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姑說到圣人，元貴妃的怒氣倒是略有些收斂，沉吟道：“你說得有幾分道理，那老不死的慣會在萬歲爺跟前裝慈母，定是發(fā)現(xiàn)萬歲爺?shù)膽B(tài)度了。”

    “主子英明。”

    只是元貴妃又怒道：“那本宮就眼睜睜看著路氏那賤人平安生下皇長孫？本宮如今可琢磨過來，誠王府那姨娘本宮根本沒放在眼里，老不死的今兒那番話，擺明了是算在本宮頭上，豈不是叫本宮替路氏背黑鍋？”

    “主子不必著急，這筆賬咱們慢慢清算，至于誠王妃的孩子?！绷止霉妙D了頓，笑道，“是不是兒子還未必呢，奴婢就不相信，誠王天賦異稟，每回都能是兒子?！?/br>
    元貴妃仍皺眉：“萬一是呢？”

    “萬一是皇長孫，咱們也不必怕?！绷止霉面告傅纴恚爸髯涌蛇€記得，咱們?yōu)槭裁粗\算皇長孫一事？”

    不等元貴妃回話，林姑姑繼續(xù)道：“那是因為咱們殿下比前頭幾位皇子小太多，安王都成親好幾年了，咱們殿下連正妃都還沒定，萬歲爺總說殿下還小，不著急。這老輩都說了，人都是隔輩親，就怕安王他們生幾個皇孫出來，分走了萬歲爺對咱們殿下的寵愛。”

    “不過現(xiàn)在差不多是時候了，四皇子六月底大婚，五皇子今年年底，之后就輪到咱們殿下，主子您多在萬歲爺跟前說一說，萬一就提前給殿下指婚了呢？即便不能提前辦喜事，咱們殿下及冠也是這幾年了，到殿下成親的時候，誠王妃的孩子頂多不超過三歲，這么小的娃娃，話都說不利索，能如何吸引萬歲爺?shù)膶檺?？等咱們殿下的孩子一生下來，自然是小皇孫中的第一人，其余誰比得上？”

    元貴妃沉吟片刻，不由點頭：“有幾分道理?！?/br>
    林姑姑輕笑：“還得主子自個想明白，您這么多年圣寵不衰，也清楚萬歲爺?shù)牡拙€在哪兒?！?/br>
    元貴妃眼神一閃，抿了抿唇，沒說話了。

    慈寧宮內(nèi)，照例是眾人都散去了，簡珞瑤還在陪太后斗地主。

    太后今日有些失神，握著牌的時候還忍不住看了簡珞瑤的肚子好幾眼，簡珞瑤努力忽略太后的視線，還是架不住太后自己把話挑明。

    “你二嫂如今都懷上了，你也加緊些?！?/br>
    簡珞瑤哭笑不得道：“王爺都不在京里呢，皇祖母叫孫媳如何加緊？”

    太后心想也是，卻沒表露出來，只道：“你這孩子也當(dāng)真不害臊。”

    “皇祖母又不是外人，孫媳自然想什么說什么了?！焙嗙蟋幉谎谀樕蠈μ蟮男湃魏湍蝗?，壓低聲音道，“這宮里頭，也就皇祖母真心為孫媳著想了，不然也不會說這樣的話，旁的人，指不定怎么看笑話呢?！?/br>
    太后拍了拍簡珞瑤的手背，沒頭沒尾的道：“你母妃……也不容易?！?/br>
    簡珞瑤心底閃過一絲狐疑，面上卻是全然的不解：“皇祖母為何這么說？”

    “你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便能懂了?！碧笳f完，便轉(zhuǎn)移了話題，道，“說起來老三也離開兩日了，不知路上可還順利?！?/br>
    許是簡珞瑤之前氣氛鋪墊的好，太后這會提到蕭長風(fēng)，語氣里全然是對孫子的關(guān)切。

    簡珞瑤也嘆氣，帶了一絲擔(dān)憂的道：“雖說王爺這是第一回出遠(yuǎn)門，不過還有兩個大人在，路上應(yīng)該不會出問題。”

    頓了頓，簡珞瑤又道：“孫媳婦擔(dān)心的是他在外邊的吃住。王爺這回出門，丫鬟沒帶一個，說是為父皇分憂，影響不好。這也就罷了，他連以往常伺候的近侍都沒帶，只讓侍衛(wèi)跟著，可那些侍衛(wèi)一個個粗枝大葉，哪里是伺候人的？”

    太后點點頭，“你不說哀家倒還沒想起來，老三和他幾個兄弟都一樣，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沒獨自去那么遠(yuǎn)過，他想表現(xiàn)給他父皇看，哀家不反對，男子總要有些志氣，但若像你說得那般，也委實過了，這外邊本就不如宮里府里，哪能如此委屈自己？”

