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燒火婆子不敢出言抱怨,只苦著臉不做聲,不停地眨巴著一雙老花眼,擦著兩行源源不斷往外冒的眼淚水。 青葉手里攥著一把牌,拉住夏西南的袖子不放松:“我一手好牌,你不許走!我才不要你平白無故的給我銀子,我自己會贏回來,誰要你好心!” 那三人又勉強陪她打了幾輪,到了下半夜,夏西南作側(cè)耳傾聽狀,問云娘:“我似乎聽到雞鳴聲,你聽到?jīng)]有?” 云娘尚未答話,燒火的婆子忽然撲通一聲往桌上一倒,其后雙眼緊閉,鼾聲如雷,手里還緊捏著一把牌。 青葉嚇了一跳,因為頭昏腦漲,沒留意到燒火婆子的鼾聲,連連追問:“怎么了?怎么了?” 夏西南伸手去探了探燒火婆子的鼻息,叫道:“不好!看樣子是羊癲瘋,只怕要出人命!云娘,快!你隨我把她扶回去,我去找大夫來瞧!” 云娘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甩,也不多話,同夏西南兩個把燒火婆子架起來,飛也似的跑了。 青葉揉了一把眼睛,沖他二人背影大喊:“等瞧好了再來!不到天亮不許走!”東倒西歪地爬到床上,衣服還未及脫下,便已困得睜不開眼,忙忙拉了被褥胡亂躺下睡了。 一覺睡到次日傍晚,外頭落了雪,天上地下一片白。青葉起身,用飯,飯后去院子里,張嘴對著天接了幾口雪吃,被云娘喝住。其后洗漱,頭發(fā)還在滴水,就把牌九給找出來了,拍一聲桌子,大聲吆喝:“夏西南——云娘——” 夏西南自然還在,聽她叫喚,嚇得一哆嗦,苦笑道:“得得?!?/br> 四人團團坐好,吃零嘴兒,喝茶水。這幾個人因為都睡了一整日,個個精神,燒火婆子的羊癲瘋不知什么時候瞧好了,看上去竟然還生龍活虎,且面前堆的銀子最多。 三個人篤篤悠悠地一起贏了青葉許多銀子,一團和氣,一派喜氣。而輸了銀子的青葉尤其高興。 夏西南不敢大意,瞅個空子同青葉商量道:“咱們推到午時散場,明晚再戰(zhàn)?” 青葉搖頭,還是那句話:“不到天亮不許走?!币娤奈髂舷胍f話,忙將他的話堵住,“你還我銀子也沒用,我不稀罕。” 夏西南暗暗叫苦,悄悄給燒火婆子使了個眼色,燒火婆子輕輕點頭,叫他放心。今夜,羊癲瘋將準時發(fā)作。 牌九正推到熱火朝天處,忽聽得胡同口有一陣急急馬蹄聲傳來,雪夜里的馬蹄聲在胡同內(nèi)回蕩,清脆如鼓點,聲聲點點,落在不眠人的心頭。馬匹漸行漸近,到了院門口,馬蹄聲戛然而止,其后有人落馬,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的聲音。又聽得那人疾步行來,推門入內(nèi),徑直進了這屋子。 門打開時,雪花便被冷風夾裹著飛入屋內(nèi),那人一身大紅衣衫,背對著漫天飄落的大雪輕輕一笑。 青葉心底深處的某個角落有春風拂過,千樹萬樹春花隨之盛開,花樹下萋萋芳草隨風輕輕招搖,于是忙忙垂下頭,生怕眼睛里的淚水被他瞧見。 夏西南等三人忙忙丟下手中的牌九,躬身行禮:“殿下?!?/br> 懷玉對那三人抬了抬了下巴,說:“出去。” 那三人才回過神來,連看也不看青葉一眼,紛紛作鳥獸散,出去后還不忘帶上了門。 懷玉cao著雙手,倚在門后蹙著眉頭笑問:“怎么還不睡?” 青葉慢條斯理將頭發(fā)也胡亂綰了一綰,口中笑問:“喲,新郎官來啦?這么晚,有何貴干?若是想推牌九,倒可以加你一個,人愈多愈有趣。銀子帶來了不曾?”嘴里說著話,手上也沒停,把桌上的牌九都歸攏過來,一張張的理順。 懷玉上前來,把她手中的牌九奪下,揚手扔了,其后伸手捏住她的臉蛋:“貴干自然有?!?/br> 往她嘴唇上輕輕啄了一下,笑了一笑,又啄一下,復又啄了一下,一下接一下。