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是去四方街的方向……”

    “怎么沒有貴人去四方街了？”說話的人聲音有些年輕，帶了些自豪，“你們知道四方街上有誰嗎？那條街上住的可全都是清流！國子監(jiān)司業(yè)，簡大人也住那兒，要知道簡大人前幾日剛嫁女兒，你們知道簡姑娘嫁給的誰？”

    零零散散的聲音回道：“這誰不知道，簡姑娘如今是睿王妃了，萬歲爺親自指得婚，前日的婚禮當真是十里紅妝，熱鬧非凡?！边@人嘖嘖了兩聲，繼續(xù)道，“都是命啊，數(shù)月前還聽說簡姑娘第四回被退婚，知道的都說她要變成京里頭一個嫁不出去的大家閨秀了，哪想得到人家入宮選了回秀，回來就變成睿王妃了，那可是天家媳婦……”

    話還沒說完，一個尖銳的女聲插過來：“放著正事不干在這里吹牛，睿王妃也是你能說得？快給老娘回去干活！”

    “你這死婆娘，輕點！老子耳朵都要被你擰下來了……”

    眾人哄笑一聲，看著小夫妻兩打鬧著離開，有個年長的聲音道：“算日子，今兒好像是睿王妃要回門了，難怪往四方街去。”

    先前的年輕人又搖頭晃腦的道：“若只是王妃回門，是用不著這么大倚仗的，想必睿王也陪睿王妃回娘家了?！?/br>
    然后便是許多艷羨的聲音：“睿王妃真是天大的造化，嫁入皇家不說，睿王還對她這般好?！?/br>
    “就是，就是。”

    “人生際遇無常，羨慕不來?！?/br>
    簡珞瑤坐在馬車里，都聽了幾耳朵，忍不住彎了彎唇，看向蕭長風(fēng)打趣道：“妾果然是沾了王爺?shù)墓饽??！?/br>
    蕭長風(fēng)半闔著雙眼閉目養(yǎng)神，聽到簡珞瑤的話，眼皮也沒抬，只是大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算是回應(yīng)。

    簡珞瑤也沒在意，扭頭出去看，鄭嬤嬤便掀了簾子的一角，只一眼便收回視線，道：“大概再過半刻鐘就到了。”

    “可有提前派人通知爹娘他們？”

    “出門前另派了腳程快的小廝，叫他回去帶消息給老爺，王爺會隨您一塊回門?！?/br>
    “那就好?！焙嗙蟋廃c點頭，“提前知會了，也省得爹娘他們束手無策?！?/br>
    說完，簡珞瑤也學(xué)蕭長風(fēng)的樣子，閉目養(yǎng)神。

    倒不是累，事實上簡珞瑤這會兒有些激動。

    不知為什么，剛離家也就兩天，卻感覺跟過了兩年一般漫長。

    可能是心態(tài)變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從前天被大哥背著走出家門，簡珞瑤就知道，從此她就不是簡家的人，回娘家都被稱作“嬌客”。

    明明只是隔著幾條的街的距離，嫁了人，就不能一想爹娘就回去看他們了。

    距離，便是這樣產(chǎn)生的。

    不過低落也只是一瞬間，簡珞瑤早就知道有這么一天，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任何的不舍，都不如讓他們看到她過得舒心來得有價值。

    馬車緩緩?fù)Ｏ?，長順立在馬車前，恭聲道：“王爺，王妃，簡府到了?！?/br>
    鄭嬤嬤忙掀開簾子，蕭長風(fēng)長腿一邁，便已經(jīng)下車了。

    簡家眾人早已得到通知，包括老夫人在內(nèi)，都聚在了大門口接待，見到睿王果真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個臉色激動莫名，立即就要下跪行禮。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笔掗L風(fēng)說著，看了長順一眼。

    長順意會，徑直來到老夫人跟前，將她扶了起來，簡司業(yè)他們便也跟著起身。

    蕭長風(fēng)此時已經(jīng)回頭，朝馬車的人伸出手，簡珞瑤本想扶著鄭嬤嬤下車的，見狀立即握住了蕭長風(fēng)的手，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下了車。

    鄭氏立在老夫人身后，抬頭看了自家女兒一眼，仍舊紅潤的氣色，讓她心里放松了許多。

    其實早在蕭長風(fēng)親自伸手，去扶簡珞瑤時，鄭氏激動又忐忑的心便放下了許多，睿王能陪著女兒回門，已經(jīng)足夠令人驚喜了。

    卻不想他對女兒還是如此的體貼，親自伸手扶女兒下車，貴為王爺，若不是真心喜愛自家女兒，何至于做到如此？

    鄭氏頓時為自家女兒感到高興又欣慰，方收回視線，便又隨著眾人要行禮了。

    簡珞瑤哪能看著她爹娘長輩在自己跟前下跪？忙抽出被蕭長風(fēng)的拉著的手，上前幾步攔住老夫人他們。

    “孫女今日回門，祖母和爹娘若執(zhí)意行此大禮，那便是叫孫女無地自容了。”