    “孫媳婦也這么勸過，不把自己照顧好，到了廣州怎么替父皇排憂解難？”簡珞瑤說著攤了攤手，無奈狀，“可王爺全然不聽，就怕讓父皇失望了，皇祖母您是不知道，孫媳婦前一日給他收拾的行李，王爺非說太鋪張了，要孫媳婦從簡，孫媳婦沒辦法，將行李減了再減，到王爺出發(fā)的時候，竟比兩位大人的還輕便些……”

    太后許是想象了一下蕭長風(fēng)一絲不茍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這孩子，往常看著挺沉穩(wěn)，關(guān)鍵時刻怎么就如此不著調(diào)。”

    一旁的岑姑姑笑道：“主子這話可不對，王爺公事上是從未出過差池的，這私下里，依著王爺對萬歲爺?shù)哪蝗?，會這般，奴婢倒也不驚訝?！?/br>
    簡珞瑤跟著點頭：“聽岑姑姑這么說，我倒想起來了，王爺還說過一句，他南下是替父皇分憂，自然要帶個好頭，態(tài)度表現(xiàn)出來了，底下的人才會認(rèn)真辦事……不過這朝堂上的事，孫媳婦也不大懂，王爺說什么，孫媳婦只能照辦了。”

    “難怪你們小倆口相處得這般融洽，都是赤誠之心?！碧笱凵耖W過一絲欣慰，笑道，“你做得對，所謂夫唱婦隨，男人的事不懂沒關(guān)系，幫他打點好才要緊。至于老三，這份心境倒也難得……”

    話還沒說完，圣人的聲音從殿門口傳進(jìn)來，圣人許是心情不錯，聲音里還帶著笑意，問了一句：“難得什么？”

    簡珞瑤忙起來請安，心里頭卻是一震雀躍，萬沒想到圣人來得這么及時，不替蕭長風(fēng)刷一刷好感，都對不起自己。

    圣人揮了揮手，給眾人免了禮，才在太后對面坐下，笑問道：“母后方才在說什么？”

    太后笑而不答，反問道：“這會兒為何往哀家這里跑？”

    “兒臣批完奏折，這會正無事，李成說老二家的有喜了，兒臣想著幾日未跟母后請安了，這才來過來，也順帶問一問老二家的事?！?/br>
    “請不請安的，哀家倒不介意，近日皇兒為南方水患一事，擔(dān)憂的茶不思飯不香，如今好容易忙完，為何不多休息休息？”

    “兒臣一時閑下來，也沒有困意?！?/br>
    太后點了點頭，便道：“老二家的確實是有喜了，三個半月，哀家瞧著她這胎不錯，老二家的臉也珠圓玉潤，懷著的定是個白胖的小子。”

    圣人便大感興趣的跟太后討論了未來孫子，母子兩興致一來，連給誠王妃賞什么物件都商量好了。

    聊了一會兒，圣人端茶抿了一口，才笑道：“母后方才和老三家的聊得開心，朕這一進(jìn)來，該不會打斷你們了罷？”

    “反正說得也是你，有什么打擾不打擾的?！?/br>
    圣人更好奇了：“母后說兒臣什么？”

    “說你這個父皇當(dāng)?shù)谜嬲媸欠Q職，把老三教得那般好?！碧笳f著，看了簡珞瑤一眼，笑道，“瑤丫頭，也給你父皇學(xué)一學(xué)，老三前兒是怎么一再叮囑你從簡再從簡，要你把包裹減了又減的。”

    ☆、第81章 01.01

    太后年輕時受過磋磨，熬壞了身子，自年后幾乎是陰雨連綿，受這濕冷天氣影響，太后夜間常痛得無法入睡，太醫(yī)如何醫(yī)治都不管用。

    不過簡珞瑤并不知道，只是見太后面色難掩倦意，想是夜間沒睡好的緣故，便道：“皇祖母瞧著似有些精力不濟，孫媳婦不會打擾了皇祖母歇息罷？”

    太后擺了擺手道：“無妨，只是近來夜里總有些不好安眠?！?/br>
    簡珞瑤又驚訝又關(guān)切的問：“皇祖母身體不適，可叫太醫(yī)來看過了？”

    “老毛病了。”

    見太后不愿多談，簡珞瑤便也只滿臉擔(dān)心的道：“這身體不適可不能拖，尤其是夜間睡眠，夜里睡不好，一整日都打不起精神。罷了，孫媳婦也不打擾皇祖母的休息，您早些回寢宮補一補眠罷?！?/br>
    說罷，簡珞瑤便要起身告辭。

