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他眉頭一皺,從衣架上拿了她的大衣走過去,直接披在了她瘦削的肩上,“外面這么冷,你穿這么少,擔(dān)心著涼?!?/br> 季從安回過頭,見他沉著一張臉,微笑著看他替自己攏著大衣,“沈琰,你對我真好?!?/br> 沈琰一愣,手也停留在她的肩上不動,低嘆一聲,“你真容易滿足?!?/br> 她輕輕地笑,早前哭腫的雙眼,此時已經(jīng)有些消了,但還是讓人無法忽視,“知足常樂。” 她明明在笑,可是那樣輕松的一句話語,在沈琰聽來卻十分的沉重,而且特別地傷感,讓人不愿再聽下去。 他直接走上前,站在她的身邊,與她齊肩。 “十五歲那年,我的爸爸意外過世,后來mama也改嫁了。十八歲的時候我被爺爺接到了季家老宅,在那之前我就認識了葉展飛。葉展飛的爺爺和我爺爺是好朋友,所以兩家除了生意上,生活中也經(jīng)常往來?!奔緩陌岔艘谎凵蜱?,發(fā)現(xiàn)他面上并沒有什么表情,便望向外面,邊說著邊陷入了回憶。 除了爺爺和哥哥,十八歲的季從安對任何人都是淡淡的,也不親近。即使她早就和葉展飛認識了,但還是對他保持警惕。葉展飛和季長風(fēng)的性子差不多,對她的耐心出奇的好,季從安越是不搭理他,他越是對她好。葉展飛比她大一歲,兩個人因著年齡相近,興趣愛好也諸多相似。沒多久,便好得跟一個人似得。 季家有一個什么都很優(yōu)秀的季長風(fēng),葉家也有一個出類拔萃的葉展飛,季老爺子欣賞出色的人,所以對葉展飛一直都是另眼相看。季從安二十歲那年,季老爺子就和葉老爺子商定兩個孩子的婚事。 季家和葉家訂了婚約,在t城各大報紙頭條都上了一遍。那時候,季從安和葉展飛是所有人眼里的青梅竹馬,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連季從安自己都認為,他們會就這樣走入婚姻的殿堂。 “兩年前,我偶然聽到我的叔叔在和別人打電話,我不知道他和誰通話,但是我能夠從他的那些話語里猜出,我爸爸的死并不是那么簡單的?!?/br> 說到這里,季從安頓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看向沈琰,“我叔叔在我爸死亡這件事上動了手腳,這件事我告訴了爺爺、哥哥還有葉展飛,可是都沒人信我。我一個人去查,查了很久,一點線索也沒有。沈琰,你知道嗎?我差點就撞死了我的哥哥……” 她睜著一雙大眼,那眼里慢慢都是傷悲。不用再繼續(xù)說什么,沈琰對她的過去都已經(jīng)猜出了七八,心疼了起來,動容地抬起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然后大手一攬就將她抱在了懷里,頭枕在她的發(fā)上,“這兩年,一個人是不是很辛苦?以后,無論遇到什么,還有我。” 天上開始飄雨,一滴一滴順著風(fēng)飄落在她的額上和手背上,冰冰涼涼。季從安努力地吸了吸鼻子,才止住再次翻涌而來的情緒。 沈琰將她又抱緊了幾分,貼近她的耳朵,“從安,你還有我?!?/br> ☆、chapter 29 他們說了一夜的話,都是季從安一個人在回憶,沈琰不發(fā)一言地聽著。到最后季從安的嗓子都啞了,再說話,聲音艱澀難聽,“他們都認為我不正常。” 她蜷縮著身子,坐在沙發(fā)上,臉上扯出一抹淺淺的笑,毫無喜悅的笑意。沈琰幾乎想直接過去,將她摟在懷里。他略略地收緊雙手,抿著嘴說:“你很好。” 同樣的話,他曾在季家告訴過季長風(fēng),今天,他就像鄭重地告訴她。這世上,在他眼里再沒有人比她更好。她不善言辭,安與平靜,卻十分地堅韌。雖然也曾做過一些沖動的事情,但是那并不是她的初衷。 兩年前,她開車將季長風(fēng)撞傷,當時的心情一定很復(fù)雜。應(yīng)該有悲傷、悔恨,還有深深的自責(zé)。以至于季家將她趕出家門不再相認,她也沒有半點怨言。因為她心里對季長風(fēng)懷著歉意如果沈琰沒猜錯的話,那份歉意幾乎讓她忘記了父親的死因。 她微微抬起頭來看著坐在對面的沈琰,雙眼里閃過一絲亮光,那是許久不曾見過的希冀,她想了一下,還是抬起手來指著自己頭,然后手指落在左心口處,呢喃:“是這里,他們認為我需要接受心理治療。