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她的眼底澄澈純凈,眼角微揚,目光里有一種淺淡的,卻又真摯的……喜歡,毫不掩飾地在他臉上流連。 他的心,莫名地軟了一處,暖暖的,似融化。 活了多少年,蕭繹面對的眼光形形色/色,幾乎所有人皆懷著某種目的。 可從未遇到過,如這個小女娃一般不含絲毫雜質,純粹干凈,輕輕巧巧,卻看進他的心里去……讓他不愿撒手,欲一直抱她在懷。 光看還不盡興,楚書靈伸出小手捏他的臉,左拉一下,右扯一下,蕭繹便由著她胡來,看她玩得咯咯笑,眼里也染上了笑意。 她還使壞般撓他的臉,被他拉下來握在手里,小小的,軟軟的,撓著他的手心,一下又一下,撓得他心頭癢癢的,忍不住輕捏她的小手。 一大一小沉浸在彼此的世界,完全不曾留意一旁看得笑瞇瞇的兩位少婦。 “繹兒啊,看誰都冷冰冰,連我這做娘的,也是第一回見他如此溫柔?!痹普褍x輕聲道。 姚箐碰了她一下,饒有興味:“阿柔吃醋了?” 云昭儀笑著搖搖頭:“沒有,我是真希望繹兒這回能尋個會待他好的人,一路陪著他?!?/br> “不如,咱倆訂個娃娃親,親上加親?”姚箐并未留意她話里的異樣,半開玩笑道。 “你呀你,要是靈兒長大了,嫌棄繹兒的毛病,可得怪你頭上了……” 外頭日光正盛,悶熱難耐。 屋內人卻渾然不覺,心有所悅,不知時日過。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讓男女主見上面了……感動…… (原2.20,2.27修) ☆、【七】 殿外的池塘蛙聲大作,窗邊樹梢的知了鳴叫不休,盛夏的氣息撲面而來。 懷里的小女娃正撲閃著黑亮的大眼,歡快地望著那張面無表情的木頭臉,然而木頭臉卻只覺得他的頭有點大。 腹部溫熱濡濕的一大片是何物,蕭繹當然清楚,他已然不想去數這是第幾回了。 近兩個月來,姚箐受太后召見,三天五頭出入皇宮,而她又與云昭儀交好,大多時候會過來聊上半晌,母女倆漸漸便成了惜云宮的??汀?/br> 然而蕭繹卻有幾分納悶。 母妃與箐姨敘舊閑談便罷,為何每回都得讓他幫忙哄著個小女娃? 初時他心里頭還是愿意的,畢竟她確實討人喜歡,母妃讓他跟她一塊兒到寢殿,有奶娘跟著,無甚可憂心的。 可相處幾回后才發(fā)現,這女娃娃,真不是一般的皮,古靈精怪,極其愛捉弄人。 比如。 楚書靈愛啃東西,不曉得臟,老啃自個兒的手,砸吧砸吧嘴,還會瞇著眼露出滿足的神情。 他不欲讓她養(yǎng)成壞習慣,要拉下她的小手,結果人家機靈著呢,馬上抽出另一只手塞進嘴里啃,他再拉,她再放,周而復始。 最后楚書靈啃飽了,他反倒弄得滿手滑膩膩的,胸前的衣衫也被她胡抓的小手擦了一小片水跡,還若無其事地朝他發(fā)出疑似嘲笑的聲音…… 又比如。 年紀過小的小娃娃沒法說話,只能發(fā)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但箐姨與母妃兩位經驗老道的娘都說,仔細聽仍是能聽出有所不同的,讓他試試分辨。 蕭繹不以為意,他不過偶爾哄她玩玩,何必如此較真,便沒當一回事兒。 故而當楚書靈皺著臉,扁起小嘴長長地“嗯”了一聲時,蕭繹以為她哪里不舒服,正欲喊奶娘過來,便覺得腿上一熱,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飄了出來…… 蕭繹悔不堪言,吃一塹長一智,留神注意著她的特殊信號,險險躲過幾次大劫。 