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jié)
蕭長風沒能順利表白心跡,不樂意,最后還是被李成彎腰扶起來的。 “折子的事放一邊,李成你替朕宣個口諭,請陳閣老入宮一趟?!?/br> 李成應了一聲,蕭長風倒也沒深想,他知道這個折子雖說是有心人煽動,可這么多老臣都簽了字,未嘗不是想探個究竟。 或者說是不相信他。 圣人這么久沒露面了,文武百官沒一個見過圣人的,只道聽途說,也不統(tǒng)一,誰知道圣人現(xiàn)在好不好,腦子清不清明? 就算圣人連著宣了幾道圣旨,可也不排除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情形發(fā)生,蕭長風現(xiàn)在大權(quán)在握,倘若圣人病入膏肓,自己都糊里糊涂的,蕭長風真跟乾清宮的奴才里應外合,蒙騙世人,他們豈不是被騙的團團轉(zhuǎn)? 圣人想必也是明白了大臣們的擔憂,才特意宣了陳閣老入宮。 陳閣老是圣人的帝師,京城都是出了名的正直,陳閣老最小的孫女,又被圣人指給了六皇子做正妻,就等著以后完婚。 現(xiàn)在陳閣老被宣入宮,但凡圣人有半點不對勁,鐵定瞞不過他老人家的法眼,他更不可能幫著蕭長風掩飾。 所以到時候大臣們的擔心,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蕭長風很放心的出了乾清宮,這確實是件小事,解決完了這個,還有許多大事在等著他呢。 不過蕭長風也沒有立刻出宮,順便去給皇后和淑妃請了個安。 等蕭長風離開坤寧宮后,皇后和蘇姑姑也討論起來了,皇后忍不住搖頭笑道:“本宮是真沒想到,頭一個坐不住居然是老二?!?/br> “主子怎么知道請立太子這事,是誠王鬧出來的?”蘇姑姑還有些疑惑,“這折子里除了夸睿王有太子之風范,也沒說別的,就算計謀成了,讓萬歲爺真覺得睿王心大,從而把睿王換下來,可這好事也未必就落到他頭上啊,誠王上頭還有安王,奴婢私心覺得,圣寵依舊的六皇子,都比誠王有可能,他這不是白費力氣嗎?” “老大能耐不行,真把老三排除了,以萬歲爺?shù)男宰?,指不定就是讓老大和老二一起,老二心思多,對上老大,總比跟老三玩心眼勝算大。至于老六。”皇后說到這里頓了頓,笑道,“萬歲爺真要有讓老六上的心思,還能輪到老三?” 蘇姑姑不由自主的點頭:“主子說得很是,只是長春宮那位,這陣子怎么忽然消停下來了?” “她倒是想鬧,也得有這個能耐。”皇后冷笑一記,往年被元貴妃壓一頭的郁氣,如今到底是舒緩了不少,“這些日子萬歲爺病重,元貴妃能進乾清宮探病的次數(shù),也屈指可數(shù),她可煽不出枕邊風了。更何況宮里宮外都是些人精,往常她盛寵不衰,大家敬著捧著,所以一呼百應,可她自個兒沒能耐,眼光全放在宮里這一畝三分地上了,朝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娘家更是些混吃混喝的,現(xiàn)在萬歲爺不提,你以為誰會幫他們母子說話?” 蘇姑姑聞言便笑道:“要不說還是主子您聰明,睿王眼看著越來越得萬歲爺信任,睿王和睿王妃對您的敬重一向不輸于淑妃,往后您的好日子可要來了?!?/br> 皇后舒心一笑,含蓄的道:“你當老三無事不登三寶殿呢?他過來給本宮透這個消息,本宮也得好好幫他出口氣?!?/br> 蘇姑姑笑道:“奴婢瞧著蔣妃娘娘近來憔悴了許多,想是幫主子打理宮務累的,主子您也不體諒體諒蔣妃娘娘,這真要把蔣妃累垮了,以后讓大家好怎么瞧您?” 皇后點頭:“你說的也是,改明兒她們來向本宮請安,本宮可要好好跟蔣妃說說,宮務的事誰都可以做,為這個把身子累垮了真不值當?!?