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節(jié)
這樣的話多諷刺,他那么愛她,可最終的結(jié)果竟然是他殺了她。 他愛她,切切實實的愛,可這份所謂切實的愛,卻抵不過他更愛她的江山和天下。 東方長青坐在他們曾經(jīng)恩愛纏綿過的龍榻上,低頭伸手輕輕的撫摸著手下的錦被,即便過來這么多年,他卻依舊是想著,或許,就如他們曾經(jīng)調(diào)笑過的那樣,她就是他的劫,他一生一世糾纏在心里的劫。 這個劫,卻在她逝去之后,成了他的心魔,揮之不去。 天下人都說,他是癡情種,他知道他不是,否則他就不會舍得對她下手。 無數(shù)個夜里,他都會夢到她最后的眼神。 她看著他,眼神中帶著無盡的絕望,帶著刻骨的恨。 她寧肯以帝王之身駕崩西去,也不愿以皇后之名茍活于世。 這就是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她。 這天下,如何再找到第二個她? 東方長青撫在床單上手狠狠的攥緊,找不到了,他找了這么多年,都未曾找到。 他初聞天禹女帝之名時,心里掀起的波瀾不是一點兩點。 魏西溏! 魏西溏??! 這天下有幾個人會叫魏西溏? 可天禹女帝不避諱這樣同名同姓,竟然詔告天下取了和大豫女帝一樣的字。 這是巧合還是有意? 曾幾何時,東方長青曾迫切的想要見一見那位新登基的天禹女帝,他不信會有這樣的巧合,他刻意送出那對留仙琴求娶,原本是試探,可結(jié)婚竟然讓他那樣失望。 留仙琴,那時他們當年最為琴瑟和諧之時的見證,若真的是她,她絕然不會是使臣所說的反應。 他竟異想天開,以為另一個叫魏西溏的女帝,就是他的西溏。 大豫的國力如今正是昌盛之時,東方長青有他的才能,這是有目共睹之事,就算魏西溏,也要敬佩他治國的才能幾分。 她師出東方長青,她的所學所用全來自東方長青,但是上天給她的機會便是讓她有機會重學一次,所以,她有了第二個老師教導,也讓她能擺脫東方長青多年來帶給她的影響,所以她的治國之策有東方長青的影子,同時也有其他太傅的影子,這般真真假假,誰有能知道原委? 她總算是成長成了另一個魏西溏,而不是東方長青教導下的傻女人。 魏西溏多年不做夢了,卻在今夜從夢中驚醒。 柯大海急忙沖了進來:“陛下!陛下!” 魏西溏滿頭是汗的坐在龍床上,大口的喘著氣,半響才道:“無事,朕不過是做了噩夢,沒甚要緊的……”頓了頓又說:“水!” 柯大海趕緊著人端了溫水過來:“陛下,水來了。” 她接過來喝了一口,近來也不知怎么回事,總覺得自己想起大豫的事要多一些,可她這心里頭,卻又老覺得又忘了什么東西,有些空落落的,倒是想起東方長青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恨的咬牙。 不過,她對東方長青確實恨之入骨,遇到那樣的事,換了誰誰會不恨? 一時睡不著,干脆坐了起來,“去把昨晚上沒批完的奏折取來。” “陛下,這明兒還要早朝呢……”柯大海小心的提醒。 魏西溏擺擺手:“無妨,取來吧。睡不著也是干耗著,與其浪費時間,還是做些有用的事好些?!?/br> 柯大海只得讓人去取奏折,她靠著床頭一份一份的翻開,一直把搬來的那些都閱完了,才有些困意,問了時辰,知道明日早朝也是不大好了,這頂多只能再睡個大半個時辰,精神不濟了呀。 果然第二日她就只能頂著一雙熊貓眼上朝了。 朝臣私底下都在嘀咕,陛下昨晚上干什么了,臉色那么差還有黑眼圈,是不是身體不適? 普通人身體不適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帝王卻是不同的,只要皇帝的身體有一點問題,朝臣都能設想到一大堆不可預設的問題,單單一個黑眼圈,就讓他們想到了無數(shù)可能,甚至有人開始把主意打到了明王身上,是不是明王的時代快來了? 陛下就算有子嗣,和明王的血統(tǒng)相比,陛下的子嗣還是不如明王純正呀。 季統(tǒng)倒是一臉擔心的看著寶座上的女帝,不知女帝在為什么事煩心,他很是擔心,女帝是因為他的存在多了困擾。 相卿面上看著一片從容,不過,高湛還是從他的眼里看出了絲絲擔憂,他懂藥理,自然是擔心陛下身體抱恙了。 高湛再過些日子就要離開金州,如今正在查閱《利民策》屬地的各種資料,和工部以及戶部尚書請教日常。 說是請教,不過就是做做面上功夫,這些遠離田地的高官,又哪里比他知道民間事務會更多? 