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節(jié)
宮里的宮人都喜愛太子,覺得雖然他不能說話可卻是這宮中難得好心的主子。他性子溫和從不亂發(fā)脾氣,且遇見宮人犯錯或受難能幫的他都會幫一把。宮人們覺得他有一雙悲憫的眼睛,甚至私下悄悄議論說太子乃是佛子。 然而一日,在太子給皇帝請安離開后,皇帝目光沉沉的望著這個兒子的背影,半響含含糊糊的同王忠嘀咕了一句話。 王忠聽后大驚失色,因為皇帝說的那句話是“他,不像朕的兒子。” 第242章 乾寧帝的脾氣日漸陰郁莫測,而五皇子卻在這個時候得了皇帝的寵信,八月里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封他為魏王,這個封號十分耐人尋味,魏乃是大魏的國號,如今皇帝竟用他做了五皇子的封號,這是什么意思?皇帝并不十分喜愛太子這在朝中幾乎算不得什么秘密,在此種情形之下皇帝寵愛魏王不由得不讓人多想。魏王權(quán)柄日重,朝中依附他的人也越來越多,蕭家人不在京里皇后和太子漸漸顯出獨木難支的架勢來。 周寶珍對這種情形頗有些擔(dān)心,然而蕭紹不在她也沒有人可以商量,至于家信為防泄密她一律也只說些家中瑣事是不會討論這樣的問題的。宮里她倒是時常去的,皇后對于目前的情形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焦慮,這讓周寶珍的內(nèi)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到了十月里,皇帝一反之前的態(tài)度,開始頻繁召見太子。私下里對父子相處的情形頗為有趣,因為兩人皆口不能言,好在太子是個極聰明且有耐心的孩子,他往往能從你的眼神之中讀懂你的意思和需要,另一方面他有一雙極善于說話的眼睛,所有的情緒和意思都能在眼神里傳達,所以兩個不能說話的人交流起來居然也沒有什么困難。 皇帝的心情開始復(fù)雜起來,他對太子是不滿意的,撇開一切不談他認(rèn)為太子的性子根本不適合做皇帝,可越是同這個孩子相處他就越是發(fā)現(xiàn)太子的好處,這個孩子眼睛太干凈笑容太溫暖,每次他微翹著嘴角微笑的望過來皇帝都覺得狂躁的內(nèi)心得到了寧靜。他心下暗嘆這是一個很難讓人生厭的孩子,可惜性子卻一點也不像自己。 他越發(fā)對太子的身世有了懷疑,私下讓人去調(diào)查皇后當(dāng)年生產(chǎn)之事,從表面得出的結(jié)論來看,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任何不妥,如果硬要說有什么特別的,那便是同皇后生產(chǎn)差不多時候靖國公夫人于京郊產(chǎn)下一對龍鳳胎。 皇帝靜靜躺在床上,表面上他微合著眼睛像是在休息,然而心思卻在飛快的轉(zhuǎn)動,這兩件事看起來沒有任何聯(lián)系,然而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皇后很喜歡那位靖國公府的九姑娘,時常召她進宮最后更是將小小年紀(jì)的她定給了當(dāng)時還不是太子的小七。 皇后的為人他還是了解的,這么些年她對宮里的那些孩子都是淡淡的,除了太子從不特別親近哪一個,就連定南王府的那些侄子侄女她也只喜歡嫡出的那幾個。而且當(dāng)初小七出生后很長一段時間里,皇后待他并不親近甚至可以說是極為冷淡,當(dāng)時大家都以為這不過是皇后懷念前太子,從而不愿意見別的孩子,如今想來或許并非如此,因為皇后對于那位九姑娘一直都格外喜愛的。甚至皇帝還想起來有一回三公主進宮,曾無意間在他面前嘀咕了一句,有人說她同九姑娘不像姑嫂倒像是姐妹。像姐妹?電光火石之間皇帝覺得他似乎抓住了些什么。 