然而,大劫能避,小災難逃。 憶起第一回被楚書靈在身上大展身手、墨灑青山的情形,他簡直難以置信——這家伙竟然不打雷光下雨?抑或是他錯過了? 然后第二回、第三回…… 蕭繹算是清楚了,她在此事上一直隨心得很。 可以扯著他頭發(fā)玩兒時突然停下開場,可以握著搖鈴晃時突然打他然后開場,可以邊樂得笑彎了眼邊開場……他便是再會觀察,也敵不過她回回毫無征兆的襲擊。 此刻再次遭襲的蕭繹,無比想黑著臉,狠狠瞪這個為非作歹的小壞蛋一眼。 可一對上她無辜純良的小眼神,他又瞪不下去了,覺著自己好歹活了兩輩子的人,怎能與一個小丫頭片子計較? 罷了,便縱著她,他也習慣了。 ****** 云昭儀與姚箐一同到寢殿來,瞧瞧兩個孩子感情培養(yǎng)得如何,卻見蕭繹冷著臉跨出殿門,跟她倆問了安便要走。 “繹兒,怎的擱下meimei不管了?”云昭儀知曉他的毛病,以為他是有事才急著離去,關切問道。 不提還好,一提那個尿了他一身的小女娃,他的臉更冷了幾分,頭也不回地出了殿。 倒是跟在后頭的姚箐,瞧見了他那身玉白錦袍上明顯變深的一塊,料是自家女兒的杰作,當即環(huán)上好姐妹的手臂,低聲笑道:“阿柔莫怪,是咱們靈兒讓他吃苦頭了?!?/br> 云昭儀不信:“吃苦頭?那么小的娃娃,能叫他吃什么苦頭?” 姚箐捏了捏她,一臉見慣不怪的神情:“方才他的模樣,與我家歌兒比試落敗時氣悶的表情,簡直一個樣兒……” ****** “阿嚏!” 回自己寢殿更衣的蕭繹打了個噴嚏,讓宮女將那件被某人當成尿布的衣服收拾下去,負手往后院走去。 其實他倒不是氣悶,只是別扭,竟被一個兩個來月大的小女娃玩弄于股掌之中,當時周圍還有下人在,顏面何存? 然別扭歸別扭,可不能忘了正事兒。 四下無人,蕭繹來到后院角落,足尖輕點,飛身上躍,樹梢一陣響動,那抹身影便隱匿于茂密枝葉之中。 惜云宮最為特別的便是這一棵杏仁樹,較宮殿頂部仍高上幾分。 就蕭繹所在位置而言,雖不至于俯瞰整座皇城,但足以看清后宮的布局。 他背靠主干,屈膝而坐,因身形幼小而少了被發(fā)現的顧慮,得以沉心靜待。 十日前,綺霞宮的麗才人被太醫(yī)診出喜脈,懷胎三月,章和帝大喜,吩咐綺霞宮的宮人好生照看麗才人,又賞賜了不少首飾金銀,連日宿于綺霞宮。 宮妃們嫉妒懷上龍裔的麗才人,也羨慕沾了光被臨幸的陳美人。 后宮女人的居所視位份而定,皇后、四妃以及九嬪一人一宮,而婕妤、美人等位份較低的,則二人合居一宮,其中位份較高的居主殿,位份較低的居副殿。 麗才人與陳美人便是如此。 章和帝駕臨綺霞宮看望麗才人,她身子不便無法侍寢,好處自然落到陳美人頭上,怎能不讓其他妃嬪眼紅? 當然,蕭繹并不關心他父皇后宮的事兒,他所在意的另有其事。 依他上輩子的記憶,就在這道喜訊傳出不久,綺霞宮便突然走水了。 起初火勢不大,但宮內人人張皇,不知燃著了何物,火焰燒得愈發(fā)旺盛。 綺霞宮與惜云宮相隔不遠,為免受到波及,母妃拉著他與宮人們一同出去,在稍遠的空地等候滅火。 然而火還未救滅,卻傳來麗才人因受了沖撞而滑胎的消息。 如此一來,原本的意外起火便上升至蓄意陷害,關乎皇家子嗣,此事非同小可,章和帝大怒,立即派人徹查。 