素垣讓位,那是讓的徹底,她也算是個很有見底的奇女子,說放下,就真的這樣徹徹底底的放下,半分私心都沒有。自然,這也是她眼光毒辣,就是認準了高湛的人品,才敢這放心大膽的把身家都交給他,高湛確實不是那等負心之人,這也是素垣的幸事。 朝上遇到大事,自然又是一番爭鋒相對的爭吵,魏西溏昨晚上沒睡好,精力不濟,就是看著他們吵,吵完了相卿和高湛蹦跶出來配合一番,順在魏西溏的話說了來了結(jié)此番爭論。 局勢很是微妙,如今這種家事早已不是魏西溏考量的范圍,外事才是她關注的。 昨天夜里探子來報,果然如相卿之前所言,西闡向大言下了戰(zhàn)書,大言也不示弱,直接應了,兩國開戰(zhàn)不過就在前后日,他們這一打起來,可就有好戲看了。 魏西溏連在幾件事在一塊,睡得著才怪。 她現(xiàn)在需要高湛盡實施《利民策》,迫切需要看成果,雖然知道這事急不來,沒個一年半載是看不出成功的,不過盡早實施還是好的,失敗了不影響天禹國勢,若萬一成功了,就等于是加快了對戰(zhàn)大豫的進程。 下朝之后,魏西溏留下了高湛,相卿倒是主動要求留下,說有事要奏。 跟高湛說了國事,抬眼看到相卿還在,不由問了句:“左相有何事要奏?” 相卿直接道:“陛下,臣觀陛下面色不假,雙目下方略有發(fā)暗,擔心陛下身體不適……” 高湛一臉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知道左相精通醫(yī)術知曉藥理,不過,他作為左相,管到了陛下的龍體,這是不是搶了御醫(yī)的活了? 不單是高湛,魏西溏也呆了下,才道:“朕無礙,稍晚些時候會宣御醫(yī)診治?!?/br> “臣曾替陛下煉了藥,擔心可是藥物和陛下飲食有何沖突,臣以為還是讓臣替陛下瞧上一瞧,才更為妥當?!毕嗲鋸澲黄鹕?,還說的言之鑿鑿的。 之前魏西溏可是問過那藥有沒有其他連帶的反應,如今他又這樣說,魏西溏差點氣歪了鼻子:“難不成你現(xiàn)在是要告訴朕,你讓朕服的藥還有什么讓朕失眠的作用?” 這就是把原因說了出來,高湛都聽出了了,相卿自然也聽了出來:“原來陛下的昨夜失眠所致,是臣多慮。” 魏西溏擱在龍案上的拳頭敲了下桌子,差點哼出聲來,這就是多管閑事,他當宮里的御醫(yī)都是擺設?要是讓那幫老家伙知道他特地留下來就是為了替她診治,老家伙們還不氣死? “行了行了,朕知你一片忠心,不過這宮里的御醫(yī)還是有些用的,不老左相擔心?!蔽何麂珉S口說了句:“若是沒什么事,就都回去吧。” 說起來相卿也有功勞,因著他老是搶功,宮里的那幫御醫(yī)們?yōu)榱饲巴?,個個拼了命的研究,就怕再讓左相搶了功勞。 為官多年的老御醫(yī)們,原本早就懈怠慣了,如今倒是個個發(fā)奮起來,勢必要每個人都琢磨出一種獨門絕學,以便在陛下需要的出手大展身手。 高湛和相卿一起退了出去,高湛低頭認下,跟在左相身后走,顯示出低人一等的謙遜。 他小時候就是個機靈的主,如今更是有了顆七竅玲瓏心,這干什么都低調(diào)不得罪人,必要的時候還要示弱,自然,該強硬的時候他也不會軟弱,總之,這個度是把握的正正好。 相卿在前走了兩步突然又站住腳,回頭看了他一眼,開口:“當年你可是所有人里最為落魄的一個,如今倒是成了他們中最為得意的一個?!?/br> 高湛急忙躬身抱拳:“托左相大人吉言?!?/br> 相卿沒有回答,卻是嗤笑一聲,轉(zhuǎn)過身,抬腳徑直走了。 待他離開之后,高湛才慢慢站起身,臉上沒有半分表情,看著左相離開的背影,慢慢的出了宮門。 ☆、第267章 調(diào)戲 溧水城城主一行人在金州待了一段時間后,便從金州離開,返回溧水城,被溧水城城主一并帶走的,還有幾個城主大人精心挑選官員。 女帝對溧水城城主十分重視,不但封賞無數(shù),還親筆題署《利民策》三個字,足以顯示她對溧水城城主的看中。 素垣抱著小興兒坐在車里,待馬車出了金州城門,高湛也跟著鉆了進來,他在素垣身邊坐下,半響長長的嘆了口氣,道:“這么多年才回了一趟金州,只待了三個月就離開。” 素垣扭頭看了他一眼,懷里的小興兒早已睡的昏天暗地,光光的小腦袋靠在素垣的肩膀上,睡的十分香甜。 “你若是以后想回來,自然還有很多機會?!彼卦f著,騰出一手握著他的手,對他款款一笑,“我和興兒都陪著你一起回來?!?/br> 高湛緊握著她的手,半響才道:“嗯。我真是三生有幸,能娶到你。”