偷龍轉(zhuǎn)鳳,這是皇帝立即想到的可能,然而再一想他又推翻了這種想法,宮里是什么地方,這些事情做起來可全不像戲文上演的那般容易。且從調(diào)查中可以看出,靖國公夫人生產(chǎn)時間比皇后要晚了好幾個時辰,如果他們要調(diào)包那么太子又是從何而來?盡管皇帝對蕭家很是防備,然而他本心里還是覺得皇后同蕭家是不敢這么干的。 一轉(zhuǎn)眼蕭紹離京已有半年,西南的局勢暫時穩(wěn)住了,不過吐蕃陳兵邊境與大魏對峙,所以蕭紹在給她的信中說年前是回不來了。周寶珍看過信后幽幽的嘆了口氣,表哥同兒子都不在身邊,她確實覺得心里有些空落。她著人給蕭紹準(zhǔn)備東西送到軍中去,其中就有一小壇她親手釀的桂花釀。 入冬之后老國公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請?zhí)t(yī)看過后說是情形不容樂觀,是以這段日子,周寶珍每隔上幾日就要往公府里去看祖父。除了三老爺,老國公的幾個兒子都不在京中,周延清這個長孫更是日日在床前盡孝很是辛苦。眾人有薦大夫的找藥的總之是想盡了各種辦法,周寶珍原還擔(dān)心祖母的情緒,然而到了朱太夫人這個年紀(jì)早將生死之事看的頗為淡然,反過來還安慰他們這些當(dāng)小輩的,凡是盡人事聽天命即可。 進入冬天后西北日子太平了些,周景頤接到父親病重的消息后立即上書皇帝請求回京,皇帝考慮到國公府的情形,得知老國公三個嫡子皆在京外,尤其是二老爺在外已經(jīng)多年,于是便下旨將二老爺調(diào)回了京城,至于周景頤皇帝則只給了探親假準(zhǔn)其回京探望病重的父親順便留在京里過年。 父母要帶著弟弟meimei回京這對周寶珍來說自然是個好消息,畢竟她已有好幾年沒有見過他們了。不過在大房一家回京之前,國公府卻先傳出了一樁喜事,三老爺夫妻同朱太夫人商量過后決定盡快將周延康的婚事辦了,這固然有怕萬一老國公去了守孝的緣故,其實說到底這里頭也未必沒有一點沖喜的意思。 雖然太夫人心中覺得老公爺這一關(guān)多半是熬不過去了,只是對于庶子的這番心意她還是領(lǐng)的,所以關(guān)于周延康的婚事太夫人發(fā)話要辦得熱熱鬧鬧體體面面的,除了公中的份例她還從自己的私房錢中拿出三千兩補貼給他們,算是對于三房人的感謝。 數(shù)月前三夫人聽從女兒的建議,親自去當(dāng)?shù)乜戳丝茨羌夜媚?,結(jié)果除了出身差些,姑娘的脾氣樣貌乃至心性都是好的,親家看起來也都是老實本分之人,對于兒子的婚事早就被磨光了心氣的三夫人當(dāng)即便拍板將這門婚事定了下來。 天緣湊巧在周延康成婚前幾日,大房一家和二老爺居然前后腳到家了,看著堂下跪著的長子一家和次子太夫人心情很好就見她笑容滿面的讓眾人起身,對了長子說到“你這個時候能回來,我也就放心了,先去見見你父親吧?!?/br> 一旁的周延清聽了忙走過來陪父親一道往祖父那里了去。就聽太夫人接著說到“你們父親那里需要靜養(yǎng),所以今日你們就不必過去了?!闭f著她招手讓輝哥和絡(luò)姐兒兩個到身前看了看,見兩個孩子都長得好含笑對柳氏說到“這幾年你跟著老大受累了?!绷线B說不敢“媳婦不孝,這幾年都未能在二老跟前盡孝,不敢說辛苦?!?/br> 太夫人又轉(zhuǎn)向二老爺,對于這個兒子她的感情有些復(fù)雜,盡管曾經(jīng)傷心失望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兒子,且一別多年所以她對二老爺?shù)膽B(tài)度甚是和藹“老二,你離家多年,如今歲數(shù)也不小了,我和你父親也老了以后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吧。” 二老爺躬身唯唯稱是,又流著眼淚說了許多自責(zé)悔恨之語。