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抓著自己的胳膊，那個(gè)地方正在痛，她用指甲用力摳那個(gè)印記，摳得手臂血rou模糊。

    易希辰曾入過喬玨的識(shí)海，也見過類似的場(chǎng)景。很顯然，越小柔做了什么違背那魔頭意愿的事，那魔頭正在用這種方式警告她！

    痛苦的程度在加深，越小柔無法發(fā)泄，便在地上打起滾來。片刻后，她已是大汗淋漓。然而她竟又站了起來，虛弱地扶著墻走了出去。

    她出去干什么？去見那魔頭？不，不對(duì)！昨晚長孫子鈞沒有聽她說過一句話，到了后半夜，似乎聽到了前半夜沒有聽到的風(fēng)聲。越小柔是怕被洞中妖獸發(fā)現(xiàn)，所以自己一個(gè)人到外面躲著去了！

    越小柔出去后，易希辰加快形影燈釋放的速度，天亮之前，越小柔又回來了，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一般。洞中妖獸也漸漸醒了。越小柔叮囑了那些冰妖們兩句，冰妖就紛紛出洞了。

    越小柔將困住三只黑色妖獸的鐵鏈抓到手中，施了道術(shù)法將它們托了起來，正要帶它們走，突然回頭看了眼桌上的形影燈。

    她想了想，將形影燈拿了起來，帶著三只妖獸出去了。

    易希辰與長孫子鈞俱是不解。難道越小柔發(fā)現(xiàn)了？若是發(fā)現(xiàn)了，又怎會(huì)任他們將形影燈取回來？待越小柔出了妖洞，他們才明白，原來外面的天色還十分昏暗，太陽尚未升起，她將形影燈當(dāng)做了一盞普通的燈籠，就隨手拿出來照明了。這反倒方便了易希辰與長孫子鈞看她之后去做了什么。

    只見越小柔帶著三只妖獸走到一座小山包的后面。那山包的反斜面竟然是中空的，她走進(jìn)去，底下卻有一道溫泉。那冰雪谷地有厚厚的積雪，沒有什么開花的植物，可溫泉的四周，卻長滿鮮花，還有靈芝，可見靈氣之強(qiáng)盛。

    先前他們御劍在上空飛的時(shí)候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處溫泉，是因?yàn)橥钩龅谋诎训紫碌娘L(fēng)景擋住了，從空中看下來，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那三只被鐵鏈捆著的黑色妖獸一直都在痛苦喘息，越小柔將它們泡到溫泉中，它們那種痛苦的神色漸漸斂去了。

    易希辰愣了一會(huì)兒，忽道：“我知道了！我知道這冬春鎮(zhèn)為什么會(huì)有那么多魔修了！他們都是沖著這口溫泉來的！”

    光看溫泉周圍的景致，就知道溫泉的靈氣有多強(qiáng)。然而他們?cè)诒┕鹊厣峡诊w過，就算看不見這口泉，按理說也能察覺到這口泉的靈氣，但是并沒有，更說明此泉難得，靈力不外泄，若能在其中泡上一泡，是極有好處的。

    有走火入魔風(fēng)險(xiǎn)的人泡了此泉，能夠安神靜氣，壓制魔氣。而如果原本就是個(gè)魔修，到這靈泉里泡一泡，便能把身上的魔氣沖淡了，更好地掩飾自己魔修的身份！

    易希辰道：“這靈泉能夠壓制魔氣！”

    仿佛為了印證他說的話，一只黑色的妖獸竟然如同褪了色一般，身上的黑色漸漸退去，露出雪白的皮毛，竟與其他冰妖族無異！

    易希辰一瞪眼：“我的媽呀，這也太神奇了吧？黑的直接洗白了？”

    長孫子鈞卻是眉頭一擰：“我明白了！”