    太后許是真的犯困了，并未挽留，只對一旁的岑姑姑道：“去送一送瑤丫頭?！?/br>
    簡珞瑤笑道：“孫媳婦來皇祖母這兒，都熟得跟自個兒家似的，哪用得著岑姑姑相送？岑姑姑倒是快些安頓皇祖母歇息，孫媳婦這便放心了?！?/br>
    太后拍著簡珞瑤的手背，欣慰的笑道：“好孩子。”

    簡珞瑤便從出了太后寢宮，徑自往昭陽宮去。

    王姑姑在殿門口瞧見簡珞瑤，忙笑著迎了上去，道：“奴婢見過王妃。主子剛剛還說起王妃了，怕您在慈寧宮耽擱太久，打擾了太后娘娘休息?！?/br>
    簡珞瑤挑眉，面上不動聲色的笑著，“母妃多慮了，不過皇祖母那兒瞧著確實精力不濟的樣兒呢。”

    王姑姑許是有意提醒，都不用簡珞瑤明問，聽到這暗示的話便回了：“王妃有所不知，太后娘娘早些年患了風(fēng)濕，這么多年用珍貴藥材養(yǎng)著，慈寧宮又日日不斷炭火，太后娘娘便多年未犯病了，只奈何這今年天氣不好，自年后來，陰雨連綿數(shù)月，慈寧宮再整日燒火，太后娘娘也難免沾染了濕氣，這不，又犯病了?！?/br>
    “原來是風(fēng)濕，皇祖母先沒說什么病，我還擔(dān)心呢?！?/br>
    王姑姑便笑道：“王妃這話倒是說岔了，風(fēng)濕雖不是大病，這犯起病來也是要命，太后娘娘養(yǎng)尊處優(yōu)這么多年，哪還能受這個苦？”

    “那到是，皇祖母年紀(jì)大了，再受這個苦，叫我們做晚輩的如何忍心?！焙嗙蟋幦粲兴嫉牡?，“先前不知道還好，如今知道了，自然要替皇祖母分憂，聽聞江南多珍稀藥材，也不知王爺能否得個機緣。”

    王姑姑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她最喜歡睿王妃的就是這一點，聰明，一點即透，有時候考慮事情周全并不亞于他們這些活了幾十年的老骨頭。

    就比如剛才，她的原意是提醒睿王妃一句，無論如何，自睿王妃進(jìn)門以來，太后對她比對公主們還好些，睿王妃承了太后的照拂，在太后身子不適的時候，自然也要為太后分一分憂，甭管能不能解決太后的病痛，心意到了便好。

    卻不想睿王妃比她想得還長遠(yuǎn)些，寫封信叫遠(yuǎn)在江南的殿下尋藥材，于殿下而言不過是吩咐幾句底下的人，并不會打擾殿下辦差。到時候殿下命人將藥材送回來，圣人少不得也要夸一句殿下孝心有加。至于睿王妃的心意，上頭也知道，殿下遠(yuǎn)在南方，他能知道太后身子不適，還不得睿王妃寫信提醒？

    如此便是一舉多得，殿下和睿王妃的孝心叫上頭都知道，更叫圣人對殿下多一份好印象。

    她不過是簡單幾句話，睿王妃便能想到如此，明明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子，也不知簡家怎么教的。

    不過簡家也委實不差，睿王妃雖不是出身世家，可待人接物樣樣不差，關(guān)鍵還能哄太后開心，又借著這份孝心入了圣人的眼，圣人又連帶著對殿下比以往多了幾份關(guān)注，比起安王妃和誠王妃，除了家世較之睿王妃好一些，其余還真不如睿王妃。

    先不提家世，單輪才貌品性，睿王妃這樣的人兒，陪他們殿下還真使得——便是她從小看殿下長大，也不能否認(rèn)這一點。

    至于睿王妃的家世，現(xiàn)下看來，倒也不是全然沒可取之處，去年科考，睿王妃娘家大哥年紀(jì)輕輕被圣人點了探花，如今任翰林院編修，替圣人起草誥敕文書等工作，雖只是七品官，卻也是天子近臣，圣人近來幾次夸贊簡編修年輕有為，照著這趨勢下去，簡編修未嘗不能成為天子紅人。

    睿王妃娘家兄弟除了簡編修，另還有兩個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是舉人，就等著一朝金榜題名，睿王妃的父伯也借是進(jìn)士，真真算起來，那些自詡底蘊深厚的清貴人家，子孫被嬌養(yǎng)得紈绔，還真比不得簡家滿門男丁皆爭氣。

