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燈光照亮整個囚牢，就看到一坨黑乎乎的身影蜷縮在地牢的角落里，仔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人抱著肚子跪坐著。如稻草般雜亂的頭發(fā)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從身材看，是個中等身材的男人。

    “你是康奈爾王子？”寧亞又問了一遍。

    那人抬起頭，灰色的眼睛從頭發(fā)的間隙露出來，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寧亞：“灰色的頭發(fā)，黑色的眼睛，個子不高，卻很漂亮……真遺憾我看不出你有哪里漂亮?！?/br>
    哈維道：“你該感謝看不出來，不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瞎子了?！?/br>
    那人看向哈維的目光有著深深的敬畏。他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對方怎么了破解自己的偷襲。明明，對方連動都沒有動……意識到哈維的臉色不善，他渾身一激靈，忙道：“我是康奈爾王子身邊的侍從，哈維?！?/br>
    ……

    寧亞明顯能夠感覺到哈維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殺意。

    他打了個哈哈，笑道：“看來你說的沒錯。你的信徒真的很瘋狂，喜歡用你的名字為自己的后代命名?！?/br>
    哈維：“……”這只是一個借口！他真的沒想到竟然有人這么打大膽，盜用了他的名字！一個神的名字！一個神王的名字！簡直罪無可?。?/br>
    牢房里越來越黑，黑得燈光只能點亮寧亞的鼻子。

    寧亞干咳一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改名？”

    那人愣了下：“沒有?！?/br>
    寧亞一把拉住了哈維的手，面不改色地說：“他答應(yīng)改名叫哈利了?！?/br>
    “??？”莫名其妙變成哈利的人一臉的費解。

    “哼?！?/br>
    牢房恢復(fù)了亮度。

    只是哈維的臉依舊是黑的。

    寧亞見他不再追究，忙岔開話題：“你說你是康奈爾王子的侍從，那康奈爾王子在哪里？”

    哈利臉色一黯？：“王子殿下，已經(jīng)不幸遇害了?！?/br>
    寧亞震驚。

    等哈利說完來龍去脈，寧亞的表情很精彩。哈維嗤笑一聲，對哈利之前的說法表示不屑。

    自從被普多陷害和通緝之后，康奈爾就陷入極度的恐慌和多疑中。他始終覺得自己身邊安插著普多的眼線，而且不止一個。為了抓出眼線，他設(shè)置了獎懲制度，揭發(fā)同伴中有不軌行為的，不論對錯，都可以獲得十枚金幣的獎勵，而被揭發(fā)的，不管真假，都要受到懲罰。剛開始，揭發(fā)的人很少，多是平日就有宿怨的互相陷害一下，到后來，大火蔓延，所有人都為了不受懲罰而陷害別人，久而久之，康奈爾的身邊再也沒有“忠誠”之士?？的螤柾踝哟笈瑸榱吮Ｕ献约旱陌踩?，他想出雇傭一支傭兵團(tuán)的想法，但是在具蘭境內(nèi)、普多的勢力下雇用傭兵團(tuán)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易容前往傭兵團(tuán)的時候，輕信了謊言，跑到山賊窩里尋找雇傭兵。而他的侍衛(wèi)隊明知道不對勁，為免引火上身，被認(rèn)為是內(nèi)jian，還是默許了他的行為。最后，不但侍衛(wèi)隊全軍覆沒，連康奈爾王子都葬送在山賊的手中。

    哈維覺得，這不應(yīng)該叫遇害，應(yīng)該叫作死。

    寧亞道：“是誰告訴你寧亞這個名字？”

    哈利說：“一個叫歐克的騎士。因為他是外來的人，一開始被揭發(fā)得很慘，受到了很多懲罰，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向康奈爾王子坦誠了自己的身份?？的螤柾踝哟饝?yīng)他，一旦他沉冤得雪，就將他送回朗贊?？上В@句承諾終究沒有實現(xiàn)。”

    寧亞緊張地問道：“那歐克他現(xiàn)在，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哈利說：“去找山賊之前，我和歐克都預(yù)感到了不祥。我們互相告訴了對方最大的心愿，并承諾，如果自己活下去，就替對方完成?！彼妼巵喣樕珣K白，明顯是受了打擊的樣子，又道，“我和歐克失散了，并不能肯定他發(fā)生了什么。但我想他的運(yùn)氣不錯，應(yīng)該不會有事?！?/br>
    明知道他是安慰，寧亞還是領(lǐng)受了。

    他問：“歐克的心愿是什么？”

    哈利說：“他說希望能夠找到寧亞殿下，護(hù)送他回朗贊?！庇捎趯巵啗]有明確地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所以他還是以第三者來稱呼。

    寧亞抿了抿，低聲道：“謝謝。”言下之意是承認(rèn)了自己的身份。

    哈維對他們的互動表示不爽，插口找茬：“那你怎么又變成了康奈爾？”