    越小柔身上的聽聲蟲是他在聽，當(dāng)今日清晨那魔修爆體而亡的時(shí)候，越小柔說了一句“小娥，你醒了”，顯然就是對(duì)這只妖獸說的！

    形影之中的畫面，越小柔似是忽然聽到了什么動(dòng)靜，連忙將被她稱為小娥的妖獸從靈泉里拖出來，解開她身上的鐵鏈，抓起形影燈跑回妖洞中。那小娥剛剛從魔爪中逃脫，此刻尚半昏半醒虛弱得很。越小柔將小娥和形影燈在妖洞中匆匆一放，便又跑了出去。接下來，易希辰出現(xiàn)在畫面中，拿走了形影燈。

    形影燈記錄的事情便結(jié)束了。

    “我都明白了。”長孫子鈞緊緊捏著拳頭，“是置換祭品。她與那個(gè)魔頭交換的條件！”

    易希辰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如此！”

    長孫子鈞一把抓起蒼云寶劍，從窗口跳了出去！

    然而就在此時(shí)，聽聲蟲那里又傳來了越小柔聲音。

    “小娥也醒了，我找了一處新的冰谷，你們且先搬去吧?！?/br>
    團(tuán)團(tuán)的聲音問道：“那婆婆還有小柴怎么辦？”

    越小柔道：“你們先去，待他們醒了，我會(huì)……”她的聲音突然停住了。

    片刻后，她驚慌道：“你們，你們?cè)趺戳?？團(tuán)團(tuán)？團(tuán)團(tuán)?。　?/br>
    長孫子鈞從未聽過越小柔如此顫抖的聲音！

    他立刻御劍朝著冰雪谷地飛去！

    然而又片刻，他聽到越小柔滿懷恨意的吼聲：“你對(duì)他們做了什么？！不是說好我為你尋找祭品，你就放過他們嗎！”

    一個(gè)沙啞的笑聲傳了過來：“哈哈哈……”

    長孫子鈞與易希辰同時(shí)倒抽了一口冷氣。長孫子鈞聽著越小柔，易希辰聽著團(tuán)團(tuán)，他們都聽到了那笑聲。那魔頭，眼下竟在越小柔的身邊！

    “這些塵土一樣的家伙我又怎會(huì)在意。越小柔，你知道的，我從頭到尾想要的就是他而已。我讓你接近他，為什么不乖乖照做呢？”

    第六十六章 說出來??！

    長孫子鈞猛地一震。

    接近他？這個(gè)他是誰？難道指的是自己？！當(dāng)初那魔頭哄騙了滕若衣，明顯也是沖著自己來的！他難道是想讓越小柔成為第二個(gè)滕若衣嗎??！

    長孫子鈞御劍更急，恨不能立刻瞬移到冰雪谷地中去！

    突然，只聽那魔頭道：“你身上沾了個(gè)東西。”

    片刻后，他聽到那魔頭的一聲輕笑：“呵……”

    旋即，他便失去了與聽聲蟲的關(guān)聯(lián)。那魔頭掐死了聽聲蟲！

    易希辰幾乎也在同時(shí)斷了和聽聲蟲的關(guān)聯(lián)，他們?cè)俾牪坏皆叫∪崮沁叺膭?dòng)靜了。

    “該死！”長孫子鈞忍不住咒罵一聲，專注御劍。

    從他們的住處到冰雪谷地，路途并不遠(yuǎn)，可他們心急如焚，竟覺得兩地之間猶如翻山越嶺跨海之遙，仿佛飛了一年，才終于看到妖洞所在的冰樹。

    長孫子鈞俯沖下去，只聽砰一聲巨響，他的劍氣直接沖破了妖洞的門，他踩著劍一路飛進(jìn)去！易希辰緊隨其后！

    他們沖入妖洞中，然而看見妖洞中的情形，兩人皆是怔住了。

    只見滿地的妖獸竟都成了黑色，奄奄地趴在地上，毫無生氣。妖兔、妖鷹、冰熊……這些前不久還氣勢(shì)洶洶和他們打斗的妖獸，怎么突然就成了這樣！

    越小柔臉色慘白地抱著一條黑色的巨蟒。長孫子鈞與易希辰?jīng)_進(jìn)來，她抬起頭，看向兩人，眼中竟沒有詫異，仿佛早料到他二人會(huì)來。然而那魔頭，竟然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易希辰道：“那魔頭走了嗎！他去哪里了？！”