/br> 只是皇后雖然打定了主意,最后卻沒有撤了蔣妃的宮務,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圣人忽然有了別的舉動。 “父皇怎么突然讓陳閣老教重乾?陳閣老年歲已高,重乾又調(diào)皮,這萬一……”簡珞瑤說不下去了,實在是不想詛咒陳閣老。 畢竟是連圣人都要尊稱一句“老師”的人物。 可是圣人這不胡鬧嗎?陳閣老那么大的年紀,還拉著不讓人家告老還鄉(xiāng)也就罷了,索性陳閣老平日有特權(quán),可以想上朝就上朝,不想上就不上。換而言之,陳閣老就是個吉祥物,有需要的時候再往朝上搬,不需要的時候只需要靜靜的坐著就好。 就算是這樣,圣人也忒不體諒老人家了,現(xiàn)在可好,竟然還給那么高齡的老人家指派工作,這不是兒戲嗎? 就連蕭長風也是始料未及的,昨天他還是想當然了,沒想到圣人宣陳閣老進宮,竟然是存著這個打算。 不過蕭長風卻知道圣人這又是在給自己撐腰了,前頭剛鬧出請立太子的事,圣人置之不理,后腳卻把曾經(jīng)的帝師陳閣老請出來當蕭重乾的老師,這不是打臉是什么? ☆、第128章 03.15 皇后第二日聽到這個消息,立即同蘇姑姑笑道:“本宮先還想著幫老三出口氣呢,現(xiàn)下萬歲爺宣了這么道旨,本宮倒不好做什么了,免得讓萬歲爺以為本宮在調(diào)撥他們兄弟間的感情?!?/br> 蘇姑姑也笑道:“主子放寬了心,這哪位王爺做錯了事,自有萬歲爺去懲罰,比您出手的效果要好太多了。這會兒誠王只怕還反應不過來呢?!?/br> 當然圣人請陳閣老出山,給蕭重乾當老師的事,不只是打了一手策劃逼立太子的誠王的臉,也把元貴妃扇得徹底懵了逼。 她當年辛辛苦苦、伏低做小,甚至忍著先太后的刁難,才好不容易給兒子尋了門好親事,陳閣老可是她未來兒媳婦的親爺爺,現(xiàn)在居然變成蕭重乾那小崽子的老師? 這年頭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萬歲爺還是直接下了旨,讓蕭重乾拜陳閣老為師的,全天下都知道了他們的師徒名分,她謀劃了那么多年還沒能為她所用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竟然被那小崽子輕松得到了。 萬歲爺這是哪里看她不過眼,要這般跟她作對? 元貴妃這次是真被氣狠了,甚至有去乾清宮找圣人理論的沖動,只是還沒來得及付諸于行動,圣人又下了一道圣旨了。 這次是跟六皇子有關(guān)的,圣人直接把六皇子和陳姑娘的婚事定了,就在明年的這個時候,正好六皇子為太后守完了孝。 盛怒的元貴妃接到這道圣旨,反倒不用林姑姑勸,自己先安靜下來了。 殿里一時沉默的可怕。 林姑姑也左右為難,這一次委實拿不準主意,到底要不要勸自家主子想開些。 其實自家主子想不開又如何,圣人的舉動已經(jīng)很明顯了,讓陳閣老當皇長孫的老師,徹底切斷了主子的后路。 主子不像淑妃陳妃她們,淑妃的娘家安寧侯府就不說了,世襲侯爵,多尊貴體面。就是陳妃蔣妃各自的娘家,也至少能幫襯著。而主子的娘家說白了都是些眼皮子淺的,一朝得意便飄飄然起來,別說幫襯主子,不給他們拖后腿就不錯了。 也因此,主子和六殿下在宮里勢單力薄,唯有圣人的寵愛可以依靠。 可就像主子說的,除了六殿下,其他兒子也都是圣人的兒子,說句大逆不道的,哪一位登上那位置,對圣人來說有甚區(qū)別嗎? 況且圣人這般寵愛主子和六殿下,倘若有讓六殿下上位的心思,早就封太子,也不至于等到現(xiàn)在還讓人瞧不明白。 主子這才費盡了心思,寧愿讓先太后找了把柄,壓著不讓六殿下完婚,也要讓圣人把陳家姑娘指給殿下。 滿以為圣寵靠不住,殿下至少有個可靠的岳家?guī)鸵r著?,F(xiàn)在殿下唯一有指望的岳家,竟然也被圣人親手推到睿王的陣營了。 