,史湘云反而是最為出挑的一個,如今來了個林黛玉,按理說,兩人也算是表姐妹,但是,在史湘云心中,林黛玉卻是一個跟自己爭奪姑祖母和賈寶玉注意力的競爭者,心中難免生出了一些敵意來。 史湘云的敵意非常隱晦,即便是林母,雖說有著上輩子的一些記憶,一時間也沒察覺得出來。何況,她想著接史湘云過來,也是想要轉移一下賈寶玉的注意力,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與其讓賈寶玉煩著黛玉,不如換了史湘云,反正史湘云自個也是樂意的。 老實說,林母還真有將史湘云與賈寶玉湊一塊兒的意思,某種意義上,這兩人才是絕配,至于薛寶釵,她既然是想要什么青云路,那就叫她去真的去試試,這青云是不是好上的! 史湘云的屋子已經(jīng)收拾出來了,就在榮禧堂與榮慶堂之間的一個小院子,附近其他地方如今也圍起來了,正要大興土木,在那邊再隔出幾個小院子出來,給三春居住。 林母不知道這輩子元春在沒了家里的支持之后,能不能再混到上輩子那個地位,她實在是有些擔心,元春空有野心,卻沒有相應的心機手段乃至智慧,要不然,她上輩子絕不會做出出賣秦可卿的事情,畢竟,義忠親王都過世多少年了舊部多半已經(jīng)不在了,或者是另投他人,就算還有忠于他的,誰會拿一個私生女當回事。尤其,秦可卿身份暴露出來了,就算是秦可卿自個作孽,沒有潔身自好,也輪不到賈家這樣的臣子私自處置了她。 林母對新帝實在是有些發(fā)憷,那樣的人,說不得為了鏟除勛貴,真做得出將元春捧上去的事情,到時候再來一出省親什么的,回頭賈家肯定要將主意打到林家身上去,哪怕只是想惡心一下林家,林母也是不樂意的。 與其如此,不如將賈家那些空余的地方先收拾起來,借口家里孩子們一個個大了,日后成家生子,總不能還擠在一塊兒,到時候,沒了足夠地方,想修什么大觀園,也是修不起來的。 史湘云來了之后,因為她住的地方距離榮禧堂那邊賈寶玉的院子并不算遠,因此,這兩人如今幾乎是同進同出了,每日里一早,賈寶玉頭一件事就是跑去找史湘云,然后一塊兒來給林母請安,吃過早飯之后,史湘云與黛玉三春去上課,賈寶玉就回自個院子折騰,時不時想出點主意出來,討史湘云歡心,今兒個說自個吃著什么覺得好,親自帶著人送過來賣好,明兒個又異想天開,說是要做東,大家去花園里頭賞花取樂,總之,沒一刻安分的時候。 沒幾日便是林黛玉的生日,因為并非整壽,又在孝期,自然不好大辦,因此,不過是林母出錢,在自個屋里擺了個小宴,叫她們幾個同輩在一塊兒湊個趣便是。 因為是孝期,他們年紀也小,不好吃酒,因此喝的卻是玫瑰露桂花露調(diào)的鹵子,剛喝了一輪,史湘云便開始起哄,說是不能光是林jiejie一個人過生日,之后不管誰生日,都要來一場云云,賈寶玉自然是連聲答應了下來。史湘云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又笑道:“我記得還有一個人跟林jiejie一日生日來著,卻是不記得是誰了!” 賈寶玉接口道:“你連她都不記得了,虧她如今還整日惦記著你呢!” 史湘云做恍然大悟狀,笑道:“可是想起來了,是珍珠吧,哦,后來被愛哥哥你改名叫襲人了,怎么近來沒瞧見她?” 賈寶玉笑道:“回頭我叫她過來拜見你便是了!” 林黛玉對襲人可沒什么印象,她來的時候,襲人就變成了三等,如今也不過是剛剛才提到了二等,她又知道,林母不喜歡她,因此,自然不會跟著賈寶玉出去,礙了林母的眼,林黛玉能夠看到賈寶玉也就是在林母那里,自然沒有機會見到襲人。