    簡家男丁都有志氣，能立得起來，日后便是殿下的得力助手，雖家世差了些，殿下卻正是缺能人之際，倒也能彌補這個缺憾。

    如此算下來，圣人將睿王妃指給殿下，倒也不算太差，雖比不上羅姑娘，比之旁的閨秀卻要好上許多，她跟在主子身旁，也眼見著主子對睿王妃的態(tài)度漸漸變軟，可見心里頭也開始滿意了。

    思及此，王姑姑收起滿腔心思，朝簡珞瑤笑了笑：“王妃孝心可嘉，太后娘娘知道想必也要欣慰的。”

    簡珞瑤笑道：“還得謝姑姑提醒，不然我還真沒注意到這方面?！?/br>
    “王妃不在宮里，每五日才入宮一回，太后娘娘又歷來不愛叫人cao心，常遮掩著，您不清楚也正常。這倒不是王妃的疏忽?！?/br>
    正說著，兩人入了昭陽宮，王姑姑卻不是領(lǐng)著簡珞瑤去正廳，而是在走廊上沖她拱了拱手，笑道：“主子今兒在寢宮，王妃請隨奴婢來?！?/br>
    簡珞瑤心里有些詫異，這是她嫁給蕭長風(fēng)以來，第一回進(jìn)淑妃的寢宮。

    就是不知她的婆婆淑妃娘娘，此舉是有意還是無意。

    走進(jìn)淑妃寢宮，淑妃一改往日盛裝打扮，卸了釵環(huán)，換了舒適的常服，正慵懶的歪在榻上，逗弄著懷中的波斯貓。

    王姑姑輕聲道：“主子，睿王妃來給您請安了。”

    淑妃眼皮也沒抬，慵懶的“嗯”了一聲，正低著頭，半闔著眼，保養(yǎng)得宜的素手一下一下?lián)嶂q絨的貓毛。

    簡珞瑤倒沒在意，淑妃對她自來是這個態(tài)度，看似輕慢，但除了成親頭一日來請安，之后再沒刁難過她。簡珞瑤便行禮道：“兒臣見過母妃?！?/br>
    “起罷，也不是外人，自個找個地兒坐下。”

    不等簡珞瑤說話，王姑姑已經(jīng)引了簡珞瑤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旋即有宮女上熱茶熱點心。

    簡珞瑤落座后，看向淑妃懷中的貓，眼底帶上了一絲喜愛，笑道：“母妃這貓兒瞧著真真是漂亮，通體雪白，眼睛圓潤可愛，毛色光澤華麗，與往常見的貓格外不同。”

    淑妃這才抬頭，瞥了簡珞瑤一眼：“你倒是識貨，這是波斯進(jìn)貢來的，旁的人未必有?！?/br>
    “兒媳聽聞前兒波斯進(jìn)貢了貢品，像這些活物可是限量的，數(shù)量至多的也只有一對，母妃手中這只貓兒，只怕也是獨一無二的?！?/br>
    淑妃勾了勾唇，沒說話，便是默認(rèn)了。

    簡珞瑤見她真喜歡這只波斯貓，更加投其所好，說起養(yǎng)貓的心得，她雖然現(xiàn)在不養(yǎng)貓，以前也是有過一陣興趣的。

    王姑姑也時不時的差一句，笑道：“王妃有所不知，主子對這只貓兒可是心愛著，還取了個名字，叫雪兒呢?！?/br>
    “雪兒毛色雪白，只一雙漂亮的眼睛如藍(lán)寶石，母妃這名字取得真真貼切?！焙嗙蟋幟虼叫Φ?，“不過不知道的，還以為母妃又給王爺生了個meimei呢?！?/br>
    “本宮的昭陽宮清冷，若真有個孩子，倒也能增添不少人氣?！?/br>
    簡珞瑤眼皮一跳，有些怪自己干嘛哪壺不開提哪壺，誠王妃懷孕的消息今天剛傳出來，多少人在意著。

    偏就她什么動靜都沒有。

    淑妃往日對她再如何不聞不問，這事關(guān)子嗣大計，也不可能真的不關(guān)心。雖說之前在慈寧宮，淑妃被元貴妃逼得給了承諾，不給睿王府后院添女人，可淑妃不動手，不代表不能逼她自己動手，淑妃是宮妃，又是她名正言順的婆婆，真要下了命令，她也沒辦法不從。

    簡珞瑤這會兒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淑妃只瞅了簡珞瑤，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嗤笑一聲，放開懷中的雪兒。原本乖巧伶俐的雪兒，卻動作輕快優(yōu)雅的跳下軟榻，邁著優(yōu)雅的貓步，走出寢宮了。

    不肖人提醒，自有宮女麻利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