    越小柔輕輕把巨蟒放下，然后拾起自己的封寒劍站起來，舉劍指向長孫子鈞。她的手在抖。

    易希辰連忙擋到長孫子鈞的面前。他道：“越小柔，那魔頭跟你說了什么？他讓你殺了長孫子鈞然后就放過這些妖獸？那魔頭說的話你一個(gè)字都不能信！”

    突然，易希辰的肩膀被人摁住了。

    “希辰，你到后面去?！?/br>
    易希辰猛地回頭，詫異地看著長孫子鈞。他讓開？他讓開長孫子鈞打算怎么做？子鈞連劍都舉不起來，難道要站著當(dāng)木樁子讓越小柔砍嗎？

    然而長孫子鈞溫柔卻堅(jiān)定地把他拉開了。

    下一刻，蒼云寶劍從劍鞘里彈了出來，落到長孫子鈞手中?；秀敝校叫∪岷湍莻€(gè)愛穿鵝黃衫的少女又重合在了一起。那時(shí)候，滕若衣也是這樣拿劍指著他的。

    長孫子鈞道：“一直以來，我都在讓著你。想要打倒我嗎？來啊！”

    話音剛落，他竟率先出手，一劍朝著越小柔刺了過去！

    滕若衣?lián)踝×怂膭?。滕若衣在沖他大喊：“不要還手！不要！認(rèn)輸?。?！”

    不，我不會(huì)認(rèn)輸！我不會(huì)再讓著你！我會(huì)讓你看到我到底有多強(qiáng)?。?/br>
    越小柔架住他的劍，一直以來壓抑的東西終于忍無可忍地爆發(fā)，大喝一聲，亦拿出全力攻向長孫子鈞！

    長孫子鈞吼道：“我比你強(qiáng)啊??！”

    他一劍斬下去，越小柔招架不住被彈出，背脊重重撞到石壁上。她眼神中閃過一抹震驚，旋即咬緊牙關(guān)又沖上來！

    “他要你接近我，你為什么不照做?。∧阆氡Ｗo(hù)我嗎？啊？就憑你??！”

    他的劍氣猛地割破了越小柔的袖子，那個(gè)黑色六芒星的印記露出來。長孫子鈞的劍氣割開了那道印記，越小柔的胳膊頓時(shí)鮮血直流。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hù)??！你看清楚，我比你強(qiáng)得多！！”

    越小柔抬劍擋住長孫子鈞的劍，長孫子鈞劍氣暴漲，她被擊退，兩腳竟在地上刮出兩道深深的痕跡。她試圖撞開長孫子鈞的劍，然而壓迫她的劍氣竟變得更強(qiáng)，她膝蓋一軟，便跪到地上。

    “說啊?。≌f出來?。?！”

    為什么要逞強(qiáng)！你還不明白你到底有多弱小嗎??！

    越小柔剛站起來，又被長孫子鈞一道劍風(fēng)刮出去，再次重重撞在石壁上。妖洞已經(jīng)開始顫動(dòng)，細(xì)小的碎石落下。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無能？你以為犧牲了你自己就可以讓所有人幸福地活下去嗎？別做夢(mèng)了！你什么都不是！！”

    越小柔幾乎全無還手之力，被他打得喉頭一甜，幾乎嘔出一口血。她艱難地握緊封寒劍，再度迎上去。然而她的手卻抖得越來越厲害，封寒劍也隨之顫動(dòng)。

    “憑你自己，你誰也救不了?。　?/br>
    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越小柔已經(jīng)滿臉是淚。她被一次次打倒，又一次次站起來，舉劍指向長孫子鈞，吼道：“那你又算什么??！你讓我怎么辦?。?！”