其實關(guān)鍵不在陳閣老收皇長孫為徒上,而是圣人的態(tài)度。 陳閣老當過帝師,圣人對他的信任和敬重滿朝皆知,林姑姑還記得前些年,陳閣老身體不適,要告老還鄉(xiāng),圣人一攔再攔,最后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了一番話,大意是他現(xiàn)在還需要倚重于陳老,往后定了繼承人,還需要請陳老出山,親自調(diào)/教。 這番話圣人說得情真意切,陳閣老大為感動,自此再沒有提過要告老還鄉(xiāng)的事。而且這段故事也自朝堂傳到了后宮,甚至整個京城都引以為佳話。 其實圣人當時那番話,除了倍受感動的陳閣老,其他相信的人并不多。就連有所耳聞的林姑姑也嗤之以鼻,陳閣老都到了耆耄之年,可圣人眼瞧著短時間內(nèi)是沒有立太子的跡象,陳閣老還能等幾年? 當然就算圣人這話只是在哄陳閣老,那也是出于對老臣的敬重和不舍,姿態(tài)擺得這般足,誰也不敢小瞧圣人和陳閣老的君臣情誼。 只是林姑姑現(xiàn)在把過去這段翻出來琢磨琢磨,便忍不住震驚了——圣人的意思,莫非是想告訴世人,他已經(jīng)決定了睿王? 睿王將近而立之年,本身能力和手腕,世人都是有目共賭的。自從替圣人主持大局以來,朝堂打理得井井有條,沒聽見出什么岔子。 連前幾日眾大臣請立太子,那么明顯的挑事,都被他四兩撥千的撥給圣人處理了,自個兒半點不沾,風光霽月的的,足以見其手段。 反倒是皇長孫不一般。自皇長孫出生起,便不知因何故被圣人另眼相待,如今圣人正在養(yǎng)病期間,還丟不開,要把皇長孫招來宮里陪——這份寵愛,要她說就是自家六殿下也差些火候的。 圣人倘若真屬意睿王,皇長孫作為睿王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少不得就是日后的太子了。圣人對睿王的能力毋庸懷疑,可皇長孫還是個五歲的孩子,懵懂小兒,平日里再聰慧也就那樣,少不得好好培養(yǎng)一番,才當?shù)闷鹉莻€位置。 也就是說,圣人做這些,都是在為皇長孫鋪路。 想到這里,林姑姑的臉色很不好,圣人都開始為皇長孫鋪路了,足以見其考慮之充分,至少不是心血來潮。 眼下還有誰能改變得了圣人的決定? 林姑姑琢磨得太過認真,竟不知不覺問出了聲,一直沉默不語的元貴妃,聞言冷笑一記:“鋪路?” 元貴妃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似的,索性大笑了起來,笑聲突兀又尖銳,明顯不是高興。屋子里回蕩著元貴妃滿是嘲諷的笑聲。 林姑姑垂著頭,見主子狀態(tài)實在很不對勁,她這個時候也不敢多言。 狠狠大笑過一陣,元貴妃才止了笑聲,拭了拭眼角,冷聲道:“他哪里是鋪路?這是在安排后事呢?!?/br> 林姑姑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滿臉驚恐的道:“主子慎言,您這是在……在……”林姑姑說不出那句話,意思卻非常明顯,自家主子竟然說圣人在安排后事,這不是咒圣人嗎? 元貴妃哼了一聲,皮笑rou不笑的道:“倘若不是交代后事,哪里用得著還在太后的熱孝期,就急著把瑾兒的婚期給定下來的?” 林姑姑沉默了,顯然是經(jīng)元貴妃這一提醒才想到關(guān)鍵,以圣人對太后的孝順,熱孝期的時候商定自家殿下的婚期,明顯不合時宜。 除非圣人現(xiàn)在確實快不行了,萬一有個不好,殿下為圣人守孝,可不像為太后只需要守一年,兒女為父母守孝都是三年起。 可他們六殿下現(xiàn)在年歲已經(jīng)不小了,要不是太后去世,這會兒早跟陳姑娘完婚了,倘若再守幾年,也未免太委屈了些。 