許久,方才低聲笑說:“昨日拜堂后,同手下一幫子部將拼酒,一拼拼到大天亮……后來強打著精神去宮中謝了恩,回來后一頭倒下,睡到這個時候,才醒來沒多久……醒來后忽然察覺忘了一件要緊事,便忙忙的趕來了。小葉子,你猜猜是什么事?” 青葉把他的手拂開,著惱道:“你拜堂拼酒入宮謝恩什么的,說那么細做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用得著你一一向我稟報?”嘴里說著話,臉蛋連同著耳朵根卻慢慢紅了,忙忙垂下頭,輕聲道,“我又哪里曉得你忘記了什么事?!?/br> 懷玉伸手把她才綰上去的頭發(fā)放下,撩起一把在手腕上繞了兩圈,把她的腦袋桎梏在手掌心里,慢慢笑說:“我是想起,竟然忘了入洞房了……便忙忙趕過來了,本殿下我豈能錯過自己的洞房花燭夜。” 青葉聽他又說混話,一時發(fā)窘,心內(nèi)有喜悅,也有酸楚,到底是酸是甜,個中滋味已難以分辨,伸手輕輕推開他湊過來的臉,低聲笑道:“我還以為你回來向我討要賀儀呢……也怪我不好,老早就曉得你要成親了,卻忘記送賀儀給你了。本來繡個什么物件,上頭再添兩句諸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吉祥話最好最合宜,可我女紅不好,繡活拿不出手……只好送你銀子了。銀子我有許多,你等一下啊?!?/br> 硬把頭發(fā)從他手腕上扯下來,甩開他,三兩步跑到里間,在床前蹲下,伸手從床底下拉了個小匣子出來,回頭見懷玉也跟了過來,急得擺手嚷嚷:“你走你走!我收銀子的地方都被你給瞧見了!”打開匣子,里頭還有個扎得死緊的包袱,解開包袱,從里頭挑了錠成色新卻咪咪小的銀錠子出來,自言自語道,“我不知道京城的行情,這么重一塊,便是送給皇子也該夠了吧?這銀子是我從七里塘鎮(zhèn)帶來的,即便表叔看不上,但也該曉得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這個道理……我又不去吃酒席,夠了,夠了?!?/br> 話才落音,人便被他給拎起來了,其后被推倒在床,他也緊跟著抬腳上來,覆身于她之上,伸手捏住她的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眼睛,一下一下地親吻著她的眉心與雙唇,一下一下,柔緩且旖旎。 她手中的銀子也被奪下扔了,被親吻到發(fā)暈時,腦袋忽然被他托起來猛地按到胸口上。他身上有冷風挾裹著冬雪的氣息,也有使她暈眩的熱度,他按得那樣緊,那樣重,他的心跳得那樣快。她心慌,喘不過來氣,不得不張大了嘴呼吸。 于是她便知道了,他其實也想念她的,他對她的思念同她對他的一樣多。因此,原本想跟他說的話,說這幾日想他想到幾乎活不下去的話;看他迎親時,嫉妒心痛到幾乎要發(fā)癲發(fā)狂、幾乎要死去的話便沒有再說了。 她知道即便不說,他想必也是知道的。 他終于松開她時,她臉上滿是淚水,一邊臉上有幾道在他衣裳上硌出來的褶皺印子,其狀可笑可憐。他不做聲,慢慢替她擦去的眼淚,再輕輕去扯她的衣裳。她伸手按住領口,幽怨地望著他,低聲道:“我前日出門去喂青官玉官,吹了點冷風,回來頭疼,像是風寒……怕過給你,求你老人家讓我去廂房睡兩晚,待我好了再回來。” 懷玉手上動作更重,揪住她的衣領,將她的腦袋拎起來,貼著她的臉咬牙切齒:“混賬玩意兒,又要犯上作亂了?爺?shù)亩捶炕T夜,你也敢掃興?” ☆、第95章 侯小葉子(三十二) 青葉便又低低抱怨:“人家背上的傷還沒好透,躺著都疼……” 懷玉斥道:“混賬!你便是胡編亂造,也要編個像樣些的!”轉(zhuǎn)眼又是一樂,“即便是真的,這也難不倒爺,爺知道許多不用躺著的法子,你不是都一一領教過了么——” 青葉抬手,照準他的臉便給他來了一下子,隨后掙脫他欲要跳下床去,懷玉一把擒住,拉過來,張口便咬上了她細細的脖頸。