    哈利聳肩：“是普多要這么做。他認(rèn)為會吸引王子殿下的擁護(hù)者。”頓了頓，“其實，那些人在王子殿下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都沒有出現(xiàn)，現(xiàn)在就更不會出現(xiàn)了?！?/br>
    線索到這里又?jǐn)嗔?，寧亞有些沮喪。不過他還是請求哈維將人放了出去。

    哈維唯一的要求是，讓這個人滾遠(yuǎn)點。顯然，他仍在計較哈利曾經(jīng)叫做哈維的事。

    哈利千恩萬謝，并拍胸表示自己愿意幫忙尋找歐克的下落。

    寧亞求之不得，告訴他，如果見到歐克，請他先回朗贊的寧亞城堡。

    哈利走后，哈維問寧亞下一步打算。

    寧亞說：“如果歐克還活著，一定回朗贊了。我會寫封信回去?！?/br>
    哈維說：“如果你暫時無處可去，就繼續(xù)我的行程吧。”

    寧亞說：“你要去光明神會？”

    哈維說：“差不多是時間了?！?/br>
    寧亞無異議。他記得哈維說過的，光明神會擁有夢大陸最全的關(guān)于神的資料。他見識了神的強(qiáng)大，既然要打敗他們，就必須要找到他們的弱點。

    第二次從具蘭來到桑圖。

    一樣的路徑卻是不一樣的心情。

    寧亞不得不承認(rèn)，同外貌賞心悅目的哈維在一起，果然比和侏儒在一起要好心情的多。

    上次來光明神會的記憶實在不怎么愉快。寧亞一進(jìn)入光明神殿，情緒就低落起來，甚至有點緊張。

    哈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并沒有在意，直到他們借著夜色，來到了光明神殿后方的一座被長時間封存得幾乎被遺忘的圖書館時，才發(fā)現(xiàn)寧亞本就蒼白得可以看到血管的臉色在月光下幾近透明。

    哈維捏了捏他的雙頰，在他的雙頰上折騰出了血色，才滿意地松手：“男孩子，臉色紅潤點才好看?！?/br>
    寧亞被圖書館宏偉的建筑吸走了注意力。從外觀來看，這是一座六層高的建筑，還包括了斜屋頂?shù)拈w樓。它的外表本應(yīng)該是潔白無瑕的，卻因為無人問津而有些灰暗。

    哈維推開了大門。

    門蜘蛛網(wǎng)掛在門縫中間。

    哈維皺眉，打了個響指，圖書館里亮了起來。

    寧亞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他當(dāng)然不指望在一座被棄用的圖書館里看到窗明幾凈的畫面，但是，眼前被一摞摞的書占據(jù)了大半個空間，比倉庫還滿的地方真的是圖書館？

    哈維道：“別懷疑，樓上的書更多?！?/br>
    寧亞道：“沒有分類嗎？”

    哈維道：“原本有，但是因為奧古帝國的分解，當(dāng)時的教皇完全沒有心思打理這樁閑事，于是擱置下來，一直到今日。我想每位教皇都‘自覺’地忘記了吧。畢竟，這么多與神有關(guān)的書籍，他們?nèi)绻麤]有讀過，簡直是瀆神?！?/br>
    寧亞：“……”他完全能夠理解教皇們的做法。

    哈維道：“恭喜你，歷代教皇都沒有完成的任務(wù)就要落在你的身上了?！?/br>
    寧亞道：“你有什么推薦嗎？”

    哈維道：“你不會認(rèn)為我看過這些書吧？”

    寧亞寄予厚望。

    哈維道：“我只看對我歌功頌德的那部分。”

    寧亞：“……”

    圖書館實在太雜亂了，別說看書，就算是整理，也要花上好長一段時間。哈維是指望不上的了，事實上，來到光明神會之后，哈維就解除了之前時時刻刻粘著寧亞的狀態(tài)，見他的時間越好越少。

    寧亞樂得清凈，自顧自地打掃圖書館，看書。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當(dāng)清潔工和圖書管理員的這段時間，夢大陸發(fā)生了一件舉世震驚的大事。這也是繼東瑰漠侵吞朗贊事件之后，再一個“神跡”出現(xiàn)在人類的視野中。

    火神穆拉火燒坎丁帝國首都——梵瑞爾！

    盡管，最后穆拉敗了。但他并不是敗在坎丁帝國魔法天才，擁有土系精靈的奧迪斯·丹亞手中，也不是敗在坎丁帝國皇太子妃，擁有怒火精靈的具蘭二王子索索的手中，而是敗給了蘊(yùn)藏著海神皇分身的海神皇神器手中！