她一直覺得史湘云大大咧咧,因此,卻也沒有覺得她是故意拿自個跟襲人相提并論,因此只是笑道:“那真是巧了,回頭咱們再看看,還有誰是一天生日的,以后可以湊到一塊兒,也更熱鬧一些!” 賈寶玉也是好熱鬧的,說著連連點頭,又道:“說起來,平jiejie與我也是一日生日呢,可惜的是,平jiejie竟是也跟著璉二哥哥鳳jiejie他們南下去了,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的,一個個都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 史湘云沒曾想林黛玉跟賈寶玉都不拿這當回事,不由心里有些郁悶,不防卻見惜春似乎是有些了然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心里一驚,趕緊將話題岔了開來,笑嘻嘻道:“愛哥哥就知道這個jiejie,那個jiejie的,哪一天,再來個jiejie,我們這些meimei可就沒地方待了!” 賈寶玉連聲道歉賠笑,又是一陣甜言蜜語。 史湘云那話本來是個玩笑,結果,有些人就是經(jīng)不起念叨,這日,林母剛打了個盹,外頭就有人稟報,說是二太太來了。 按理說,王氏這會兒應該在佛堂,不過她若是有事,下頭的人也不會攔著她。王氏如今算是見識到了林母的手段,如今她身邊也沒個親近的人,縱有萬般想法也是不成,早就想著找個人來幫忙,之前才叫人送了一封信去金陵,結果才出了正月沒多久,就有了回信。王氏一看,卻是自家meimei一家子要進京了,便來找林母商議。 ☆、第51章 林母聽完,面上便露出了奇異之色,說道:“老二媳婦,怎地你年紀如今大了之后,不光未見穩(wěn)重,這主意竟是越來越離譜了!薛家雖說與咱們賈家也是老親,不過,王家是你妹子的娘家,賈家終究隔了一層了,怎地進京之后,老屋一時半會兒收拾不出來,不在娘家暫住,回頭說起來,豈不是叫王家那邊面上無光,搞得就像是他們?nèi)莶坏贸黾薜墓媚棠桃话悖 ?/br> 王氏聽得瞠目結舌,只覺得面上通紅,心中暗罵,林黛玉一個外孫女過來,都有個單獨的院子住,輪到自己娘家妹子,老不死的就有這般說頭,實在是可惱,只是卻不敢反駁,勉強說道:“老太太說的是,只是之前隱約聽說,我家兄長那邊即將調(diào)職,可能要離京任職,所以兒媳想著,畢竟咱們家跟薛家也是多少年的親戚了,家里也不缺地方,所以想著叫她們母子幾個就在咱們家暫住一段時日,等到薛家老屋修繕妥當了,再搬回去!” 林母點了點頭:“竟是如此,之前卻是不曾聽說你兄長將要離京,想必是要高升了吧,回頭該叫人備了厚禮慶賀一番的!” 王氏臉上頓時露出了與有榮焉之色,低頭道:“具體是什么職位,如今還沒有確定下來呢,且不用興師動眾!” 見王氏露出了一些得意來,林母心中只是冷笑,她如何不知道,王子騰之后是干什么去了,從京營節(jié)度使,說是升遷做了什么九省統(tǒng)制,巡視九邊,品級的確是上去了,實際上卻是明升暗降。京營節(jié)度使是何等職位,當年賈代善在世的時候,一等的國公,真正的職位也就是這個,論起品級,在武官中也不過就是中上,但是,這個官職與九門提督一般,不是圣人的心腹,是別想沾手的。 王子騰原也是簡在帝心的人物,前些年在這個職位上那叫一個如魚得水,誰不因此高看他一眼。如今看似高升,實際上,巡視九邊,卻是遠離中樞,九邊那些驕兵悍將,有幾個拿王子騰當回事的,何況一年還得跑多少地方,想要跟人家聯(lián)系感情,時間都是不夠的。 