她亂扭亂踢,把他的肩胛處抓了三五條血道道出來,其后手便被他攥住了,看他眼神不善,以為又要被綁住,生氣亂嚷嚷:“不許綁我!”但再瞧他身上的抓傷,自己也覺得不像話,若是被他真正的新娘子瞧見,又算怎么回事呢,一瞬間便溫順了下來,縮了脖子閉了眼睛告饒,“也不許打我!” 懷玉大度笑笑:“放心,洞房花燭夜,哪有打新娘子的道理?今日入洞房,新郎官我心緒甚佳,便是新娘子有什么錯,我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教訓你的事,留待日后再說?!笔謴乃念~上臉上一路向下?lián)崛?,還是他熟悉的小葉子,還是他熟悉的清甜氣息,心中安定且喜悅,為了叫她知道自己的喜悅,便在她臉上重重咬了一口,咬的她淚流滿面時,忽然笑了一聲,“你明明也想我了?!?/br> 青葉倔強道:“才沒有!” “明明想了。” “你胡說,明明沒有想!” “我知道你想了?!?/br> “你才不知道!” 懷玉看著她的眼睛,雙眸一片墨潭深淵,幽黑且深邃,再一次說道:“別狡辯,我知道?!?/br> 他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急切粗暴,她半是被迫半是欣喜地回應他,打他,親他,抓他,吻他,替他脖子里的幾條血道道都涂了口水上去,又把他背上抓了條條道道的出來。一把頭發(fā)都被他給纏在手腕子上,頭皮都扯得生疼,又被揉搓得太過厲害,她語不成句地碎碎抱怨:“你,你就是這樣對待新娘子的?” 他粗粗喘息,心內(nèi)暢快淋漓,啞聲低笑:“夜還長,你且等著。爺溫柔的時候也不是沒有?!?/br> 三更天將盡時,他歇了手,將她圈在胳膊下開始細細盤問:“你前日跑去哪里了?怎么會一身泥濘?可是又忘記我的話了?”言罷,戳著她的額頭痛心疾首地訓斥,“不省心的混賬婆娘,一日不看好你,你便敢給我惹亂子!” 這是要秋后算賬了么?云娘不大告她的密,想來是夏西南那個狗腿子傳了話。青葉咬著被角,生氣頂嘴道:“我愛去哪里去哪里,不用你管?!庇謵瀽灥溃澳悴皇钦f今日不會教訓我么?” 懷玉道:“我沒有說今日不教訓你,只說是……罷了罷了?!迸滤昙o還小,這些葷話知道太多也不好,將來越發(fā)不好管束,便又道,“總之你給我記好了,我不在的時候不許作怪!” 四更天過后,天還黑蒙蒙的,窗外寒風呼嘯,雪花飛舞,懷玉起身穿衣,還未開門走,青葉便作起了怪,咬著被角不說話,怎么問她也不搭理。懷玉將她用力一抱,狠了狠心,開門走了。 她忽然在身后喊:“你錯了,你不該這樣做的!”懷玉回首看她一眼,身形頓了一頓,還是步入漫天飛舞的大雪中去了。 云娘聽見動靜,起身過來看青葉。掀起帳幔,便見滿眼的鬢釵橫,紅米分融。伊人臂留齒痕,面浮潮紅,此刻正伏在錦被上無聲哽咽流淚。云娘輕聲嘆一口氣,將她扶起身,為她理了理發(fā)絲,把臉上額上哭出來的虛汗都擦干,再扶她躺下睡好,替她掖好被子,才要走開時,她卻忽然開口說話了:“云娘,他錯了,這樣是不對的?!?/br> 云娘道:“天還早,你再睡一睡罷,有什么話,待天亮起身再說不遲。” 她搖頭,又說:“他這樣是不對的。不是說對我,而是說對他的王妃,他不該這樣對她的,他不該在成親第二日便夜不歸宿的。他這樣做,卻將他的王妃置于何地?又給我認了那位褚大人做父親,將來叫他的王妃如何看待我?他會不會再害人家的性命?會不會——” 云娘復又回身,一手捂住了她的嘴,駭然斥道:“你外頭哪里聽來的胡言亂語!這些混話不許再說!若是叫殿下聽到,豈不又是一件事情???趙家是先皇后的娘家人,是看著殿下長大的,對殿下自然是知根知底的,因此趙家小姐嫁的是什么樣的夫君,人家一家子比你清楚!再說了,她若是連這點容人之量也沒有,如何配做天家的兒媳,殿下的王妃?