    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能打敗神的，只有神。

    至少，目前來看，的確如此。

    寧亞知道這則消息時，已經(jīng)離事件過去很久了，是一次與哈維討論怎么克制神的聊天中提起的。寧亞聽說后，立刻追問大戰(zhàn)的細(xì)節(jié)。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哈維怎么可能知道細(xì)節(jié)，他讓菲達(dá)過來解釋。

    菲達(dá)倒是解釋得很詳細(xì)，但太詳細(xì)了，簡直打擊寧亞繼續(xù)尋找解決辦法的信心。

    哈維有點可憐他：“你放心，就算有一天諸神離開東瑰漠，我也會保護(hù)你?！?/br>
    寧亞問：“你能保護(hù)全人類嗎？”

    哈維道：“不管能不能，我都不會?！?/br>
    寧亞沉默。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不管哈維和其他的神祗是敵是友，也不能掩飾他本身是他們中間一員的事實。

    哈維突然意味深長地說：“立場還是很奇妙的，今天你義無反顧地站在這一邊，有一天，你可能會毫不猶豫地走到對面。不要為自己設(shè)置太大的壓力，你不是人類之父?！?/br>
    寧亞的回答是，看了他一眼，繼續(xù)埋頭苦讀。

    受到火神穆拉的刺激，寧亞讀書的速度更快了，幾乎到了手不釋卷的地步。好幾次哈維來找他，都發(fā)現(xiàn)他以同樣的姿勢坐在油燈下。起先，哈維還好言好語地勸他，發(fā)現(xiàn)無效之后，寧亞就開始丟書了。不是一摞摞的丟，而是他看哪一本就丟哪一本。

    寧亞知道是哈維干的。他不想為了莫名其妙的堅持而浪費時間，找到哈維，經(jīng)過一番懇切的長談，終于在雙方都同意的情況下，制定了一張時間表，確保寧亞有足夠的讀書時間也有足夠的睡眠和……陪哈維的時間。

    時間表出爐之后，哈維突擊檢查過幾次，確定寧亞很守信用，的確嚴(yán)格按照時間表來實行，總算放心地去繼續(xù)自己的事情。

    這段時間，哈維在光明神殿的存在感越來越強(qiáng)——當(dāng)然不是以他的本來面目，而是近身侍奉女光明女神的光之子的形象。那一日，菲達(dá)將他從封印中釋放出來之后，教皇趕到。為了迷惑教皇，他與菲達(dá)一起表演了一場封印松動，教皇無能為力，關(guān)鍵時刻光之子出手相助的橋段。效果很好。教皇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他的身份，僅有的排斥也是擔(dān)心他奪權(quán)。發(fā)現(xiàn)“光之子”對光明神會的內(nèi)務(wù)完全沒有干涉的意思之后，教皇放心了，對“光之子”更是客氣。

    可以說，現(xiàn)在的哈維頂著“光之子”的頭銜，在神殿簡直是橫著走。

    菲達(dá)是他的親信，嚴(yán)格的說，從菲達(dá)的祖上算起，世世代代都是黑暗神的擁護(hù)者。即使光明女神統(tǒng)一了夢大陸的宗教和信仰，讓其他神祗的信徒不得不化明為暗，掩藏起來，可是他們的信仰從未被改變。

    哪怕現(xiàn)在的菲達(dá)只會使用光明神法，而不會黑暗神法，這仍然無法阻止他對哈維的崇拜和追隨。

    哈維對他很放心：“能夠確定的是，她不在夢魘林，也不在東瑰漠，下一個要試探的是西瑰漠?！?/br>
    菲達(dá)道：“需要我親自跑一趟嗎？”

    哈維道：“教皇不是還沒死嗎？”

    菲達(dá)道：“他很謹(jǐn)慎，絕不會輕易涉險?！?/br>
    “吊一根胡蘿卜給他，他就會抓緊時間向前跑了。”

    菲達(dá)道：“您的意思是？”

    哈維笑了笑，手里多了一顆白色似石頭的東西——正是從寧亞身體里挖出來的那顆：“他不是對神格很感興趣嗎？”

    菲達(dá)道：“是的。他曾經(jīng)打過坎丁帝國皇太子手中的火神神格的主意，……哦，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之為皇帝陛下了。但是坎丁帝國的皇帝并沒有答應(yīng)，還將神格一分為二，成了他和皇后的婚戒。”

    “哈哈哈哈……”哈維大笑。他想起一臉情圣模樣的穆拉，想必他到死都不會想到，自己的神格竟然會被人拿去做婚戒。他說：“不能看到穆拉見到這一幕時的模樣，真是遺憾啊?！?/br>
    菲達(dá)說：“您打算用誰的神格做誘餌？”

    哈維道：“唔……死神怎么樣？”

    菲達(dá)吃了一驚。死神與光明女神、黑暗神和剛剛在梵瑞爾大戰(zhàn)中大出風(fēng)頭的海神皇一樣，都是四大神王之一，他的神格，別說教皇，連他都有些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