光哥上前給父親行禮,乍見七歲的光哥,二老爺對這個兒子顯得很陌生,無措中略帶尷尬說了句“光哥都這樣大了”之后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問光哥都念了些什么書,平日里功課如何等語,并拿出一塊隨身的玉佩做了見面禮。二夫人在一旁看了就是一陣?yán)湫?,她招手將光哥叫回了自己身邊?/br> 行禮過后,二老爺沒有就坐,而是看著太夫人和二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太夫人冷眼看著他心下有些失望,離京多年這個兒子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二老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在一旁坐下來,正想著該如何開口,就聽門外丫頭報說“公主和駙馬來了” 一聽說公主來了,屋里包括太夫人在內(nèi)的人都站了起來,柳氏親自上前扶住了太夫人,門簾高打,一身錦袍的周延明扶著公主從外頭進來,看著三公主高高隆起的腹部,太夫人和柳氏都笑了起來。 太夫人親自看著三公主坐定了,這才對孫子埋怨到“你這孩子平日里最是仔細(xì),今日怎么也這樣毛躁起來,這么冷的天怎么好叫公主跟著跑。” 周延明有些無辜的看著祖母正要說什么,三公主就先忍不住替自家夫婿辯解起來了,就見她拉了太夫人的袖子,撒嬌般的說到“祖母不要怪駙馬,今日父母回京我們做小輩的自然是要回來的,再說太醫(yī)也讓我多動動,到時候生起來才容易呢?!?/br> 柳氏見三公主懂事心下也是高興的,因看了她說到“難為公主這樣有心,這肚子該有八個月了吧,一切可都還好?” 眾人正說話呢,就聽外頭鬧起來了,吵吵嚷嚷的不知在說些什么。太夫人少見的冷了臉對了身旁的大丫頭吩咐到“去看看誰這樣大膽,先拉下去捆了過后再處置。” 外頭一鬧起來二老爺便如被人拿針扎了般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就見他頭上的汗都下來了,抬手拿袖子擦了擦還來不及說什么就聽太夫人說要將人綁了,他心下一急忙上前對了太夫人說到“求母親息怒,都是兒子不爭氣——” 這話說的蹊蹺,難道老二知道是誰在外頭鬧不成?太夫人有些狐疑的看著兒子,只是不等二老爺說話,門外再次響起女子的聲音“老太太,奴婢帶宗少爺來給您老人家請安了?!闭f著就又是一陣?yán)兜穆曇?,門簾被人掀開了,就見一個中年婦人手中拉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一臉得意的從外頭走了進來。 二夫人猛的睜大了眼睛,仿佛是有些不相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太夫人是經(jīng)老了事的,就見她也不理會那婦人和她身邊的孩子只皺眉對二老爺問到“老二,這事怎么回事?!?/br> 太夫人對這婦人沒有印象可二夫人卻是認(rèn)得她的,這女人不是六姑娘的姨娘當(dāng)初跟著二老爺出京的那個,不想這賤人在外這么些年,不聲不響的連的兒子都生下了,還不知道這些年在外頭怎么充正頭太太的款呢,這么想著二夫人轉(zhuǎn)向二老爺只恨不得撲上去活撕了這男人才好。 這里二老爺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這婦人就笑著說話了“老太太恕罪,原本老爺是叫咱們母子在外頭等著的,只是我想著小少爺身子金貴再凍病了就不好了,所以這才擅自做主讓他進來給您請安了?!闭f著她推了推孩子的背對他說到“宗哥還不快見過祖母。” 