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喋喋不休,沒完沒了,王氏睜眼瞪著李mama,誰將這個孽障放進來的?她天生就是來討債的,有了她,二兒子與自己有了隔閡,周氏也對她不如面上恭敬了。 周氏成親幾年無子,沈懷淵有爵位后她便起了心思,尋了好幾位大夫給她把脈,皆說周氏不會有孩子了,當然,大夫被她收買了,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心里跟明鏡似的,揪著這個名頭,強行將沈懷慶膝下的大兒子過繼給了周氏,不料不久周氏懷上了,沈懷淵和周氏皆氣她…… 氣又能如何,孝大于天,還不得畢恭畢敬地捧著她? 王氏盯住沈月淺,氣道,“我活一輩子還不如你明白?我也累了,要休息了……” “您剛喝了茶腦子就犯困,是不是迷糊了?不行,那可得尋大夫好生問問,別累出什么大病才好。”沈月淺表情真摯,眼神真切。 王氏覺得胸口堵得厲害,不耐煩的擺手道,“剛才漱口,哪是喝茶?我待會就讓佟大夫來看看,你快回去……” 她在,她覺得自己真的會少活十年。 “祖母,您睡,我守著您……”擔心她沈月淺繼續(xù)糾纏不休,王氏假意躺回去,翻身向里,她還未用早飯,沈月淺時辰掐得好,她剛醒來漱口她就來了,憶及她說喝茶的理論,王氏氣噎,薄荷味道重,她不信沈月淺沒聞到,純粹說話膈應她,惹她發(fā)火。 要二房和氣的拿出嫁妝,這個主意一開始就錯了,王氏饑腸轆轆地琢磨其他法子,突地,屋內(nèi)想起一聲一聲嗑滋聲,翻身扭頭,沈月淺愜意的靠在躺椅上,玲瓏端著盤子,盤子里是酥脆可口的芝麻餅,她咽下口中漫出的口水,重新朝著里邊,沈月淺一切都有數(shù),剛才故意拿話激她,她餓得眼冒金星,她看在眼底想必十分痛快吧?一如昨日得知她站在外邊挨熱受曬般。 王氏撐著坐起身,吩咐李mama,“傳膳,今日不喝燕窩了,弄點清淡的小菜配上一碗白粥就好。”一早上,心情被消磨殆盡,她得吃點清淡的換換情緒。 沈月淺在邊上沒說話,王氏最在意面子,剛才一番話心底必糾結(jié)許久,她起身,望向窗外漸小的雨,勾唇笑道,“突然想起大哥說今日有話與我說來著,看著時辰,大伯母和三嬸也快來了,我一小姑娘就不聽你們聊天了……”瞥見玲瓏手里的食盒,笑意更濃,“祖母不肯吃我辛苦熬出來的粥,想來也是不喜阿淺,阿淺更不敢在您跟前轉(zhuǎn)悠了,下個月十五阿淺再來探望祖母……” 矯情的擦了擦眼角,撩簾入室的薛氏和羅氏以為太夫人將那件事與沈月淺說了,為之嘆氣。 太夫人決定的事,誰都做不得主,想起沈月淺死了爹,娘又坐月子,這般大的事,她一個十歲的孩子知道什么? 沈月淺走到門邊給薛氏羅氏見了禮,紅著眼眶走了…… 王氏反應過來沈月淺的用意后,怒不可止,“滾,以后別來了?!?/br> 薛氏與羅氏在,不信她敢反唇相譏。 回頭警告李mama,二房的事她一點都不想搭理,未避免每日受氣,讓李mama知會周氏逢年過節(jié)來臨安堂坐坐即可。 李mama腳程快,沈月淺未到云錦院李mama便追上了她,聽李mama說完,沈月淺從內(nèi)由外的高興起來,還賞了李mama一個錢袋子,李mama哪敢收她的禮,回去非得被太夫人剝了一層皮不可,倉促的施禮轉(zhuǎn)身就跑了,好像身后有人追似的,玲瓏嘀咕,“李mama平日一口一個規(guī)矩壓人,剛才小姐怎么會留下她敲打敲打一番?” 