不料,竟在綺霞宮內發(fā)現一尊摔碎了的送子觀音,陶瓷不可燃,但其上的顏料卻特地采用了某種極其易燃的物質,一旦遇火便可瞬間增大火勢,極可能便是火燒綺霞宮的罪魁禍首。 而這尊觀音像的原主,正是云昭儀。 蘇醒過來的麗才人得知自己失去了孩兒,情緒激動地指控云昭儀,一口咬定她裝好心贈她送子觀音,實則欲置她于死地。 云昭儀百口莫辯。 這尊送子觀音原是她宮里的擺設,麗才人前來拜訪她時,無意相中,之后日日前來叨擾,她疲于應對,對此物亦非十分迷信,便派人往她宮里送了過去。 麗才人似是當真喜愛非常,時常將云昭儀做的這件好事掛在嘴邊,但凡她有幾分關系的人,統統都知曉了。 現下發(fā)生這等事情,云昭儀萬萬不曾想到,自己一時好意,卻換得麗才人狼心狗肺反咬她一口,面對后宮眾人的落井下石,她再說任何話,都不過是狡辯。 蕭繹不知實情,但他相信自己母妃的為人,絕非加害他人之輩。 可彼時他不過是一個孩童,除了哭鬧便無能為力的八歲孩童,心里為母妃叫屈,卻幫不上半點兒忙。 更何況,他是云昭儀的親兒,再如何想為母妃證清白,旁人也會因這層關系而不予采納。 當晚,章和帝一臉肅容,渾身寒氣駕臨惜云宮,一進殿門便朝云昭儀怒喝“跪下”,凌厲如刀子般的眼神令他生平第一回怕得發(fā)抖,連宮人架著他回了自己寢殿都未曾知曉。 蕭繹清晰聽見主殿傳來砸碎東西的聲響,以及男人怒不可遏的低吼,可最終,一切歸于平靜,他蹲在被人把守不得出去的門邊,無知無覺地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時,天已大亮,他外衣未披便往主殿奔去,卻見母妃如往常一般,好好地端坐榻上,還柔聲問他怎么未穿好衣裳便跑出來。 母妃能安然無恙坐在他面前,那么事情便不會發(fā)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果然,不日后李皇后便宣布,因云昭儀遭人誣陷,證據不足,此案待查證后再議。 雖不知是什么原因,令父皇信了母妃,但結果總歸是好的,他也便安了心。 如今想來,麗才人將送子觀音像一事弄得人盡皆知,若有人要害她,再栽贓嫁禍于云昭儀,并不算難事。 本就是懸案一樁,根本無法查清,斷然定罪只會稱了歹人的心。 章和帝也該是想到這一層,才未有處置母妃罷。 可母妃畢竟遭了罪,期間所受非議及那夜他無從得知的經歷,作為兒子的蕭繹,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不愿歷史重演。 他曾在惜云宮暗中尋找過,并未發(fā)現那尊送子觀音像,想來母妃依舊如上輩子般將其贈給了麗才人。 顏料能造勢,卻需要引燃的火苗,所以必然會有人刻意縱火。那么,只有揪出縱火之人,母妃的嫌疑才可免除。 近幾日,每逢申時蕭繹便在此處盯著綺霞宮,將里面的宮人認了個遍。屆時事發(fā),若有人出逃,他便即刻跟蹤,追尋幕后主手,若無人出逃,便證明是綺霞宮的內鬼。 ****** 天色漸暗,申時已過,蕭繹垂眸望向離開惜云宮的母女倆,身形一動,迅速往下一躍,幾步翻回了寢殿后門。 呵,過會兒,母妃該來問他為何不出去道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今天開學了……日更艱難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