這個叫宗哥的孩子一看就是被寵壞了的,年紀(jì)不大卻是一臉驕橫之氣,就見他瞪大了眼睛四處看了看,發(fā)現(xiàn)屋內(nèi)眾人竟然一個也沒見過,當(dāng)下鬧起脾氣來“什么祖母我不知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br> 這對母子的做派別說是太夫人,就是柳氏也看的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個姨娘顯然是在外頭的日子長了,全然忘記規(guī)矩二字是怎么寫的了,太夫人氣的不輕,指著那孩子氣的說不出話來,眾人見狀忙上來勸慰,就聽柳氏大聲朝那個姨娘呵斥到“沒規(guī)矩的東西,這里哪有你說話的地方,還不快退出去?!?/br> “你是什么東西,也敢罵我娘?信不信我叫我爹打死你?”不想宗哥見柳氏呵斥自己的母親,竟然當(dāng)場發(fā)了脾氣,指著柳氏罵了起來。 被一個孩子指著鼻子罵,對柳氏來說這輩子也是頭一回,只是她也不好同一個孩子計較,只想著叫人趕緊將這孩子先抱下去。 一旁的絡(luò)姐兒見母親受辱不干了,就見她一陣風(fēng)般刮到那孩子跟前怒氣沖沖的朝他問到“敢對我母親無理,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闭f著她揮了揮手中一根精致的小馬鞭,這根馬鞭是前兩年太子讓人送去西北給她的,很是精致漂亮,絡(luò)姐兒自收到后便從不離身。 宗哥之前在京外被二老爺和他的姨娘寵壞了,見絡(luò)姐兒拿鞭子指著他當(dāng)下就一頭撞進了絡(luò)姐兒的懷里,絡(luò)姐兒沒有防備向后摔去,要不是輝哥及時伸手扶了一把就該摔在地下了。柳氏大驚失色,口中叫了聲“絡(luò)姐兒”兩步跑了過來,將她拉過來仔細(xì)看了,見她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 輝哥皺眉朝被兩個丫頭拉著卻還在撒野的宗哥看了一眼,想了想還是不上前對他講道理了,估計勸了他也聽不懂還是省些力氣的好。他轉(zhuǎn)回身朝自家jiejie犯了個白眼,這不雅的動作被他做起來居然也帶了幾分斯文氣,就聽他小大人般的教訓(xùn)到“這做事沖動的毛病什么時候才能改?” 絡(luò)姐兒漲紅著臉看向自家弟弟,想反駁可看了他那張故作老成的臉又“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拿手點了點他的腦袋笑到“真像個小老頭?!?/br> 姐弟兩說話的功夫,宗哥和那位姨娘終于被人拉了下去,周延明見屋里氣氛不對,便起身招呼房里的弟弟meimei們往外走,到底是長輩得事還是要給二叔留幾分顏面的,他回頭看向妻子卻見三公主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坐著不動,當(dāng)下也只得隨她去了。 果然待眾人一退出去太夫人就忍不住開口了,看了跪在地下的二老爺問到“說吧,這孩子是怎么回事?!?/br> 事已至此二老爺見也沒什么可瞞的了當(dāng)下就將姨娘姨娘懷孕產(chǎn)子的事說了“孩子取名叫延宗,今年五歲了?!?/br> 太夫人冷笑一聲,這么個東西居然有臉起名叫延宗,當(dāng)下就聽她問到“得子是喜事,為何要瞞著家里?” 二老爺一時語塞不知怎么說才好,這時就聽二夫人頗為嘲諷的插話倒“母親不必問他,不過是耳根子軟經(jīng)不住別人兩句枕頭風(fēng),怕咱們要他們將孩子送回來罷了?!?/br> 太夫人聽了二夫人的話,轉(zhuǎn)頭看向二老爺問到“老二,可真是如此?” 二老爺有些有愧的低著頭不敢看母親和妻子,然而這沉默無疑也就是默認(rèn)了。眾人一時唏噓不想二老爺竟然糊涂至此,在外頭這么些年居然全由著一個妾調(diào)停。太夫人有一瞬似乎失去了說話的欲望,過了半響才聽她低聲說了句“行了,都散了吧?!?/br> “母親,要不讓宗兒進來給您磕個頭吧,到底是您的孫子,這孩子最是聰明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