沈月淺笑而不答,上輩子在太夫人背后捅刀子的便是李mama,被忠心耿耿的下人出賣,太夫人該再嘗嘗這個滋味才是。 別有深意的望向腳步慌亂的背影,抿唇道,“李mama是個精明人,你遇著她,態(tài)度恭順些……” 玲瓏曉她又打壞主意了,笑著稱是。 讓太夫人對二房不聞不問,她這幾日往那腌臜之地來回跑也算有了收獲,之后,便是精心照顧周氏,謀劃出路了。 ☆、第010章 應付了事 沈月淺回到梧桐院承載了她兩世蛻變的地方。 梧桐院算得上沈府最好的院子了,她四歲搬出來時沈懷淵拖人改造了一番。 進屋,兀自去窗戶邊書架上取了一本黃色封皮的書,翻了兩頁,里邊露出一頁紙來,沈月淺想起來了,沈未遠離京時問她要什么禮物,她天真爛漫的列了單子。 毫無意外,他說的話只能讓她當下開心,他的承諾和這張紙般單薄。 片刻,她緩緩坐下,放下書,抽出里邊單子,蔥白般細滑的指尖摩挲著上邊的字跡,兩指夾起,另一只手捏著一角,輕輕往下一拉,紙張碎裂開來。 上一世,掏心掏肺換來背叛,而這一世,所謂的兄妹情深,她不稀罕也不需要。 玲瓏守在旁邊,待桌上細細密密的紙屑散落在地,遲疑地退到門邊,拿起門背后的掃把,上前清掃。 沈月淺手撐著腦袋,側(cè)身望著窗外的景致,神思不明…… “小姐,大少爺回來了,工部尚書訓斥他玩忽職守誤了差事,正生著氣朝這邊來了。”玲霜湊進屋,眉目低垂稟告。 不一會兒,甬道上挺拔的身形由遠及近,回來未去洗漱便過來了,還穿著一身官袍,黑發(fā)高束,儀表堂堂,若非舉手投足猶豫踟躕,光看表象,沈未遠算得上俊美無儔,然而,骨子里卻是沒個主見的,為人優(yōu)柔寡斷,聽風便是雨,可惜了這張臉…… 眼角的惋惜沒來得及收回,沈未遠已到了跟前,親熱的揉著她的發(fā)髻,“怎么了?” 斂下思緒,她搖了搖頭,推開椅子起身站好,沈未遠高大,她才到他肩膀的位子,目光移到他肩側(cè)拱出的線上,提議“我們?nèi)デ斑呎f話,娘說我大了,畢竟這是我住處,接客不適合,昨日玲瓏將前邊廳堂布置了一番,去那邊?” 她朝外去,語氣還是商量的語氣,沈未遠到嘴的話咽了回去,頓道,“好。七歲不同席,但記住兄妹間不可生分了……” 沈月淺走在前邊,聞言,視線落在雨后濕噠噠的小道上,聲音平靜如水,“這是自然?!?/br> 說是布置了一番,也就是比以前干凈整潔罷了。 沈未遠在她對面坐下,讓屋里的人去外邊候著。 沈月淺叫住退下的玲瓏,“你就在門口候著?!?/br> 沈未遠沉浸在工部一堆破爛事中,由著她去了,看了眼沈月淺,長嘆了口氣,向沈月淺倒苦水,“阿淺,大哥沒用,南下不過是侍郎大人為遮掩過失走的過場,不料,尚書大人追著這件事不放,侍郎外家根基深厚,真出了事也能全身而退,我卻不同,爹爹死了,我職位又低,還不得任人搓來捏去……” 沈月淺端起茶壺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沈未遠面前,兀自拿起另一杯抿了一小口,這才慢悠悠地接過話,“大哥滿腹經(jīng)綸才華橫溢,爹爹常說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你別心急了,爹爹不在,我們只有靠自己了?!?/br> 沈月淺知道他的心思,是問她可有法子解決罷了,她一個未出閣沒有法子,可與周氏常走動的幾乎人家中有在朝堂說得上話的,周氏平日參加宴會都會帶著她,她雖被嬌寵慣了,該有的禮數(shù)一點也不含糊,故而,幾戶侯府家主母對她印象極好,她像不明白似的,水汪汪的眼睛盯著他打轉(zhuǎn)。 