他伸手替她整理了下鬢角的發(fā)絲,“我有今日,有你,有興兒,我以前的那些經(jīng)歷,真的都不算什么了。為今之計,我就是要好好待你和興兒,管好溧水城,讓你們衣食無憂一世安康,我還要盡我所能替陛下分憂,不枉陛下當年對我的提攜之恩?!?/br> 說到這里,他又嘆了口氣:“只是付大哥……” 話沒說完,只長長的嘆了口氣。 素垣知道她和青王以及陛下自幼一起長大,感情自然不比尋常,一想到青王英年早逝,他心里自然是百感交集的,一時找不到話安慰,只輕輕把頭靠了過去:“我與興兒,會一直陪著你的……” 夫婦二人在諸多護衛(wèi)的保護下,自返溧水城去了。 高湛離開金州,自有他的用處,魏西溏要的是用高湛養(yǎng)民,也相信高湛定不會讓她失望。 這兩年一直在打仗,戰(zhàn)力消耗過大,養(yǎng)民養(yǎng)兵都是迫在眉睫的事,養(yǎng)兵的事她也提上日程。 明王歸朝,魏西溏倒是覺得如果讓他當個閑職,那自是浪費了季籌這樣一個大好的戰(zhàn)力,是以,她把金州郊外的一個懶散的兵場交給了他,甚至給他下了一道圣旨,把那支懶散習慣的隊伍練成強兵。 人數(shù)不多,不過都很難關,這個兵場之所以懶散,皆是因為在這里入伍的都是關系戶,大多是朝中大臣家的親朋好友,一個個借機到戰(zhàn)場上走一遭賺點好名聲,日后入朝為官也算是有功勛的人,所以,這里的統(tǒng)領壓根不敢苛責,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朝中要員。 魏西溏自然也知道,她倒是想找個人教訓一群這幫烏合之眾,不過畢竟是個得罪人的事,她這當皇帝的也不能明白著得罪臣子,正好拉上了季統(tǒng)這個墊背的。 這是早朝的時候提出來的,明王絲毫沒有猶豫,一口應了下來。 別說是陛下的圣旨是讓他去練兵,哪怕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會吐半個不字。 他應的輕快,不過朝中大臣可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議了,誰都知道這是個苦差事,得罪人的事,比御史那活還要得罪人,當初駙馬爺裴宸裴小侯爺在金州的時候,可是稱病抱恙什么借口都找出來應付陛下了,說什么也不愿去接這個燙手山芋,如今好了,落明王手里了。 誰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陛下自然是不喜明王的,這說不得就是故意整治明王來著,可誰又敢說什么呢?朝中那位左相大人可素來就是陛下的左臂右膀,誰出來說個反駁的,左相大人一句話能噎死兩頭牛。 礙于左相大人的身份特殊,誰都不能當面駁斥,畢竟誰想跟陛下身邊的紅人為敵呢? 季統(tǒng)領了圣旨,退朝之后就去了那個練兵場。 兵場軍機軍規(guī)好不好,到門口轉(zhuǎn)一圈就知道了,那哨兵站著崗都能打著呵氣,這算什么哨兵?得虧這是天子腳下的金州,換個地方,有多少個哨兵也被人辦了。 兵場里的人顯然已經(jīng)接到了陛下的旨意,說是請了一位地位尊貴的王爺過來cao練他們,勢必要把他們練成強兵良將。 雖說是個王爺,不過這位王爺身份特殊,是后來才回歸的,女帝其實也是不待見的,是以,季統(tǒng)初到兵營,各方的怠慢還是很明顯的。 魏西溏雖然人在宮里,不過,關注度可不少,她追問前來稟報的暗衛(wèi):“明王可有生氣?” 暗衛(wèi)應道:“回陛下,明王殿下并未生氣,只是彎腰把那杯子撿了起來,還反過來安慰了那送茶的下人。不過,明王殿下從頭到尾,眉頭都是擰著的?!?/br> 魏西溏不由笑道:“那是自然。他素來是練兵場上的好手,忍不得軍營混亂,只怕他今日所見所聞,該是超出了他所想。”她的手在桌子上敲了兩下,道:“無妨,那幫紈绔子弟,也該有個人治治他們了。你們的任務是保護明王殿下,他在金州一日,便不能讓他有任何事,若明王被人割了一根頭發(fā),朕唯你們這幫暗衛(wèi)是問?!?/br> 暗衛(wèi)急忙稱是,然后乖乖退了下去。 魏西溏想了想,也覺得好笑,只怕季統(tǒng)和那幫紈绔還有一陣好斗。 伸手拿了奏折想要翻開,不妨柯大海低頭走了進來:“陛下,左相大人求見!” 魏西溏抬頭,“哦?請他進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