林母懶得跟王氏解釋,就讓她自鳴得意去便是了,因此,又問道:“薛家進京,只怕要一大家子人,到時候安排在何處呢?” 王氏早就打算好了,直接就說道:“咱們家東北角上梨香院不是一直空著嗎,那邊總有十幾間的屋舍,足夠他們一家子居住了,而且東北角上另有角門出入,薛家在外多有產(chǎn)業(yè),進出也便宜!” 梨香院原本是賈代善晚年的時候靜養(yǎng)之處,如今卻叫薛家搬到那里,怎么不叫人高看薛家一眼,王氏在這等事情上頭,倒是頗有些聰明勁。不過,林母想了想,卻也沒有反對,梨香院離主院是有一段距離的,何況,梨字通離,林母想著心中便不喜歡,干脆就讓薛家住了便是,不過,還是要敲打王氏一番,她意味深長地說道:“想必這事你也綢繆了一段時日了,不管怎么說,也是親戚,那便這般安排吧,回頭就叫人將梨香院收拾出來!正巧,家里如今孩子們都大了,日后幾個孩子也要娶妻,我正叫人多隔幾個院子出來呢,梨香院那邊若是有什么不妥當?shù)牡胤剑槺阋惨徊⒏牧吮闶?!?/br> 王氏被林母一說,心里就是一突,嘴上卻是連忙說道:“還是老太太想得周到,媳婦卻是魯鈍了!” 林母卻是說道:“金陵雖說離京千里,薛家那邊行李多,該是走水路過來吧,想必過兩個月也該到了,還是得叫人抓抓緊,不能叫人說咱們賈家怠慢了親戚!” 王氏頓時有些尷尬,她只是跟林母說,薛家要進京,名義上是送薛寶釵進京參加小選的,實際上卻是薛蟠闖了禍,打死了人,雖說金陵那邊的衙門礙于薛家跟王家賈家的關系,一直拖沓,沒有將薛蟠拿下,但是,終歸還是發(fā)下了海捕文書,只是只要薛蟠不大大咧咧冒出來,人家也不會平白上門索拿便是。 薛家那邊在信里頭自然是向賈家和王家求救了,希望將薛蟠這事抹平了,回頭才能讓他公開露面。只是如今金陵的地方官似乎不是很賣王家賈家的面子,因此,王子騰那邊雖說說了,他會處理,不過卻需要點時間運作一番,因此,薛家哪里會一路就往京城過來,估計還得在路上躲上一陣子。 王氏只覺得自個話說早了,要是晚上幾個月再說也來得及,只是,她如今天天在佛堂里頭,簡直快要被逼瘋了,做夢都想著早點出來,繼續(xù)做她的太太,最好能從邢氏那里奪了管家權,因此,就想著,老太太一向是個要面子的人,素來講究的是胳膊折在袖子里,不肯叫外人看了笑話。家里若是來了親戚,她這個二太太卻要在佛堂吃齋念佛,難免有些不像,回頭稍微一哭求,只怕老太太就能答應下來。 哪知道,這會兒一想,薛家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進京呢,頓時有些無措起來,好半天才編了個說辭,說道:“之前薛家老爺去了,我妹子他們孤兒寡母的,被薛家宗族逼迫,雖說保住了皇商的牌子,不過,終究我那外甥年紀還小,生意上難免容易被下頭人給騙了。他們家如今要進京,路上還得將外頭的產(chǎn)業(yè)給巡視一下,只怕得耽擱一段時日,才能進京,梨香院的事情,緩一緩也是無妨的!” 林母心里頭嗤笑了一番,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說道:“這也是正理,薛家當年便有百萬之富,后來得了皇商的牌子,更是產(chǎn)業(yè)遍布天下,想要將外頭產(chǎn)業(yè)好好巡視一番,確實得花不少力氣,既是如此,你回頭多跟你妹子通信,總不能人家都到了門上了,咱們家還沒反應過來,那可就是笑話了!” 