沈未遠蹙著眉頭,猶豫著開口,“娘坐月子,我也不想拿芝麻點的事讓她cao心,猶記得娘提起過戶部侍郎洪家主母與她關(guān)系不錯,還送了你金釵,你有印象不?” 沈月淺嘴角微翹,冷笑不止,“如何不知?娘說那東西珍貴,回屋后就給我收起來了,說等我大些了再給我?!?/br> 倒不是洪夫人送的金釵貴重,上邊鑲嵌的珍珠有些來歷,洪夫人很是喜歡,帶著出門人有面子不說,誰也不敢輕視了她。 “竟是這樣,三妹如花似玉的年紀該好好打扮,娘擱哪兒,我?guī)湍隳没貋??!?/br> 沈月淺冷笑蔓延至眼底,她倒是小瞧他了,不是讓她奔走求助,而是想拿金釵送人。 攤攤手,無奈道,“我也不知,要問娘,大哥可是想將金釵送給尚書大人求他放過你?”見他臉色發(fā)白,她嚴肅道,“大哥,萬萬不可,上邊賞賜下來的東西你拿去做這種事,桶開了,麻煩就大了……” 沈未遠何嘗不知?金釵上邊的珍珠是太后賞賜給洪太夫人,洪太夫人轉(zhuǎn)手贈給洪夫人的,不料洪夫人會將她送給沈月淺。 太后臥病在床十幾年了,極少與宮外來往,賞賜更別說了,近十年,太后也就賞賜過兩戶人,洪家,是其中之一,再有,就是文將軍府了…… 沈未遠一時沒了主意,焦躁不安的搓著掌心的杯子,目光閃爍不定。 沈月淺傾身,湊到他跟前,“大姐怕要回來了,不若到時送些禮給大伯母,她說的話大姐總會遵從,她幫你在大姐夫面前說說話,看看能不能助你過這一關(guān)?!?/br> 沈未遠心不在焉的點著頭,沈月淺若有所思。 沈未遠離開的時候,她命玲瓏將今年打的粉紅色頭面拿來,“大哥,左右守孝,那些花哨的首飾我也用不了,你一并給大伯母拿去吧……” 說到這里,沈月淺意識到了不對勁,按理說沈未遠該丁憂在家,然卻繼續(xù)在工部當值,這件事,透著詭異。 玲瓏將錦盒放在萬福手里,朝沈月淺福了福身,“奴婢回去取東西時遇著明月jiejie,她說二夫人找您!” “大哥,我就不與你一道了,大伯母若不同意,我們再想其他法子?!?/br> 沈未遠點頭,語速稍緩,“你快去陪著娘,我先走了?!?/br> 周氏找她商議小七奶娘的人選,若不是奶娘被發(fā)賣出去,周氏也不會此時苦惱,她奶水不足,小七夜里吃不飽,總愛哭。 “娘,要不我與外祖父去封信,請他再尋一名奶娘來?”沈月淺最初想自己尋的,活了兩世她目光如炬不會選錯人,應付王氏薛氏她竟忘了。 周氏看著她,和她不謀而合,側(cè)著身子,認真打量她這個女兒。 成親那兩年她一直未懷不上孩子焦慮甚重,得知永遠不會有自己的孩子,她很是悶悶不樂萎靡了好一陣子…… 誰知,峰回路轉(zhuǎn),她又懷上了,心里猜到是太夫人從中作梗,她不想追究也懶得追究,報復只會讓她思緒煩躁,斤斤計較,心中全是仇恨,她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丈夫死后,她挺著肚子自顧不暇,對沈月淺少了許多關(guān)懷,心中愧疚難擋,“在府里拘著也無聊,要不要去你舅家住段時間?” 沈月淺不料她會說起這個,忍不住鼻頭發(fā)酸,她們處境艱難,周氏還想著她受拘束了,蹲下身,靠在周氏懷里,臉蹭著她身上的褥子,閉眼道,“等娘出月子了再說。” 沈未遠那邊會有動作,她要叫那些人看看,她在,誰敢打二房的主意,別怪她六親不認。 “也不嫌娘身上臭?”熱烘烘的天,她洗不得澡,身上汗膩味重得自己都受不了了她竟不嫌臭的蹭了一次又一次。 “娘是為了小七,一點也不臭?!