總之這些事都無需你來cao心,你管好自己,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成了!” 見青葉黯然無語,便也放低了聲音,耐著性子勸說道:“當今圣上乃是天底下頭一號的癡情種子,先皇后尚在世時,與圣上好不恩愛,可即便如此,后宮中卻還是有妃嬪三五人……將來咱們殿下若是因為這樣那樣的緣由,也……難道你回回都要像今日這般使性子哭鬧么?到時你叫旁人怎么看待你?所以不單是王妃,你也要有些肚量才成,否則豈不是自己為難自己?” 青葉輕聲道:“曉得了。不論他娶多少回親,討多少小老婆,一概不說便是?!甭?,向里睡去了。 云娘氣得牙齒癢癢,惱道:“糊涂孩子,你要到底要到哪年哪月才能想通?你想要氣死我不成?天底下的女子,誰不是這樣過日子的?你跟我說,你到底是鬧哪樣?殿下雖然娶了王妃,心卻是在你這里的,你到底還有什么不足???” 青葉喃喃道:“我也曉得不該這樣說話行事,但卻管不了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到底想怎樣,我心里頭亂得很。” 云娘點點頭,嘆口氣:“你難受也在所難免,過了這兩日便好了。殿下心里頭也不會比你好過到哪里去,不論上一回還是這一回,想來他都有身不由己之處……總之聽我的話,睡覺罷!下回殿下再來時,可不敢再任性說胡話了!”言罷,放下帳幔,轉(zhuǎn)身欲走。 “云娘,”青葉轉(zhuǎn)過來,只手掀起帳幔一角,在她身后問,“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誰?” 云娘沒好氣道:“我是你云娘!” 臘月初七這一日,青葉與云娘為煮臘八粥,從半夜起就開始忙活起來,先是洗米,泡果,撥皮,去核,其后生火煮粥,煮開后再用微火燉,天快亮時,粥終于煮好。云娘叫青葉快回去睡個回籠覺,青葉貪戀與她說話,不愿意回去睡覺,只管靠在她身上打著哈欠,說道:“這么大一鍋,咱們怎么吃的完?” 云娘道:“就是要多煮,吃個幾日都還能剩下來才叫好呢,這叫年年有余,曉得么?從前我家都是煮上一大鍋,自家人吃不算,還要送給門旁二面的窮苦人家吃呢?!?/br> 青葉笑:“曉得曉得。小時候我家也煮的,后來父母不在了,就記不大住這些規(guī)矩了?!?/br> 云娘把她攬在懷里笑:“好孩子,從今后只要你云娘在,年年都會煮給你與殿下吃。” 至晚,青葉正捧著粥碗慢慢喝粥時,懷玉過來了。云娘倒比青葉還要高興,先對青葉眨了眨眼,再笑問懷玉:“殿下怎么這個時節(jié)還能有空過來?” 懷玉笑:“我出宮辦事,便繞路跑過來了,等下喝完臘八粥還要走。”伸頭看了看青葉手里捧著的碗,又笑道,“我在宮中帶人煮了大半日的粥,看得我膩味,還是你們煮的好。” 云娘聞言便盛了一碗粥過來,問:“今年殿下得了這個差事?” 懷玉笑:“可不是。煮粥分粥,忙了這一整日?!?/br> 青葉奇怪:“咦?原來你也要煮粥?”又自言自語道,“三表叔竟然會煮粥,嘻嘻嘻?!?/br> 云娘在一旁笑說:“殿下在旁看著而已,又不像咱們一樣事事要親力親為。你當你三表叔真坐在灶下燒火看鍋?”言罷,自己也撐不住笑道,“我都跟你學糊涂了!傻孩子,你怎么老是三表叔三表叔的胡亂稱呼?將來叫人聽著了,看不笑話你?!?/br> 懷玉也笑著與青葉講解:“每年臘八日,宮內(nèi)也要煮臘八粥,且會派大臣在旁監(jiān)視。煮好的粥,除了陛下與各宮食用外,還要分與各王公大臣,今年我被派去監(jiān)視煮粥了……我這一陣子辦的都是這樣的差事?!毖粤T,哈哈笑了一通,又與她道,“若是想看三表叔煮粥的英姿,大約明年便能帶上你一起煮了,你看著鍋,三表叔為你燒火?!遍]上眼睛陶醉了一番,總結(jié)道,“嘖嘖嘖,神仙眷侶,夫唱婦隨,羨煞世人也?!?