    老夫人的動作便頓了頓，蕭長風(fēng)緩緩走過來，與簡珞瑤并排站立，溫聲道：“王妃說的是，今日只行家禮，老夫人和岳父岳母斷不必擔心。”

    既然蕭長風(fēng)都發(fā)話了，簡家眾人便沒有十分堅持，老夫人在簡珞瑤的攙扶下站直身子，沖蕭長風(fēng)笑道：“王爺既然發(fā)話，老身便倚老賣老一回了?！?/br>
    蕭長風(fēng)微微彎唇，雖沒露笑意，但比之前兩回來簡家，已經(jīng)算十分和顏悅色了，他語氣輕松的道：“老夫人請隨意?！?/br>
    老夫人也欣慰又滿意的笑了，目光這才落到簡珞瑤身上，眼底的笑容頓時變得慈祥起來，欣慰的道：“自王妃出了門，你娘便提不起勁來，擔你這里不習(xí)慣，那里做不好，弄得我都忐忑起來了，如今瞧著你好端端的，也就放心了?！?/br>
    老夫人說著，又瞥了身后的鄭氏一眼，眼底笑意分明。

    鄭氏抿了抿唇，到底忍不住，欣喜的接了一句：“瞧著這氣色，倒不比在家中的差，是我瞎cao心了?！?/br>
    簡珞瑤還在新婚期，回自己娘家，倒不必像昨日進宮一般，穿得正式又嚴肅，但也要喜慶。她今日穿了一件鏤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wù)y襖。

    年紀輕，皮膚又白又嫩，穿這樣艷麗的顏色，完全壓得住，氣色一好，就更顯得紅唇齒白，花容月貌了。

    簡珞瑤聽到祖母和母親的話，露齒一笑，清清脆脆的道：“瑤兒過得極好，祖母和娘委實不必過于擔憂。”

    老夫人點點頭，還想說什么，張氏溫聲道：“母親，外頭風(fēng)大，還是請王爺和王妃進屋說話罷。”

    “瞧我真是老糊涂了，竟杵在門口，也不記得迎你們進屋喝茶?！崩戏蛉伺牧伺念~頭，笑呵呵的朝著蕭長風(fēng)做手勢，“王爺里邊請?！?/br>
    “老夫人客氣了?！笔掗L風(fēng)點點頭，長腿一邁，率先進去了。

    簡珞瑤依依不舍的放開老夫人，落后蕭長風(fēng)半步踏進大門。

    現(xiàn)在回娘家，她果然變成客人了，還是貴客，連爹娘在她面前都要退避三舍。

    感覺真不太好。

    不過蕭長風(fēng)在跟前，簡珞瑤也不好叫家人太過隨意，畢竟她代表的是睿王府的臉面，王妃的威嚴都保不住，又叫人如何看待一府之主的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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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司業(yè)今日知道女兒要回門，特意請了一日家，沒去衙門當值，他如今是睿王的岳父，別說同僚對他客氣，便是上峰都禮讓三分，一聽說請假，便連連問他要休息幾日，大有他說幾日就幾日的架勢。

    不過簡司業(yè)不是仗勢欺人的那種，只老老實實的請了一日假，上峰還要勸，讓他多休息兩日，他倒嚴詞拒絕了。

    除了簡司業(yè)，還有簡珞瑤小叔，和她幾個兄弟，這時也都在家，要等她回了門才準備回書院，正好陪著簡司業(yè)一塊招待蕭長風(fēng)。

    男人們?nèi)チ苏龔d，簡珞瑤便去了老夫人的松榮堂。

    老夫人的軟塌中間擺了個小茶幾，放茶水點心，然后左右兩邊都可以坐人，算是主座，其他人都在兩旁的椅子上坐下。

    往常簡珞瑤都是坐下首的，她是小輩，而老夫人這輩的早已不出來走動了，因而老夫人旁邊一向是沒人坐。

    不過今日，軟塌兩邊都墊著簇新軟墊子，后邊還貼心的放了靠枕，讓人靠在腰后，也可半歪著，十分舒適。一看便知是為簡珞瑤準備的。

    時人以左為尊，簡珞瑤和老夫人還為誰坐左邊而爭論了一番。

    她娘也就罷了，老夫人都一把年紀，雖談不上老態(tài)龍鐘，在這個時代也算是高壽了，簡珞瑤哪能讓老夫人坐她下首？

    兩邊僵持了小半會兒，最后還是簡珞瑤扶老夫人在她往常的位置上坐下，這才算玩。

    簡珞瑤覺得淡淡的心累。

    不過沒心累太久，家里有很多人，一人插一句，也很快將她的注意力轉(zhuǎn)回來。

    簡珞瑤同眾人寒暄了幾句，便對鄭嬤嬤道：“嬤嬤，幫我把準備好的禮物拿過來?！?/br>
    不用簡珞瑤吩咐，鄭嬤嬤已經(jīng)讓下人捧著賀儀了，這會兒她一發(fā)話，丫鬟們便捧著東西上前。