圣人現(xiàn)在提前把六殿下的婚期定下來,還是頒了圣旨的——說句不好聽的,就算圣人真熬不過駕崩了,這道圣旨便成了先帝遺詔,甭管新帝是誰,也甭管是不是孝期,他們殿下都得按日子完婚。 這不是安排后事是什么? 想明白這個,林姑姑的心也涼了,圣人這樣安排,分明就是告訴他們,六殿下上那個位置基本上是沒戲了。 而且恰好趕在這個時候,未嘗不是用殿下的婚事來安撫自家主子。 既然會安撫,便是圣人明知道主子肯定接受不了這個結(jié)果,可他仍然是做了,恐怕也是在提醒主子甚至是世人,他主意已定,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的。 這些元貴妃自然也想得到。 她平日里雖然簡單粗暴,看著一副胸大無腦的樣子,可是這么多年圣寵不衰,對圣人的了解,怎么說也比旁的人要深一些,更何況女人天生擁有細膩的直覺,對于圣人的打算,她是最敏感的,反應比林姑姑都快一些。 元貴妃憤怒的勁頭其實已經(jīng)過去了,這會兒更多的是心灰意冷,寵了自己大半輩子的人,到頭來竟然對他們母子如此冷漠。 林姑姑一直緊張的看著自家主子,心里已經(jīng)隱隱覺得主子這反應不對,此時見元貴妃非但沒有發(fā)怒,反而喃喃自語的道:“為什么瑾兒就不行?” 林姑姑心里一緊,忙上前要勸。 元貴妃卻擺了擺手,冷笑道:“本宮還不至于這般脆弱,被這點小事就打擊到了?!?/br> 林姑姑心里一酸,低聲道:“奴婢是心疼主子,都說萬歲爺寵您,可到這個臨頭,萬歲爺護著的卻是睿王,您卻還在顧念著萬歲爺?!?/br> 元貴妃臉色微變,自來驕傲不可一世的眼神,這回眼底卻險些泛出淚來,到底忍住了,仍是一臉高傲,語氣也顯得非常傲慢:“他好歹也護了本宮和瑾兒幾十年,本宮總不能讓他連走了都不能瞑目罷?” “更何況瑾兒自己都沒想著那處,一直以來,也都是本宮一廂情愿?!痹F妃這句話聲音無端的降低了,仍有些不甘心,“本宮不認命又能如何?” 林姑姑嘆氣,心說自家主子解釋得這般冠冕堂皇,那句“不能讓萬歲爺走了都不瞑目”,才是主子真正認命的原因。 其實說到底,主子還不是在顧念著圣人的身子,不想在這個時候還給萬歲爺添亂?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元貴妃認命的事,還沒有人知道,除了蕭長風一系,其他人心里頭十分著急,但到底還勉強忍著,等著看最應該爆發(fā)的元貴妃發(fā)力。 卻沒想到,都一連兩個月過去了,元貴妃仍毫無動靜,每日不是給圣人求經(jīng)念佛,就是去乾清宮侍疾,也不像以前一樣上串下跳了,淡定的簡直不像她。 對此情形,后宮上下都大跌眼鏡。 他們當然不認為元貴妃會這么輕易認命,說不定在醞釀什么大舉動呢。 可是元貴妃坐得住,他們也坐不住了啊,眼看著蕭長風權(quán)柄日深,再讓他把握朝局下去,以后想扳倒就更難了。 安王和誠王也越來越不淡定了,兄弟倆比著賽往宮里跑。 圣人病情仍沒有好轉(zhuǎn)多少,他不愛見人,安王和誠王也只能在乾清宮外問候一聲,去了皇后宮里請安后,便直奔主題,各回各自的母妃宮里了。 陳妃有些意外,也有些遲疑的看著安王:“我上回不是勸過你,讓你放棄,別和你父皇作對了嗎?” “母妃?!卑餐醭愬Y(jié)結(jié)實實的行了個大禮,才咬牙道,“兒臣還是不甘心,兒臣是長子,父皇怎么能越過兒臣,卻提拔老三?” 陳妃急了,忙道:“你魔怔了啊,長不長的,還不是你父皇說了算?你父皇不待見長子,咱們有什么辦法!再說了,古往今來,你瞧見過幾個真是長子上位的?你父皇上頭不也有康王?” “可皇祖母當年是中宮之主,父皇是太子,父皇登基自然是正統(tǒ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