/br> 懷玉陪青葉喝完一碗粥,擱下碗,問了她這兩日可有好好吃飯睡覺,可有出去走動,問罷,扳過她的腦袋親了一口,帶上夏西南又急急跑了。 懷玉才一出院門,青葉便與云娘笑道:“你聽到了不曾,他適才又說錯話啦。夫唱婦隨說的是夫與妻,不是夫與妾,他該帶他的王妃去看才對。” 云娘眉毛一豎,立時要發(fā)作,青葉忙道:“恕罪恕罪,我也說錯話了,嘻嘻嘻?!?/br> 之后又過了三五日,懷玉沒再來過,夏西南倒日日過來一趟,每回都要念叨一回“太子的病情一時好一時壞,貴妃的風寒時有反復,三殿下被指派了許多的差事,早起晚歸,忙得人都瘦了云云”。青葉每回便也附和他一句“咱們這里一切都好,叫他忙正經(jīng)事,不用擔心”。 夏西南與云娘自是欣慰不已。 臨近大年三十時,青葉忽然想起一事,便從自己的首飾匣子里挑出兩只小小的金掛件,叫云娘編了紅繩穿了,拿到醬菜鋪子,送給大妹小妹。宋阿婆又喜又驚,拍手跺腳,捉著青葉胳膊道謝:“這可怎么好?怎么能送這樣貴重的物件給小孩子家?” 青葉笑道:“送給小孩子的玩意兒罷了,這些費不了多少。大妹小妹時常陪我玩耍,我也喜歡她們兩個,快過年了,想不出要送什么,便拿了這個來,大妹小妹喜歡就好?!?/br> “她兩個怎么不喜歡?便是連你也喜歡得不得了,可惜你不能做我的媳婦兒。”宋阿婆喜滋滋地把金掛件給大妹小妹戴在身上,倒了茶水端了點心出來招待青葉,對青葉是越看越喜歡,少不得又拿話來試探,“你家表叔可有說過要為你找什么樣的婆家?咱們家這樣的,只怕你家親表叔看不上罷?” 青葉笑,與她實話實說道:“……是,你家這樣的,我表叔必然看不上。” 宋阿婆不死心:“那,姑娘你怎么看?你來投親,靠你表叔過活不假,但他也不是你生身父母,姑娘這么大了,終身大事上,自己也該有些主意才是……” 青葉嘆口氣:“我表叔那人兇得很,他會武藝,動輒喊打喊殺的,惹惱了他還要挨抽,家里人都怕他……我即便有主意,也不敢說與他聽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我表叔心高氣傲,也不管我家世出身,一直想讓我嫁入高門大戶,唉……阿婆不用再問了,除非是私奔,否則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愿意讓我嫁與小門小戶的人家?!?/br> 這陣子不能提起三表叔,一提,眼睛便發(fā)酸。唉,三表叔,三表叔。 ☆、第96章 侯小葉子(三十三) 宋阿婆一聽,忙向一旁早已腿軟心顫的兒子擠了擠眼,宋顏良大口喘著氣,撲通一聲,往醬菜壇子上一屁股坐倒,再也爬不起來。 宋阿婆喜得渾身亂顫,又試探著問道:“姑娘,咱們過完年便要回江洲去啦。江洲聽著偏遠,其實日子也不難過,姑娘是江南人,可巧得很,咱們那里也是吃大米的……咱們家顏良會手藝,心眼兒又好,若是娶了媳婦,必不會叫媳婦吃苦受累的?!?/br> 青葉點頭:“看得出,顏良大哥是好人。”其后不再說話,自領了大妹小妹去門口玩耍。 天晚了,青葉要回家時,大妹卻拽住她,悄聲道:“我爹叫我問問jiejie的生辰八字呢?!?/br> 青葉嘻嘻笑:“叫你爹自己來問?!毖粤T,轉(zhuǎn)身跑了。 過兩日,再去醬菜鋪子玩耍時,宋顏良果然就吭吭哧哧地來問青葉的生辰八字。青葉歪著頭看他:“咦?好好的,你問我生辰八字作甚?”看他面紅耳赤,無言以對,覺得好笑,便嘻嘻哈哈笑了兩聲。 宋顏良說不出話,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紅著臉發(fā)窘未免太過可憐,青葉收了笑,從袖子里摸了一張折好的紙張出來遞與他。宋顏良受寵若驚,慌忙來接,一抽,沒抽出來,再抽,紙張還是未能抽出來,看到青葉的謔笑,這才明白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