從我告訴了他們那個秘密后,他們開始給我找了許許多多的心理醫(yī)生,像你一樣的心理醫(yī)生?!?/br> 沈琰沉默了,皺著眉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突然想起他們剛認識那會兒,她對自己的排斥?,F(xiàn)在細想,原來她只是排斥心理醫(yī)生這份職業(yè)。 她將自己的頭枕在雙臂上,側(cè)過頭,“其實兩年前,我選擇離開t城,這也是一個原因?!?/br> 季從安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沈琰將她抱到臥室里,給她蓋了被子,拉上窗簾。床頭點著一盞小燈,沈琰就著燈光,深邃的目光細細地打量著床上的人。 她睡得很不安寧,眉宇間有明顯的褶皺,臉上還沾有未干的淚痕。沈琰情不自禁地坐在床邊,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眼角,那里還凝著一枚晶瑩的淚珠。 第二天,沈琰準備出門上班時,季從安還沒有醒來。他將早餐準備好,熱在鍋里,留了一張紙條,才放心出門。 今天是羅玉過來就診的時間,她和往常一樣早起,才發(fā)現(xiàn)丈夫余新平已經(jīng)不在房間里了。等她做好了早餐,收拾好房間后,依舊不見余新平的身影。她在院子里等了許久,眼看著一個早上就要過去了,羅玉這才想到給他打電話。 余新平接了電話,卻只說他有事先進城了,讓羅玉自己坐車進城里,等她結(jié)束治療再去接她。羅玉這段時間,一直睡不好,眼皮也跳個不停,總感覺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但又一直安然無事。 特別是余新平,前段時間總喜歡往城里跑,經(jīng)常是早出晚歸。最近這兩天倒是有些消停了,但這會兒又突然開始往城里跑了。而且奇怪的是,一直看羅杰不順眼的余新平,現(xiàn)在倒是經(jīng)常見他們兩人來往。想到這里,羅玉又擔(dān)心不已,生怕自己弟弟會帶壞她的丈夫。 帶著滿腹心事的羅玉,一個人坐車進了城里。比平時預(yù)約的時間要晚了,沈琰也沒有問她原因,只是讓助理調(diào)了一下中午用餐時間。 羅玉坐在椅子上后,沈琰收回視線落在手中的觀察日記上,輕聲說道:“今天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 “啊,是嗎?”羅玉伸手撫了撫略顯憔悴的臉,扯出一抹牽強的笑,“可能是這幾天沒睡好。” 聽她這么說,沈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是淡淡地點點頭,然后繼續(xù)翻了一會兒觀察日記,“經(jīng)過這段時間治療,你的病癥有所減緩,可是……” 沈琰停了一下,目光不偏不倚地轉(zhuǎn)到羅玉那還戴著手套的雙手上,皺了皺眉,然后語氣拉低,頗為遺憾地說道:“并沒有達到預(yù)期的療效?!?/br> 聽聞,羅玉放在雙膝上的手抖了抖,臉色更加陰郁,她一直有在積極接受治療,也十分地配合沈琰,可是效果的確不是很好。潔癖的程度有所減緩,但是她雙手上的手套依舊無法取下來。 她抿了抿嘴,無話可說。 沈琰見她這副樣子,也不好強迫她說什么,只放下手中的東西,交握在身前,輕問道:“你也很疑惑吧,畢竟也一直積極接受治療?!?/br> 沒想到他竟然看穿她的心思,羅玉詫異地看了一眼沈琰,然后點點頭,“是的?!?/br> 沈琰嘆了口氣,身子往前坐,“原本對你的病癥做的治療方案,我想可以作廢了?!?/br> 接受治療這段時間,羅玉對沈琰十分信任,“沈醫(yī)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我的病治不好了?” 沈琰并不急著回答她的問題,自己起身給羅玉倒了杯水,放在她的面前,這才問道:“你想治好嗎?” “當然?!奔热灰呀?jīng)答應(yīng)了丈夫余新平,羅玉確實很想徹底將這個病癥根治。 “可我并不覺得這樣,相反,我認為你已經(jīng)決定了自暴自棄?!鄙蜱柭柤?,坐回椅子上,臉上一派淡然。 “并沒有?!绷_玉不解地搖搖頭。 沈琰這才認真地凝視著羅玉,“我先前已經(jīng)說過了,而且這段時間觀察下來,很明顯你的病癥不是遺傳,也不是社會壓力,而是受了某種刺激。” 說到這里,沈琰快速地觀察羅玉臉上的表情,在見到她下意識地皺起眉頭時,心中已經(jīng)有了決定。 “其實,你是清楚不過的。也許那些是你最不愿想起的,但作為一名心理咨詢師,我很希望能夠盡我所能給予你幫助?!?/br> 沈琰慢條斯理地說著,面上卻顯得有些沉重。他接受過許多類似羅玉這樣的有心理潔癖的患者,但很少見到這樣一面愿意接受治療,一面又在不停地排斥著治療的人。羅玉對于沈琰來說,確實有些棘手。 他等了一會兒,才見羅玉緩緩地抬起頭來,“我知道,可是,唉……” 又等了片刻,羅玉臉上已然有些蒼白,沈琰不好再追問下去,只而說道:“你只有把內(nèi)心的痛苦、恐懼以及緊張情緒盡情地發(fā)泄出來,也就降低了恐懼,緩解了緊張?!?/br> “你現(xiàn)在可以不告訴我,但是你打算一輩子都選擇逃避嗎?我不會勉強你,但是為了讓你盡快治愈,也希望你能配合我?!?/br> 羅玉坐在那里,一個人想了很多事情。也只有在家里面對女兒的相片時,她才會想起的那些事情,一瞬間都想了起來。最后在結(jié)束談話時,她才給了他回答,“沈醫(yī)生,讓我回去好好想想,下次預(yù)約時間不變,那時候我給你答案?!?/br> 沈琰點點頭,起身送她出去,“好?!?/br> 羅玉出了診所,在樓下見到兩個人,一個是她的丈夫余新平,另一個是她的弟弟羅杰。她看見羅杰的時候,目光變得暗沉幾分,走過去問兩人,“你們怎么會在一起?” “姐,你這說的什么話,我和姐夫在一起很奇怪嗎?”羅杰不滿地哼哼兩聲,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煙,先給自己點上一支,然后才抽出一支遞給一邊的余新平。 余新平看都沒看,便搖搖頭拒絕了,對妻子說:“今天怎么樣,沈醫(yī)生有說什么嗎?” “還不是和往常一樣,沒什么。”羅玉說著,眼光躲閃了一下,瞥向羅杰,見他像個痞子一樣抽煙,不由得皺了皺眉,轉(zhuǎn)頭問余新平,“你們怎么遇上了?今天來城里有什么事?” 余新平看了羅杰一眼,和他換了個眼神,才回答妻子,“也沒什么事,就是讓羅杰帶著我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br> 羅玉有些不信,再看向羅杰,他正使勁地點頭,“對,我剛帶著姐夫逛了一遍,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就是一酒店保安嗎?有什么好看的?” 余新平:“隨便看看?!?/br> 見兩人都這么說,羅玉也沒有再懷疑,只是問余新平:“上次羅杰提的那個大生意得事情怎么說?你不是說幫忙相看嗎?” “姐夫…….”羅杰有些意外地看著余新平,好奇他怎么沒聽過這件事。 余新平神色變了變,不過一會兒便恢復(fù)如常,“再說吧?!?/br> 羅玉點點頭,也沒有去看羅杰,自己走到前面,“回南縣了嗎?” “嗯?!庇嘈缕酱饝?yīng)著,拽著羅杰便跟上了妻子。 “姐夫,那事……” 羅杰被拽著走,手上的香煙也掉在了地上,他急忙用腳捏滅,跟在姐夫余新平的身邊,趁著羅玉上了公交車,才在余新平耳邊問道。 余新平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讓他閉嘴,然后不動聲色地上了公交車。 ☆、chapter 30 番外 柏林的冬天來了,那么地突然,城市里的人們完全還沒有做好準備。上個星期街頭上還有許多穿著單衣的人,絲毫感覺不到冬天的寒意,沈琰從圖書館出來,天空已經(jīng)開始飄起了雪花,不急不緩。 他裹緊圍在脖頸上的圍巾,正準備走下圖書館前的階梯,身后已經(jīng)涌上來幾個同學(xué),走在他左右兩邊,問他:“elias,晚上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玩?” 