    除了幾個沒出嫁的meimei，其他人的禮物簡珞瑤都一一派發(fā)了，最后指著金佛和玉璧笑道：“這是王爺給祖母和爹娘特意準備的，也是一番心意?！?/br>
    老夫人和鄭氏自然喜不自勝，老夫人愛不釋手的摩挲著金佛，連連點頭。

    鄭氏驚喜過后，反倒客氣的道：“為何準備兩份，真真兒浪費，你們夫妻同送一份不就行了？”

    “那是他的心意，我的心意歸我的心意。”

    見簡珞瑤言語中透露出的自信，鄭氏也就不多說了，心想女兒能在王府也過得好，那便是她自個兒的本事，睿王也吃這一套，沒必要再指手畫腳。

    “爹和大哥他們的禮物，也放這里了，娘記得替我轉(zhuǎn)交過去?！?/br>
    沒嫁人之前，簡珞瑤還能跟兄弟們說上幾句話，她二哥簡千珩是個隨性的，有時直接揮退了丫鬟婆子，關(guān)上門跟她竊竊私語，哪管那些個男女大防。

    但如今成了親，再想見兄長，就必須仆婦成群的擁簇著，私下見面，指不定被編排成什么樣。

    簡珞瑤幽幽的嘆了口氣，這才打起精神來，對幾個meimei道：“給你們備了些首飾，還有宮花宮緞子，你們喜歡什么，自己挑著?！?/br>
    分派完禮物，又拉著長輩姐妹們說說話，女人間的話題本來就多，大半屋子湊在一起，怎么也不會冷場。

    因著簡珞瑤身份的轉(zhuǎn)變，一開始，姐妹們還有些往拘束，只老夫人張氏鄭氏她們在說。

    等簡珞瑤分派完禮物，話題有意往姐妹們身上扯時，其余人也不自覺加入了話題，出嫁了的堂姐們問她入宮見了哪些貴人，下面的meimei們問她睿王府有多大。

    簡珞瑤一一笑著回了。

    聊了小半個時辰，老夫人便找由頭，讓幾個還沒出閣的孫女回自己院子去了。

    留下都是成了親的婦女，簡珞瑤知道接下來的話題有點少兒不宜。

    幸好這個時代的人都含蓄，已婚婦女們沒問她一夜幾次的問題，都是一水兒的勸說。

    “新婚燕爾的，或許有些過于頻繁，但是你且忍一忍，男人由不得你拒絕，日后習(xí)慣就好了，好好兒配合，趁著沒立側(cè)妃前，早日生下皇長孫。”

    簡珞瑤一面點頭，一面在心里吐槽，她確實配合了，好多種姿勢！

    哪料接下來的話題確實往姿勢上面走了，張氏徐娘半老，說起來臉都羞紅了，道：“咳咳，我懷你大哥……的時候，將枕頭墊在腰下……也是我娘家嫂子教的，她那樣做也一舉得男了?！?/br>
    比起簡珞瑤一邊聽一邊瘋狂吐槽，鄭氏認真的恨不得用小本本記下來，金氏也貢獻了兩個偏方，幾個年輕媳婦聽得都面紅耳赤。

    簡珞瑤真是驚呆了，是她想多了，她們哪里就含蓄了？都已經(jīng)公開討論姿勢問題了。

    好在到用午膳時間了，劉嬤嬤進來問老夫人飯擺在哪里，這才拯救了羞澀的姐妹們。

    老夫人想了想，道：“難得熱鬧一回，就一起擺正廳罷，拿屏風(fēng)遮了，也不打緊?！?/br>
    主要是有正到年紀的閨中姑娘，需要避嫌，不然屏風(fēng)都可以不用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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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家人口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聚得這么齊，除了簡家大伯，其他人全都在，也只有過年才見得到，且過年也不一定張氏在——她至少能代表大房。簡千珩去年過年也沒回來。

    一頓飯熱熱鬧鬧的用完，各自散去，簡珞瑤叫了鄭嬤嬤來：“你去瞧瞧前頭，王爺平日繁忙，也不知得不得閑，若耽誤了他辦正事就不好了，嬤嬤替我?guī)Ь湓挘鯛斎粲惺戮拖然厝?，我日落前也會趕回府?！?/br>
    鄭嬤嬤去了，老夫人點頭笑道：“合該這樣，王爺替你做臉，你也別拿喬，凡是多為對方考慮三分，夫妻才能和和美美的走下去?！?/br>
    鄭氏拍了拍簡珞瑤：“你祖母的話記下了，別哪天鉆了牛角尖，這事可由不得你鬧性子?！?/br>
    剛叮囑完，鄭嬤嬤已經(jīng)回來了，笑道：“王爺正和老爺少爺們相談?wù)龤g，給奴婢說了，要等姑娘一起回去。”

    聞言，一屋子女人又是欣喜躍然于臉上，金氏笑道：“瑤兒當真是有福氣的，瞧王爺都心疼你?！?/br>
    鄭氏也繃不住，笑意爬上臉頰，只眼底還有些遲疑。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揮揮手道：“都回自己的屋歇著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