敝苁显缤矶紩Q衣衫,味道不大,她記得羅氏生小六的時候,她隨周氏進屋探望,屋里彌漫著淡淡的清香,她讓周氏給她做個類似的荷包,周氏與她解釋小孩子聞多香味不好,尤其剛出生的孩子嗅覺不靈敏,易熏著他,傷著他鼻子…… 沈月淺仔細嗅了嗅,周氏身上更多的是奶香,為人母后的味道,一點也不難聞。 沈月淺就在產(chǎn)房寫好了信,給周氏念了一遍,確認沒出錯后,遞給玲瓏,“你交給盧平,告訴送了信去梧桐院見我?!?/br> “是?!?/br> 盧平身材高大,方字臉,濃眉大眼,被打瘸后調(diào)理不當,不到三十的年紀看上去與四十歲差不多,到她跟前已是汗流浹背,上氣不接下氣,沈月淺心中難受,忘記提醒他不用急,他瘸著腿,走路絲毫不拖沓,想必擔心她等得久了。 “玲瓏,給盧侍衛(wèi)搬根凳子來?!北R平受此折磨,皆是受了二房連累。 盧平態(tài)度不卑不亢,躬身失禮后等她落座了他才坐下。 沈月淺不與他繞彎子,直接說了她的目的…… 盧平眼神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在侯府十多年了哪是沒見過世面的?眼底很快又恢復了平靜,聲音擲地有聲,“奴才遵命?!?/br> 大少爺與小姐皆是主子,他跟著大少爺?shù)南聢鍪侨沉艘粭l腿,另一條腿,他心甘情愿的給小姐,也算不負二爺?shù)暮裢?/br> “你先回去,這件事后,我給你找一個清閑的差事,你想繼續(xù)留在府里還是去鋪子當掌柜?” 盧平掩下心中駭浪,毫不遲疑地答道,“奴才愿意留在府里?!?/br> 小姐并非看上去良善無害,他想看看打瘸他腿之人的下場。 網(wǎng)已撒好,只等沈未遠往里跳。 ☆、第011章 賊喊捉賊 黑幕低垂,月朗星稀。 一身黑色錦服的男子緩緩而入,從容鎮(zhèn)定的走到門前,眼神四下逡巡一圈后,躡手躡腳的推開了一角的門鉆了進去,借著微弱的月光,走到一處柜前,打開右邊抽屜,細細搜尋打量…… 沒有他要找的東西,他心底一陣失落,目光落在泛著光的簾子上,轉(zhuǎn)身回望了眼關(guān)好的門,不再遲疑的往里去…… 屋里擺設(shè)精致,他駕輕就熟地走到檀香木的梳妝臺,上邊放著幾個長短大小不一的盒子,他拿起最上邊的一個,打開盒蓋,手鐲玉飾,滿目琳瑯。 他目光如夜里飛舞的螢火蟲,一點一點從玉飾中跳開。 皆不對,繼續(xù)去開另一個…… 這時候,院子傳來丫鬟的喊叫,嚇得他身子一縮,手打滑,盒子應聲落地,里邊東西滾落出來,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他不知所措地左右查看,屋子大,卻沒有他藏身的地方。 遐思間,丫鬟從語聲不穩(wěn)的“有賊”二字轉(zhuǎn)成語聲篤定的“捉賊”吶喊。 反應不及,他的頭被沖進來的人拿衣衫捂住,頭頂想起解氣的吶喊,“我捉住他了,打,狠狠的打,這種眼皮子淺的奴才得好好收拾一番稟明大少爺發(fā)賣出府才是……” 沈未遠掙扎著要出聲,嘴巴卻用力被人捂著,隨即,肩膀,肚子,小腿被人拳腳相踢,挨了好幾十下也不見動作停下,直到他感覺雙腿痙攣,全身發(fā)麻時,來人才松開了他。 屋里沒有掌燈,為首之人粗魯?shù)淖е直弁笞?,邊走邊小聲叮囑,“二夫人坐月子身子不利,去稟告大少爺和三小姐有人進屋行竊……” 沈未遠疼得齜牙咧嘴,夏日衣衫薄,袖子,胸口的衣衫給撕破了,風吹過來,像是光著身子似的,他極不習慣的伸出另一只手捂住。