沈琰停下腳步,微微挑眉,看著身邊的男生,似有些抱怨道:“不會又是隔壁班女孩的生日聚會吧?” 這是他在柏林生活的第三年,已經(jīng)可以不用英語,而使用德語和同學(xué)們交流。原本他說話的聲音就略微優(yōu)雅溫柔,此時會有點低啞,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魅惑。 前幾天,班上的幾個男生約好一起出去玩,事先說好是去其中一個男生的家里。沒想到到了現(xiàn)場,竟然是隔壁班的一個女生的生日趴。沈琰當時還未回過神,跟他一起去的男生們已經(jīng)四處分散,與女生們開心地交流起來。玩到最后,只有沈琰一個人清醒著回了宿舍。 站在沈琰左邊的是一個比較胖的男生,他聽沈琰這么問,臉上立即露出笑容,“這次不是隔壁班的,是一個學(xué)妹。在一個社團認識的,我見過他們班女生,身材比隔壁班那幾個還要好。” 沈琰淡淡地笑著,并沒有表態(tài),這時從胖男生身后走出另一個男生,戴著一頂鴨舌帽,不客氣地將胖男生擠掉,伸手攬著沈琰的肩膀,“elias,你不會又不去吧?上次隔壁班生日那個女生有跟我打聽你的消息哦,她還跟我打賭,要成為你的女朋友。我跟她說,你喜歡的是男生。” “哈哈……”幾個男生不約而同地都笑了,有甚者甚至還捧著小腹。沈琰也不由得噗嗤一聲,輕輕地將男生的手拿開,同樣開著玩笑說:“那你不怕我喜歡你?” 戴帽男生一臉笑嘻嘻地扯著身上的外套,“來吧,elias?!?/br> 幾個人又鬧了一會兒,才和沈琰再見。 這幾天沈琰的心情有些復(fù)雜,他慢慢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大腦里想著一直困擾他的事情。 蘇荷要結(jié)婚了,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那瞬間腦袋一片空白。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好像有點酸酸的,但不是很嚴重,只一會兒便恢復(fù)如初。 從和蘇荷分手后,他就想過有一天,蘇荷會嫁給別人。是的,不是會不會發(fā)生,而是時間的早晚。他這個人性子比較淡,對待感情一樣,認定的事情會堅持做,但不會執(zhí)拗。和蘇荷在一起時,他欣喜,蘇荷喜歡上別人后,他的確怨恨過一段時間,沒多久也選擇了放手。 好友羅亮特意打電話來,告訴他這件事,估計是以為他心里還念著蘇荷?;槎Y定在元旦,許多同學(xué)都收到了請柬,當然他也有,羅亮替他收了。沈琰是趕不上了,只能讓羅亮到時候替他帶份紅包。 對于蘇荷,他也只剩下那一份祝福了。 他回到宿舍,舍友還沒有回來,臨到圣誕節(jié)前幾天大家似乎都格外的忙碌。當然,別人是忙著戀愛,他是忙著學(xué)習(xí)。他在冰箱里隨便找了一些牛奶面包,當作晚飯吃了,便開始打開電腦開始趕著寫論文。 等他從電腦的屏幕里抬起頭來,室外的雪已經(jīng)越下越大了,透過窗子可以看到樓下一片白茫茫的。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才不緊不慢地朝著室內(nèi)陽臺走去。一個人站在陽臺上,俯瞰著那白色的世界。 出國三年,讓他從最開始的無措到現(xiàn)在很好的適應(yīng),仿佛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再讓他回憶這三年間的經(jīng)歷,好像并沒有很多令人刻骨銘心的。 他笑了笑,伸手在外,隨意地接了幾片絮一般的雪點,看著它們在自己溫暖的掌心的融化。才堪堪地收回手,倚在陽臺的闌干上。 每到冬天,他都會在這座城市里想念t城的冬天,漫天大雪,人走在路上,會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柏林的冬天會下雪,但卻不是像t城那樣爽快,自然也不如t城那般寒冷。畢竟是在異鄉(xiāng),多多少少會給人一種很孤獨的感覺,沈琰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