    長孫子鈞一劍刺入越小柔的肩膀，蒼云寶劍將她釘入石壁上！鮮血順著她的肩膀流下來，她動(dòng)一動(dòng)，劍就扎得更深。她終于再無力掙扎。

    長孫子鈞走上前，握住蒼云寶劍的劍柄，逼視她的雙眼：“我告訴你怎么辦。說出來！”

    越小柔，說出來啊！

    滕若衣，說出來啊?。?！

    越小柔雙眼哭得紅腫，鮮血不斷涌出，她一點(diǎn)力氣都沒有，若不是蒼云劍將她釘在墻上，只怕她早已癱軟下去。她丟了封寒劍，無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你要我說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易希辰看不得她這幅慘樣，終于忍不住輕聲道：“子鈞……”

    長孫子鈞卻恍若未聞：“你想一個(gè)人承擔(dān)一切嗎？你告訴他們，他們只是生了病，只要你找到藥，就可以救所有人？只有你一個(gè)人犧牲，然后所有人都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不可能！即便他們真能活下去了，倘若你死了，他們一輩子都不能好好地活著，你永遠(yuǎn)會(huì)成為他們的心魔！”

    “別自以為是了越小柔！你以為你在為那個(gè)魔頭做事嗎？不，你是在祈求他的施舍！祈求他看到你已經(jīng)夠慘了，就會(huì)大發(fā)善心放過所有人！不可能！只要他比你強(qiáng)大，他隨時(shí)隨地可以捏死你的親人，你的朋友，永遠(yuǎn)不可能放過你！看看你的朋友們，這就是你自以為是的后果！你誰也救不了！”

    越小柔慘聲道：“別說了……”

    “我不說，那你說??！”長孫子鈞非但沒有把蒼云劍拔出來，竟是用力刺得更深，越小柔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痛苦的神色，卻強(qiáng)忍著沒有發(fā)出呻吟。她早已習(xí)慣，把所有的痛都自己咽下去。長孫子鈞道，“你看到了嗎？我比你強(qiáng)得多！痛就喊出來?。。∏笪?guī)湍惆。?！?/br>
    越小柔泣不成聲：“你，也打不過他的，他是，無相天魔……”

    無相天魔！

    易希辰忍不住上前一步，震驚道：“無相天魔？他不是五百年前就被鳳蓮小祖和云長真人殺了嗎？！”

    五百年前天劍門鳳蓮小祖與弟子云長真人一起伐魔，在那一場(chǎng)大戰(zhàn)中，云長真人與無相天魔同歸于盡。這一戰(zhàn)轟動(dòng)了修真界上下。云長真人是鳳蓮小祖最得意的愛徒，也是一位天靈根，是第一位煉出斬虹劍的劍修，他修煉三十年便結(jié)成金丹，曾是被修真界上下最看好飛升的不世天才，卻因伐魔早早隕落了。

    易希辰驚道：“無相天魔，他竟沒有死？難怪他說他受了傷，以掠奪祭品來恢復(fù)修為……”

    長孫子鈞卻只是怔了片刻就平靜了。

    “打不打得過他是我的事?！彼鸶觳玻瑢捄竦氖终戚p輕落在越小柔的頭頂上，“你只要把你想說的說出來?！愫ε隆愫芡础悴幌胍粋€(gè)人承擔(dān)’，不要在心里喊，說出來。”

    他曾經(jīng)聽見那個(gè)少女無數(shù)次地在心底吶喊。我好怕。誰來救救我?？伤齾s一次也沒有說出來。直到他的劍刺入她的心臟。

    哪怕只有一次??！說出來?。?！讓我聽到你的心聲，也許一切都會(huì)不一樣?。。?！

    不要讓我像個(gè)傻瓜一樣被你保護(hù)?。?！讓我來保護(hù)你?。。?！

    易希辰亦走上前來，輕聲道：“越師妹，我們也是你的朋友啊?！?/br>
    越小柔終于痛哭出聲。被強(qiáng)行關(guān)閉了十多年的閥門終于泄洪，她大聲痛哭，豆大的淚珠一顆顆砸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