王氏瞧林母神色,總覺得林母似乎帶著一些譏笑之意,疑心林母是不是聽到了什么風聲,畢竟,如今王氏可還沒有收攏清楚自個身邊伺候的人,說不得里面大半都是林母的眼線,沒準林母已經(jīng)知道娘家妹子的兒子打死人的事情了,不免有些又羞又氣,暗自覺得林母不給自己面子,只是終究不敢爭辯,自然也不好問林母,是不是自個以后可以不去念佛撿佛米佛豆了,只得按捺下心思,勉強奉承了林母幾句,就聽林母說道:“好了,我這邊也沒什么事情,你若是無事的話,回去多念幾句佛也是好的!” 王氏不甘地告退了,林母等到王氏走后,臉上就露出了一個冷笑,鴛鴦瞧著嚇了一跳,試探著問道:“老太太,是不是薛家有什么不妥?” 鴛鴦也是善于察言觀色之人,王氏這些日子愈發(fā)沉不住氣了,后來說話便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鴛鴦自然也發(fā)覺了,這會兒等著王氏走了,便問道。 林母伸手拿了茶盞,抿了一口,說道:“可不是不妥嗎?老二媳婦,倒是跟我老婆子玩起心眼來了,那薛家也不知道怎么教的兒子,才十多歲的人呢,竟是有本事當街殺人了!如今哪里是送女兒參選,護著兒子四處避禍才是真!哼,他們這個巡視產(chǎn)業(yè),說不得巡視個年許,都未必巡視得完!” 鴛鴦頓時瞪大了眼睛,就聽林母又說道:“回頭還是得跟幾個丫頭說一聲,薛家的兒子能做出那等膽大妄為的事情,可見家教如何,他們家的女兒,估計也不是什么簡單的人,可別叫她給糊弄了,來了之后,當做尋常親戚處著便是,卻是不要太過親近了!若是她們問怎么回事,也不要說什么殺人的話,就說薛家進京是要參加小選的,只怕日后要專心備選,叫她們不要打擾了薛家姑娘!” 鴛鴦一聽就知道,林母已經(jīng)對薛家產(chǎn)生了惡感,心中一凜,她的一切都系于林母,林母所惡,自然也是她之所惡,心里頭自然也就知道應當怎么拿捏對薛家人的態(tài)度了,當下就答應了下來。 說到薛家打死人的事情,林母一下子就想到了賈雨村,上輩子的時候聽說他做過黛玉的西席,還是林如海舉薦給賈政的,也不知道這次是不是如此。賈雨村這人,最是狼子野心,忘恩負義不過,為了自個的前程,簡直跟瘋狗一樣,誰都敢咬,賈家雖說罪有應得,不過別人可以彈劾,賈雨村出手,卻實在是叫人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賈雨村能混到后來的位置上,跟賈家和王家的提攜是撇不開干系的,結果瞧著賈家不行了,大概也有上頭那位圣人的授意,立馬反口就咬上了賈家。 林母對賈家的未來并不如何憂慮,賈家再倒霉,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卻是不知道,林如海會不會被賈雨村攀咬上,琢磨了一番,還是打算叫人打聽一下。 沒多久,就將事情給打聽出來了。賈雨村進京的路上,遇上了甄家的人,他當年原本就跟甄家的旁支甄士隱有過一段交情,憑著這點交情,又跟甄家人套上了干系,后來竟是又被甄家人也介紹給了賈政,賈政瞧著賈雨村學問志向,很是欣賞,直接就跟賈雨村聯(lián)了宗,又將他舉薦給了王子騰。 林母聽說之后,不由暗自搖頭,兜兜轉轉,竟是又回到了原來的路上,只盼著這賈雨村暫時別盯著林如海吧,等到林如海交割了鹽政上頭的差事,進京之后,也就沒多大問題了。 ☆、第52章 薛家還沒有來,那邊寧國府的賈珍就跑過來了,為的是賈蓉的婚事。 “秦家?”林母問道,“哪個秦家,是御史臺秦御史家,還是甘肅秦巡撫家?” 賈珍頓時有些尷尬,趕緊搖了搖頭,說道:“都不是,卻是政二叔的同僚,工部營繕郎秦邦業(y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